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我确实都给他们抛过手绢 > 第38章 第 38 章
    四皇子这边的小女娘明显以英国公府的宴七姑娘为头。腊月初七去英国公府吃寿宴的时候,折夕岚曾经见过她。


    宴七姑娘也记得她。她拉着这夕岚的手,高高兴兴的道:“那日我就想跟你说啦——你长得真好看。只可惜后面时间紧,你又被长公主唤了去,没有机会结交。”


    “此次来南山时我还想着,要与你说说话。”


    折夕岚就笑,大大方方的,“我也记得七姑娘,你穿的蓝色牡丹花式的衣裳上面还绣了一只蝴蝶,人一动,那蝴蝶就活了。”


    宴七姑娘诧异,惊喜,“你记得啊——我特意穿的。”


    便有姑娘笑起来,“就你臭美。”


    傅师师站在一侧,只觉得扬眉吐气——虽然出风头的不是她而是折夕岚,但她们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便也不分了,她就当是自己的风头。


    站在众女娘之中,她只觉得自己比平日里更加高大,再也不是矮矮小小的,大声道:“我早跟你们说过,岚岚就是最美的!”


    她放出狠话,“她今日定然能一箭射个鹰!”


    宴七姑娘也不是第一回跟傅师师打交道了,笑道:“师师,便得你好言,咱们这就去狩猎,即便不得鹰,也要得个其他野禽。”


    此时,姑娘们一路说一路往前面走,盛长翼却没有动了。折夕岚曾回头看过他一眼,见他依旧立于寒风中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似寒窗十年被送去考场的学子,而他则是送她去考场的先生。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前路遥遥,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但她能感觉到,经过这件事情,她可能会得到一些别的学识。


    这些学识书本里面学不到,所以他手把手的开始教导她了。


    这没有让她惶恐,她依旧有些激动。


    也有那么一刻,她怀疑他是不是可信的,这般推出自己站在人前,会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会不会让自己成为靶子,但这个念头瞬间就被压制下来。


    她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已经将随游隼的事情交予了他,从他那里得了诸多好处,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后面也不能坦诚相待了。


    人是一点点成长的,来京都短短一月,她越来越稳重,做事情也决断多了。


    折夕岚不再多想,翻身上马,勒紧缰绳,英姿飒爽,赢得了姑娘们一众的叫好声。


    一群人纵马前行,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盛槊走上前,感慨道,“世子爷,折姑娘真厉害,一点也没怕,这般就适应了。”


    “您瞧她,于一群贵女们中间,一点违和也没有。”


    盛长翼笑了笑,“嗯,她本就是这般聪慧,只是少了一双翅膀。”


    他转身而去,“走吧,咱们也要做正事了。”


    ……


    进了林子里,班明蕊一边骑马一边跟折夕岚道:“咱们今日不宜往林子深处去。”


    折夕岚也觉得是,她搭弓射箭,直直的射出去,一只野鸡就被射中了。


    她惊讶,“怎么不会飞?”


    班明蕊咳嗽一声,“——这般的冬日,哪里有那么多的野禽,大多数是人放进来的。”


    折夕岚笑道:“原来是这般。”


    京都的人真会玩。


    宴七姑娘本在她们左侧,看见一只鹿从前面跑过,立马招呼,“射中了它,晚上咱们烤鹿肉吃。”


    好几个姑娘闻言骑马追去,折夕岚也跟着而去,但眼睛看的不是鹿,而是鹿前面的人。


    宴七姑娘此时也发现了,笑着道:“是淑华啊。”


    她一个人打马向前,跟前面的姑娘小声的说起了话。


    其他的人也陆续过去,折夕岚带着班明蕊没动。傅师师看看前面一群说话的姑娘,再看看不动弹的折夕岚,还是选择跟着她的好姐妹岚岚。


    她还跟折夕岚小声告状,“是秦淑华,我刚来京都的时候,她就欺负我。”


    她说,“她堂姐是太子妃,以前可嚣张啦,最近一年才好些。”


    不过……


    她左看又看,“咦——她家里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呢?那两个就很会说话,每次秦淑华跟我吵架完,都是三姑娘和四姑娘一起赔礼道歉的,我喜欢她们。”


    折夕岚:“你说的秦三和四姑娘都不在?”


