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第 381 章

    ◎程不识:陛下竟恐怖如斯。◎

    卫穆儿在上林苑一战成名后, 刘瑞便将这把利刃派去闽中。如果按照入越的难易程度选择跳板,长沙郡可顺着南岭切入禺番,比闽中郡少绕两个南部山脉。可刘瑞懂的赵佗那厮儿也心知肚明——南越的四关四道都与长沙相关, 主打一个汉人难进, 越人难出。

    “难怪后世反复重划两湖两广。”

    然后打仗先取江西,再拿两广。坐稳南方便争取巴蜀, 形成一套内循环再慢慢北上。

    不过……

    “闽中之南是真没多少人呐!”

    卫穆儿去闽中郡后,程不识便回京述职。其实按照某些人的意思,最好是由程不识的副将替其述职, 而程不识本人则留地协助“夫人将军”。

    简直是拿南越的局势和程不识的前程在开玩笑。

    当然, 刘瑞也能理解提出这种建议的是有考虑南下的稳妥。

    士兵的命也是命。

    战争不是纸上谈兵。

    别说是汉朝, 就是先秦也只有在男丁耗尽的情况下才会召女兵上场。

    至于让女人担任统帅一职……

    刘瑞不必派人调查都知道民间有人骂他。

    如此一来,卫穆儿的出路只有大胜。

    即使是惨胜, 谏言也会疯狂涌进未央台案。那时的刘瑞可不只是弃车保帅那么简单,估计从宗室族老到勋贵大臣都会借机向他发难,逼他放出更多的权力。

    若只是皇帝吃亏倒也罢了。

    问题是文景二帝好不容易将自治的藩王、功臣, 一一压下,没道理在刘瑞的手上让其复燃。

    “陛下。陛下?”程不识在宣室讲得口干舌燥,结果发现皇帝一直皱着眉头,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地图。

    程不识对刘瑞的反应感到惶恐,于是去瞄刘瑞抠的地图区域, 这才有了上述开头——

    “闽中之南是真没多少人啊!”

    刘瑞甩开恼人的杂绪, 去看对面故意提到的闽中之南……也就是今日的福建。

    后世聊起全国各地时,总会嘲笑福建自古就是兵家的不争之地,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商业上被珠三角与长三角夹在中间, 地理上又没有适合农业生长的广阔平原。

    你说把福建当成战略地吧!他又加的全是负值——兵法讲究依山傍水, 但也不想八成都是山脉丘陵, 剩的一水多是海水。

    硬要从中挑个好处,那便只有靠近夷州,打不赢可逃至岛上。

    “难怪闽越心心念念东瓯地呢!”刘瑞用于讨论的地图肯定不是他常看的3D地图,甚至比现代提供的2D地图还要糟糕——因为没有卫星辅助,所以在精细度上差了一截,并且难以即使更新相关数据。

    明清的地图稍微好点,毕竟是有几百年来完善细节。

    而汉代……

    闽中郡的南部图上全是代表大小山脉的黑色墨团,搞得刘瑞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我们能走水路绕过闽中与南越的诸多山脉,打禺番一个措手不及吗?”

    刘瑞调出系统的3D图,但是在程不识眼里,皇帝是在观察面前的粗糙地图:“南越像个放大版的汉中郡,被多条山脉团团围住。如若强取,只怕会和高后一样得不偿失。”

    “臣与陛下想的一样。”程不识是标标准准的北方将军,虽不像李广那样娴于骑射,但也是以骑兵为主的稳健将领。

    南方的潮热至于北方的骑兵本就是个艰巨挑战,更麻烦的是南越留下的秦人之后也懂得如何反击骑兵,更清楚在天险的加成下如何把汉军打得怀疑人生。

    SO……

    山前无路就绕道啊!难道要与高山死磕?

    “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在沿海造船势必引起南越的注意。”程不识在闽中的日子里也去过南部,甚至在靠近闽中的半岛上远远望着南越的渔民稀疏出海。

    南越与汉朝相反,其都城位于东南,所以北部的渔民不多,基本是些熟悉面孔。

    程不识把观察的情况细细说来,刘瑞根据对方描述圈出渔民经常出没的地方。

    汕头市吗?

    程不识对南越的地形不太了解,可刘瑞确实一清二楚。

    汕头这个被火烧没大好前程的地方靠近渔民歇脚的东山岛与南澳岛,所以有无与伦比的港口优势与警戒优势。

    刘瑞要想海上来个出其不意就必须拔掉这两眼睛。

    从厦门一带的汀江出口坐帆船去东山岛要七个时辰。

    除非……

    刘瑞放3D地图,再次感叹福建的山脉生得真好,在厦门与漳州间留着一个钩状的盲角让汉军可以提前登陆。

    “如果走汀江绕过南越的山脉,然后在这里拿下两个岛屿,可否给汉军一个后切的机会。”刘瑞把自己的计划说给程不识听,结果后者的第一句话是:“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小岛?”

    汉军对南越的了解一方面靠闽越的描述,一方面靠自己瞎猜,因此在刘瑞用来讨论军情的地图上并没有标潮汕一带的诸多岛屿。

    SO……

    “朕有钉子提供消息。”说错话的刘瑞做出一种“尽在掌握”的强硬姿态:“要是给朕十年的功夫,朕能把钉子送到赵佗枕边。”

    说罢还似笑非笑道:“朕不是那垂拱而治的人,有的是法子知道长安以外的事。”

    剩下的不必刘瑞细说,程不识就可以脑出三万字的相关剧情。

    一想到在南越都有刘瑞的钉子,而长安的皇帝比他还懂闽中的局势,程不识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陛下竟恐怖如斯尔。

    “东瓯闽中不乏善于制船的越人。”

    “如果缺改造船只的能工巧匠,可从关中挑选善于此道的墨者墨徒。”刘瑞不知自己已成朱八八般监控百官的可怕存在,而是把项羽那厮儿骂了一遍又一遍。

    咸阳宫的大火烧了先人的心血,大秦的巧将。

    江东倒是善水之地,可亡秦必楚的霸王让江东的壮年断层一代,其造船、水战的知识也在青黄不接中遗失大半。

    现在的江东人仅有两成是秦末的江东后代,余者要么是分田于此的中原难民,要么是随刘濞迁来的北方老兵。

    造船?

    水战?

    还是在梦里问问项羽时的江东子弟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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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2   第 382 章

    ◎军备陷阱,伊稚斜的谋划。◎

    河套地被拿下的事情让匈奴的冬天变得格外漫长, 而拿下河套的大汉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都在北方爆兵,给京师仓与洛阳仓带来很大的供应压力。

    “北地郡与上郡不与匈奴接壤后可以考虑扩大两地的耕地规模。”刘瑞送走约雅斤前还特意问了安息那儿有没有耐旱的稻种、麦种。《后汉书.西域传》与《史记.大宛传》都记载了中亚与中东并不是纯粹的游牧帝国。

    尤其是安息。

    土地税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旁的灌溉区里一直都是税收大头, 其重要性是人头税与牧民税都拍马不及的。

    至于大宛……

    木鹿城的绿洲区, 也就是土库曼斯坦的马雷州与列巴普州,安息嘴里的马尔季亚纳所留下的记载是“其俗, 土著耕田,田稻、麦,葡萄酒”。

    甭管这些地方的作物能不能在汉地推广, 有的选总好过没有任何选择。

    至于更远的生物入侵……

    刘瑞把这些担忧抛掷脑后。

    人都喂不饱的情况下哪有心思保护环境?

    这是真得依托后人的智慧。

    柏至侯许昌虽是先帝委任的内史, 但是一个官三代……而且还是没出长安的官三代管农业, 本身就是个黑色笑容。好在许昌足够听话,刘启死前也没有昏到随意指人, 所以刘瑞顺理成章地提拔了一北宫出身的农家子任内史之下的廪牲令。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北地郡与上郡不缺灌溉的河流,但土地沙化的情况十分严重。”廪牲令的师弟在两年前去了闽中, 尝试培育适合北方的优良作物。

    南方潮湿,多地临海。受海洋性气候与亚热带季风气候而适合作物一年多熟。考虑到台风的影响和日照,如果把东北的黑土地和广西、江西的气候结合一下,那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可世上哪有万全之物啊!

    “闽中郡的改良稻到才在汝南种下,如今还不知成果。”廪牲令懂刘瑞的急切, 可研究不是着急就能无脑做的。尤其是对生活不稳的边境居民而言, 一点小事都可以引起数百人的暴动。

    许昌在九卿会议里一直是个锯嘴葫芦,此刻也不得不为属官站台:“我提倡让两郡在官田试下闽中的稻种,骤然改变当地的习惯, 强制农民使用新稻会引起骚乱。”

    “可边境撑不了这个冬天。”大汉现在不仅供着河套地的几千骑兵, 还有守在辽东郡与代国的飞狐军、句注军, 闽中军的上林步兵。零零总总地算下来,大汉要养二十万的脱产军人,这对一个人口只有三千两百万的国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消耗。

    更别提河套骑兵与飞狐军、句注军的马匹消耗、炮弹消耗。刘瑞能撑到现在除了感谢《我的文帝大父》、《我的景帝阿父》,就是在调巴蜀与东瓯闽中的粮。

    蜀商的效率确实不错,可从西南进口的粮食至于大汉这个吞金兽无疑是杯水车薪。

    除非……

    刘瑞甩掉一闪而过的危险想法,提醒自己不要开辟新的战场。

    至少不能在这时给自己加码。

    “朕想说些不好听的话。”刘瑞知道这时的最佳出路是匈奴赶紧“袭击”汉境,在代国或河套地那儿磕掉一个大门牙后开启常规的和平谈判。

    考虑到匈奴的尿性与军臣的年纪,谈判后的汉军还得留下三成的精锐防止匈奴回砍。

    而这都要关中给钱,疯狂给钱。

    刘瑞开始理解史上的猪猪陛下为何会有令人窒息的精神状态。

    天天遭人伸手要钱能不疯吗?

    更疯的是你还不能拒绝他们,因为他们的要求都是很合理的,甚至称得上十分克制。

    …………

    “大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伊稚斜的兰氏阏氏跟着丈夫离开后就察觉不对,发现他们压根没往龙城前行,而是朝着鲜卑的草场急速行军。

    兰氏阏氏想派人通知自己的兄长,结果人没走出百步就被伊稚斜的亲兵提着脑门回报。

    “鲜卑。”伊稚斜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妻子,索性对她坦诚以待:“军臣在龙城想要杀我,现在估计带兵征讨左谷蠡部,准备给我一个教训。”

    伊稚斜冲自己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其实不必这么暗示,兰氏阏氏也清楚军臣会做什么。

    只是……

    “您这是把兰氏往火坑里推。”伊稚斜的阏氏用脚趾头想都清楚军臣扑空后会找向何处。

    虽然兰氏一向安分,可叛乱的帽子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军臣没有灭掉兰氏部落,也会把伊稚斜的岳父一家悉数除掉。

    “放心,你大大还没那么廉价。”伊稚斜对兰氏阏氏怒意视若无睹,甚至有空说风凉话道:“就算要除你的大大,也会给他将功赎过的机会。”

    兰氏部在东胡之左,为匈奴羁縻于东胡立过不世之功,所以军臣就算要找兰氏的麻烦,也得考虑没了顾虑的鲜卑扶余……

    等等!

    鲜卑!!

    补到某个关键点的兰氏阏氏瞪大了眼睛,被自己的猜想气得发抖。

    伊稚斜带左谷蠡部的精锐去鲜卑总不是为上门讨酒吧!

    而兰氏部落就在鲜卑的西南角,左谷蠡部的东北方。

    军臣从龙城动身绝对比伊稚斜要慢上数日。

    如此一来,兰氏……

    “看住她。”伊稚斜将掉转马头的兰氏阏氏牢牢按住,随即叫来自己的长子,为其说明当下利害。

    “你可以选择和你阿囊离开,然后和单于一起讨伐于我。”

    “战场无父子。”

    “不过你作为我的儿子应该清楚单于是否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以及你在砍掉我的脑袋后是否会被单于下令砍掉脑袋。”

    伊稚斜的长子没有思考太久就选择与大大站在一起,后者欣慰地把自己的匕首送给长子,交给他一从未有过的艰巨任务。

    “我不能靠这点兵力拿下鲜卑。”伊稚斜为长子牵来最好的骏马,然后将黑狐的斗篷披在他未长开的肩上:“带着我的信物去见兰氏王,然后做你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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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3   第 383 章

    ◎王廷的部队与左谷蠡部打成一团。◎

    这次的龙城大会时军臣当上单于以来所开过的最憋屈的大会—— 没有之一。期间不止有挛鞮氏的子弟针对河套地的丢失与白羊、娄烦部的全军覆灭向他发难, 甚至一些较远的仆从国都跟着起哄,拿乌桓做筏子向军臣提出致命一击——

    “如果说乌桓的覆灭还情有可原,毕竟不是挛鞮氏的直系或姻亲部落。“靠近东北的屯头王、韩王在仆从国里属于比较能打的那只, 因此在军臣面前还有几分说话的底气:“可白羊部与娄烦部的灭亡就让人怀疑匈奴的兵马是否还能震慑敌人, 匈奴的利箭是否还能射下雄鹰。”

    联盟制的缺陷在此刻暴露无遗。

    如果不是罗姑比与军臣统一战线,誓死维护挛鞮氏的核心利益, 估计像若侯、卢侯,以及发言的屯头王都绝对会有“另寻英主”,“脱离单干”的不当想法。

    以上是比较文雅的说法。

    不文雅的说法是我认你做大哥, 忍着剥削与辱骂, 不就是为背靠大树好乘凉, 关键时有猛人罩吗?如今你树不牢,人不猛, 那我这大哥算是认了个寂寞。不找你要前期的投入都算我有圣父之心。

    当然,此时的匈奴还未元气大伤,至少跟汉宣帝时的跪了还有很大区别, 所以仆从只是发文,还未真的甩脸离开。

    军臣从未如此感谢罗姑比的善解人意。

    他在这次终身难忘的会议里仅仅达成了两件事——讨伐叛徒伊稚斜,对大汉的行为做出反击。

    后世的史学家将这次大会称为匈奴的衰弱起点,而军臣也会明白他的晚年将有无数次的难忘会议。

    直至匈奴打起一场从未有过的继承战争。

    …………

    伊稚斜把左谷蠡部的摊子“交给”塔尔罕后,面对一群排不上用场的老弱病残, 塔尔罕这想过一把大王瘾的左大将在嘟了一天“没面子”后又高兴起来。

    为啥

    因为伊稚斜行军打仗不会带走左谷蠡部的金银财宝, 绸缎皮袄。

    左谷蠡部再受打压,那也是与挛鞮氏的其它部落进行对比。况且军臣不是傻子,再恨弟弟也只会在暗地里给伊稚斜穿小鞋, 不会在在明面上把伊稚斜的面子落得一干二净。

    得益于四号人物的权势与左谷蠡部的“外援”给力, 塔尔罕在王帐里把伊稚斜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 搬走不少好物自用或留着打赏底下的穷兵。

    “我的好兄弟都来了?”阔赤哈在时,塔尔罕还没有张狂到直接占了部落王帐。如今没了看门得猎犬,这厮儿自然品如上身,穿着伊稚斜的衣服睡着伊稚斜的床,就差睡个伊稚斜的女人来将刺激进行到底。

    塔尔罕的奴隶听了,狗腿地回道:“已经来了。不过因为左大将未起身,所以在您的帐里小酌几杯。”

    “嗯!你这活计干得不错。”塔尔罕摞着戴的戒指里挑出一个赏给对方。

    奴隶立刻眉开眼笑地走了,离开帐时不忘咬下戒指的成色,希望主人一直当这左谷蠡部的话事人。

    塔尔罕的狐朋狗友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邀请,很快便带着女人过来享乐。

    一群酒篓抱着女人在那儿吹牛,狂笑。醉醺醺间学着夏桀去扯丝绸,把破布缠在女奴的身上,试图将她牢牢绑住。

    女奴也从未见过这般场面,但只要绸缎这种高净值的硬通货,她来者不拒,随即扭着腰身滑出还能裁件短衣的破布碎缎,将其缠在自己身上。

    塔尔罕任女奴卷走手里绸缎,笑得像个漏风的音响:“乌桓人?”

    女奴的身体微微一僵,最后还是塔尔罕的狐朋狗友替她“解围”:“不然呢?左部的奴隶里还有比较便宜的存在?”

    另一过来享受人生的狐朋狗友可没这么“温柔婉约”,哼着牛气道出一个扎心的事实:“左部的人都像羊一样被拉去卖了。”

    “鲜卑人?”

    “西域人?”

    “汉人?”

    “呵!”

    “呵呵!”

    冷笑声让欢乐的局面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畅饮的闲情雅致,笑容醒得比酒气还快。

    “拓跋当户,这话有点不好听吧!”塔尔罕这东家立刻出面斥道:“大家喝的正尽兴呢!不要讲些扫酒兴的话。”

    塔尔罕让奴隶取来珍藏的美酒,冲着朋友贼兮兮道:“这可是从汉地搞来的超级烈酒,可带劲了。”

    即使是在工业发达的后世,都有人对马奶这一活似对了过期西瓜汁的加糖豆汁接受无能。羊奶与骆驼奶的味道稍微好点,但以当下的生活条件也不免掺些奇怪的东西。

    可你要说发酵的马奶酒与羊奶酒好喝吗?

