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夕岚还是第一次见到盛长翼哭。怎么说呢……就也除了傻眼之外,觉得诧异之后,便有些想让他自己回去哭。
——他哭,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徒增尴尬罢了。
没错。经过刚刚他那一点拨,她那些还没有成形,尚且模模糊糊的念头,已然有了些顿悟的感觉。
顿悟顿悟,讲究的是一个顿字。她不能因为盛长翼哭了,就要舍弃这个顿字。
于是站在原地踌躇,鞋子犹豫的划了划地上的土,最终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世子爷,您这,这要哭多久啊?”
盛长翼:“……”
虽然有些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
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微微皱眉,也不擦眼泪,而后含笑道:“是我打扰你了,你要是有事,便可先走。”
折夕岚哦了一声,“那我就走啦。”
她咚咚咚踩着步子走了几步,到底良心不安,随后顿了顿,又转身,朝着他道了一句,“世子爷,您需要我喊盛槊大哥来吗?”
盛长翼:“……多谢你的好心,我还撑得住,这便回去吧。”
但折夕岚可不敢让他就这般出去!
她指了指他的脸,婉转的道:“他们应当没见过您这般的模样吧?”
盛长翼看她,颔首:“只有你见过。”
折夕岚此时倒是有点良心了,“其实,您这般,我也很意外。”
盛长翼笑着道:“如何意外?”
折夕岚认真道:“我觉得您越发变得……变得像个人了。”
他之前即便温和,却也好似没有七情六欲一般。他身份高贵,聪慧,能打仗,能入朝堂,做的是谋朝篡位的大事,她想不通的问题,他能轻易的教会她,他简直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的人,竟然也会有不知晓的事情,会因为一个情字而哭泣。
若不是她见过太多的情情爱爱,抛过太多的手绢,她也要感动的。
盛长翼就道:“那我可以求你,将我今日的样子藏起来,不告诉其他人吗?”
一个藏字,让折夕岚微微有些不适,她想了想,才道:“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盛长翼就点评她——良心是有一点的,但不多。他再次含笑,温和道:“岚岚,多谢你。”
折夕岚想要提醒他不要叫岚岚,这般实属亲昵,但他已然让步许多,她踌躇了一会,还是没说出来。只道:“我也要多谢您的。”
总是点拨她。她承这份恩情。
盛长翼离开的时候,折松年和周锦昀去送,他还笑着道:“自家人,不用多送。”
折松年待他走了,还奇怪的道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世子爷不高兴?”
周锦昀笑了笑,“阿爹,你多虑了。世子爷明明是笑着的。”
此时正好折伯苍被接了回来,折松年也顾不得盛长翼如何,又去问他和折夕岚在京都的日子如何——他不敢细问折夕岚,怕她烦。
而此时,萧灼华和班明蕊也要走了。父兄回来,折夕岚往后就要住在折府。她的东西早在两府都备好了,无论住哪里都有日常的东西用。
于是今晚直接住下也无妨。
春萤跟春绯卖身契是给了折夕岚的,所以也跟着留下来。她还给折府买了好几个仆妇,小厮。
一切好似都开始安定下来。只萧灼华有些舍不得,“你往后便要跟我分开住,有什么事情,我定然不能及时顾着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折夕岚直言自己的打算道:“咱们一块住在这院子里吧,反正家里人少。”
她专门给姨母和明蕊阿姐准备了院子的。
萧灼华就笑:“你阿爹和你阿兄都没有妻子,我哪里能住进来,平白叫人说道。以后不可对外人这般说。”
倒是班明蕊惦记着今日盛长翼找折夕岚说了什么,缠着要留下来,“阿娘先回去,我明日回来。”
萧灼华也不逼她一块回去,“也好,你们姐妹之间说说话。”
她要走,折松年和周锦昀又要送。两人都对萧灼华十分感激,约定等家里修整好了就上门去拜访。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一家子人吃了晚膳,伯苍黏着折松年,周锦昀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乘凉说话。
班明蕊就问折夕岚跟盛长翼说了什么。
折夕岚自然不肯说盛长翼承认爱慕她还哭了的事,只将他今日告诉她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他说的对,我来世上一趟,本就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必须要做的,是活得好,是让自己高兴。”
她还有些羡慕的说,“世子爷真的很聪慧,我要是能有他那么聪慧就好了。”
班明蕊沉默一瞬,“那你想如何?跟我大哥哥不成婚了?”