    傅师师肯定的点头,“不在!”


    折夕岚问她,“你总跟这位秦姑娘吵架?”


    傅师师点头,骄傲的道:“是啊——不止吵架呢,我们还打架,以前在陛下面前也打的。”


    折夕岚目光深深,“是吗……”


    正在此时,前面的姑娘们也不知道开始拌嘴了,一句比一句大声。


    傅师师着急死了,她摩拳擦掌,“我好久没跟她吵架了,岚岚,咱们去吵吵吧。”


    折夕岚:“……”


    有时候,她真觉得傅师师做敌人就好了。


    傅师师却自有自己的道理,“以前只跟秦淑华吵架,赢不赢我都要阿姐揍一顿,幸而陛下觉得我这人直爽,还夸我不拘小节。”


    “现在是吵群架,咱们现在去吵,就不会被家里人骂了。”


    眼看前面的人越吵越大声,她再也忍不住,拉着折夕岚和班明蕊就往前面冲,“快些吧,去晚了就吵不上了。”


    诚如她所说,两波姑娘吵的越来越厉害。宴七姑娘沉着脸,眼里的目光可称不上善意。


    方才来时,三哥哥让她来护着折姑娘。三哥哥历经劫难,一回来却也不能歇息,依旧要殚精竭虑,为了英国公府生死而不断的筹谋划策。


    他让她来护着折姑娘,她也懂。今日这事情,明眼人都知晓是冲着太子来的。


    而她们家现在算是四皇子的人。太子吃亏,就是四皇子得力,她护着折夕岚,就是维护四皇子的脸面。


    大姐姐是四皇子妃,方才也特意派了婆子来说,虽然没有明言今日要压着太子一系的人,但也说了,不能输。


    京都太子和四皇子之争日渐激烈之后,就不仅仅在朝堂,在后宫了,还在她们这些小女娘的日常里。


    输了,脸面不好看。


    但她只想在骑射一事上赢,赢也要赢得坦坦荡荡,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吵架。


    她暗道晦气,秦家好几个姑娘都不错,大家认认真真比一场便好了,谁知道竟然碰上了秦淑华。


    秦淑华……傅师师一般的人。


    这人一见面就找骂,先是阴阳怪气,再是直接骂人,她们这里也有几个暴脾气的姑娘,直接就杠上了。


    正在头疼之际,傅师师骑着马来了。宴七姑娘就更加头疼了。


    她听见傅师师骂人,“放你爷爷的狗屁,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两边姑娘难得同时寂静了一瞬,然后就开始变得不可控制了。


    骂着骂着,宴七姑娘听见秦淑华骂,“你们云州的女人,都是这般的么!一个个的粗鲁不堪,一群没有教养的泼妇。”


    傅师师:“我呸——你才没有读过书,你全家都没有读过书!个小娘皮,今日我打不死你!”


    她还要动手了。


    宴七姑娘赶紧拉架,“陛下寿宴,可打不得。”


    秦淑华见傅师师被拉住,大笑一声,“哈,你以为你是谁啊,云州乡下来的破落户,一点见识也没有,以前让你一让,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


    傅师师大骂:“贱人,你才是破落户,你也不是个人物。”


    而后委屈巴巴的看向折夕岚,“岚岚,你帮我骂她。”


    折夕岚笑盈盈的骑着马站在后头,随着傅师师这一句话,所有的姑娘们都朝她看了过来。


    班明蕊嘀咕一句猪队友,便要上前替折夕岚,却被她拦住。


    折夕岚心里越来越明白今天的戏台子该唱什么戏了。她打马上前,“秦姑娘,云州虽然地处偏僻,却临着大金,时常打仗,那边的武将多,吃喝简陋,确实没有您有见识。”