    Em……

    反正你把舌头喝大了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这事儿主要还看个人喜好。

    “鲜卑进的?兑水没?”塔尔罕的狐朋狗友也见过世面,所以知道鲜卑转卖汉朝东西多半是会加工再买:“稻子酿的还是粟米酿的。”

    “管他是用什么酿的,只要不是一份的酒兑三份的水,就是咱们难得一见的绝世好酒。” 某人闻着浓烈的香气蠢蠢欲动道:“这是你的珍藏还是左谷蠡王的待客好恶。”

    蹭归蹭,但他们也知适可而止。

    塔尔罕都装上瘾了,难道会在这时去落自己的面子:“大王让我好好招待你们,自然不会吝啬一瓶汉地的酒。”

    说罢便带头干了满满一杯。

    伊稚斜的收藏肯定不是鲜卑兑水的“无印凉品”,所以是五十往上的硬核烈酒。你现在去北方的小城点上一杯小作坊的“两毛烧”就能体会刘瑞大汉的酒水品质。

    那滋味……

    可带劲了。

    而且还没四川窖藏与广西土茅的“欺骗”前调,主打一个猛猛猛,跌跌跌,一碗下肚脸泛红,两碗干了人遭殃。

    “唉!你们这群爷们怎么到处晃悠?别瞎晃啊!别瞎晃!!”发酵的马奶酒在15度到16度间,一直喝要两个时辰才能上头。

    可蒸馏酒没循序渐进的铺垫。

    未建“耐受”的塔尔罕被一杯放得摇摇晃晃,看谁都像翻来覆去的影流之主。

    “这人不行了。”

    “塔尔罕不行了。”

    狐朋狗友乐得去见东家笑话,招呼着让奴隶呈上浓香的烈酒。

    “你,把剩下的酒兑进马奶酒里,给我带来的士兵尝尝。”

    奴隶也怕这群人的酒疯犯了拿他开刷,所以赶紧去办这事。

    塔尔罕的狐朋狗友人数众多,每人就算只带十个精兵悍将,那也是股不小的力量。

    奴隶提着两桶烈酒才勉强满足这群人的基础需求。

    某个不是塔尔罕帐的奴隶见状,心惊胆战地与同伴在那儿交头接耳:“左谷蠡王带着精锐走了,留下大将邀请一群外人在这儿吃喝玩乐……”

    奴隶想说“塔尔罕也不怕外人趁机偷家”。同样的担忧的还有一群什长、伍长。

    好在只有塔尔罕的脑子浸在酒里忘了姓啥名啥,他的手下还是有没丢掉脑子的人。

    “正是因为左谷蠡王带着精锐走了,左大将才必须加深与周边部落的联系,防止我们孤立无援。”人要是想欺骗自己,那绝对有一种角度编造理由:“左谷蠡王又没犯事,左贤王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对叔叔动刀。”

    众人一想也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伊稚斜与军臣闹成这副德行也好好活到兄长老去。于单不过一介屠贤,还未当上撑犁孤涂就对叔叔动手,是否有点太自信了?

    放下心的左谷蠡部也都加入畅饮的队伍。

    篝火在已融化天地的黑暗环境里显得十分眨眼。

    军臣带着部队赶至观望点时,遍地的篝火带来对面列兵千万的可怕假象,让军臣的斥候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确定是有上万卒在左谷蠡部?”军臣还想施压左部,让弟弟陷入孤立无援的可悲状态,然后带着左谷蠡部的骑兵袭击大汉边境。

    如今看来,左谷蠡部是铁了心与伊稚斜站在一起,那就不怪王庭踏平他们的草场,将左谷蠡部……应该说是伊稚斜的支持者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

    …………

    塔尔罕在左谷蠡部的宴会只邀请了自己的好友,但是因为他爱装阔,加上那群狐朋狗友也没见过“大将当家”的架势,所以在自己喝得昏天黑地时也不忘拉上亲朋好友来享着泼天的富贵。

    如果让伊稚斜说塔尔罕有什么优点,估计后者半天只能憋出一个善交各地的酒肉朋友。

    兰氏的策略注定了它各地都有自己的朋友、居次、大将且渠。即使是与伊稚斜不打对付的于单也会雇佣兰氏的旁系子弟,争取给叔叔的墙角挖出一个惊天大洞。

    “喝!都给我接着喝。”

    军臣的斥候要是再走近些,就会发现左谷蠡部的篝火堆旁坐着左部各地“英杰”。他们中的不少人把马奶酒、羊奶酒、汉地的蒸馏酒与西域的葡萄酒混着喝,交替着地喝。喝他个五颜六色,步步升高。

    一些人更借着酒劲载歌载舞,逼着朋友饮下加了不少料酒,嘴里蹦出“怂!”、“不爷们。”“懦弱!”等的污言秽语,借着晚风传到军臣的斥候耳里,听得对方脸庞一绿。

    什么意思?

    伊稚斜的叛党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看不起军臣的人?

    斥候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军臣,后者没有气到开始又骂又揣,而是摸着马鞭说道:“叔叔可否替我教训下不听话的弟弟。”

    罗姑比的马头与军臣只有一臂之距,闻言冲着侄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怎么,单于已老,需要我这六十几的老头替你大前锋。”

    “正因叔叔六十好几,没几年能驰骋草原,所以才要珍惜能做前锋的机会。”军臣知道所有人都关注他与罗姑比的交锋,故意靠近对方笑道:“不然您可要被小辈压一头了。”

    右贤王部的夏日图已返回族地,作为交换,罗姑比的亲信得带更多的骑兵支援军臣,因此在南下的大军里出现了一非常诡异的画面——挛鞮氏的对外态度基本一致,可内里确实处处充斥着火药味。

    “看来王庭是真的不行了。”罗姑比可不会去受这个鸟气。他现在的统战价值光速拉满,西边更有乌孙大禄帮忙削去军臣的钉子:“一个叛乱的左谷蠡王……”

    “一个不想打前锋的撑犁孤涂。”

    右贤王的马头慢慢越过军臣,马尾更是很有灵性地扫过王驹:“我一老人为您打前锋了,撑犁孤涂也不能没有一点支持。”

    “拨五百骑兵给右贤王。”黑脸的军臣提醒自己要有耐心,吃草会把脖子以下都入土的罗姑比送入地狱。

    拿到八百精锐骑兵的罗姑比向左谷蠡部的营地喷去。

    塔尔罕的狐朋狗友喝多了去远处撒尿,结果被马蹄声与呼啸声吓得酒醒。

    “敌袭,敌袭!!”他立刻朝塔尔罕的帐篷跑去,临近时还脚步一软,摔进一个靠近大帐的火堆。

    “啊啊啊!”

    浑身的酒气加上皮草使得狐朋狗友化作火人,于吓得忘了喝酒灌酒的众目之下扑向大帐……

    “敌袭!!”

    你能想想这个惊人的画面吗?

    一个喊着“敌袭”的火人冲向帐里男男女女。

    上座的塔尔罕立刻酒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出佩刀刺向对方。

    “敌……”

    对方被冲击与剧痛刺得向后退了数步,最后倒在王座之下。

    匈奴的王位喜以皮草做饰,而这正是最好的燃线。

    “啊!啊……”

    王座上的塔尔罕被火烧烧到衣角,赶紧扯下外套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灭火啊!”

    草原本就缺乏水源,手边更是只有烈酒,所以奴隶只得上去滚灭燃烧的一尺火苗。

    空气中立刻散发着焦香的肉味。

    “敌袭?”

    “哪儿有敌袭?”

    “哪儿有敌袭!!”

    逃过一劫的塔尔罕想对着焦尸再来几下,结果发现对方手上戴着一枚熟悉的戒指,于是只能转移怒火:“走!跟我去帐前看看,到底是谁敢打左谷蠡部的脸。”

    在场的人也义愤填膺的跟上,其中虽有不想惹事的,可是作为匈奴的汉子,还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天一夜。

    东家有难,你跟上帮两拳也必须为其壮壮威势。

    酒劲儿加义气,再加某些西域来的上好“补药”,这群人便上头地带着家伙硬上右贤王的先锋,很快缠成不分敌我的混乱一片。

    “好家伙,这人瞧着还挺象是王庭的人。“某些人的酒气被风吹醒了一半,端着敌人越瞧越不对劲。

    “应该是鲜卑化作王庭来诈咱。”

    “对,就是这样。”

    嗨上头的左部人对这一说法非常赞同:“王庭是有多想不开啊!会在这时突袭左谷蠡部。”

    原谅包括左贤王部会产生这种愚蠢念头。于单在把伊稚斜与中行说抓个现行也没在本部嚷嚷他的叔叔造反,加上他的草场位于左谷蠡部之南,与之隔了姑夕部,所以在左部看来,这群人是鲜卑、是扶余,是流亡的丁零或乌桓人也绝不会是王庭的人。偏巧与之缠成一团的王庭骑兵还继续喊道:“伊稚斜,我奉撑犁孤涂之命来取你性命。”

    他这一嗓更是水滴油锅,不仅证明了左部猜测的“正确性”,更是让其反抗得更有力气:“别以为我不懂王庭的处事规则!靠八百人拿下一个左谷蠡王?你咋不带兵冲去龙城称王。”

    “是啊!左谷蠡王不是在龙城吗?难道单于会让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来?真当王庭的左右大当户、左右大骨都侯是不能上马的小羊羔子。”

    不能上马的王庭羔子:“……伊稚斜已确认反叛,尔等难道要与其和王庭为敌?”

    “闭嘴!到底是你是匈奴人还是我是匈奴人?你懂王庭还是我懂王庭。”左谷蠡部的还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甚至有人南下去找姑夕部和左贤王部的援兵。

    军臣在此犯了个大错。

    因为他的好大儿涉及一场宫廷阴谋,加之他想打左谷蠡部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没有派人通知左贤王部与王庭来场前后夹击。

    同时因为军臣的好大儿过于幼稚,他不放心地派了一个保守派的左大将来辅助一二,所以听到左谷蠡部遇袭的消息后,对方虽对伊稚斜的死活不感兴趣,但也必须给出态度了拍了五百骑兵助阵。

    罗姑比在先锋的队里本就打着磨洋工的念头,结果发现这仗打得很不对劲,里头似乎混了不是左谷蠡部的人,所以收起轻蔑的态度,让人把“姑夕部已反,伊稚斜已彻底拿下左贤王部”的消息传至军臣耳边。

    “好。”

    “很好。”

    军臣听后气得准备亲自过去:“真是我的好弟弟,把手伸得这么长,当个左谷蠡王真是委屈他了。”

    说罢看向同样愤慨的儿子。

    于单早就想给叔叔一个教训,闻言立刻上前请命:“大大,请允许我带兵支援右贤王。”

    瞧着准备大展身手的儿子,军臣的心里没有属于老父亲的骄傲,而是他一聪明绝顶的匈奴单于怎会生出如此蠢货。

    瞧瞧人家瞧瞧你,悄悄隔壁大老李。

    汉朝的小皇帝比于单还小就已经拿下河套之地。

    伊稚斜虽身为长辈,但也只比于单大了十岁,甚至能在军臣派了王庭的人和呼衍氏的辅助后还架空这个单于之子……

    若不是在正统的延续上有母阏氏把关,而于单出生时,冒顿的颛渠阏氏,也就是军臣的奶奶还活着,绝不会因私仇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否则军臣一定怀疑于单不是自己的种。

    “大大?”于单见军臣的表情有点不对,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再次向他请命:“请允许儿子带兵支援右贤王。”

    “嗯!你去吧!”这一次的军臣没有回绝,点头让自己的大当户随军看住莽撞的于单,以免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一夜,匈奴发生了自冒顿夺位后的又一次内部叛乱,史称“左部之变”。

    据司马公的记载,此战本是王庭与左谷蠡部的争端,但在兰氏的塔尔罕与右贤王的挑拨离间下,逐渐演变成王庭与整个左部的争端。

    后来的学者评价这段历史时多会用上“天佑大汉”的评价,可2013年出土的延陵文献却把上千年的史学结论彻底推翻,列出如“汉朝谍影”,“以小撬大”的新型推断。

    匈奴那儿有如此大的动作,陇西郡与右北平郡的守卫自然不能在那儿装聋作哑。

    刘瑞本就安排了两精锐部队等着军臣。

    收到消息的上谷郡郡守、右北平郡郡守,以及刘瑞的叔叔刘登(代王)立刻将边境的黔首迁到常山一代。

    与此同时,上党郡的驻军也渐渐北上,随时准备支援边境。

    “他居然没认下这口恶气。”远在长安的刘瑞收到加急线报的第一反应是“终于来了”,第二反应是“军臣没把弟弟当成炮灰……啊不!是借汉军除掉军臣,顺带腾出左谷蠡王的位子给于单的儿子”。

    刘瑞的计划是借贡品一事让于单问责乌桓,然后由乌桓挑拨于单对付伊稚斜,最好在龙城大会时让于单把伊稚斜和中行说的密谋行径抓个现行。

    实施的过程中虽然有各式各样的小差距,但结果总归是十分喜人的,甚至称得上远超预期。

    “那伊稚斜他跑哪儿去了?”想起某匈奴跑男,AKA匈奴帝国的最后一任大一统单于,刘瑞就不免多问了几句:“他总不会彻底没了。”

    “怪就怪在这一点上。”郑谨的表情非常古怪,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怪就怪在这一点上。”

    “怪?”刘瑞笑道:“怪在哪儿?”

    这一刻的刘瑞自信得让人为之侧目:“朕想知道何事能让朕这个皇帝感到奇怪。”

    “据我们安在兰氏部的细作回报,鲜卑遭到左谷蠡部的袭击,已经快彻底覆灭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宣室。

    刘瑞的笑容渐渐消失,脑子里因此言激起两三分钟的头脑风暴:“你等会儿,鲜卑遭到谁的袭击来着?”

    “左谷蠡部?”

    “你确定是左谷蠡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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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4   第 384 章

    ◎自家人打自家人,自家人骗自家人。◎

    事实证明年轻人不要太自信, 自信容易彻底翻车。

    当郑谨告之乌桓人想仙人跳时,早有准备的刘瑞表示完全不慌,可以把跳他的乌桓就地埋了。

    当郑谨告之伊稚斜从龙城逃跑, 军臣那单于当的旗下全是二百五时, 刘瑞表示完全不慌,反正挑拨内部矛盾的目的已圆满达成, 伊稚斜那跑男的死活无关紧要。

    可当郑谨告诉他王庭对上左谷蠡部的同时还有一个左谷蠡部与鲜卑交战,刘瑞是真没见过这种情况。

    咋地。

    匈奴掌握了超前科技,已经能把左谷蠡部有丝分裂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反应过来的刘瑞尝试理清思绪:“伊稚斜从龙城逃跑后军臣带着大军讨伐这个叛徒, 然后在左谷蠡部的驻扎地与左谷蠡部交战。”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 但逻辑是没有问题的。

    “诺。”

    “可在王庭与左谷蠡部驻扎地上的左谷蠡部交战的同时也有一支左谷蠡王部与鲜卑交战, 并且得到我们安插|在兰氏部的细作认可。”

    “诺。”为了证明消息的来源足够可靠,郑谨还贴心补充道:“回话的细作是兰氏买来的丁零奴隶, 一直都在提供可靠的兰氏情报。”

    “确定他没被收买。”

    “我不相信左部的羊价贬得只剩半壶盐,连匈奴人都快要上称吆喝卖了的情况下还有人比陛下开得价格更高。”郑谨就差拍胸脯道:“况且我们不止插|了一个钉子,还有别地的细作提供旁证情报。”

    刘瑞这才放下心来, 但又没法想清为何会有两个左谷蠡部,以及哪个左谷蠡部是伊稚斜的亲兵。

    “有意思。”

    “真有意思。”

    郑谨见皇帝摸着下巴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人不可能凭空变出。所以伊稚斜要把是把姑夕王或左贤王部顺利策反,要么是把老弱病残留下来当迷惑军臣的烟雾弹。”

    “无论哪种,匈奴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平白减了咱们的力气。”

    刘瑞的心里还是期待匈奴面临的是第一种情况, 因为那对匈奴将是翻天覆地的绝杀:“要是对方一周内没南下抢劫, 那就由咱北上拿下左贤王部的草场。”

    想通了的刘瑞把现有的策略再次一换,同时让大匠部队做好准备。

    …………

    左谷蠡部的战火烧了一夜。

    起初是塔尔罕与他的哥们同王庭的先锋打得不可开交,随后加入姑夕部与左贤王部的援军, 自此成了匈奴王庭与匈奴左部的史诗级混战。

    真正让人停下手的不是左谷蠡部的兵源耗尽, 而是于单正式加入玩笑般的战场后发现竟有自家的骑兵帮着对家来打自己, 于是冲着对方喊道:“蠢羔子看清你大王是谁。”

    对方的眼睛被鲜血糊的只剩一只,加上天黑本就难辨盔甲下的真貌,所以对方只是听着敌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并未因此停下动作。

    气不过的于单扯过对方的领子,结果被头槌撞得跌落马下。

    “左贤王!”

    “大王。”

    军臣的亲兵赶紧搭救,但还是让于单被人刺了肩膀。

    “大王?”那个用头撞击于单的混子立刻停下攻势,停那儿看着于单问道:“你是大王?”

    于单的回答是干脆利落的一刀。

    不过这人的反应还是惊醒了已察觉不对的人,加之太阳彻底升起,众人也都可以看清敌人的脸,所以在认人的惊呼声与告罪声中结束了这从未有过可怕闹剧。

    不解气的于单望去并没有被现实安慰,反而快被眼前的情况气得半死——倒下的人里有姑夕部的,左贤王部,甚至还有兰氏部的旁系子弟……就是没有伊稚斜的亲兵!!

    别问于单为何知道伊稚斜的亲兵不在这里。

    问就是十几年的邻居让他非常清楚姑夕部和兰氏部的都长啥样。

    更可气的是左谷蠡部的倒下者里全是只能凑个气氛的老弱病残!!也就是说,于单带着王庭的人把自己和姑夕部的打了,伊稚斜那老骨头的亲兵没有一点损失!!

    “叛徒。”

    “都是叛徒!蠢货。”

    停下的战场里,于单的怒吼直冲云霄。

    ………………

    乌桓被人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后,鲜卑人的日子就一直处于好过与不好过间——不好过的原因是最底层的卢他广跑了,乌桓人没了,所以轮到鲜卑扶余做着左部的超级血泵。好过的理由是鲜卑扶余是兰氏部与姑夕部的统战之本。

    作为东胡的唯二后裔,他们的势力在急切需要统战价值的这两部那儿已处于量子叠加状态。

    东胡强时,兰氏给东胡送了不少美女,没少为其忍气吞声。

    东胡没时,兰氏作为东胡的敌人却不想灭了东胡的后裔,因为只有这两地在,他在王庭说话才有一定的分量,才会像扛着丁零的须卜氏般作天作地。

    所以当伊稚斜派儿子向兰氏借兵时,后者的反应是自己的好日子即将结束。可再怎么不想鲜卑灭亡,兵还是要借出去的。

    伊稚斜的长子也很聪明,借兵时说这是来自王庭的命令,而被问及为何是由左谷蠡部打前阵时,伊稚斜与军臣的兄弟情便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句“这是王庭的考验”就能让兰氏上下自动脑补八百字的打压故事,因此这个借兵任务完成的十分顺利。

    顺利到人都走的一干二净了,兰氏王那儿才收到军臣带人攻打左谷蠡部的消息。

    兰氏王:“……”所以他刚才的行为是……

    想通某点的兰氏王在求生的本能下冲出王帐,对着外甥离开的方向疯狂大喊:“回来!都给我回来。”

    然而他的努力注定毫无意义。

    更令兰氏眼前一黑的是伊稚斜的长子前脚刚走,塔尔罕那惊天动地鬼神泣的搅屎棍后脚就回来抱着堂兄的大腿痛哭:“大王,单于要对左谷蠡王动手啊!”