折夕岚摇摇头,“我还要跟表兄商量商量才行,我不能太自私,但也不想为了表兄而去妥协。”
她道:“而且,经过这么一仗,表兄也应有自己想过的日子了。我想听他说说他的打算。”
改朝换代,几个月的时间里,人人都有了自己的体悟。
她都给自己准备好长明灯了,表兄未尝没有。大家都长大了许多。
她有他的路,他也有他的路要走。
周锦昀坐在一边静静听完,道:“无论如何,我回来了,你做什么选择都是对的,不用想太多。”
而后带着些惆怅道:“烟烟曾说过,人这一辈子能对得起自己就已然够好了。我们这般的人,又能对得起多少人呢?出身低贱,便总是要亏欠许多人的,也总是不圆满的。”
折夕岚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眼睛一酸,抬头望月,轻轻道:“阿兄,你说,要是阿娘和阿姐也在该多好啊。”
周锦昀默默低头。良久之后,他开口道:“我出来打仗前,没来得及回家一趟,也没见着烟烟和阿娘的坟。”
“等往后,我应当是要回云州去的,到时候,便给阿娘和烟烟迁个坟吧?葬到自家的园子里面去,我也能日日去祭拜。”
折夕岚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她踌躇了会,还是问了一句,“阿兄,你……你这七年,可有心仪的人?”
她低头,“阿姐去世七年了,你若是想成婚,阿姐想来也会高兴的。”
周锦昀却摇了摇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他怎么可能会再娶。
折夕岚滚下了一滴泪,“可是……可是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阿姐啊,她也会伤心的。”
周锦昀却安抚她:“世子爷不是刚说了么,人这一辈子,哪里有必然要做的事情。我不是守着烟烟,我是觉得姻缘之事,除去她之外,也没什么必要了。”
不过说到这里,他倒是笑了笑,道:“再者说,你阿姐等着我呢。我们之前约定过,奈何桥边,谁先到,谁便先等一等。”
“我常梦见你阿姐等我,坐着一艘小船划在忘川河上四处张望,她在寻我。”
折夕岚再忍不住,放声大哭。呜咽声阵起,班明蕊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会好的,会好的。”
一说这个,难免伤心,周锦昀可不敢让她这般放肆的哭,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世子爷送了你一只老虎么?”
折夕岚也知晓今日是团圆的日子不能哭,她深吸一口气,“是,叫小花。”
她刚喊小花,便见一只幼崽虎可可爱爱的滚了出来。
班明蕊抱起它给周锦昀,“它很黏人,跟猫儿一般。”
周锦昀便想起折夕岚幼时总想要一只老虎作伴看家,道:“世子爷……对你很上心。”
折夕岚点点头,“是。”
班明蕊便免不了要为自己的阿兄也说几句话,“我阿兄也很上心的,他还给岚岚做了走马灯,经常给她买小东西玩。”
周锦昀便也笑着道:“是,你阿兄也很好。”
气氛一松,三人又开始缓缓的说起一些高兴的事情。
这边说说笑笑,另一边,折松年牵着伯苍的手正靠在墙上,眼泪纵横。
死去的妻女是这个家里的一根刺。每次一碰,便要痛彻心扉。
他也不敢哭出声,无声的呼吸几口,依旧喘不过气,又带着伯苍去亭子里平复了一会心情,这才坐到小辈三个的身边去,垂头静静的给他们剥瓜子。
伯苍剥瓜子的手艺便是跟着他学的,见阿爹剥,他也剥,剥完了,讨好的往阿姐手里一放,“阿姐吃。”
折夕岚就笑起来,“那我给你剥点,吃不吃?”