    秦淑华早从三姐姐和四姐姐处知晓今日这局是冲着她们秦家来的。三姐姐说,当年就是因为折夕岚的父亲,堂爷爷才会死,她们跟折家是血仇。


    她们家仁慈,没有杀掉折松年,但人家并不这么想,反而回来报仇了。


    想到这里,秦淑华心里便憋闷。


    她不算聪慧,性子冲动,但三姐姐和四姐姐却一直为她善尾。方才两人神情暗淡,还说起了死去的堂姐们,以及怕是活不久的太子妃阿姐,让她心里的愤怒和憋屈更甚。


    此时碰见了折夕岚,心里的气便有些控制不住。她生性暴怒,跟傅师师有的一比,想到这些年一个个死去的阿姐们,心里的怒气蹭的一下冒出来,冷笑一声,哼声道:“见识这种东西,是父母教导而成。”


    “京都嫁女,无母亲教导者,不为宗妇,折姑娘,你知道是什么道理么?”


    而后嗤笑一声,“就算是没有阿娘,京都有句话,叫做长姐如母,若是有长姐在,也能得些教导,不过……若是母亲和长姐都去世了,你说这人,能堪良配么?”


    “再者,我还听闻,有些姑娘父亲也不管事,将她丢弃于家中给粗使婆子教养,噗——与其说是小姐,不如说是粗使丫鬟。”


    此话一出,两边的姑娘皆脸色大变。


    她们都知道,折夕岚的母亲和阿姐惨死——这是刚刚云王世子陈情于陛下的话。


    而她爹,刚刚也被皇帝说要翻查官录,这种情况下,怎么好说她无母无姐无爹教养。


    而知道些内情的,都知晓这死还牵绊着秦家。


    傅师师气得浑身发颤,“你个贱皮子,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你有娘又怎么样,跟没娘的一般。”


    宴七姑娘也怒道:“我一向知晓你是个口无遮拦的,却没想到如此恶毒。”


    她连忙去看折夕岚,觉得有愧于兄长的托付,还是让她被人欺负了。


    但就这么一眼,她就被吓住了。


    只见折夕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好了弓箭,正对着秦淑华。


    她大惊失色,心道这怎么也是个狠人。


    她忙道:“折姑娘,你别冲动。”


    秦淑华却讥讽,“你威胁我?你射啊,有本事你就——”


    话还没说完,只见对面的箭矢突然射出,朝着她射来,她愣在当地,竟然连动也不敢动了。且也不敢乱动,因为箭矢擦过了她的头发,往后面射了过去。


    她要是动,擦破的就是她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有傅师师大笑起来,“哈哈!我们岚岚,可是杀过马贼的,箭无虚发!射不死你!”


    秦淑华此时才回过神来,“折夕岚,你大胆!”


    折夕岚就耸耸肩,笑笑,“我只是狩猎罢了。”


    秦淑华,“你还要狡辩——”


    正要大怒,就见身边的人拉了拉她的袖子,“淑华……她确实射中了一只麋鹿。”


    就是她们刚刚追的麋鹿。


    秦淑华后背僵硬,转身一看,果见一只鹿被射杀在不远处,刚刚穿过她发梢的箭正插在那鹿的脖颈处,四处的枯草地上,全染了鹿的鲜血。


    而此时,折夕岚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往鹿那边走去。她脸上神情依旧是轻笑着的,走到鹿的跟前,而后朝着人群里看了一眼,朝着一个腰间挎了刀的姑娘道:“可否借你的刀一用?”


    那姑娘爽朗的答应,“好,我给你送来。”


    她也翻身下马,将刀递了过去,“你要如何做?”