    塔尔罕在知道自己闯大祸后脚底抹油地赶紧溜了。

    讨回本部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明白自己横竖都是一个“死”字,除非他能说服兰氏投靠伊稚斜,然后与伊稚斜把军臣的王位彻底夺下,否则他要么被暴怒的兰氏王扭去王庭向军臣请罪,要么像丁零般到处流亡。

    这两结果全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塔尔罕所可以忍受,因此他这亡命之徒居然产生搏一搏的可怕冲动。

    “别吵,我正在想兰氏的出路。”兰氏王还以为堂弟是被顺路清算的,所以对他不能说和言语色,但也算是很不耐烦:“王庭为何突然清算左谷蠡部?”

    “这谁知道啊!” 塔尔罕见兰氏王的态度有点奇怪,琢磨着去套出对方的异变隐情:“难道要我在战场上向单于问话?”

    且不谈军臣是否给面子回话,就说他能杀出一条直面军臣的尸山血路,也不至于在这人当个左谷蠡部的左大将:“大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因某个大孝甥的谎言借给伊稚斜两千精兵。

    两千精兵!!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蒙混过关的。

    兰氏部能动用的兵力也就万人上下,其中的四千人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是搁那操场上列成方阵,两千人也需要两个操场才能完全容纳。

    要是军臣回头看看伊稚斜的好姻亲在做些什么……

    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了,美到已经预料自己快玩完的兰氏王转头提醒族人收拾营帐离开,前去“投奔”坑死他的伊稚斜。

    被无视的塔尔罕自是跟着兰氏的脚步前往鲜卑,思考着要如何面对坑死他的伊稚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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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5   第 385 章

    ◎刘瑞见到活的鲜卑人。◎

    刘瑞对鲜卑的第一印象是北魏, 第二印象是伪史论的李氏鲜卑……虽然后者把夷狄骂出唐诗的高度,但不妨碍有人硬给前者换祖,摆出一副“我比李世民更懂盛唐”的喜剧架势。

    “ 这就是你救回来的鲜卑人?”因为听说伊稚斜如闪电般袭击鲜卑, 所以刘瑞突发奇想地让郑谨找个鲜卑人来跟他聊聊, 最好是贵人出身,略懂汉语的鲜卑老人。

    嗯!

    贵人出身, 略懂的汉语的鲜卑老人。

    郑谨觉得皇帝是在为难他,但是作为未央宫里的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他不会对皇帝的要求说个“不”字, 于是翻烂了所有名册才找到一个勉强合格的人——步六孤叱奴。

    “等等, 你再说遍他叫什么。”

    “步六孤叱奴?”郑谨把人带上来后很难理解皇帝的反应, 所以按紧袖中的利刃,随时准备解决异族。

    同样奇怪的还有被人洗刷干净的鲜卑老人。未央宫的人让边境带了有才学的鲜卑人来, 聂壹的手下便推荐了在云中放羊的大野叱奴……也就是在母阏氏的帐里毒死乌桓阏氏的鲜卑女奴的丈夫。

    “步六孤是鲜卑常见的古老姓氏。”因为不想御前失礼后莫名其妙地死去,所以老人急着解释自己的名字没有不敬:“而叱奴则是鲜卑语里的狼。”

    “朕不是对这个名字感到不满。”

    “而是……”

    “算了。”

    “算了。”

    说到步六孤氏,读者可能两眼一蒙, 但是说到北齐女官路令萱,读者就不会感到特别陌生。

    而步六孤氏,正是陆令萱的鲜卑姓氏,同时也是五胡时的鲜卑贵姓。

    嗯!

    五胡时的鲜卑贵姓。

    刘瑞屈指稍稍一算,发现距离鲜卑族的第一次人□□发还有两百多年。这时的鲜卑也就不到十万人口, 估计在成为大汉的边防之患前, 匈奴人会及时修剪鲜卑枝叶,避免他们做大做强。

    “走近些,让朕看看鲜卑人是什么模样。”刘瑞的命令让郑谨等人如临大敌, 生怕这个鲜卑人会御前整个大活。

    步六孤叱奴听话地上前几步, 但很谨慎地与刘瑞保持两臂之距离。

    得以细瞧的刘瑞发现对方长得确实是与汉人不同, 但也不是晋书描述的黄头黄须,而是与匈奴人一般无二。

    彼时的鲜卑还未去捡匈奴的摊子,缺乏接触中亚一带的关键通道,所以长得不像晋书得黄头鲜卑也很正常。就是到东汉后期,鲜卑的人口……包括后来的八姓里也仅仅只有三分之一的本族,剩下的都是鲜卑化的汉人、匈奴人,以及西域的各个部族与青海甘肃的藏人,羌人。

    “可惜了。”伊稚斜打鲜卑肯定是想鸠占鹊巢,以此作为分庭抗礼的据点,所以鲜卑估计是被左谷蠡部的骑兵里里外外地犁个三遍,然后成为伊稚斜打匈奴人的最好帮手。

    刘瑞: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无论是谁坐在这个皇帝位上,都会乐见匈奴内部打成猪脑,然后开启匈奴式的军阀割据……前提是内部足够群星璀璨,不然只有区区三人,怎么打成难解难分的……啊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不行,他必须过去帮帮场子。

    郑谨确定皇帝只是突发奇想后便赶紧带着鲜卑人从宣室离开,脚步快的几乎是把对方拖走。

    “没出事吧!”替郑谨找来步六孤叱奴的小吏终于放下心中的超级巨石,冲着老天当场一拜:“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郑谨把人交给他后从袖里拿出一张细绢:“陛下的赏赐。”

    步六孤叱奴的汉语水平仅供对话,所以是由小吏代替他去兑现。

    “幸运的家伙。”小吏看完细绢的内容不免感到一阵嫉妒:“答话的赏赐都赶上我的年俸了。”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嘴上抱怨,行动上把步六孤叱奴送回边境后找人兑了陛下的赏赐:“听说你们要被迁去河套地?”

    除了挑选合适的稻种,刘瑞还得解决西北的吃肉问题。

    在汉匈贸易的故意偏离与钉子们的精耕细作下,左部的奴隶已经贱到壮男一金,弱女八成。要是一次买上十个,还能获赠商家附赠的超级礼包。

    久而久之,左部的人口流失速度堪比a股变绿,导致靠近右北平郡的贸易市场一度关闭——毕竟匈奴又不全是墙头草与超级白痴。人都没了,他们靠啥东征西讨,维持现有的“品质生活”?

    靠老爷们组队嘴炮吗?

    步六孤叱奴也知鲜卑人在云中一带不受欢迎,所以想另谋出路:“我们总不能在这儿与汉人争利吧!”

    这话说得很有情商,不由得让小吏高看一眼:“你没想过更进一步?”

    刘瑞不喜威胁统治的不安因素,所以对边境那块的外族也是打散监视,分而治矣。如若只是当奴隶,那步六孤叱奴还不会急着离开此地。

    真正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买回来的奴隶里很多人被拉去关东,然后就没回到此地。

    靠着汉语还算熟练且手上略有几个闲钱,步六孤叱奴在喝酒喝得快吐血后终于套出送去关东的奴隶都是什么下场——在矿山里被压榨到死。

    “咯……以前都是死刑犯和重刑犯被送去矿山咯!但是因为……咯!墨者工坊和少府、武库……咯!对各类矿产的需求量疯狂上涨,所以才……咯!才从匈奴那儿买……买来奴隶替上空缺。”

    醉醺醺的军官咯出一串臭气,拍着酒友已经僵掉的后背说道:“汉人奴隶是活契,外族是死契。官府的隶臣妾倒是可以采矿,但要是在矿里死了会惹上麻烦。”

    军官提着酒樽示意步六孤叱奴赶紧满上。

    回过神的后者努力不让自己撒酒,声音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道:“那……那要是在矿里死了……”

    “嗯……”对方摸着下巴在那儿努力检索应对之策:“多半是把死因写为病逝或意外身故……当然,要是死得太频繁的话,少府令与廷尉肯定会派人问话。”

    步六孤叱奴:“……”我问的不是汉人,“鲜卑……我是说外族的奴隶在矿里死……”

    “死了就死了呗!花钱买的都不心疼,难道还要官府上赶着多问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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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6   第 386 章

    ◎论鲜卑人在汉地如何阶级跃迁。◎

    小吏的话让步六孤叱奴的心脏沉入谷底, 同时也加强了他带着家人火速离开的强烈意图。

    汉朝的奴隶按照入籍原因可以分为以下几点:

    1.因家贫而被卖身为奴的。

    2.没入官府的罪臣之后。

    3.重刑犯。

    4.买来的外族奴隶。

    而据买主的不同,又可分为官奴、私奴。

    待遇最好的肯定是第一类奴隶,因为他们多半是在官营工厂里干活, 而要是有京畿背景的话, 很有可能选作宫婢,或是去上林苑里负责皇田。即使是私人买主, 也不能对这类奴隶喊打喊杀,更不能对这类奴隶实施强娶,逼其签下超过十年的长期活契。

    官府对这类奴隶也有看护之责, 并且将其列为官员的晋升的标准, 当地德政的评判依据。

    没入官府的罪臣之后比第一类奴隶的待遇差些, 但是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这类奴隶受过良好教育, 大都拥有一技之长或长得好看,所以除非皇帝有令或犯了众怒,他们也能过的不错, 甚至能去偏远之地行教化之职以将功赎罪。

    相较之下,第三、四类就很倒霉了。

    刘瑞在现代都“不废死”的绝对支持者,而要需要重典治国的古代,那可真是瞬间化身“微博法官“,直接剥了这群人的所有权益。

    以往是在城外解决这群人渣, 直接导致后世传出“西汉也有活人殉葬”的恐怖说法。现在为了发挥垃圾的剩余价值, 他们就被丢去关东,闽中做最危险的采矿工作。

    大汉的军事升级与贸易出口需要下游提供更多的矿石资源。

    考虑到现在的航海技术还无法将汉人送去澳大利亚,加之匈奴的隐藏矿产比国内难采, 所以在好的用不上, 能用的又不好提纯的现实基础上, 刘瑞的唯一选择就是拿人命填矿产质量,以此满足大汉这个战争机器的“燃料”需求。

    死刑犯不够用了就从国外进口壮年炮灰。

    唯一令步六孤叱奴有所安慰的是刘瑞对选入矿山的外族是有明确“要求”——没被指认烧杀抢掠的留下来放羊,做些加工皮子袄子的简单工作。余者若是无罪的西域人则联系关中的典客府看有没有人过来赎他,剩下的才是可以压榨的炮灰。

    然而这种“安全感”在大汉拿下河套地后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关东的采矿量越来越大,质人(奴隶贩子的别称)从一季一拉逐渐变为一月一拉,半月一拉。

    上头催的紧,底下人为交差自然不择手段地压榨矿奴,甚至放宽可以下矿的奴隶标准。

    这时除了家贫卖身的汉人奴隶,以往可以放牧的外族,做些文书工作的罪臣之后都拉去关东采矿,成为大汉的前进燃料。

    郑谨还算说到做到,在步六孤叱奴的夫人完成卧底任务后就让人“偷”出步六孤叱奴的女儿外孙,将其送来与之团聚。然而在郑谨提议消除步六孤叱奴的奴隶身份时,后者却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狠,宁可被官府剥削也不想除去官府的烙印。

    为啥?

    因为此时民间奉行大复仇思想。

    东汉末年的碑文里曾出土过为父报仇的孝女带着家仆与仇家当街火拼的丰功伟绩,被官府作为“仁孝”的典型大力宣传。

    西汉这时肯定还没东汉那么“矫枉过正”,但也支持“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公羊派思想,所以在南北的边境上经常出现当街复仇的可怕画面。

    更可怕的是复仇的人被官府捉去也不好判刑——因为男人大都参军,有问题都战场上解决,然后带着仇家的脑袋回来祭奠已逝之人,所以在北境搞当街复仇的多是不好逮捕重判的老弱病残。

    面对这群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西汉五保户,不仅是外族奴隶怕得要死,富商官吏同样感到无比头疼。

    怎么判?

    判轻了没威慑了,判重了引民变。

    之前就有愣头青的小吏按规矩给仇杀的妇女判了重罪,结果人没关上五天,他就成了当地的“汉|奸”,出门全是“叛徒”的骂声与各式各样的腌臜物,最后只得长官出面放了女人,后者还被民众奉为烈女的典范。

    权衡之下,无论是官府还是富商,都不会让外族上街。而与官府相比,依附于富商的外族过得更惨——因为官府多少要脸,所以那些不好干的活计,不能背的骂名肯定是由富商来背。

    如此一来,步六孤叱奴更加坚定了离开云中的心。

    若不是郑谨对他还有重任,他也需要郑谨这个皇帝心腹来保全家人,步六孤叱奴真想效仿北迁的越人,带着家人去与匈奴没有太大仇怨的南方度日。

    “河套地那儿可是个绝佳去处。”小吏是少数知道步六孤叱奴的上线是永巷令郑谨的人,所以为了结个善缘,他给步六孤叱奴透露个“消除歧视”的最好方法:“因为只有楼兰部与若羌部的过来领人,加之陛下还算优待西域人,黔首也与西域没有太大冲突,所以你去河套地那儿多半是会遇上留在大汉效力的西域牧民。”

    剩下的不必小吏多说,步六孤叱奴也明白需要怎么做。

    “有机会的话,还是让你孩子学好汉话和西域话。”小吏端详着步六孤叱奴的长相,遗憾地发现就算没有晋书里的黄须黄头,他们与汉人也是差异过大,不过这在河套地和陇西郡反倒是个巨大优势:“陛下要借南羌百部与西域和更大的国家进行贸易,所以官府正在征召懂西域话的人。”

    “你们在匈奴生活了十来年,肯定是比汉人更懂西域风俗。”

    “谢谢。”不管对方是真心提议还是别有用心,步六孤叱奴都记着这话,琢磨着在河套地有稳定生活,一家人从官府脱离奴籍后就把孩子送去陇西郡上学,争取走典客府的预备吏。

    有道是信息决定起跑高度。

    通过一番细心观察与好心人的特别提醒,步六孤叱奴已顺利找到阶级跃迁的捷径。

    而在他想阶级跃迁时,匈奴那儿也摩拳擦掌准备来场领土跃迁。

    至于是不是正向跃迁,那就得看被迁的对象配不配合,以及决定出多少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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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7   第 387 章

    ◎罗姑比:我觉得有人在坑匈奴。◎

    于单是被巴掌打醒的。

    匈奴南下时已临近深冬, 大军的后面还有驱赶羊群驮马的奴隶,监视奴隶的老弱妇幼。

    这么一场动员百部的大南下里,如果能以十之折三的代价拿下马邑、班氏、且居以北的所有郡县, 那么就算大获丰收;如果能以十之折四的代价拿下马邑、班氏、且居以北的七成郡县, 也可做到收支平衡,树立威信。

    除此外的所有结局在军臣这儿都算失败, 而且还是动摇根基的致命失败。

    至于沿路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弟弟或左右摇摆的从属部族,也仅仅是树立威信的佐餐甜点,根本不算军臣此行的战略目标。

    弟弟想以下犯上在匈奴这儿算大事吗?根本不算。按照他们的继承制, 贵人会议仅是在实力均衡, 不好动手的大前提下所做出的最后妥协, 所以在不知情或只知一点内情的仆从部那儿,伊稚斜的所作所为很正常, 单于带兵打一顿就好了。

    真正让其感到失望的是军臣任期里丢了国土,被汉人开弓扇了一脸还没有反击。

    而在随从的匈奴百部里,最愤怒的莫过于白羊王与娄烦王。

    是的, 你没看错。

    白羊王与娄烦王还活着,但家已没了。

    天知这个消息传到龙城时,后者的反应有多剧烈,几乎是冲出帐就招呼亲兵上马杀回自己的老家……最后被单于的当户带人拦下。

    白羊王与娄烦王带来捧场的精骑就有两千一百人,都是那种脸上布着网状的疤, 四肢活似瓜插秧的百战精锐。

    也正因为两部的王与精锐还在龙城, 所以失去两部掣肘的罗姑比还没飘得不愿听听军臣的条件。

    于单摸着微肿的右脸往上看去,只见他的大大提着鞭子在马上蔑视着无能的儿子,嘴上还要说着鼓励他的假话:“左贤王已拿下多数的叛臣乱党, 但没抓住最重要的伊稚斜, 所以不算立了大功。”

    “我……”脸部被巴掌与寒风打得打得嘎嘎疼的于单想说些什么, 结果被丢下的武器砸得两眼绕圈:“上马,别在这里惹人笑话。”

    军臣身后的当户给于单牵来战马,后者扶着昏沉的脑子翻身上马,路过一群垂头丧气的左部人嘴唇一动,但却被赶上的当户制止了想说话的念头:“这些都是伊稚斜叛党。”

    单于的当户挡在于单与放弃抵抗的左部人间,毫无感情地充当一个肉喇叭,宣扬着于单带人拿下叛党的“丰功伟绩”。

    不,真实的情况绝对不是当户说的这样。

    于单听着逐渐离谱的“官方”宣传,看着被人压在地上的左部成员,开始怀疑自己打的究竟是左部的叛徒,还是被人骗着上阵的左部冤种。

    不过这种怀疑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左大将的头颅彻底打破——用于震慑叛臣贼子的京观最上赫然立着于单于的左大将与姑夕王的头颅,二者保持着临死前的惊讶与僵持,被人从右眼往左耳处劈成两半……

    于单的血在这刻变得瓦凉瓦凉的,神经更是崩到极致,看谁都向嘲笑的鬼脸,甚至把传令的都尉当成已被垒作京观的左大将,伸手就要与之搏斗。

    “左贤王?”军臣的都尉历经百战,没一下就擒住于单:“需要为您请胡巫吗?”

    战场上也不是没有突然中魔的人,所以军臣随军带了三个胡巫,随行的部落也带着几个善草药的人,不一会儿就带着工具来见于单,给其上了各式各样的古典秘方。

    “真是个囊种。”罗姑比瞧于单那样,嗤笑道:“也就军臣还把他当宝贝宠着。”

    随军的右大将也是听说了“叛党”的内幕,在那儿憋着笑意应道:“撑犁孤涂怕是要被家里左贤王活活气死。”

    “岂止是气死。”明明是看军臣的笑话,可罗姑比却笑了一会就眉头紧锁,内心涌起不详的预感:“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巧合?”右大将也顺势收了张狂的笑容,开始思考到底是哪儿除了问题:“您是指伊……左谷蠡王把咱们玩弄于鼓掌之上?”