伯苍摇头。
班明蕊逗他:“不给我吃?”
伯苍连忙继续剥,“有的。”
周锦昀便道:“阿爹,我们明日去明觉寺给阿娘和烟烟上柱香吧。”
折松年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说的。”
干巴巴说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干脆闭嘴。折夕岚却突然好奇问,“阿爹,你让世子爷带我来京都,有求过他让我参与秦家的事情之中么?”
折松年摇摇头,“没有。这般的事情,我不敢让你去做。一个不好,便要折进去。有我就够了。”
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很多事情也可以告诉她了。他道:“我在青州接到世子爷的信,他说你参与了秦家之事,我后怕的很,还责怪世子爷不该让你牵扯进来。”
他此时依旧有些责备的道:“我与云王爷约定过,我帮他做事,他与我报仇,但不牵扯你跟伯苍,锦昀。”
说到这里,他有些恍惚,“好在,你们没事,云王爷也说话算话,咱们大仇得报。”
府州一家死了,秦家也死了,先帝死了。
都死了。
他笑了笑,眸子里面的光却黯下去,又闭嘴不言。周锦昀却趁机问,“阿爹,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时云王爷要送你青州。”
“你当时直接留在云州不就行了么?府州死了,你升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好生生的,跑到青州去做什么。
折夕岚闻言也看过去,她不解的问:“不是让阿爹去送情报的么?”
周锦昀:“青州四处都是云王的人,阿爹去不去,用处都不大。”
折夕岚:“可是阿爹明面上是云王的人,他送情报来京都说青州王反了,这般朝廷才会信任云王吧?”
后来盛长翼能领着朝廷的兵走,便也是得了皇帝信任的缘故。
周锦昀却比她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道:“此事,不用阿爹特意去做。换个法子也是一样的。”
折松年便沉默了一瞬,道:“青州重中之中,我去做督查,算是明子,暗子明子一块,才能万无一失。”
这倒也是的。但是周锦昀却还有些疑惑,不过也没继续问。阿爹一般不瞒他们什么,若是瞒着,便是不能说。
不能说,他就不问。他又看向岚岚,她已然被激起了好奇心,想起她跟世子爷的关系,想了想,又道:“是我想多了,云王爷这般安排是最万无一失的。”
折夕岚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猜疑不出什么,便也没多想。
等第二日,他们一块去明觉寺里上过香,一回来,便见南陵侯送了帖子来。
折松年倒是知晓班鸣岐和折夕岚的事情,于是对南陵侯府十分客气,但出乎折夕岚意外的是,他却没有立即同意两人的婚事,而是写了回帖,说新帝马上要登基,事情太多,可以暂时说好,但下定等事情,还是等新皇登基之后再说。
他还特意跟折夕岚解释,“我瞧你还没有想好,那便等一等。如今咱们家好了,你的婚事总不会差的。”
折夕岚觉得这般也挺好。
南陵侯也觉得也挺好,反正都在京都,不急。什么事情都没有新帝登基的事情重要。
他还很得意——都在走下坡路的人家里,只有他一个如今越走越好。就是死不悔改总想做山中隐士的儿子,如今也转变念头准备在明年开恩科后去考进士了。
他真想放鞭炮。
班鸣岐说后,他还有些不可置信,仔仔细细问过,但是儿子说的也有理有据。
他说:“王朝动荡,哪里容得下我们一家。我手无缚鸡之力,宵小围住家里,还是表妹带着人射杀他们才保护住一家。”
他羞愧难当,等到盛长翼带着护卫敲开萧家大门,表妹露出安心的神色时,他才知晓自己跟他的差距。
盛长翼比他还小两岁,已然能撑住一方天地,他却不能。
盛平太安的世道可能要隐士,但此时却不行,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打仗呢?
