顾影怜不言。
凤朔后知后觉地懊悔，自己刚才不该说得那么急。
“殿下，只是一个梦。”她轻声道。
“不完全是梦。”顾影怜想说点什么，犹豫一番，却又沉默了下来。
"罢了。"她低声道，“你回去吧，我没事。”
凤朔看得出来她似乎有话想说，可究竟想说什么，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顾影怜揉了揉额角，脸色泛白。
这时候的她似乎很漂亮，有一种脆弱的亟待呵护的娇柔。
“殿下。”凤朔站起身，往前更近一步。
顾影怜闻声抬眼看她，极轻地咳嗦了两声，眼中浮起淡淡的水雾，整个人蒙着一层朦胧病气，仿佛易碎的琉璃玉器。
"怎么？"顾影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惹人怜惜的脆弱。
她语调淡漠，神色一如既往的镇静冷然，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刚受过伤的虚弱。
凤朔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脑袋一懵，愣了一会儿才回神。
“殿下保重身体。”
顾影怜敷衍点头，面露困倦之色，对她忽然的啰嗦表现得非常不耐烦。
一种孩子气的不耐烦。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闷在被窝里瓮声瓮气提醒凤朔。
“你出去的时候记着关门，还有帮我关一下窗户。”
前半夜她做着噩梦都感觉窗户漏风，吹在身上怪冷的。
凤朔小心翼翼走过来，越过顾影怜的床去关靠床的窗户。
她隐约能够嗅到顾影怜身上的那股淡淡香味，淡雅却不失端庄，比松柔婉，比花清馨。
她看着被子下小小的鼓包，心生疼爱，又忍不住啰嗦。
“殿下，夜里风凉，我那边多了一床毯子，您需不需要。”
顾影怜这两天累得厉害，窝在被子里不想说话，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回她：“我不冷，你好啰嗦。”
凤朔心口扑通乱跳，闻言又忍不住想嘱咐点什么，这间房间大，床也是双人床，只住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装不满人气。
凤朔怕她感冒，又担心她晚上再做噩梦醒来害怕。
顾影怜却不愿意与她多谈，大概是最近劳累过度，她感觉自己缺觉得厉害，整日昏昏沉沉，脑袋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凤朔关上窗后，离开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顾影怜已经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闷了一会儿脸颊微红，肌肤却是雪白洁净，像开在雪地里的小白花，安静可爱，仿佛人畜无害的乖巧小动物。
凤朔心中悸动，忍不住再看一眼，心里软得像要化了似的。
最后她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久久未能入眠。
－
凤朔走后没多久，顾影怜昏昏沉沉刚有点睡意，留守昆仑的长老发来了讯息。
她无奈起身，穿好外衣坐在椅子上，取出用来相互联络的玉笏，输入灵力，立马投射出长老的身影。
“殿下。”长老向她行礼。
这位长老是顾影怜最信任的几位下属之一，年纪不大，五百来岁，天资出众，三百岁突破洞虚，如今是执事堂堂主，行事端正，手握重权，行。
“何事？”顾影怜眉头轻蹙，脸上难掩困倦之色。
“按照您上次给出的名单，我们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执事长老呈上一枚玉简，“其中有一部分非常可疑，详细在这枚玉简上。”
“剩下的怎么样？”顾影怜接过玉简。
“剩下的还在观察。”她恭敬回道，“都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
“南面妖族大军正在后撤，边境的妖修动乱渐渐平息。”
“嗯。”顾影怜点头，“还有何事？”
“三界试炼将在一月后开启。”执事长老提醒道，“殿下，到时需要您到场。”
“我自然会到。”顾影怜无聊地把玩手中茶盏。
“是。”执事长老道，“余下的琐事都在玉简中。”
“殿下若无多余吩咐，属下告退。”
说完执事长老就要离开。
“等一下。”顾影怜叫住她，“还有一件事。”
“几日前魔尊出现在寻春谷，逼得神灵血脉觉醒。”
长老闻言瞳孔紧缩。
她一时顾不上规矩，急切追问：“是谁？”
“寻春谷谷主林怀青，之前杨长老手下那个学不好剑的剑修，你和她打过架。”
确定神灵血脉是她后，执事长老语气反而更加着急，“她现在怎么样？”
“在我这里，伤重加上失血过多，现在还没醒。”
顾影怜不是很会安慰人，语气淡然，“寻春谷幸存不少长老，她不会有事。”
执事长老闻言稍稍平定思绪，拱手道谢，“多谢殿下。”
“谢我做什么？”顾影怜淡漠道，“过段时间回昆仑，你来看着她。”
执事长老心下一喜，却听顾影怜道：“她如今已是魔族眼中钉。”
她不解问道：“为何？”
顾影怜轻描淡写道：“她毁了魔尊肉身，又是魔神下界后最大的威胁。”
魔尊肉身被毁，魔神即将下界，而林怀青对于魔神来说是一种威胁。
顾影怜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执事长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等长老消化完惊讶，顾影怜问：“你现在什么境界？”
执事长老回道：“洞虚后期。”
五百岁洞虚后期，已经是千年难见的天之骄子，到现在世人提起她都羡慕称赞不已，将她视为目标与榜样。
然而顾影怜却不满意。
“还不够。”她冰冷道，“尽快进阶，不必再压制修为，你现在的实力无法护她周全。”