    罗姑比的眼神里满是差异:“伊稚斜要有这实力,也不会被于单那蠢货抓了个现行。”

    收到此处,罗姑比还竖起食指,努力回忆着龙城之后的种种“异象”:“军臣身边的阉狗还活着吗?”

    “阉狗?您是说单于的……国相?”右大将也不知如何形容留在匈奴王庭的中行说。

    你说他是单于的顾问吧!又将王庭的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至于何地?你说他是单于的奴隶吧!又没哪个奴隶能把王庭闹到这副德行。

    “那人在被颛渠阏氏和左贤王抓了现行后就打入羊圈,但不知给单于下了什么咒,他又被人从牢里放出来了。”右大将对中行说的感官十分不好,但也好奇这个阉人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老上和军臣都对他宠信有加:“王庭的说法是得有人为前锋带路。”

    刘瑞能在匈奴安插大汉的钉子,匈奴自然也会培养大汉的线人。

    中行说对匈奴的贡献除了带来可供参考的帝国制度,便只剩下帮忙培养大汉的线人。

    比较尴尬的是,中行说来匈奴已是四十年前的事,而大汉在这四十年间不仅经历了两次皇位更替,甚至把内部的虫蛀、窟窿都解决干净。老上时还能私通齐王、赵王这样的刘氏宗亲,使之打开马邑城前的部分城门。但是到了景帝后期,法家的上台与刘氏宗亲的失势让中行说的影响力愈来愈弱,已经到了无物可教的危机地步。

    匈奴可没“荣归故里”的委婉说法,况且以中行说的垃圾程度,也没故里给他“荣归”。所以军臣让他带路几乎就是让他去死的委婉说法。

    当然,也不排除军臣对他还有那么丝微弱的感情,所以想借“带路”的事给中行说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您觉得他有可能是大汉的细作?”右大将对中行说的忠诚不抱有任何期待。

    一个三姓家奴,谁把他当心腹都是在挑战自己的寿命长度。

    “一个杀了汉家的翁主,给匈奴带了两次路的叛徒还有回去的可能?”罗姑比对右大将的说法不屑一顾:“汉家的小皇帝又不是于单,中行说去乌孙避难的可能性都高过向汉室投诚。”

    罗姑比的话音一转,眼珠开始急速转动:“我所担心的是有人拿中行说做筏子,引导匈奴内部分裂。”

    “不会吧!”这下轮到右大将感到迷茫:“汉人的手若伸到王庭,干嘛不……”

    右大将的拇指往脖子处轻轻一划:“一步到位,斩草除根?”

    “我若是把汉朝的小皇帝弄死了,能让大汉混乱多久?”

    汉朝坐拥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与上千万人口,就算没了现任的皇帝,也不至于分崩离析。同理,匈奴要是没了军臣,顶多是在罗姑比、于单、伊稚斜这实力最强的挛鞮氏子弟里决出单于,搞不好还不会动武,直接走贵人会议和平解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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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8   第 388 章

    ◎opium果膏与opium花壳。◎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 那大汉的小皇帝……”

    “真就是个于单和将师都对付不了的人。”

    硬要形容罗姑比现在的心情,那便是齐君王后看嬴政、亨利二世看腓力二世,路易十一看马克西米利安。

    继承人与年轻对手间的差距让衰老变得愈发可怖。

    更可怖的是对方没有一直忍到匈奴的老一辈去天上报道, 而是在罗姑比都活着, 并未未与王城撕破最后脸皮的基础下搞了一波惊天动地的“龙城之变”。

    虽然未有证据验证罗姑比的观点,但是他的直觉曾数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所以在这一刻,罗姑比是真的有找军臣聊聊的意向,可是他刚冒出这个大胆的念头, 就被他与军臣的叔侄关系给退了回去。

    没办法, 此时已是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他要是说这一切是汉室皇帝的阴谋,且不谈白羊王与娄烦王是否接受军臣的临阵退却, 就说大汉的稚儿皇帝有且仅有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比于单还小。

    如果是小皇帝的阿父或大父坐在那个掌舵的位子上,军臣兴许战前会给大汉送封礼节性的文书。可正因为坐在那个位子上的皇帝是个二十三岁的小羊羔子,和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羔子般试图挑战狮子的权威, 所以军臣必须给他个深刻的教训。

    “该死的。”

    “真是该死的。”

    罗姑比突然暴躁地往地上甩鞭。

    一下又一下地“啪嗒!”声总会溅到战马的蹄子,使其焦躁地原地踏步,试图甩下背上的男人。

    “通知右部的人马退出前锋之列。”发泄后的罗姑比摸着马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在面子与实际间果断选了后者:“不出意外的话,小皇帝在汉境还给咱们备了一波大礼。”

    “大礼?您是说汉地有伏兵?”右大将对汉人的骑射水平不报有任何期待, 但是汉地多山多林又多城, 大军进去,就好比是羊入布满深坑铁棘的屠宰之圈,不被刮掉两层肉是回不去的, 所以才有前锋侧翼的炮灰之称, 基本算是匈奴版的惩戒营, 但其活下来的概率比惩戒营要低得多,收益也略略大于打完仗后继续服刑的惩戒营。

    军臣把右贤王的部队编入前锋就是让他出血的意思。当然,明面上的漂亮话谁都会讲,实际上也确实需要挛鞮氏的子弟一马当先,给仆从部们做个帮然,不然后者成啥人了?公元前的舔狗吗?

    现代的舔狗只要不被骗上黑船,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古代的舔狗……那是妥妥地会丢了性命。

    右大将按罗姑比的意思照做,结果发现右部带来的两百骑已打散编入先锋之队。

    “右贤王想临阵脱逃?”白羊王与娄烦王将来找人的右大将挡在门外,故意瞄着对方的下路肆意嘲笑:“倒也像是右部的囊种会做出的事。”

    面对这群火气上涨的亡命之徒,右大将也不好与之发生冲突,只得扔下:“右贤王对自己人有别的安排,希望单于找过来时,你们也有现在的气势。”

    白羊部的精锐只是“嘿嘿!”的笑着,冲他比了个随意的手势。

    右大将在这群人的鼻翼旁发现一种褐色的膏体,闻起来有令人迷醉的草香与甜香。

    “有事?”一个带着羊皮帽子,地位明显高出一截的什长将铁盒子里的褐色膏用刀子刮进滚起来的羊奶里。

    逐渐煮成奶茶色的羊奶散发着让右大将都摇摇欲坠的古怪甜香,导致后者划破手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沉迷进去。

    “来一点?”白羊部的突然变得很好说话,如地狱的魔鬼般引诱着在堕落的边缘摇摇欲坠的右大将:“尝一口吧!喝完后比升天还爽。”

    “不,不了。”右大将可太清楚这玩意的效果有多么恐怖。

    右部的人在罗姑比的制约下还没疯到直接用那opium花的汁液熬膏,顶多是把风干的壳子磨粉用以缓解疼痛。

    至于使用效果更强的opium果膏……

    右大将在极致的诱惑下反复提醒自己别忘中毒者的晚期症状……那一具具匍匐在地的消瘦“僵尸”让他赶紧离开了这有毒的土地。

    罗姑比在得知这一坏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军臣捞出编入前锋的右部之人,结果在靠近王帐的马粪堆旁闻到属于opium果膏的香味。

    “简直是胡闹……”罗姑比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因为在刹车那儿陆续出现游商于此的安息人后,opium果膏与opium花壳便成了胡巫最喜欢的做法添料,以及酒鬼麻痹伤痛,忘掉玩闹的一剂良药。

    起初为了提高伤兵的存活率,顺带缓解匈奴右部与西域的关系,罗姑比对opium果膏与opium花壳的泛滥没有上心。

    直到右部出现了一当街砍人的重度瘾者,最后还是屠贤的亲兵把这人射成的筛子才避免他向右贤王的帐篷砍去。

    有了这一不美妙的体验后,罗姑比对opium果膏下了禁令,但不阻止胡巫、士兵用opium花壳缓解伤痛,甚至他自己也需opium花壳维持精力,以防两个小兔崽子榻前行孝,直接打成大猪脑子。

    “单于呢?他不知道王庭的人在大汉的门口做些什么?”罗姑比被opium果膏的甜香与蒸发的酒气熏得差点踉跄在地。

    你能想象上百人在同一地方燃起炉子,将王帐笼在甜蜜的雾中。

    “军臣!”这是罗姑比仅有的几次连表面客气都不愿意给的暴怒情况:“你是疯了吗?”

    他掀开被有半掌厚的王帐门帘,只见里头虽然烧着马奶酒,但却没有混入明显□□果味道:“且如距离这里不过两辰之路,要是汉人来个偷袭,仅凭门外的酒鬼真能挡住他们?”

    面对叔叔的劈头痛骂,军臣只是冷静地擦着刀刃,脸被寒光染上一道白色的刀疤:“我只给前锋和侧翼的骑兵用了西域传来的opium果膏。”

    他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叔叔,质疑道:“白羊王和娄烦王都已经喝上opium果膏的马奶酒了,叔叔又与什么是放心不下的?”

    军臣盯着罗姑比的眼睛,愣是将后者的怒容瞪成一副无言以对的空白样:“这可是从右部传到王庭、左部的外来好物。”

    “叔叔这时指责我将opium果膏赐予臣下,未免也太虚伪了吧!”

    “还是说……”

    军臣的身子微微向前,左臂撑着大腿带来撑犁孤涂的压迫感:“你希望我磕碰门牙,给你一个拯救匈奴的绝佳机会。”

    军臣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摊手应道:“如你所见,机会来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上。”

    临近且居,军臣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丝毫没有之前要与叔叔商量的无奈与憋屈。

    罗姑比也清楚军臣为何抖起——须卜氏的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最不听话的左谷蠡部明面上也已经无了。

    剩下的精兵里王庭、左贤王部、右谷蠡部与白羊娄烦是绝对可信的。

    兰氏因伊稚斜的叛逃而谋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剩下的呼衍氏是于单那派、乔氏中立,反倒使得先前还有话语权的罗姑比陷入了连自己人都掌握不了的可怕被动。

    不过……

    “我只希望回去时不会挨个砍掉那些吸食成瘾的骑兵脑袋。”罗姑比的底线诉求是拿下乌孙,顺带拔掉老上插在右部的钉子,所以在临阵的对质里让让军臣也没啥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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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9   第 389 章

    ◎大汉禁|毒第一人,刘瑞。◎

    右大将见罗姑比在王帐里呆了一会儿就掀帘而出, 赶紧上去追问结果:“单于同意放人走吗?”

    罗姑比丢去一个压抑着怒火的眼神,努力不让声音失控:“你说呢?”

    局势总是千变万化的,之前他还可以借着内部冒顿拿捏军臣, 可是到了决战的当下, 人人都想出力最少,获利最多, 所以轮到受气的军臣拿捏这个不可一世的叔叔:“那两百人已经废了,彻彻底底地废了。”

    即使他们回到右部,罗姑比也不能重用, 而是悄摸着将其处决, 绝不能留这种祸害在右部晃荡。

    …………

    “opium果膏?确定是opium果膏!”李息收到细作的消息后错愕地放下手里的手册, 再次确认道:“有多少人在吸食这种要命的玩意。”

    “不清楚,但是据斥候的计算, 应该不下三千多人。”

    三千人是什么概念?

    别看一些没谱的小说动辄十万大军,几十万大军,但都是未经训练的农民、刑徒凑成的应援队, 和匈奴打仗拉上老弱在身后装势的做法一般无二。

    参考景帝的刘濞之乱里吴国的士兵不到汝南郡就逃了一成,剩下的人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关卡那儿又是一阵临门跳反。因此两个大国间的主力也就五六万人。

    三千骑兵……

    若是精骑,搁在三国都是能让大耳结拜,老板亲见的强大力量。

    所以写三国苏文的知道该拿什么当金手指吧!

    李息对派去的斥候还是很放心的,毕竟是他用了十年的老部下, 也没少在云中一带与匈奴人玩你追我赶。

    他若是说那里有三千多人, 误差应该不会太大:“墨家的东西好用吗?”

    随着军工的不断升级,大汉对琉璃与玻璃制品的需求也不断上涨,所以尝试着弄出可以侦察敌情的望远镜。

    因为只能手工打磨, 而且需要老练的墨者量身定制, 所以除了李息、李广这样的边境郡守, 也就只有闽中郡的卫穆儿和未央宫的守卫拥有这等神器,其重要度与使用手续的繁琐度和最新的臂弩有的一拼,都是那种丢了人也不要回来,找个树枝自我两端的重要存在。

    回话的斥候也是担心上面发的东西没用,自己得到匈奴的眼下探查敌情,结果这个一伸开只有两掌长的玩意所看到的东西远超想象,真的配得上“神器”二字:“比我想的还要好用,不必凑近就能看清匈奴的一举一动。”

    斥候的话让见多识广的李息也为之侧目,琢磨着找合适的机会摆弄一二:“关东地的藜芦还有吗?天黑前能送来多少?”

    楼兰的安归亚到长安拜见皇帝陛下时就献过来自安息的“神药”。这种产自幼发拉底河旁的致命毒物在苏美尔人的历史上被成为“快乐药”,同时也被亚述人、古埃及人、古希腊人、波斯人等广泛用于外科手术,头痛脑热。

    而opium就是希腊语里的“罂|粟”。

    所谓的opium果膏用通俗话讲就是粗糙版的“阿|芙蓉|膏”。只是鉴于公元前的养殖技术、提炼技术都远不及被网游戏称“欧洲搅屎棍”的大英,加之已有罂|粟药用的国家本就要把种粮的土地腾出一半给这种药物,所以外输的份量不多,即便是在西域、匈奴、乃至靠近南羌百部的西北领土也不是黔首用得起的昂贵之物,所以处于总体可控的阶段……

    前提是中原的术士、墨者、医匠都别作死地提炼opium果膏的纯度,然后在大汉的领土上搞这玩意。

    远的不说,后世的甘肃……也就是南羌那带十分适合罂|粟的生长,还有云南……

    从外使口中得知此物的刘瑞感到浑身发冷,难以想象这种东西要是在大汉生根发芽会有什么后果。

    现代的云南是受毒|品之苦最严重的省份,不仅是缉毒警察的死亡率高得离谱,老百姓也伸手来自金三角的毒|品侵害,血污染的比例在全国一直居高不下。

    刘瑞对西汉基层的掌握力肯定不及大数据的现代。

    要是底下官商勾结,在边境城市整个大活……

    神经绷到极致刘瑞不动声色地接过来自楼兰的“大礼”,拒绝了在对方的帮助下来上一口的作死提议,貌似无意地开口问道:“除了朕,你还给谁送过这物?”

    安归亚的表情略微一变,摸不准刘瑞到底是何意思。

    “朕没有要问责你的意思,只是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谁也不知国外药物用在汉人身上会是什么光景。”刘瑞看出安归亚的踌躇,友好地笑笑:“未经太医检验的药品,朕是不会用的,想必你也能够理解朕的谨慎。”

    “诺。”安归亚对这个说法接受良好。皇帝嘛!都是惜命的。尤其是像刘瑞这样年纪轻轻就坐拥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那绝对是吃的用的都有专人检验:“你既然把这么珍贵的药物献给朕,那必是将剩下的都交给与朕地位相似的人。”

    刘瑞祈祷安归亚别犯傻地把opium果膏交给太皇太后或皇太后,不然大汉必须灭了楼兰小国来维护孝道的无上地位。

    一想到这儿,刘瑞暗中抓紧膝上的柔软布料,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道:“剩下的opium果膏都送给谁了?”

    “原本是要献给两宫太后的,但广川王的中大夫带着黄金找上门来,说是要买下剩下的opium果膏。”安归亚的声音带了属于小国臣民的羞耻。如果不是刘瑞提醒,他也不会道出自己卖了贡品的事。可广川王若服下后有三长两短,他这外使也别想好过,连带着与大汉建立合作关系的楼兰也有灭顶之灾。

    广川王……刘彭祖嘛!

    刘瑞终于松了口气,倒也没有对这结果感到意外:“广川王嘛!”

    他这次不亲自把刘彭祖打残打废都对不起他上辈子所受过的教育:“你是给了opium果膏……还是连种子与壳都一并给了?”

    “当然只有opium果膏。”提到这事,安归亚也满腹委屈:“我私底下找约雅斤要过opium花的种子,结果他说西域无法种植这物,就连安息也只有在幼发拉底河旁养着一片opium花园。”

    说罢才侧着身子偷偷道:“不仅是安息,这玩意在希腊、埃及也是很难得的,几乎是皇室贡品或富贵人才用得起的高级神药。”

    刘瑞想着现代都是改良版的罂|粟MAX。公元前的罂|粟版本搞不好还真的不能大规模种植,所以也就放下心来:“若是你从安息手里得到opium花的种子,可别忘了朕这伙伴。”

    “一定,一定。”没多想的安归亚蹭了一顿宣室的膳食便坐着牛车回去睡觉。

    刘瑞的笑容苏子河安归亚的离去也渐渐消失,最后难以抑制自己的暴怒道:“宣郎中宁成、长安令张汤过来见朕。”

    他几乎是咆哮般地命令道。

    宣室内的宫婢从未见过皇帝气成这样,即便是做皇太子与公子瑞时,刘瑞也是一等一的好脾气,几乎没与任何人有红头白脸的时候。

    直到今天。

    皇帝不仅发了人生的第一场大火,更是把宁成这样的危险分子都找了过来。

    作为曾在刘瑞的眼皮子底下动赔偿金的绝世贪官,宁成所广为人知的莫过于太史公的评价——“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

    作为史上硬刚郅都,对老上司张汤都阴奉阳违的绝世酷吏,你可以怀疑宁成的人品,但不能怀疑宁成把孔家训成跟屁虫的酷吏手段。

    刘瑞在北宫的那次硕鼠行径后就加紧了对宁成与主父偃的看管,使其处于有活干却不好贪污的位子上——主父偃的上司是农家子弟,行事作风贴近墨家,所以跟他多是解决下地的矛盾,想贪污也只能拔点秧苗卖了;宁成就更不提了。刘瑞直接把他编入未央郎中。看似一个简在帝心的风光样,可能凑到皇帝身边侍奉的都勋贵起步,最高宗室。

    宁成这小吏之子如咸阳宫前的秦舞阳,目光所到之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硬核狠人,哪还敢去刮这群爷中爷的油水。

    “广川王的中大夫走了吗?没走的话由你亲自提去审问。”刘瑞把opium果膏的来历、用途都仔仔细细地说了遍,提醒宁成务必要让刘彭祖的中大夫把后者的用毒史都吐个干净,最好摸清关东一带还有没有和刘彭祖一样不怕死的人:“另外,张汤你持天子符节请广川王入京。为保你的出行安全,朕会派程不识与步兵军与你同行。”

    “诺。”宁成倒是干脆利落地去干活了,徒留张汤原地问道:“若是广川王……”

    “朕不管广川王是病了废了还是死了。就算是死了,你也得把他的棺材扛到长安,让朕看看他是吃了哪颗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大汉的国土上用这祸国殃民的糟心玩意。”

    “……诺。”张汤本想提醒皇帝不要这么对待一位先帝之子,大汉的藩王,可是瞧这不对的气氛,他也不好去触皇帝的霉头。

    …………

    军臣在进宫的前一夜让先锋与侧翼就着混有□□果膏的烈酒与随军的女奴度了一夜。飘飘欲仙后的强烈快|感让的肌肉愈发有力,把战马夹得原地踱步,摇晃着想侧身去咬自己的主人。

    “嘘!嘘!”