    折夕岚接了刀,一刀下去,便割断了鹿的脑袋。


    就这么一下,全场就没人敢说话。跟宴七姑娘一块的小女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升起一些佩服。


    倘若说,刚刚她们是跟着宴七来帮人的,现在便是真的认可了这个一箭射死麋鹿,一刀斩下鹿头的云州姑娘。


    她不跟秦淑华吵,只用一根箭证明了自己。


    其中一个就笑着道:“这本事,我是没见识过的。”


    “不知道淑华你见识过没有——想来你刚刚吓得不敢动的模样,是没有见识过的。”


    傅师师再次扬眉吐气,她可算是知晓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她觉得自己的眉毛是扬起来的,还想呸几口气出去。


    她哈哈大笑,道:“何止是吓得不敢动,秦淑华还差点尿裤子呢!”


    秦淑华被这般讥讽,哪里还忍得住,翻身下马就要去打人,傅师师哪里怕,翻下马就挥拳头,一时间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宴七姑娘愁坏了,但打架的人越来越多,她转身一看,便见本来稳重的折夕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加入了战局,一拳头一个人,尤其将秦淑华揍得惨。


    不一会儿,秦淑华的脸就肿了。


    完了。她想。


    不过瞧着对方的脸,她又有些解气。


    该!让她骂人家的死了娘无人教导。


    但出了这种事情,显然易见,必然是不能善了的。


    她们一群人,就被带到了陛下面前去。


    她们到的时候,皇帝正在逗弄十四皇子。


    年岁大了,尤其喜爱小儿子。十四皇子如今三岁了,很会说话,软软糯糯的,像极了团子。


    皇帝亲了他一口,感慨道:“等十四长大了,也不知道朕还在不在。”


    皇后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可不敢胡说。”


    倒是傅妃睨了他一眼,轻笑道:“您可别吓唬皇后娘娘啦,您身子如何,臣妾还不知道么?”


    “快些给小儿找媳妇吧,您还要给他的孩子取名字呢。”


    就这一句话,让皇后和后宫众人脸色晦暗不明,让皇帝瞬间眉头欢喜,“是,还得给我们小儿娶个小媳妇。”


    皇后扯动嘴皮,“傅妃说的没错。”


    皇帝见了她这般的模样就不喜。他跟皇后是少年夫妻,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聪慧之人,谁知老了老了,却老糊涂了,做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蠢笨。


    比如随家的事。他想到这个就皱眉,对皇后厌恶起来。正要借着此事训斥她几句,便见一群姑娘伤的伤,脸肿的肿,头发散的散,被太监们带了回来。


    走在最前面的秦淑华和傅师师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对骂。


    皇帝抽了抽嘴角。


    这两傻子怎么又打起来了。


    他将十四皇子递给傅妃,好笑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秦淑妃抬起头,“陛下,您可一定要给臣女做主啊。”


    皇帝仔细看了看……差点没认出来,他失笑道:“淑华啊,你怎么,怎么被师师打成这般了。”


    皇帝一笑,秦馈就松了一口气。他赶紧起来,走到中间跪着,“陛下,想来是小女娘们之间的玩笑,不要紧的。”


    他似乎十分害怕,磕头道:“陛下,淑华性子冲动,您也是知晓的,定然是她又骂了人,这才遭打。”


    傅师师呸了一句,“骂人?她还打人呢!”