南州那边的仗还没打完呢。
他认真道:“阿爹,不论为了谁,我总要为所爱之人顶起一片风雨的。您不在,我便是她们的主心骨。”
南陵侯喜出望外,恨不得给菩萨跪着磕几个响头。当天晚上便跟大夫人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一次折腾没有白费。”
大夫人就笑着道:“他本有名声,即便不科举,也能举荐为官。只他心里有点清高气,定然要去考试。”
她喜气洋洋的,“如今好了,折大人是吏部尚书,周将军虽然还没有确信的官位,却也不会差。他可是未来太子爷的心腹。我听岚岚说了,周将军曾是太子殿下的侍从。”
“再有你带着,他自己也聪慧,我想想就放心的很。”
而后道:“他跟世子爷关系瞧着也不错……往后做个好臣子不难。”
南陵侯也点头,“如此甚好。”
隔天就是新朝大立之日。天子登基,皇后大典,太子确立,让整个京都都忙碌了起来。
新帝不讲究这些繁杂礼节,只让礼部从简。大礼一共三天,前三天,折夕岚是没办法去参加的,即便是皇后大典,也只有诰命夫人们能进宫参拜。
而后第四天,按照大黎的规矩,皇宫里设下宫宴,请朝堂臣子携家眷参加。
吃席晚间是一块吃的,但白日里男子在前头,夫人姑娘们便在后宫皇后的长乐宫里玩耍看戏。
皇后见了她,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岚岚,快来帮本宫认认人,本宫记性不好。”
折夕岚便在万众瞩目中走了上去,扶着皇后的手,却轻声道:“娘娘,臣女也很少出门,大多数人不认得。”
“不若叫师师来,她认得的人多。”
皇后就点头,“好啊,师师,你也来。”
傅师师便飘飘然走上前去。站在皇后身边,小声的开口说话。其实也不用她说什么,皇后之前也在京都住过,还是认得的,即便不认得,她们也会自报家门。
叫折夕岚前来,无非是想亲近亲近她。她的另外一个性子快要出来了,怕是对这小丫头冷冷淡淡的,她想要提前暖暖她的心,免得她怕。
于是耐着性子听傅师师说各家小姑娘的坏话——没错,傅师师絮絮叨叨的,没少说她们的丑事。
折夕岚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将她扯回来,咳了一声,反而很实诚的道了一句:“娘娘,臣女跟她们关系都不太好。”
皇后就笑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年轻的时候,也很不讨喜欢。”
两人低头说着“悄悄话”,倒是让不少人羡慕。傅夫人便尤其得意。
今日傅太妃没来,听闻是十四王爷病了,正在照看。便只有傅夫人一个人坐在下首,她旁边的夫人有意结交,却被她轻轻的挡了回去。
那夫人暗下撇嘴,也不再继续巴结。
傅夫人心里却十分得意。她看着傅师师在皇后身边的样子,眼神里的光芒越来越甚。
她想将师师嫁给太子。若是能做正妃是好,但是侧妃也不要紧。
能笑到最后才是好的。
她和丈夫之前是准备将傅师师嫁在京都就好的,但此时此刻,见了她在皇后的身边,心里的那股念头却忍也忍不住。
若是能成……傅家三代可保。
傅师师却不知晓傅夫人的念头,皇后领着众夫人人去看戏之后,她跟折夕岚回来,与班家三姐妹还有宴七姑娘并坐一块。
因今日大出风头,她心情极好,“等回去之后,我一人送你们一把金锁。”
不过刚说完,便见一个姑娘走过来,喊了她过去,“师师,你上回说有一条九色渐变缠丝裙,我阿妹妹见过,可以请你说说么?”
傅师师一听还可以出风头,立即就站起来,“好啊。”
走之前还跟折夕岚道:“岚岚,等我回来也跟你说一遍。”
折夕岚:“……不必。”
等她们走了,她好奇问:“她是谁啊?”