    “嘘!嘘!”被躁动的马匹搞得不耐烦的骑兵往马脖子上拍了两下。

    混合着opium果膏的酒香让马儿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躁动地开始后踢,在接连不断的长嘶声中折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咴咴…………”

    罗姑比对这种叫声感到不安,但军臣却十分满意地挥鞭道:“匈奴的当屠们!拿下马邑,踏平汉室。”

    “拿下马邑,踏平汉室。“

    竖起的大纛把天空染成汉人讨厌的白色,如猎鹰般呼啸着向大青山后的盆地驶去,直指大汉在北方最重要的军事据点——马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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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0   第 390 章

    ◎往烧杯似的山谷放烟。◎

    刘瑞不打无准备的仗。

    尤其是对大汉史上的老对手们, 他报以的绝对“尊重”让匈奴南越注定要受更多的痛苦——因为有前人踩坑,后人总结。聂壹这个大汉的谍王在让军臣感到不对劲前,就先一步为王庭的破事焦头烂额, 哪里还有细想不对的闲情雅致。

    “前面就是平城。”白羊王所领导的先锋在武州塞那儿仅仅收获了十六个奴隶, 两车粮食。

    一个负责龙城粮仓的且渠捻着收获的粮食放到鼻尖一闻,露出想要杀人的脸色:“都是粗糠。”

    除了用作当下的马粮, 基本不能带回龙城。

    “粗糠?两车都是粗糠?”白羊王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同时也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汉人喜用粗糠喂马,莫非……”

    “不可能。”捻粮的且渠十分自信道:“粗糠喂的战马容易腹胀, 所以汉人大都是用这物喂猪, 或是存作应急的粮食。”

    “喂猪?这方圆十里的连头羊羔都找不到, 哪里还有猪仔可喂。”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不会是喂人形猪仔吧!”

    随行的骑兵也都发出张狂的笑容。

    武州塞的军民以屯兵为主, 牧民为辅,所以“留下”这点库存也情有可原。

    同样没有抢到多少的还有侧翼的娄烦王与右部骑兵。

    善无位于雁门关下,一度曾是云中那样的匈奴噩梦, 所以在善无一带,匈奴骑兵与雁门山上的汉军发生激烈冲突。娄烦王带亲兵试图拿下雁门一带的制高点却无功而反,最后只得深入雁门的管涔山,试图从雁门山后拿下守卫的北地汉军。

    “大王,您有没有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某个当过斥候的骑兵吸吸鼻子, 闻到一股燃烧的草药味:“莫非是汉人想烧死我们?”

    “烧死?你是在开玩笑吗?”娄烦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鼻翼扇动的骑兵, 伸手就是一巴掌道:“看看我们在哪儿!善无。雁门山与管涔山,洪涛山下的大谷子里。而且面前就有一条流向匈奴的大河分支。”

    娄烦王用拿马鞭的手指着他们紧急逃离的出口,恨铁不成钢道:“山上的汉人在烧死咱前会把自己烤成熟肉。”

    提问的骑兵立刻闭嘴, 乖乖跟着娄烦王向还在“挣扎”的汉军攻去。

    而把视角转移到山上的汉军那儿, 只见一群打劫装扮的汉子靠着屁股围成不规则的半圆, 冲着山下疯狂扇着燃烧的藜芦。

    “这玩意真冲。“虽然以墨者的计算,雁门郡的三山围成天然烧杯,通过数个竹筒将高处燃烧的草烟沉在娄烦部的突袭点上。

    墨者的说法是“烟肯定是向下走的,但做实验难免发生发生大大小小的意外,所以他们多少是会吸点烟灰”.

    “ 藜芦味苦、辛,性寒,有毒,多用于催吐和杀虫。”劝说他们作此打扮的医家子弟轻描淡写道:“以你们的体质,顶多是被余烟熏得上吐下泄,也不是啥要命的大事。”

    被选中去雁门山上防火的倒霉鬼目眦欲裂道:“这还不是要命的大事?”万一来道穿堂风或山谷风,那他们岂不……

    “富贵险中求。你去打仗都有可能缺胳膊断腿呢!如今只是上吐下泻就能获得一记大功,成为不更(民爵第四)乃至大夫(民爵第五)。”这次说话的是李息的副将,直接把抱怨的士兵骂了个狗血淋头:“行,你们不想接这富贵,那就让别人……”

    副将的话还未说完,如梦初醒的汉子便连连告饶:“别、别。这富贵太小,还是由我等草民勉为其难得承受一二。”

    回忆结束的汉子揉着发酸的胳膊,冲着山下骂骂咧咧道:“我们都快烧完所有的存货了,怎么他们还没倒下。”

    同样感到奇怪的还有腹中绞痛,步伐变得逐渐吃力的娄烦骑兵。

    他们阵前没少使用opium果膏与马奶酒来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可是闻着山上传下的浓重烟味,他们竟活似被人扎了孔的充气娃娃,在愈来愈浓的烟草味下逐渐失去了进攻的力量。

    “撤退,撤退……”

    反应过来的娄烦王想离开这个死亡山谷,可受藜芦影响的不只有人,还有闻过opium花壳粉的战马们。

    骑兵出战多是要带三匹战马,因此在一马哀鸣着跪下挣扎后,其它马匹也挣脱束缚,逃离这个人影变得蒙蒙绰绰的死亡之地。

    “别走,都回来,都回来……”

    情急之下的娄烦王冲逃离的战马射了一箭,结果被身下的战马掀翻在地。

    “噗!”马蹄踩碎了他的右臂,剧烈的疼痛让他颤抖地掏出被挖空的铁盒,顺着边缘摸到一点残存的膏体,然后放到唇边一舔……

    “呕!!”opium果膏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发挥缓解疼痛,振奋人心的奇妙作用,反而被相克的藜芦激化成把娄烦王活活疼死的致命毒药。

    为了活命,娄烦王用指头扣着喉管想吐出胃里的翻滚之物,结果除了满嘴的血腥与喉间疼痛,他并未有一死一厘的解脱。

    直到……

    “娄烦王,好久不见啊!”震天的马蹄声从武进驶入死亡之谷。

    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娄烦王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他的“老熟人”迎着逆光缓缓说道:“驰骋草原的匈奴骑兵居然会在汉地变得萎靡不堪。”

    他的战马踏起一波混油烟灰的尘土,差点堵死娄烦王的呼吸管道。

    “娄烦王,你已弱到要借这种害人的东西来维持自己战无不胜的英勇之资?”

    “我好歹曾英勇过,如今只是年纪大了,所以才需……才需一点特殊手段。“白羊王从地上踉跄着爬了起来了,对上质问的韩颓当道:”比起你这阴招尽出的忘恩负义之辈,我还算是,算是……“

    胸腔发疼的娄烦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仍憋得脸庞发紫,最后掐着脖子跪下。

    “唬哈!唬哈!”他的脑中有且只有求生欲让他在窒息的身体条件下极力吸取他所能吸的所有氧气。

    与之相比,周围的娄烦骑兵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一副刺激后的窒息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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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1   第 391 章

    ◎匈奴的两万主力全灭。◎

    白羊王与娄烦王约定好在武州塞的门口兵分两路, 将烧杀抢掠的效率提到最高。娄烦王顺雁门山进善无,被做饵的汉军用藜芦放倒,徒留在平城抢了三十奴隶, 三车物资的白羊王把牛皮袋里的马奶酒喝到只剩三分之一都未能等来娄烦的人马, 于是想回雁门看看,结果撞上守株待兔的李息与郅都。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军臣使诈让罗姑比放出两百右部精锐, 加上王庭给的五十,各部凑的三百余人,最后留给白羊王这先锋大将的少说也有两千多人。

    也正是这两千精骑让吸嗨了的白羊王愈发张狂。因为武州塞人少粮缺, 所以他对平城的蹂躏几乎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但却遭到同样激烈的反击——因为这里没有老弱病残, 留下来的全是壮年。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很难发生在边境郡县的,可它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因此被军臣派来调节各个部落差的乔氏当户上前喊道:“情况不对。”

    “有何不对?”杀上瘾的白羊王让手下看好这群奴隶。

    家财万贯,喘气的不算。

    可这算入万贯家财的若是活人,而且还是手脚齐全的壮年男女, 那么至于白羊王的先锋将是巨大的财富,同时也是白羊部能死灰复燃的最大倚仗。

    “边境的娘们肯定是闻风而逃了。”白羊王对这种情况有他独特的理解:“可怜这群试图挽回自家损失的男人。要是匈奴女人遇上这种大敌当前的情况,估计和汉女一样带着孩子一溜烟地跑了。”

    白羊王从跪着的汉人前缓缓骑过,数着自己丰收的人头道:“怎么才这么点人?”

    依他所见,此行之少俘虏五百, 然后在草原上交换两百壮年女奴才能维持一个部落的正常运转。就这四十……啊不!是三十五人的可怜收获, 别说是再建一个白羊部落,甚至不够他跑一顿的马钱酒钱。

    “汉人呢?边境就这么点人?”白羊王把鞭子揉得“嘎吱作响”,身下的马儿也感受到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于是穿着粗气应道:“咈哧咈哧……”

    几个对云中一带的汉地略有了解的骑兵回道:“可能是躲进山里, 或是迁入马邑之后的内陆城市。”

    他们多是军臣继位后的南下行动的亲历者, 所以分析得头头是道:“汉人就和兔子一样善狡洞窟。马邑多山,后面又是句注军的大本营,除了往山上跑和中原跑,他们还有第三条路吗?”

    白羊王也觉得这话言之有理,于是掏出鸣角向等待的大军传递消息。

    前面一吹,中部,后部的人也跟着吹响传令的鸣角。

    一只侯在武州塞外的部队赶紧传去来自前锋的好消息。

    罗姑比虽困惑此次行动顺利得超乎想象,但也顺着大军的叫好声向单于喝道:“此乃天神佑之,撑犁孤涂此行必将献上一位都尉的头颅来告慰天神的殷殷期盼。”

    “这是自然。”军臣因这前方传来的好消息而稍稍松快了些,终于摆脱丢了河套的阴霾,决定借白羊部的旗开得胜而一路拿下马邑之城。

    他是清楚马邑对于汉朝的重要性的。

    匈奴拿下马邑,就好比在小皇帝的床边摆上一把匈奴的匕首。为了解决这个压力,前者一定愿意舍弃刚到手的河套来换回马邑。

    至于沿路的若干郡县……那也只是马邑这个主菜外的若干添菜。就好比是抢劫时的人质越多,政府交的赎金越大。

    河套是汉朝换回马邑的代价,而这作为零嘴吃下的小城就是匈奴获取大量绸缎、美酒,白盐的最佳筹码。

    “于单你点一万……不,两万精兵去援助先锋的白羊王,务必要将马邑以北的汉朝郡县尽数拿下。”军臣没有得意一会儿便开始思考如何巩固大好局面。

    他看向让自己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于单,纠结过后还是决定给他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是。”没想到能得到重用的于单在心脏的位子捶了几下,直接下了军令状道:“事不成我提头来见。”

    须卜氏的左大且渠对此嗤之以鼻。

    两万精骑拿下汉地的边境郡县就好比用利刃去切融化的黄油……这跟弯腰去捡着地上的军功有何区别?更别提白羊王已深入内部,帮于单铲除所有威胁。

    这小子。

    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不仅是须卜氏左大且渠有此不满,随军的乔氏,呼衍氏,以及存粹来凑热闹的休屠王都十分不满军臣这副哄孩子的德行。

    好在军臣只是想给于单抬轿,而不是让于单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在分了这群重要人手后转身点了须卜氏、乔氏、呼衍氏的子弟跟着于单喝汤,把单一的抬轿行为扩大成让匈奴的年轻一代去大汉的土地上练练身手。

    “这才对嘛!”瞧着眼前的年轻队伍,军臣终于满意地与心腹说道:“年轻人对年轻人,何至于让我们出手对付一个二十几毛头小子。”

    他亲阿父、大父都没能做到的事,怎么会让二十三岁的刘瑞轻易做到。

    ………………

    “来了。”靠近雁门入口的大青山,苏木山,熊耳山的制高点上,句注军、飞虎军、虎蹲士与骠骑精锐用墨家研制的望远镜将匈奴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也正因为这个玩意,他们与匈奴的斥候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使之难以知道作为陷阱存在的马邑城前居然埋伏了四只精锐,就等匈奴精锐入瓮便展开一波血淋淋的剿杀。

    “郅都将军的部队已经去切断后路了。”主帅的韩颓当看着苏木山下的部队堵住位于平城和洪涛山间的唯一通道。

    “李息将军把匈奴的主力切成两半,一边进马邑之右的大同盆地,一面进四山之间的马邑之城。”韩颓当收起家伙,按计划从芦芽山与夏注山间的营地出发,将已经失去三分之一的匈奴精锐劈成两半,然后对上明显不是军臣单于的稚嫩脸庞。

    “挛鞮氏子弟?”他瞧着被精锐护住的于单笑道:“抓活的。陛下会喜欢这个意料之外的大礼。”

    …………

    对孩子抱有极高期待的军臣并不知道于单是赴汉室备了三年之久的死亡之宴。

    三年。

    培养了从乌桓到丁零的细作。

    三年。

    给至少五千骑兵配上新型的臂弩与备用弩箱。

    三年。

    他的将领借巡逻之名把马邑城前的小道走了五遍以上,以及摸清了山上的每一棵树,地下的每一条河。

    而这付出的庞大代价终将迎来收获的时刻。

    迎来一场从未有过的伟大胜利。

    如果说娄烦王进的是两开口的鸟形烧杯(前提是真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烧杯),那么被连起的三山包的更深的马邑就是深度加十,更容易把虫子闷死的大型烧杯。而且因为马邑城内的种种便利,大军无需蹲在山上往下狂吹藜芦的烟气,而是把空空如也的马邑城直接“送给”白羊部的烧杀抢掠,然后点燃城大道上的藜芦堆子,任由吸了opium果膏的白羊部在强烈的窒息赶下如同只能踌躇蹬腿的死猪,被赶来的汉军当场刺死或戴上枷锁。

    “动作快点,我们还要迎接来自王庭贵客。”韩颓当让家将数数他的战果。

    两个匈奴的异姓王加三千精锐……估计他的庶子庶孙都能因此有个爵位,从而洗清他身上的“叛徒”之名,为韩家迎来绵延百年的荣光。

    “天弄人啊!天弄人。”事已至此,韩颓当都一直有着活在梦里的不切实感,即便是有家将提醒,他还是用两嘴巴子让自己从丰收的战果苏醒过来,认真对待即将到来的王庭主力。

    …………

    “汉人的地盘和那羊肠一样弯弯绕。”于单的大军过了平城都没有遇到多少阻碍,顺畅得让人感到一丝难以置信:“山路带给我的麻烦都比汉人要多。”

    他看着已沦为废墟的城镇,郡县,觉得那已彻底光脚的白羊王应该不会留点东西,可还是让四贵种的年轻人带兵悄悄,顺便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汉人:“老规矩,只要壮年的男女和个头超过车轮的小孩。”

    于单在马上有模有样的比划着:“我可没有替汉人的小皇帝养半百老人和襁褓小孩的兴趣。”

    几个领着两百骑兵的当户都尉嘴里呼啸着上山去看。

    原以为和藏起来的汉人玩躲猫猫,结果深入马邑前的诸多山脉,扒开浓密的植物一看,居然是群全副武装,笑容和善的汉家军人。

    “惊喜否?意外乎?”在山上喂了几天蚊子的李当户一箭射中领头当户的小腿,下令道:“贵族留活口,剩下的全部处死。”

    “诺。”埋伏依旧的汉军扯动陷阱绳子。

    一个用荆棘、铁刺、木制机关所打造的陷阱将骑马的匈奴人一一翻下,将其大腿、手臂刺得鲜血淋漓后往他们体内注入毒素。

    “为了照顾来自北方的尊贵客人,陛下从东瓯闽越找来了最好的麻药,足以让一五石土龙睡上三天。”熟悉场地的李当户很快放倒上山的匈奴人,把衣着华丽的贵族丢个家将绑好便带着士兵挨个抹掉骑兵的脖子。

    “可惜啊!这么些壮年搁进关东的矿场能卖好多钱呢!”李当户与阿父李广拿下河套地后获分两百壮年奴隶,牛羊数千。

    不同于想找个免费劳动力的普通士兵,李家不缺干活的人,所以找西北的质人将这群奴隶高价卖给关东的铁商。

    自打李广当上云中郡守后,李家的副业就是向关东、巴蜀出口可以下矿的壮年奴隶。

    能来抓人的骑兵自是身强体壮。

    可惜大汉并不需要太多奴隶。

    就算需要,也不会让某地出现太多的匈奴人,以免他们聚众叛乱。

    于单不会原地等着上山的骑兵过来集合,而是在安排让他们拿下边境诸郡的任务后像马邑前进。只是到了洪涛山与熊耳山的交界处,难得便于骑兵前进的大同盆地时,身后的异响让他转头望去,只见两支骑兵从桑干河与善无的道口涌出,堵住他们回去的路。

    “屠贤,你看前面。”

    这还没完,句注山与熊耳山,马邑入口的方向也涌出三支装备精良,一看就是难缠对手的汉人军队。

    于单的人被团团围在盆地之中,抬头便见洪涛山的制高点上布满经过草藤伪装的黑色大管。

    仰头看见十个黑洞的冲击力绝不亚于醒来对上六根枪管。即便于单不清楚这汉人闹得又是哪出,但也不妨心里涌出不妙之感。

    “列阵!!”前后的汉军在号角声下做出一个防御阵型。

    骑兵对骑兵。

    两万人的于单弱强冲出去也未必不会杀出重围,只是那骑兵之后还有做成钉阵状的移动路障,以及缀有带毒铁刺的拦马杀器。

    “执思力,你带八千人正面突围。”

    “须卜仆固,你带两千人拦住追击的句注军。”

    紧张后的于单反而冷静下来,快速安排突袭的队伍后决定走桑河道从马城、宁县的小路离开。

    然而他的突袭计划在精心准备了三年之久的大汉军臣这儿,无疑是以卵击石的无用功——

    “快点,快把这块小道炸掉。”

    宁县旁的小山上,墨家的爆破……啊不!是大匠部队招呼着让子弟对准废弃小镇旁的两座小山。

    只听四下轰隆声后,滚下的巨石将通向草原的小道堵住,惹得远在武州塞外的军臣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吗?”