执事长老为了在各宗门间行走方便，故意将自己的修为压在洞虚后期，如今快有百年未曾突破。
旁人不知道她在压制修为，以为她的天赋不过如此，不过一路顺畅地修炼到洞虚已是天才，百年未曾突破在洞虚这个境界也是常事。
唯有顾影怜早早看出她的真实实力，却也不曾多加干涉。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藏住锋芒不再适合如今的局势。
如今听闻顾影怜这样说，执事长老立马意识到实况的危急，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属下回去必定日夜修炼，争取早日突破。”
她拱手道谢，顾影怜见事情说得差不多，就让她回去好好准备。
执事长老投影散去后，顾影怜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脑袋里空空荡荡，任由神游天外。
窗外清风徐徐，将草木清香带入室内。
她回神挥去心中杂想，躺上床闭眼入眠。
-
顾影怜睡了十来个时辰，如果不是窗外的吵闹，大概还能再睡十来个时辰。
她从床上坐起身，被子滑落腰际。
天亮了又黑，外面街道孩童欢笑声与烟花锣鼓各种声音交错，似乎在庆祝什么。
她看向窗外，隔着一堵围墙，只看得到院子里的绿植与花丛。
她发了一会儿呆，等刚睡醒的倦怠褪去，期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回昆仑以后要不要闭个关，好好睡它个昏天黑地。
可惜权衡利弊之下，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天下即将大乱，她若是闭关，恐怕这唯一一缕生机也无法抓住。
她扶着床边站起身，不知是上次受伤腰伤未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起身的动作牵扯得腰一阵酸疼。
她始料未及，两腿一软差点摔地上。
顾影怜撑着床边桌坐在椅子上，窗外的热闹一阵阵传来惹人心痒。
她以前从未到过凡间，终年待在高大庄重的仙人殿内，自困于冷清的昆仑之上，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空中炸开绚烂的烟花，五彩的光穿过小小的窗户落在她身上。
她伸出手，轻轻接住一捧光彩。
-
凤朔近日极少入睡，修仙者境界到达一定程度本就不再依赖睡眠，只有类似精气受损后才会陷入沉睡。
顾影怜未醒时，她整日在房间里修炼，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窗外渐渐变得吵闹。
她出去一问才知道，今晚是当地花灯节，未婚的青年男女在花灯节结伴出游，寻觅心动者献上花灯，以求良缘。
被她叫住询问的店家小二揣着她询问时给的银两恭维她。
“这位仙子面如珠玉气质不凡，若也参加，定是收得花灯最多的魁首。”
“魁首？”凤朔好奇。
小二解释：“魁首就是收得花灯最多的参与者，这花灯节最初由访仙楼举办，一年比一年盛大，吸引天下俊男美女相聚，个个都想成为魁首。”
“为何？难道魁首有什么奖励？”凤朔又往他手里塞了点银两。
小二眉开眼笑地道谢，而后细细解释：“访仙楼之所以叫这名字，就是因为每年花灯节这晚会有仙人造访。”
“据说每年魁首有机会见到仙人，若是得了仙人眼缘.......”店小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掩唇道，“或许还能从仙人那儿讨点好处。”
凤朔对他口中的仙人没什么兴趣，大概又是某个不惧天道束缚来凡间寻欢作乐的修士。
她对凡间的热闹也没什么感觉，听着窗外的嬉笑声只觉得吵闹，怕这声音吵醒隔壁还在休息的顾影怜。
只是在想到小二刚才说的，年轻男女将自己的花灯送给心悦之人以表爱慕，心里面偷偷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期望。
她想到清清冷冷不沾人间烟火的顾影怜，那点期望很快被理智冲散。
她回房间时，路过顾影怜房门的时候停了停。
对方已经睡了十来个时辰，她有些担心，抬手想敲门，手抬到一半，却犹豫地停下来。
她想到昨夜顾影怜梦魇惊醒时，苍白的脸色与额角细细的冷汗，像摇曳于浓重夜色中的脆弱小花。
她放下手，转身回了房间。
趁现在还有空闲睡觉，再多睡一会儿。
凤朔坐在床榻上打坐修炼，窗外的热闹笑声一阵一阵成片如蝴蝶一般翩翩飞入耳中。
修仙者耳聪目明，她甚至能够听清一对对情侣轻声呢喃，细细的情语如鸳鸯相鸣。
凤朔越听心里越惆怅，举目望向天空，一簇簇烟花炸开，斑斓的光彩自长空坠入凡间，穿过户牖落在她床前。
她伸手接住一捧五彩的光，指尖仿佛触到某种温度，心口悸动，鼻尖发酸。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凤朔急忙收回手，触电一般。
“凤朔。”顾影怜在门外叫她的名字，嗓音清淡甘冽，如美玉相击。
“殿下？”凤朔赶紧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向门口奔去。
顾影怜语调平淡，“外面好像很热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
凤朔微微喘息着拉开门，猛然听到她这么说，看到她穿一身白衣如谪仙一般站在自己门口，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响，如同身后窗外炸开的烟花，劈里啪啦散开绚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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