    皇帝就看着秦馈抬起头,对着傅师师叹气,“傅三姑娘,你们别总打架。”


    秦馈今年大概有六十八了。一张老脸在这两年之中,历经了风霜,早已白发苍苍,苍老的不成样子。


    皇帝心生恻隐之心。


    秦馈也算是他的舅舅。他的亲舅舅是秦中,当年被杀之后,便一直是秦中的儿子主持秦家事宜,秦馈并不插手家里的事物,只做些生意。


    皇帝之所以留他,也是觉得他老实,听话。


    如今,秦家的人死了死,伤的伤,秦馈像只惊弓之鸟,自家的孙女被打成这般也不敢怒,反而要跟一个小辈妥协。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秦馈也曾经将他举在肩头,笑着道:“小殿下,臣以后给您赚许多许多银子。”


    思及此,他叹气道:“都起来吧,别跪着吧,不过是小儿女打架,算不得什么。”


    而此时,一些听闻出事的人也紧赶慢赶回来,都是自家的妹子或者女儿,哪里不心痛。


    但陛下都说了算不得什么,那就算不得什么。


    盛长翼此时已经坐在了坐席上,他的对面就是康定长公主。


    两人对视一眼,又挪开眼神。


    随游隼在折夕岚的身上看了一圈,见没有伤痕之后,才喝下一杯酒。他看向了宴鹤临。


    今日之事,必然是宴家携四皇子一系的人做的,盛长翼应该倒向了四皇子,只不过,他们推小山风出来做什么?


    他皱起眉头,十分不悦。


    傅履早就怒火腾腾了,坐在宴鹤临的身边道:“我可怜的岚……妹妹,怎么又被欺负了!”


    宴鹤临目光里带着一丝奇异的色彩,摇头道:“无事——她还没有说话呢。”


    班鸣岐已经急得出汗,他的卦真是不灵,不是为表妹算出今日宜出行了么?


    他叹气,如今可怎么办。


    全场只有傅师师一点也没明白皇帝的意思。她说的更大声了,“秦老大人,您回去管教管教她吧,她都要上天啦!”


    她委委屈屈的道:“众人都听见了的,她竟然骂岚岚没有娘亲和长姐教导!还骂她没有阿爹管,是个粗使丫鬟。”


    说到这里,她都要哭了,“竟然还骂人没娘,太过分了。”


    秦馈便立马道:“傅三姑娘放心,老朽回去定然管教——”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边的折夕岚突然说话。


    她依旧背着那把弓箭,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高声道:“陛下,您不要怪罪傅三姑娘,她也是为臣女打抱不平。”


    “秦姑娘骂臣女是云州来的破落户,没有见识,骂臣女是死了娘和阿姐的,没人教导,没有教养。”


    她肃目,道:“傅三姑娘气不过,这才还了几句嘴,惹了秦姑娘生气,才动手打的人。”


    秦淑华大怒,“是你先用箭射的我!”


    傅师师:“她射的是鹿!”


    “是射的我!”


    “是鹿!”


    皇帝不堪其扰,眉头都要夹死一只蚊子了。


    秦馈瞧见了,更加松了一口气,依旧是一副虚弱的面孔,拱手道:“折姑娘,真是对不住,淑华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必然不会故意用弓箭射她——”


    折夕岚却没让他说完,而是截住他的话头就道:“她没有胡说八道!”


    她高声对着皇帝道:“陛下,她没有胡说八道,臣女确实射的是她,而不是鹿,臣女是想为自己出口气。”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


    太子松了一口气,刚要笑,就见身边的随游隼笑了起来。他惊讶,“你怎么突然笑了。”


    随游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无事,殿下,好戏开场了。”


    太子也笑,“是,开场了,云州的姑娘,脾气就是冲,啧。”


    他道:“舅公还是好手段。”


    随游隼瞧了他一眼,挪开了目光。


    他看向下首的四个男人。


    是谁教导她的呢?


    傅履和班鸣岐不可能,那就是盛长翼和宴鹤临?


    是哪一个?