    泥泞的土地可不适合匈奴行军,于单那小子还在汉地磨蹭什么?怎么还不传个消息。

    此时的军臣内心已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和他当年南下被困在北地的蜿蜒小道,折腾了近三月却一无所获的心情一模一样。

    “备马,随我南下拿下马邑。”

    军臣刚想挥下鞭子就被一旁的罗姑比即使握住。

    右贤王如树枝般苍老粗|壮的手臂被打出一道深深的血印,但他对此哼了一声便冷静劝道:“主力只剩两万余人,在于单回来前,我们不易轻举妄动。”

    王庭的所有部落满打满算也只能凑十万精锐……可这十万精锐不仅是挛鞮氏的家底,更是匈奴所有从属部落的全部身价。

    人家与你只是一个交保护费和收保护费的关系,怎么可能掏光家底地陪你去和大汉拼命?

    冒顿当年也是借人厌狗嫌的东胡把兰氏、姑夕部等从属部的土地吞了来凝聚仇恨,对东胡发起致命一击。

    老上打月氏更是前后做了三次动员,就这也没灭了月氏,而是把大月氏往西边驱逐,小月氏往南边压制。

    罗姑比可没有失去重要的儿子,所以他非常清楚剩下三万人绝不能随军臣深入。一旦折损这五万精锐,莫说是军臣的威严,就连挛鞮氏的统治都要分崩离析。

    “撤退。向后退三十里,然后派使者入汉。”罗姑比与军臣进行眼神交锋,叔侄二人谁也不让谁,就那么原地僵持了五息之久才发出声音:“你想救你儿子是你自己的事,但挛鞮氏的子弟与四贵种们没必要与王庭同进。”

    军臣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周围的匈奴当户、都尉。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回以沉默,然后用问责的眼神看着军臣,好像在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匈奴的撑犁孤涂,冒顿的孙子,老上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这副碌碌无为,有可能把祖宗的基业彻底败光的无能德行。

    来自下属的眼神让军臣的血液彻底凝固,同时也让他的脑子回归冷静,随即接受了罗姑比的建议:“撤退三十里,然后派……”

    “派乔氏右骨都侯入汉。”

    被CUE到的乔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是在这气氛压抑的关键时刻,他也不好拒绝来自军臣的命令。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在汉地里生死未卜的可不只有军臣的儿子,还有各部的青壮年与压箱精锐。

    不太妥帖地形容一下就是军臣带着匈奴的大小贵族们把四分之一的家底都压进一栋随时准备灰飞烟灭的烂尾楼里。

    文字所展现的战况了了数千并不能将战争的残忍拖之一二,甚至在时间上都未能描绘战争的漫长、难熬、以及把正常人变成魔鬼,魔鬼篦成麻木碎渣的强烈影响。

    刘瑞接到武州塞外有白羊部的身影消息时,宣室外还下着大雪,厚厚的把指头压成一道圆弧,不知是否揉以制型,但总归是沉甸甸的厚重的一片,给宫婢带来清扫的极大压力。

    而等马邑传来剿灭匈奴主力,逼得军臣拍了乔氏部的右骨都侯入汉商讨和平之策时,压着宣室窗外枝头的积雪已淅淅沥沥地化成水洼,在不热的阳光下悄悄蒸发成无形的水汽。

    刘瑞这时再看曾被压成U型的枝头,只见它已经恢复原本的柔韧坚|挺,并且冒出点点绿色来昭示它的苦难并非没有益处。

    “春天到了。”刘瑞的手指划过那只舒润树枝,冲着还有丝丝寒意的天空呼出一口长气:“春天……”

    “终于到了。”

    压在大汉臣民头上的北方巨石,终于在五王一后的四代努力下有了裂痕,朝着预想的四分五裂缓缓前进。

    ………………

    长安令张汤持节迎王的消息打破了旧日的平静,令信都上下全都变成无头苍蝇。

    广川王刘彭祖与当今陛下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往年的赏赐里,就连被先帝不喜的长沙王刘发都比刘彭祖的赏赐更多,其使者在京畿的地位也优先于是宠妃之子的刘彭祖。

    也正因为两个儿子都不争气,都是能让贾姬痛苦的魔王货色,所以在刘启去世的这几年里,即使刘瑞优待庶母,薄太后也下旨让藩王送孙辈入京给太妃尽孝,贾姬也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同大她几岁的程姬,薄太后站在一起,竟显得像年长的那方。

    “你又是何苦呢!”刘瑞前脚发了大火,让郎中宁成亲自审问广川王的中大夫,后脚就有收到消息的贾姬、贾太妃去甘泉宫找太后请罪。

    太皇太后在先帝的操作下已不问世事,同今上的关系也保持着表面的和谐。如今能让刘瑞收回旨意的人一个在闽中郡,一个在长寿殿。贾太妃她自然是把忙着去组麻将局的薄太后缠得不可开交,逼得和刘瑞一样好脾气的温婉妇人都不得不对曾经的姐妹说了重话:“不是孤要挑你的刺,挑你儿子的刺。先帝的诸子闭眼一翻,还有比那广川王、中山王更没正行的存在吗?”

    “中山王他好色到债主找上宗正评理也就罢了,总归是陛下与孤训斥两句。”

    “可广川王是捅破天的无赖货色。”

    “你若不忍掰正你那找死的儿子,就别怪他找死到陛下头上,最后落得个坐罪国除的下场。”薄太后与宗正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为她殚精竭虑的儿子感到不值。

    寻常都是兄长为弟弟排忧解难,怎么到她苦命的儿子这儿,就是弟弟天天去给兄长收拾烂摊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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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2   第 392 章

    ◎如牧羊般被赶来赶去。◎

    贾姬也是做大母了, 即使是在长寿殿里挨了来自太后的劈头痛骂,脸上也如打翻了的颜料桶,五颜六色的就没一点儿亮堂的感觉:“妾也明白彭祖这次所犯甚大, 但, 但……”

    哀戚的贾姬捂着胸口,指尖缠着稀疏的灰发, 将头上的华饰拽得向下歪了几度,勾在一片刺眼的灰里难免让人感到衰败:“为母者又岂能为此坐视不管。”

    “他毕竟……”

    “毕竟是妾的儿子啊!”

    刘启一死,她们这群太妃若没唐山夫人(汉高祖姬妾, 擅音律词汇, 作《安世房中歌》)般的才华与灵气, 便只能像这个时代里的传统女子般靠儿女为生。

    同样是有“混世魔王”的先帝姬妾,程姬的儿子一个好色, 一个阳痿,但还有对上阵杀敌念念不忘的江都刘非——这可是除薄太后的两个义子外唯二能让刘瑞给个好脸色的存在。

    至于唐姬……

    一想到曾百般讨好自己的存在如今也是自己羡慕的对象,贾姬便彻底绷不住地在那儿抹泪。

    面对这副令人动容的可怜样, 薄太后也没法在那儿指责太多,但又不想为此去惹发了大火的亲生儿子,所以在进退两难之际,她给贾姬指了一条不是出路的出路

    也可称之为祸水东引:“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宗室的族长。私刑也好, 公示也罢, 总归是要通知宗正,廷尉入场。”

    薄太后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明明是想撇了麻烦,可她干的是撇麻烦事吗?她是给自己、给皇帝找了天大的麻烦。

    贾姬的眸子微微一亮, 终于想起还有宗室可以依靠。

    这群人对刘彭祖的经历兴许无感, 但不会让皇帝私自处置宗室, 否则他们都有可能是皇帝独|裁的牺牲品,切香肠的最终受害者。

    “这也是权衡之策。”说错话的薄太后着急补救道:“皇帝要想折腾某人,那可不止一种法子。”

    当初和刘濞一起疯狂搞事宗室勋贵也不全是坐罪国除,被逼自杀。

    贾姬也是想到这点,脑中滑过一连串的古怪死因——有被优人背后捅死的,有在流放的途中因病去了。可无论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是不得善终。

    “妾明白了。“贾姬只是为母心切,还疯到是非不分,要与刘瑞争执到底的可怕地步:“只要能留彭祖一命,就是让妾接受他被陛下流放,妾也谨遵圣意。”

    …………

    长安的贾姬为不争气的儿子到处求人,而被阿母放在心上的罪魁祸首也没好到哪儿去,几乎是被张汤带来的彪形大汉强按头地前往关中请罪。期间他尽毕生所能地想让张汤犯错,以此推迟进京时间。可张汤是谁?历史上把近乎完人的颜异都搞下台的绝世狠人。更别提除张汤之外,随行的还有身经百战的程不识与南军精锐。

    时任广川太傅的是法家的张恢,晁错的老师。而担国相之责的是轵侯薄戎奴,刘瑞的舅祖。二人虽对刘彭祖的罪行一知半解,但也不会阻止天使过来接人,更不会让刘彭祖的宫卫与天使的随从发生冲突,所以在外部有令,内部配合的大环境下,刘彭祖也只能唱了一路的悲歌。

    而且这悲歌里还不能带有敏感词汇,不然那姓张名汤字君信的天使肯定向上输送“一堆证据”。别看这厮儿仪表堂堂,被张恢评为晁错之后的法家肱骨,可刘彭祖仅与之打了一个照面,就能闻出对方身上的同类气息。

    在他看来,张汤只是把恶使在官道上的无耻小人,是脑子更好,目标更高的伟光正式刘彭祖。

    正因他对自己略有了解,所以当着张汤的面才如此乖顺。

    属实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也不知让更恶的宁成过来接人,刘彭祖是怕得更狠,还是与之狼狈为奸。

    ………………

    军臣最大的错误就是在刘瑞夺取河套地后没有安排龙城的部队突袭汉地。亦或是说,留守王庭的于屠日禅要是有于单的号召力,命折兰部的与王庭的守卫夺回已被汉军拿下的河套地,那么此时留给于单的应该是被铁骑撞烂的汉人步兵与大片大片的破烂脑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上头对其狂轰滥炸,前后也有一面铸上青铜铤的拒马将其刺成窟窿。

    于单想让前锋的奴隶撞开拦路的青铜拒马,可那带着轮子的玩意不知安了什么机关,死死地扒着北方特有的干燥土地,愣是将第一排的骑兵扎成窟窿,第二排的被挂上肉盾的拒马撞得头昏脑涨,退后的同时再次撞上中排的骑兵。

    “咈哧……“

    骑兵多是一人配三马,便于赶路的同时也能带来千军万马的压迫感。然而在这狭窄的环境里,备用的马匹反而成了杀死前锋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炮声让其开始不受控制地挤压同伴的战力空间,试图离开爆炸不断地危险区域,所以在这潮水般的强大挤压下,骑兵的机动性与作战空间被失控的马匹进一步缩小,成了汉军的活靶子与被牧的羔羊。

    “往那边炸点,把他们赶到熊耳山与苏木山的圆弧圈内。”注意到炮弹声可操作马儿裹挟骑兵的虎蹲士用旗帜向下发射信号。

    进出口的韩颓当与李息上了后排的床弩,配合虎蹲驱赶于单的匈奴骑兵,将其赶到更窄小的高柳地后放出配有新型臂弩与更强□□的骠骑军,对匈奴的残兵展开真正的屠杀。

    当然,匈奴也非坐着等死的无能之辈。

    即便失去了冲锋的条件,他们也靠青铜铤与最前面的弓箭手给汉人弩手带来伤害,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拒马作盾,韩颓当派轻骑兵带着虎蹲士与炸了宁县的大匠队拦住于单的苏木山,然后和之前一样,对山底下的困兽开启狂轰滥炸。

    这一次的惊马面对上前左的三面包抄就只剩下踩死前面的匈奴人,迎着炮火撞上拒马这一条路选。

    结果这不撞不知道,一撞吓一跳。

    十几匹战马的冲击将韩颓当的队伍冲出缺口,加之关中赶制三月的弹药也全部耗尽,所以靠前的呼衍氏带了冲出的韩颓当的包围,将拒马之后的弩手用长铤、铜棍棒等武器砸成散倒的一片后终于到了雁门郡的平城关口,朝着他们进入汉地的武州塞策马狂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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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3   第 393 章

    ◎伊稚斜成了新的东胡王。◎

    快点, 再快点。

    成功突围的呼衍当户胸部贴紧奔腾的马背,任由北风往他脸上招呼出让观者牙疼的大红印子。

    “嗖!”追击的骠骑军在刘瑞的纵容下压根不知浪费为何物,很快将呼衍当户的亲兵射落马下。

    “咚!”

    “咚!”

    尸体的滚落声让呼衍当户的肾上腺素飙升到在头顶窜出薄薄热气的可怕程度。

    他试图把自己的身躯压得更低, 更低, 避免被弩箭射穿青铜头盔,然后牵着匈奴的战马等待关中的丰厚赏赐。

    “该死的, 他用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呼衍当户缩着脑袋在那儿咒骂。

    匈奴人也不是没有对付过带弩的敌人,甚至在匈奴骑兵的“训练”过程里就有一项是如何对付带弩的敌人。

    秦弩汉弩的破甲功效确实是给匈奴带来一定威胁,但是它的体积, 装箭空暇, 以及短于游牧弓的射程也给了匈奴带来反击的可能。

    然而刘瑞靠钱修正了以上缺点, 用两金一根的弹簧,秦岭的杜仲胶来增强弩的杀伤力与射程, 并且把体积过大,装箭麻烦的单弩改为配置箭匣,体积更小的臂连弩, 甚至还为带弩的骑兵制作了能挂在马上、腰间的匣袋,方便他们更换箭匣,对敌人造成持续伤害。

    为了掩护已经扯下青铜甲的主人,呼衍氏的精锐在当户身后跑成U型,一旦有人坠落下马, 侧翼的骑兵便立刻补上。

    平城至武州塞的路并不漫长, 甚至不够骑射比赛的最短路程,但是在雁门特有的弯曲“赛道”上,不短的路也长得像是泛美高速, 加上来自臂弩的刺激与“咚”来“咚”去的死亡音效, 呼衍当户的人从高柳突围有一百三十人, 可最后冲出武州塞的有且仅有七十二人。其中半数身上插着两三弩箭,而没有逃出武州塞的也给追兵带来麻烦,纷纷用投石索、青铜铤,以及一种上面铸有三角突刺的流星锤将追击的汉军打于马下,将其拦在大青山的出口前,使之无法追到塞外。

    “真能逃啊!”被投石打破右脑壳的汉军擦着糊眼的鲜血,努力不让头晕脑涨的自己坠马。

    “还好吗?能不能撑回马邑?”同行的骑兵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伤者,后者在那儿缓了一会儿便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虽然那手法粗暴的让人怀疑他是否会弄死自己,但好歹是止了血,包了头,然后下马清点这次的追击所得。

    汝婢养的。

    居然连一个活的都没抓到。

    破脑袋的士兵用长剑扒着地上的尸体,满腹怨气道:“好歹也是王庭的精锐啊!怎么一个个都是穷鬼样。”

    用的全是青铜器不说,连砸人的投石索也不是皮革的,而是麻生编织成的粗糙玩意。

    追击的骑兵把匈奴人都扒干净了也没捞到一点好处,甚至还被多日不洗的皮袄熏出一片泪眼。

    晦气,实在是太晦气了。

    更晦气的是刘瑞虽在军工开销上十分舍得,但也不是往黄河撒真金白银的智商,所以号称“汉军一等人”的骠骑军在打扫战场时也十分辛苦,活似春耕的老农版疯狂去捡地上的羽箭、弩箭,然后还要挖出只入肌理一寸的弩箭,将其交给随军的大匠。

    “这次根本没捞多少啊!”汉匈双方在公元前就开始淘汰青铜器,转而使用坚固耐用的铁器。可是铁的制造工艺高于青铜,汉匈铁矿一个纯度不够,一个难采上天,所以在半斤对八两的匹配机制下,大汉靠制度与人口暂时领先匈奴骑兵,可要是想更进一步,就得拿下同时拥有赤铁矿与磁铁矿的澳大利亚……

    实在不行就找三哥取经吧!

    三哥的阿拉伯数字、大马士革钢都突出一个“科研我做,成就你拿”。

    你可以怀疑三哥的战斗力,但不能怀疑三哥的科研能力。

    不服?

    不服就看看硅谷的印度高管,以及拯救挂科率的油管老哥……OR老姐。

    SO……

    “朕该去找百乘的三哥,还是巽伽的三哥?亦或是穿希腊袍的三哥。”得知军臣……啊不!是左贤王于单的部队折戟雁门郡后,刘瑞并未大宴天下,而是要人守好消息,不要还没冲过终点就提前庆祝了,那是傻Ⅹ中的傻Ⅹ才会干出的脑残事。

    “除了于单,居然还有须卜氏和兰氏的直系子弟。”刘瑞翻着前线的战报,察觉到一很不正常的地方:“呼衍氏的当户逃了,那兰氏的当户又在哪儿?”

    刘瑞翻出现知的匈奴地图,瞧着靠近鲜卑地的兰氏部向驿夫问道:“围剿的人里没有兰氏部?”

    “应该没有。”驿夫是辽东出身的北方人,同匈奴打过不少交道,所以能清晰分辨各个部落的行为特征。尤其是像兰氏、姑夕、左贤王部等靠近辽东的匈奴部落。以往的匈奴从雁门入侵汉地是由左部打头,因此多见兰氏之人,可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看见兰氏先锋,甚至都没见到熟悉的左部面孔:“韩将军也为此感到奇怪,如今正拷问手里的匈奴俘虏。”

    挂着贵姓的匈奴人是不会列入拷问名单的。

    刑不上大夫。

    就是现在的大国之争,也没有人上来就把等级最高的俘虏打得死去活来。这么说虽不大符合“人人平等”的普世思想,可事实如此,总不能为取悦大众而胡说八道吧!