宴七姑娘消息最为灵通,“是穆家姑娘——听闻她家有意让她去做太子侧妃。估摸着是看师师得了皇后娘娘的眼缘,便叫她过去探探口风。”
穆家是翰林院的编修。
折夕岚犹豫一瞬:“侧妃……”
宴七姑娘点点头,“她家世不显,够不上正妃之位。”
折夕岚:“可她是翰林的女儿啊。”
宴七姑娘笑着道:“这京都城里,谁家还不是个官了。”
折夕岚吃了一块糕点,“我见她们方才还看右边坐着的那个青色衣裳姑娘,她也是做太子侧妃的?”
宴七姑娘摇摇头:“不是……她应当是正妃的人选之一。除去澹台大人,便是她爹手上的兵力最盛。”
原来如此。
折夕岚就有些感慨:世子爷艳福不浅啊。
不过想到他那日说他自己也不愿意为了成婚而成婚,不知道为什么,便又有些惆怅。
但只惆怅一瞬,她就觉得该哭的是这些姑娘们,而不是享受了美人的他。
于是安安心心吃自己的糕点,等着宴席散了回家,不过,她是如此想的,却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个惹祸精。
傅师师姑娘,就在大家其乐融融之时站起来骂人了。
但也没骂过人家——她委委屈屈的回来,还流了几滴泪,扑在折夕岚怀里哭。
“岚岚,她先骂我的!她们欺负我!”
折夕岚看过去,只见另外一边,一个黄色衣裳的姑娘站在穆姑娘身边气势汹汹,“傅三,都是知根知底的,你装什么装!”
说的是云州话。
宴七姑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闻言皱眉,“估摸着是京都和云州的抱团欺负师师。”
傅师师立马点头,“她们说请我说裙子,却又不听,打听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不说,她们就骂我,我就骂回去了。”
折夕岚:“你吃亏了么?”
傅师师认真想了想,“没。反正我骂回来了。”
“那你哭什么啊?”
“她们骂我。我委屈,我又没招惹她们。”
折夕岚就笑了起来,“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别惹事,免得皇后娘娘不喜。”
傅师师哦了一句,抹抹泪坐好。但她方才那副样子,再加上黄衣姑娘那一声大喊,还是让其他姑娘对她们指指点点。
宴七姑娘叹气,她是个明白人,这些东西最是懂的,道:“估摸着,她们以为师师也想做太子妃,便叫她过去旁敲侧击。师师没明白,以为她们想打听皇后的事情,不肯说。”
“她不肯说,她们便以为她默认了,这才急了。”
太子就一个,僧多肉少,哪里够吃的。急了就咬人。
折夕岚明白过来,惊奇道:“傅三,你阿娘有这打算吗?”