    而此时,折夕岚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她认认真真的道:“陛下,她骂臣女没有娘亲教导,没有长姐规诲,没有父亲管教,她一字一句,皆戳中了臣女的痛处。”


    皇帝眯起了眼睛。


    折夕岚仰起头,一字一顿的道:“臣女阿姐之死,不是死于病痛,而是死于没有银子治病,死于府州之子的阻挠之中——”


    “她为什么没有银子治病,为什么府州之子会阻扰大夫救治阿姐。”


    “陛下——您只要问一问云州百姓,谁是折松年,他们就会告诉您,他是个极好的清官,两袖清风。”


    “刚发了俸禄,他却心里惦记快死的百姓,熬粥煮米,给那些垂死的老人和孩童送去一顿救济粮面。”


    “同僚家里的孩子得了急病,也是他掏钱救人。”


    “他这般的人,银子哪里留得住,他这般的人,何来银子救治自己的闺女。”


    皇帝听得心里些许感伤。


    云州去年贪官案查出来时,也是震惊一时。他本是扯个主意打压秦家,再杀一批秦家人,谁知随游隼去查,查出了惊天的数目。


    他想到那些被贪的银子,再听听今日折夕岚的话,便对折松年尤其怜惜,对秦家的不满又升了一些。


    ——无论如何,秦馈也是贪了的。


    而折夕岚远远没有说完。


    她道:“景耀九年,云州又发瘟疫。臣女阿爹数月未归,带着医馆之人奔赴在疫情之中。云州百姓再无力量抗击这场瘟疫,都开始无粮无米无钱,街边路上,惨死之人无数。”


    “而府州大人之子,却依旧吃香喝辣。臣女阿爹早有名声,路人见他如此,纷纷指责,有人说,你瞧瞧折大人是什么样子的官品,再瞧瞧你的——”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他推阻医馆大夫,不准他来为我阿姐救治。”


    她声音不急不慢,却开始慢慢的变得激昂起来,“陛下,臣女阿姐难道当时愿意死去么?臣女阿娘痛失爱女,此种情形下受苦而亡,不能教导幼女,是她的过错么?”


    皇帝的神情变缓了些。


    折夕岚的话却越来越快,“景耀三年,云州大雪,阿娘卖了嫁妆,跟阿爹一块熬粥放粮,救治过无数垂死的老人,景耀五年,大金军队入云州城,阿娘带着阿姐,也曾杀过贼寇。”


    “陛下,那一年里,云州城中无数姑娘与臣女一般没了母亲和阿姐,而臣女比她们更加幸运,至少臣女阿爹还活着,没有被卖到勾栏院子,没有被卖身为奴。”


    她一字一句,越来越重,“云州本就是一个杀戮死亡之地。每一年,那里都要死上无数的人。云州的姑娘一出生,没有父亲兄长的,极为多见。”


    “我父亲如今抱养的小儿,他伯父一家,便是战死于沙场,尸体运回来之时,不是全尸,而是一截一截,听闻是誓死守在扶风县里,一夜杀了敌寇三百余人,被大金记恨,所以才被这般对待。”


    “而那一战,我阿爹运送粮草,得罪府州,也不让他贪银一分一毫。”


    “上下同心,战死云州将士三万余人,大金未曾攻克下云州一县,大金军队退出扶风县三百里。”


    皇帝也想起了那场死伤惨重的战事,心情沉重。


    康定长公主的眼神越来越亮。


    这个小姑娘,懂她的意思了。


    而折夕岚跪在众女之间,未曾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话语清晰,逻辑清楚,继续道:“陛下,那一场战争下来,没有父亲教导的女儿家无数,臣女在云州时,都是听人说,这是为了大黎,没有办法,但怎么到了秦姑娘的嘴里,却是成了错处。”


    她声音微微颤抖,“陛下,云州男儿郎,十个有九个战死沙场,云州妇人,满目皆白孀。”


    “臣女来京之前,从未觉得这有何奇怪,但是现在秦姑娘却以此来告诉我,我无母,无长姐,父亲不在家中教导,是我的过错。”


    “陛下,臣女无错,再给臣女一次机会,也要将手里的箭射出去,告诉她,臣女没有错,云州孤女,没有任何错处。”


    话说到这里,她俯首叩头,高声奏请,“陛下——请您为臣女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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