    至于底层的匈奴兵……他们连王帐都接近不了,哪能拷出王庭的秘辛。因此在两方的俘虏里,最倒霉的莫过于亲兵、家将、外族当户等不上不下的中层干部。

    边境的师傅手艺很好,石头都能问出话来,所以在严刑拷打了三四天后,韩颓当与郑谨的情报同时出现在刘瑞的桌上。

    好家伙,这是手下们在心有灵犀地卷业绩吗?

    “咳!”再次收到边境信件的刘瑞被上面的内容惊掉了下巴,在那儿咳得昏天黑地。

    “陛下!”李三赶紧帮忙顺气:“需要叫太医令吗?”

    “不,不必了……”刘瑞瞥见蠢蠢欲动的宫婢,示意门口的郑谨换掉宣室殿里的不安份子:“伊稚斜这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啊!”

    刘瑞在鲜卑地与扶余,更北的肃慎那儿画了一圈,写上匈奴左谷蠡王的大名,然后盯着“左谷蠡王”的备注沉思三秒,将其改成“东胡王”。

    “也不知冒顿泉下有知,会不会被不争气的孙儿气活过来。”

    不过比起地下的冒顿,地上的军臣应该会被当下的情况活活气死。

    两万精锐在大汉的马邑之围里仅仅跑出一百余人,其中还有三四十人被弩箭上的毒药折磨至死,唯一回到匈奴地的当户还是于单的表弟,呼衍氏的直系。

    这一结果不仅气得军臣让人立刻压下呼衍当户,更是对闻讯而来的颛渠阏氏都冷淡了不少,开始思考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是的。

    军臣对儿子的死活不感兴趣,而是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地位。

    然而对于五十好几,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数个女儿的军臣而言,保全自己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的长子在汉人手里生死未卜,幼子是由刘氏翁主所出的,没有继承权的旁系子弟。

    难道要将单于之位交给弟弟?

    不,他绝不能让伊稚斜继承王位。

    他……

    他……

    “噗!”急火攻心的军臣喷出一口黑血,就在过来商讨对策的诸王、左右大当户、左右大都尉的众目睽睽下晕倒在地。

    “撑犁孤涂!”王庭的当户立刻去叹军臣的气息,同时抽|出利刃防止有人犯上。

    “都出去,出去!”反应过来的呼衍王死死地盯着最有可能谋朝篡位的罗姑比。后者在在呼衍王的怒目下显得倒像军臣的肱骨,反衬得把众人呵退的呼衍王像跳梁小丑。

    亦或是说,他想做匈奴的魏冉,给年仅六岁的于单之子摄政。

    这可比让罗姑比上位还要戳动挛鞮氏的肺眼子。

    见此异状,掌王庭卫戎的郝宿王上前说道:“去请胡巫与颛渠阏氏,所有人在撑犁孤涂醒来前都不许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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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4   第 394 章

    ◎您的“好友”匈奴来信。◎

    郝宿王是挛鞮氏里绝对忠于单于的人, 比颛渠阏氏和左贤王的可信度还要高,所以他的开口还是很有分量的——毕竟比言语更有危险度的利刃已经指向自己,这群在外呼风唤雨的匈奴贵人也不能违抗郝宿王的命令。

    和郝宿王一样, 单于的当户、亲兵, 也是依附于单于的存在,所以在单于不能出面管事时, 他们和郝宿王的利益一致,都是尽量保住单于,也就是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胡巫被连拖带拽地搞过来后, 又是念咒又是上药, 折腾到屋里全是难以描述的浓呛味后, 军臣终于悠悠地醒了,但还觉得胸口发闷, 似乎有利刃插于胸骨之中。

    “于单……还没回吗?”军臣的眼神从涣散变得清明,但好歹能完整地说出句子,这让在场的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单于还能管事, 总好过看挛鞮氏的直系旁系开启草原的王位之战。

    “还没回呢!估计是被汉朝的小皇帝给扣下了。”回话的罗姑比好整似暇地看着颛渠阏氏在那儿演习,身边还跟着一个六岁小孩。

    于单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如他的大大,但在另一方面却比军臣强了几分。

    罗姑比瞧着那个进帐就没几句的于单之子,然后看向坐起身的军臣:“除了于单,还有两个须卜氏的当户、乔氏的都尉, 休屠王的儿子都在汉人的手掌心里。”

    “我们派去的使者……”

    “算了……”

    想想汉地的山路难行, 以及关卡多得能把使者翻上四五十遍,军臣便彻底没了交流的欲望:“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没逃出雁门?”

    明白于单逃不出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当众戳破又是另一回事。

    “关中的消息指望不上, 不还是有边境的熟人派人报信吗?”军臣不行, 罗姑比他自然撑起联络的重任。

    郝宿王再深得人心, 也不可能顶上匈奴的颜面空缺——因为大汉不认,而且帐外全是贵人的亲兵近属。

    “写信的还是咱们的熟人,韩王信的儿子韩颓当。”罗姑比冲军臣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可是你几十年前的国相啊!”

    说是国相,实际却连看大门的奴隶都比不上。

    “汉朝的皇帝也真心大。”韩颓当的离开不仅是匈奴的耻辱,更是军臣继位就就去汉境打劫的主要原因。

    刘瑞让韩颓当来对付军臣的宝贝儿子,然后还写信挑衅后撤三十里的匈奴人……

    这已不是蹬鼻子上脸的程度,而是对着军臣的大脸左右开弓,把他的面子踩得稀碎。

    如果军臣没有气倒,看到来自雁门郡的信件也会气得仰天吐血三升。

    罗姑比想看看军臣会不会被韩颓当的信件气得一命呜呼,但胸口已有疼痛之意的军臣比他想得惜命,压根不理罗姑比的暗示道:“于单是没法回了。但能争取须卜氏和乔氏的儿子回到匈奴。”

    母阏氏在得知侄孙、堂侄孙都折进去后大骂军臣,用词堪称匈奴语里的肮脏之最。

    相较之下,须卜王和乔氏王倒没表现得反应过大,但是没了两至三个壮年儿子,他们也得防着旁系以下犯上。

    汉朝也好,匈奴也罢!防来防去的第一要素就是别忘防着自己人,所以须卜氏和乔氏的儿子必须回来,否则军臣没法保证底下人还忠于自己,因为乌孙就是一个前车之鉴。

    颛渠阏氏见军臣不管于单死活,忍不住想说上几句,结果右手一阵疼痛,被“虚弱”的丈夫捏成紫薯。

    “王庭里的汉人奴隶还有多少。”对于那个没用的儿子,军臣那是完全提不起营救的兴趣:“呼扶罗,过来。”

    他朝孙子招了招手,端详着在沉闷的气氛里唯一显得懵懵懂懂的人:“于单的阏氏呢?”

    “在我帐里。”回话的是挣脱束缚的颛渠阏氏:“兰氏的女人即使不杀,也不能留她在这里……”

    颛渠阏氏的话还未说完,军臣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一个被部落抛弃的女人能……”

    一想到把乌桓阏氏偷偷毒死的鲜卑女奴,军臣又没法说出之后的话,只能在那儿含糊不清道:“我都没给兰氏定罪,你就把人居次囚了?”

    别说兰氏还没实锤背叛匈奴,就是他已成为匈奴的韩王信,军臣也欢迎他能迷途知返,所以对颛渠阏氏的行为十分不满——别以为他不知这个女人和呼衍王打什么主意。于单一废,呼衍氏能依靠的就只有于单的独子。不巧的是于单的独子同时也是兰氏的外孙,这是他在兰氏王的大居次成伊稚斜的阏氏后所平衡的结果。

    兰氏虽走,但要是外孙当上匈奴单于,那一定会屁颠屁颠地回来摄政。

    颛渠阏氏想和呼衍王做匈奴的吕家,就不能让兰氏来做匈奴的芈太后和魏冉。

    可在军臣眼里,颛渠阏氏也好,兰氏也罢,都不过是围护统治的工具。

    呼扶罗(于单的儿子)才六岁,以军臣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撑到孙子独当一面,所以他和晚年的汉武帝般需要设置可靠的顾命。

    麻烦的是匈奴与汉朝不同,头曼的血让冒顿之后的继承者都升起一股“能者居上”的豪情壮志,加上这时的匈奴环境比汉武帝的晚期也强不到哪儿去,隔壁有得到安息一定支持的大月氏,骑墙的西域,内乱的乌孙,伊稚斜东胡,以及疑似幕后黑手的大汉。

    “等使者回来再做打算。”军臣知道他已无力掌控局面。

    失去了于单、白羊王、娄烦王的匈奴单于之所以能主持大局,就是因为在座的各位都心怀鬼胎,需要一个不出错的领袖来达成目的。

    颛渠阏氏和呼衍王防着罗姑比和拿下东胡的伊稚斜,以及远在单于王庭的于屠日禅和右贤王部的将师、夏日图。

    罗姑比防着准备摄政的侄媳妇把自己搞死,以及远走的伊稚斜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不在王庭的伊稚斜和右贤王部的将师、夏日图、留守王庭的于屠日禅又是否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答案是肯定的。

    并且在于单败走马邑城的消息被疯狂开后,紧跟而来的就是匈奴右部,匈奴王庭,以及远在肃慎地的伊稚斜的使者。

    加上还在边境接受李息检查的军臣使者,刘瑞一共收到五封和谈邀请——连内乱的乌孙都有人经西域出使刘氏大汉,询问皇帝是什么意思。

    “好家伙,这真是我老刘家最受欢迎的一天。”前脚送走安息、楼兰、且末、若羌等外国使者的刘瑞收到辽西郡与上郡、辽西郡的官道申请时,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这是匈奴集体过元旦吗?所以按习俗给邻居送点当地特产?”

    一旁的李三立刻笑道:“奴婢是想象不出匈奴人会送来什么当地特产。”

    大汉是缺羊毛制品,但缺谁都不会缺刘瑞,所以匈奴与其送他羊毛制品,不如送大块黄金。

    当然,要是匈奴想送特色的“工艺制品”,他希望在使者的手里看到一个叛徒的脑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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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5   第 395 章

    ◎四个使者,四副面孔,一颗人头。◎

    刘瑞虽勒令驿卒不许透露前线的战报, 但是匈奴派人出使,而且还是一次出使五个人的事情是刘瑞这个皇帝没法包住的,毕竟匈奴只是败了, 而不是像乌桓那样彻底没了。大汉的礼节与现实不许典客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在刘瑞批下三郡的官道申请后,匈奴败走的消息便拦不住了, 可朝臣却没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反而在那交头接耳个不停。

    “真的假的?我们跟匈奴人打了?这是什么事啊!“

    “真的……吧!如果不是匈奴败了,他们会主动派人出使大人?”

    “可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特殊情况。”某个活的只剩几颗牙齿在那儿充当风铃的老人默默下巴, 十分肯定地开口道:“文帝时匈奴可没少上门勒索东西。”

    ‘

    当然, 老上那个体面人至少会以刘氏的翁主作为借口, 加上那时文帝忙着收拾宗室,并不希望匈奴收留北边的藩王或南下抢劫, 所以给了匈奴大量的丝绸细盐,美女黄金。

    老人担心匈奴又来趁火打劫,但又没法找出大汉忍气吞声的必要理由, 所以在那儿好奇地开玩笑道:“没准真是倒过来了,变成匈奴有求于汉。”

    “哈哈哈!乃公要能看到匈奴伏小做低的那日,一定得去长陵拜拜。”某个带着彭城口音的老农在那儿哈哈大笑道:“要真有那堪称奇景的一天,陛下怕是功过文景,德高太|祖 , 老……长安城外的皇陵全都冒青烟了……啊……哈哈哈哈……”

    一群人被那个场景逗得哈哈大笑, 结果听一俊生在那儿冷不丁道:“我赌这次匈奴低头,不知老翁敢下注否?”

    众人望去,赶紧拍着灰尘笑道:“鄙薄之言, 何以扰贵人安。”

    俊生只是在那儿笑笑, 示意老农不要多礼:“天子不禁农人议事, 大家不妨凑个热闹。”

    他身后的仆婢丢下一串铜钱。

    在场的农人瞪着眼珠反复问道:“当真?”

    “当真。”

    “可我们没有与之相配的赌注。”老农看着铜钱也是摩拳擦掌了好一会儿,随即败于囊中羞涩。

    俊生也知普通的农人一年头也难攒百钱,所以显得十分体贴:“我不过找老农一乐,何须你们真的祭出真金白银?只需……”

    他看向有若干陶器的石桌,缓缓笑道:“就赌一陶杯?”

    “彩。”老农这才满意笑道。

    …………

    匈奴的使者自然不会两手空空的来,但也不会上来就把家底掏光,所以装的礼物也就两车出头,基本都是匈奴常见的皮子、工艺品,以及一柄西域进贡的乌兹钢。

    “看在这个意外之喜的份上,朕愿意先见见来自乌孙的使者。”刘瑞弹着质量不如后世复刻的乌兹钢,将其交给一旁的李三:“让墨家和武库的人研究一下,看与现在的百炼钢有何不同。”

    古代的炼钢有两大难题:一是温度,二是除杂。

    罗马人普林尼在《自然史》中写道:“赛里斯(中国)的铁是最好的,安息次之。”而明清时所出口国外的大宗商品里一直都有铁锅的位子,并且那时被拐国外的华人劳工除了修路,便是负责冶炼工作。

    但要是提神兵利器,最出名的还是小名比大名流传更广的乌兹钢——武侠小说里的玄铁原型。

    “陛下。”乌孙的使者在长相与西域人有较大差异,但是和匈奴人、汉人站在一起又能看出明显不同。

    “赐座。”刘瑞的手还没有伸到乌孙那边,所以对这神秘国度的了解仅限于安归亚的描述,还有万能的系统资料。

    “朕能问你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吗?”因为要见五个使者,所以刘瑞没时间跟对方:“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陛下请问。”

    “乌孙当政的是冒顿的养子猎骄靡……还是你们的大禄末贰。”

    对方的表情明显一僵,显然是没料到刘瑞开口就是王炸:“我们……还未决定谁是昆弥的继承者。“

    “嗯!毕竟是与国家的未来息息相关的重大决策。”刘瑞也没追问到底,但还是让乌孙的使者感到不爽:“您要是对这事过于好奇,可以去乌孙亲自问问昆弥。”

    这话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刘瑞也不在意对方的小小反击,而是顺着不客气的回答随口说道:“也许会是右贤王部的屠贤替我问问昆弥到底中意谁当岑陬。”

    对方的眼角微微一抽,态度又变得恭敬起来:“实不相瞒,我这次的出行是受大禄之命,而非乌孙的现任昆弥。”

    现任?

    刘瑞捉到对方的破绽,猜测乌孙应该是有一场政变,以至于现任昆弥被人架空。

    感情这是乌孙版的“父慈子孝”啊!

    “那你找朕又有何意?”历史上的乌孙大禄就是个失败般的伊稚斜,被好侄儿和匈奴压得一无是处。

    也不知这乌孙大禄是不是解忧公主的第二任老公——翁归的父亲(继位后的尊称是翁归靡,现在只是乌孙的普通的王子,所以没有冠以尊称)。要真是翁归之父,那翁归的亲汉政策,以及乌孙难以维持明面上的统一就可以理解了。

    有一说一,猎骄靡的家庭矛盾容易让人幻视老朱——长子活着时立长子也无可厚非。可长子死了,老爷子他宁可扶持奶娃娃也不让儿子有出头之地。

    更麻烦的是,猎骄靡对乌孙的掌控力还不如老朱。老朱那是自己给力加臣子怕他,即使是到发疯的晚年也没有儿子敢去挑战他的权威。可猎骄靡的复仇有一半是匈奴给力,加上他替匈奴驱逐大月氏时放权太狠,让几个儿子已经有了割据的实力,所以在立了孙子当岑陬后,乌孙的内部就没宁过。

    不过从猎骄靡的角度来看,立孙子有不全是偏心长子,更有对晚年的担忧——要是立了年富力强又常年在外的其他儿子,他能不能寿终正寝都是问号。所以在军须靡被右贤王部的夏日图解决掉后,满腹怨气的乌孙大禄给大大些颜色看看也不出所料。

    至于为何派人出使不接壤的大汉……

    “我们的大禄回到乌孙的赤谷城前得到来自右贤王部的帮助,所以对右贤王部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乌孙的使者比眼前的皇帝更懂匈奴的内部斗争。但无论是罗姑比让军臣退步,还是军臣疯狂去给叔叔添堵,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分头行动,好似匈奴裂成两瓣……

    不。

    是三瓣。

    想起被王庭的使者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伊稚斜的使者,乌孙的使者便有一种吃不上瓜的茫然感。

    好在这种茫然没有剥夺他的思考能力。通过分析王庭使者的污言秽语,以及来自伊稚斜使者的反击,他总算是明白匈奴发生了啥了不得的大事:“右贤王也好,左谷蠡王也罢,都不是让单于头疼一两天的人。”

    “我很好奇陛下在这从未有过的混乱后充当了什么角色的,居然让右贤王和左谷蠡王难以维持表面的尊敬。”

    “这你该问右贤王和左谷蠡王。”刘瑞用乌孙的使者不想回答敏感问题的态度答道:“正巧他们的使者在此,你问他们难道不比问朕这个难出关中的皇帝强。”

    “……”回旋镖打自己身上的乌孙使者顿了一下,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才找回自己声音:“那您在匈奴陷入内部之乱后会插手乌孙的事吗?”

    虽然两地没有接壤,可是看西域的反水速度,以及匈奴不裂倒好,一裂竟朝三块奔去的架势,他是真怕对方哪里心血来潮地关照乌孙,然后……

    “你放心,只要乌孙不惹大汉,朕就不会伸手伸到那个地方。”昆弥和匈奴一样,人均寿命都很“可观”,即使是像昆弥这样的尊贵人物也很容易英年早逝,所以等刘瑞想要伸手时,乌孙的昆弥即便没有更新三代,那也一定更新了一代:“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大禄有儿子吗?长子叫什么?”