傅师师摇头,“没有啊,没跟我说。”
她吓得脸一白,“我可不进宫。”
折夕岚点点头,“倒是不用担心,你阿娘想没用,你阿姐必然不准,你听你阿姐的,你阿姐最是聪慧。”
傅师师点头,“好啊,我知晓的。”
但看她迷茫的脸,傅夫人的性子,她又觉得傅师师根本不知晓。
她便好生告诫一番,“你就嫁个简简单单的家里过日子吧。有无妄阿姐和十四王爷在,没人敢欺负你,但你的性子单纯,皇宫里的事情,你弄不明白,千万别听你阿娘的,听你阿姐的。”
“无论你阿娘阿爹怎么说,你只搬出你阿姐来。”
傅师师连忙点头。两个人这番话是小声说的,谁也没听见,但是班明蕊大概也能知晓她们在说什么,跟宴七姑娘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班明蕊却有些忐忑。
别人不知晓,她却是知晓的,太子殿下对岚岚有情。若是其他人也知晓了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一定得瞒住。
没一会儿,便是开宴了。去的是承德殿,里面宽敞,做的是流觞曲水的席面,灯火通明,倒是男女混坐的,一家一户坐着。
折家不算靠前,但也不算靠后。不前不后的坐着,安安分分的,周锦昀还跟折夕岚道:“之前总听说皇宫里面的柱子也是黄金的,此时看,却一根柱子也没有金色的光。”
折夕岚笑起来。
她一笑,盛长翼便被吸引了过去,目光顿了顿,垂眸喝了一口酒。
他在人面前不苟言笑,即便温和,但也没人敢亲近。
皇帝瞧见了,跟皇后道:“你瞧他装个什么玩意,好像不是我生的一般。”
皇后便道:“像我另外一个性子。”
皇帝就哎了一声,“都像,都像。”
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让皇后相信自己是一个人,只是有两个性子而已——皇后之前总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两个人,还质疑过他喜欢两个,脚踏两只船。
所以但凡她说自己是一个人两个性子,他都要附和一句。
皇后瞧着他紧张,笑道:“他也像你,你年轻时候对我也是婆婆妈妈的,送这个送那个。”
跟个爹一般。
但他们当时是夫妻,白日里送了东西,晚间就要讨回去。夫妻之间,讲究一个有来有往。
盛长翼就不同了。他只送,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很懂。如今死皮赖脸的,看着倒是可怜。
皇帝就抛了个果子下去,砸在了盛长翼的脑袋上,“怂货。”
盛长翼:“……”
其实,这也是他不跟皇帝亲近的缘由之一。
他叹气,将果子捡起来放在一边,继续面无表情的吃菜。
不过这一下,便将底下的人看得愣了愣,好在老将门还是熟悉自家主子这德行,澹台将军笑着道:“陛下,太子殿下都这般大了,您还当他是孩子呢。”
皇帝就道:“他哪里还是孩子,我只愁他没个媳妇。”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纷纷神色变了变,有些喜有些忧。盛长翼却突然站起来,“阿爹,儿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皇帝摆摆手,“滚吧。”
盛长翼便退了出去。折夕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倒是低声感慨一句,“阿兄,你说,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是真的算是无奈被逼成婚啊?”
周锦昀很想说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想到他跟朝烟的情,便也算说了一句公道话,“世上之事,哪里能一概而论呢?你了解殿下一些,你应当知晓答案。”
折夕岚便想了想,道:“若是他的性子,我觉得是后者。”
说出来,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折夕岚感慨:“殿下……其实挺好的,也挺不容易的。”
她竟然有一点同情他。
刚说完,便见一个小宫女往她这边来,手里还捧着一瓶酒。
她心里的警戒心就起了——皆因在英国公府,她可是被泼过一次的茶水的。
彼时,她被引去见了宴将军。
自那之后,她犹如杯弓蛇影,尤其警惕这些事情。
因有警戒心,当小宫女歪了酒瓶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以极快的速度避开了。
她干干净净站在一侧,倒是让座上的皇帝皇后还有周边看见她这利索的身手的人都愣住了。
那小宫女脸色一白,直接跪在了地上。折夕岚摆摆手,“无事,起来吧,下回小心些。”
皇帝:“……”
这小宫女是他吩咐的。
儿子回去了,他总要帮一把。但没帮上。
他尴尬的咳了一声,等宴席散了之后,他才跟皇后说:“那姑娘若是男子,打仗必然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话说完了,没得到回应,他身子一僵,果然见妻子冷冰冰看着他。
他就笑着过去,“哎哟,怎么又生气啦。”
他也不管儿子了,只管媳妇去。而折夕岚回到家,累得直睡过去,根本没精力想盛长翼的事情。
等睡醒过来,家里只剩她一个。春萤道:“老爷和少爷去上朝了,伯苍少爷去严家读书。”
折夕岚抱着虎崽撸了一把,迎着高高的日光,将脸沐浴在里面,露出难得的惬意模样。
她想,要是能一辈子这般起床无恙,晚睡无妨,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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