    得知刘瑞没有插手乌孙的兴趣后,乌孙的使者松了口气,对接下来的问题也没那么上心:“我们的大禄有好几个儿子,其中长子是由莎车国的公主所出,名翁归。”

    …………

    王庭的使者在城南口的谒舍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伊稚斜的使者从肃慎出发应该是比王庭使者慢上一些,可是于单倒大霉前,拿下鲜卑的伊稚斜就有意通汉,看能不能获取刘瑞的微弱支持,所以在他的使者往南赶时,于单还在雁门郡内到处转圈。而等辽西的郡守收到伊稚斜的使者券书,给他开了通往长安的官道时,王庭的使者才刚出发。这也导致二者近乎前后脚地抵达长安,然后上演了当街对骂,对骂升级的搞笑场面。

    汉地里的游侠是被清理干净了。即便还有漏网之鱼,那也是在在富商、勋贵的收编下成了门客,所以在京畿之地里,当街斗殴的情况已甚少发生。直到匈奴的使者进京,仇人见面双眼红地当街干起,最后变成十几人地混战才让人想起六七年前的长安也是如此热闹。

    “干呐!干死他。”

    “戴帽子的匈奴人能给力点不?别告诉我你连对面的灰胡子都没法搞定。”

    “踢他膝盖……对,踢他膝盖。”

    “左边,左边有空隙。”

    “你都伸到下巴处了,往上戳点很麻烦吗?”

    从古至今,中国人爱热闹的天性都是掩盖不了的,所以在进京的匈奴人打成一团后,他们先是惊讶,再是好奇,最后围着互骂互扯的匈奴人在那儿叫好,甚至还未开干双方出谋划策。

    “散开!都给我散开。”

    “都挡在这儿是想进牢里住几天吗?”长安令张汤与典客府的属官姗姗来迟,将围观的众人驱赶开后拉开已与乞丐无异的匈奴使团。

    “阁下,请随我来。”张汤不懂双臂被人拧在身后的匈奴人在骂些什么,但是被人派来接应的典客属官却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随即冲着张汤问道:“陛下又说城南口谒舍要加人吗?”

    考虑到语言不通加陛下总爱突然召见外国使者,典客府的属官只要城南口的谒舍有人,就必须派译者在那轮流值班。

    和现代的英专生绝对多余小语种般,典客府里养的最多的译者就是匈奴语的译者,所以在王庭、右贤王部、已经拿下鲜卑和肃慎的伊稚斜派使团来后,典客府的译者就一直处于需求不足。

    尤其是在看到两个使团当街干架,明白二者到底是有什么仇后,典客府的译者非常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他看二者的情况不像是干一架就能和解的。搞不好在之后的好几天里,城南谒舍的译者、工匠、以及巡逻士卒都会非常忙碌,非常疲惫。

    而和他们一样忙碌、一样疲惫的还有被其视作麻烦的匈奴使者。

    无论是王庭的使者还是伊稚斜的使者,都很担心对方抢先见到皇帝,所以在谒舍里频繁骚扰传话的小吏,搞得对方精疲力竭之余,恨不得往食物里下药来让其安静。

    “王庭的使者无非是问于单如何,能不能把须卜氏和乔氏的儿子放回匈奴。”刘瑞听完典客府的汇报后果断选了伊稚斜的使者。

    比起已经毫无挑战的军臣,他对那个打完鲜卑打肃慎,已经快成东胡之王的左谷蠡王更感兴趣:“怎么,他是想让朕帮他夺单于之位?”

    伊稚斜的使者一来,刘瑞就开门见山道:“你们的大王可是把匈奴闹得天翻地覆。”

    面对皇帝的明褒暗贬,伊稚斜的使者也死猪不怕开水烫道:“毕竟是冒顿单于的孙子,所以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足为奇。”

    “所以你们的大王会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也不足为奇。”

    “这得看王庭是否继续犯浑,以及陛下是否会在单于的要求下放虎归山。“

    刘瑞与伊稚斜的使者在那儿默默对视了三十分钟,最后还是前者打破突如其来的平静:“你们的大王高估朕了,同时也高估了将于单放回的威胁性。”

    一个把两万精兵……匈奴四分之一的家底坑得血本无归的神奇屠贤就算回到军臣的身边,后者也不可能将单于的大位交托于他。如果于单生在汉土还有可能继承大统,毕竟这是司马衷那货真价实的智障都能顺利登基的神气土地。

    可匈奴不同。

    光是贵人会议那儿就过不了关。

    换做是你,能让把市值干下四分之一的公子掌股?

    若是老板绝对控股倒还有丝可能。

    问题是老板在公子犯浑前就犯了大浑,把自己的股票卖了不少,导致曾被自己压制的第二、三大股东起了心思,开始联络外人接管家族企业。

    所以就刘瑞的眼光看,伊稚斜与其说是拉拢自己,不如说是请他不要干涉匈奴的内部矛盾——因为对大汉而言,最好的情况不是伊稚斜、罗姑比、乃至王庭的于屠日禅当上单于,而是他们一直为此互相攻讦,直接导致匈奴裂成四瓣以上。

    伊稚斜的使者也清楚眼神的皇帝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直接破罐子摔道:“您开价吧!是要匈奴的多少奴隶?还是要大王夺取单于位后不再计较河套的得失?”

    “……”刘瑞知道伊稚斜会开价要他安分一点,但没料到对方的开价如此之低,压根没把他当盘菜:“你是在开玩笑呢?还是在惹朕生气?”

    刘瑞的双手合十放于膝盖之上,声音平静得含着能将对方吞噬的惊涛骇浪:“河套地是怎么落到匈奴手里的,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不要做出那副施舍的表情,让朕很想砍了你的脑袋送给千里之外的军臣。”

    末了,他还提醒道:“也不知从边境退去的军臣是在左贤王的草场上安营扎寨,还是把左谷蠡王……啊不!是东胡王的草场占去。”

    “看来陛下是不会接受大王的意见。”伊稚斜的使者还沉浸在匈奴伸手就能获取绸缎、细盐、乃至无数金银财宝的风光阶段,所以在那儿瓮声瓮气道:“希望您别为此后悔。”

    刘瑞终于被他逗得双肩发抖,在那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伊稚斜能找到你这呆瓜出使也确实出乎朕的意料。”

    笑够了的刘瑞拍拍实木的扶手道:“来人。”

    准备好的郎卫上前按住伊稚斜的使者,后者在那挣扎着想问些什么,结果被破布堵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沉闷噪音。

    “朕想给军臣一份特别的礼物。”刘瑞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然后比了个割喉的手势:“做的干净点,朕还想着吓吓王庭的使者呢!”

    “诺。”郎卫将其压下后便招呼善刀的狱吏行刑。

    伊稚斜所派来的使者肯定不止脑子塞满马粪的那位,所以在正使被五花大绑地拖走后,刘瑞看向次位上副使:“希望你的大王不会让我失望。”

    副使在刘瑞的注视下虽然没有汗流浃背,但也不知做和补充。

    伊稚斜派鼻孔看人的正使也非脑子有坑,而是觉得军臣就算丢了河套也不至于赔光匈奴的全部家底,因此这次南下示威多少能把马邑前的郡县拿下。只要大汉陷入囹囵,不得不与军臣和谈,那他就有趁虚而入,与汉合作的机会。所以在伊稚斜派使团入汉前,他开的条件是没有问题的,甚至称得上慷慨大方。

    可这慷慨的前提是刘瑞在军臣的突袭下丢了包括马邑以北的雁门郡县。

    没有这个前置条件,伊稚斜的示好之举在刘瑞看来就是挑衅。而且还是相当辱人的正面挑衅。

    “怎么,需要朕给你请个译者?”刘瑞想着“礼物”需要准备时间,所以显得很有耐心:“你想好了再说话。”

    “想想你的大王需要几年驯服鲜卑人和肃慎人。”

    “想想匈奴还有几人要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伊稚斜的副使在那儿想到刘瑞喝完一杯茶才开口问道:“我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不如由我转述您向大王开的条件?”

    “那就给朕左贤王的草场吧!”

    “……”

    副使用粗|壮的指头掏掏耳朵,难以置信道:“您再说遍您要什么。”

    “朕说,朕要左贤王部的草场。”刘瑞放下手里的茶杯,耐着性子道:“大汉与匈奴做了那么次边境贸易,匈奴左部有多少人,有多少是掳到关外的汉人奴隶,朕比你们心里有数。伊稚斜他掏光家底也只能给大汉送来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

    刘瑞的牙缝泄出耻笑:“这么点代价都不够打法叫花子。伊稚斜都三十多了,又是匈奴的左谷蠡王,总不会做两千人换一个承诺的白日梦吧!”

    伊稚斜的副使无言以对,但还是想挣扎一二:“冒顿单于说过,你可以夺走匈奴的牛羊、奴隶、阏氏,但不能夺匈奴的土地。”

    “这话说得,像是匈奴的土地不是抢别人的。”刘瑞记得匈奴的老家在王庭之北,搞不好和丁零人的活动范围高度重合:“况且冒顿哪里管得了现在的事。”

    “他若是能管上一二,也不会让匈奴变成这副模样。”

    “……”伊稚斜的副使不断地握拳,松开;握拳,松开。重复了有四五次后死艰难问道:“就这?”

    “还有把匈奴所有的汉人奴隶,嫁去匈奴的翁主遗体都送回来。”

    “记住,是所有的。无论左部,王庭,还是你们不太熟的匈奴右部,都得把人送回大汉……最好是连已逝汉人的遗体也一并送还。”

    相较于要草场的狮子大开口,这个要求还算正常,也就是找右贤王要人有点麻烦:“我明白了。”

    伊稚斜的副使点了点头,离开前又想起已经遭大罪的正使,小心问道:“我可否带正使……的遗体回去。”

    “当然。”刘瑞恢复了好说话的样子,爽快得让副使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朕建议你别自找麻烦。”

    伊稚斜的正使头颅是刘瑞送给军臣的礼物。副使若是带着正使的无头尸身而回,伊稚斜他于公于私地都要句,容易影响他与大汉的和平接触。

    你也能说刘瑞不砍伊稚斜的正使就没这些屁事,可是作为被讨好的那方,那需要个示威的方式来试探匈奴的底限在那儿。况且匈奴也没少砍大汉的使者,他不过是以牙还牙了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

    内官狱的行刑手艺比诏狱强。毕竟是处决贵人的特殊监狱,突出一个痛感不重与尽量体面,所以当郎官捧来伊稚斜的正使头颅时,刘瑞竟无一丝惧意,甚至以为这是过于逼真的模型。

    “端到朕的桌子上。”刘瑞伸手摆弄了下双眼紧闭的头颅,随即嫌弃的搓手指道:“没洗头啊!”

    摸着全是发油的腻感。

    焦躁不安的王庭使者被宣进宫时,表情犹如定格动画般一帧一变。

    “赐座。”

    大汉的皇帝有着和女人一样的好样貌,个高而不显得过分孔武有力,反而像个文弱书生——前提是他的桌上没有一颗熟悉的人头,并且还冲进殿的使者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温和?

    见鬼的温和。

    这一刻的王庭使者像是在冰桶挑战后被人扔到喜马拉雅山的超级憨货,甚至不知自己何时靠近皇帝,缓缓地坐到指定点上。

    “军臣现在很着急吧!所以开了什么条件换回他在马邑折的众多部将?”

    普通的匈奴骑兵是回不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但是匈奴的贵族还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军臣愿意开出高价。

    王庭的使者也不含糊,一边瞅着皇帝桌上的匈奴人头,一面将带来的布卷呈上:“这是王庭和匈奴左部的汉人名单。”

    刘瑞接过扫了一眼,果然看到军臣的诚意:“不少人呐!你们的单于真愿放血救这十人?”

    “千真万确。”王庭的使者在离开前就被军臣嘱咐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接回被俘的贵种之后,所以在刘瑞对王庭的最低开价显得很有兴趣后继续说道:“如若您能接受条件,单于还有别的赠礼。”

    匈奴送的无非就是羊皮黄金,禁售的战马。

    刘瑞对战马以外的货物都不感兴趣,所以就这赠礼在那儿讨价还价:“按理说用这些人换四个俘虏也就够了,但我们捉的可不只有须卜氏和乔氏的儿子。”

    “单于不管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些人都一并无视了?”

    刘瑞似乎看出了什么,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这可不利于匈奴内部的团结。”

    王庭的正使想骂对方没事找事,但又无从辩上几句。

    军臣为啥不替赎回第一级的匈奴贵族?一是麻烦,二是他想团结内部的仇恨情绪,不让刘瑞笑到最后。

    参考皇帝的郎卫全是勋贵出身,于单和陪他练手的四贵种们也是从本部的精锐里挑选亲兵。

    既然精锐,那至少在匈奴担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一个王子十个伴儿,一个伴儿后七个兵。

    一圈圈地辐射下来,军臣至少要赎百人,而且还是他出全资的那种赎——毕竟是他和于单惹的大祸。

    施恩与收拾摊子就没只有干一半的。

    因此从性价比的角度来讲,这群人被刘瑞搞死反而符合军臣的利益。

    可刘瑞他不按军臣预计的出牌啊!他还指望这群人能多换几匹匈奴马呢!军臣和现代的很多官僚机构般,可以为了少点麻烦而报人失踪,说人死了,但不能接受谎言被戳破的风险,因为这对王庭的公信力是毁灭性的打击。

    “单于的想法是您放一名什长他给一匹马,佰长两匹马,千长三匹马,以此类推。”

    “……你当朕是要饭的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军臣与伊稚斜才像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匈奴的什长、佰长、千长居然廉价至此。既然单于开不出个合理的价格,兴许朕找右贤王或左谷蠡王能得到一满意回答。

    说罢他还看向桌上的匈奴人头,十分可惜道:“枉费朕还备了厚礼,谁料单于……”

    “唉!”

    王庭的人是见过伊稚斜那叛徒的使臣,被其打得青紫还隐隐作痛。听到刘瑞要找伊稚斜赎人,而且还有右贤王这搅屎棍最后的底牌,他也是在情急之下上往上抬价:“什长不变,佰长四匹,千长六匹。”

    谁料刘瑞压根不听他的暴击啊,直接让人赶紧送客:“单于的诚意还不足以让朕接受和平的条件。”

    当然,大汉现在也没精力追出塞外,不过靠现有的俘虏、细作给王庭添乱还是没问题的。

    而这正是军臣担忧的第二大点。

    “送客。”刘瑞在张牙舞爪的王庭使者被送出去前敲敲桌面,示意李三把其端给还不放弃的王庭使者:“虽然单于诚意不足,但不妨碍朕给出比单于更高的诚意。”

    王庭的使者看向端给自己的匈奴人头,不明白那皇帝到底是何意思。

    “朕还记得汉高祖时,韩王信私通匈奴给高祖整了白登之围;文帝在位时,齐王系与赵王也没受到单于的关照。”旧事重提的刘瑞满意地看着王庭的使者脸色变成,指了指伊稚斜的正使人头:“所以你看朕是不是诚意满满?”

    王庭的使者看看刘瑞再看看人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人敬朕一尺,朕敬人一丈。”

    “单于对朕没有展现应该的尊敬,所以朕想换人合作。”

    “比如单于的好弟弟?”

    “又比如单于的好叔父。”

    王庭的使者丢下人头,扒着宣室的内门喊道:“请再给我次机会!!”

    “请再给我次机会。”

    刘瑞冲押送的郎卫使了个眼色,后者松开手指出血的王庭使者,后者趁机理了理衣服,回到位上继续谈到:“如若陛下接受单于的和平条件,那所得的可不只有匈奴的战马,还有您所心心念念的丰沛牧场……”

    这一次的使者没了讨价还价的侥幸,直接开出最高价道:“单于是您最好的选择。“

    他不知是说服刘瑞还是在那儿低声祈求:“与之相比,右贤王也好,左谷蠡王也罢,都不能像单于这样代表匈奴的最终态度,所以您又何必做那舍近求远之人?“

    “彩。”虽然在伊稚斜那儿遇到一个消息不通的智障,但好歹在军臣这儿有意外突破的刘瑞心情很好地让人送走王庭的使者。

    心力交瘁的王庭使者刚准备回谒舍休息,就看到一熟悉面孔向自己走来。

    右贤王的人还真在这儿!!

    王庭的使者在刘瑞提到要找右贤王要赎金时还以为是对方在说气话,结果人家真没说谎,他真的有条件与右贤王谈判,那王庭……

    右贤王的使者应该是所有人里消息最全,准备最足的,所以在落座后的表现也比前三者轻松:“我怕是在有生之年里最后一次见到匈奴的四个使团。”

    和王庭的使者般,他一坐下就递上一个“诚意名单”,语气里尽是“你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优越感:“陛下不会热心肠地支持一只丧家之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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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6   第 396 章

    ◎二十万金与二十万头羊。◎

    “朕没记错的话, 匈奴的单于不仅支持过丧家之犬,甚至还把丧家之犬收为义子,将自己的女儿, 孙女都嫁与对方。”刘瑞在怼人方面就没输过:“乌孙的使者还在这儿呢!而且与匈奴右部的关系……”

    “呵呵!”

    刘瑞的笑声真是要多假就有多假, 听得对方演绎了啥叫“笑容从脸上消失”:“陛下的消息……挺灵通的。”

    “不是朕的消息灵通,而是贵部的行事风格让人不关注都对不起那没瞎的眼睛。”刘瑞在西域的情报系统刚刚起步, 距离运作至少要等一年以上。而他之所以了解右部的各种消息,还是因为对方近期张扬得像是莫卧儿的三哥,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种环境:“右贤王若知道他的儿子如此出息, 一定会大为感动地……”

    “与军臣聊聊亲子问题。”刘瑞的言下之意是右贤王部的掌门还在军臣眼前绝地求生呢!爹都没死, 两个孝子都张狂好像新王继位, 这是不是太讽刺了。

    “当然,朕也能理解匈奴……尤其是匈奴右部的处境让武力的展示的变得非常重要。”

    这话堪称绵里藏针代表。

    什么叫“匈奴右部的处境让武力展示变得非常重要”?

    匈奴右部为啥变成这样你心里没数吗?

    右贤王的使终究适合之前三位一样, 走上了在脸上调色的羞愤之路。

    更羞愤的是,刘瑞不仅擅长反击,更擅长以若无其事的姿态挑破人们极力避免的尴尬事:“我听说在右贤王部有两位屠贤, 而且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所以……”

    刘瑞在使者暴起的瞬间从桌下抽|出一把短弩。

    上膛的声音在偌大的宣室里清脆无比,随后便是脚步声与脑袋撞击实木大桌的一道闷哼。

    刘瑞在赶来的郎卫把右贤王部的使者控制住后继续问道:“你说要是右贤王一去不回了,谁会成为匈奴右部的新任大王?”

    “这就……不关您的事了。”右贤王部的使者在侧脸贴着实木桌的情况下努力挣扎着,最后被郎卫提着按回原位。

    “怎么是不关我的事呢!”刘瑞将上膛的短弩交给郑谨,摆出一副“匈奴对我很重要, 所以我很关注匈奴”的虚假姿态:“作为匈奴的模范邻居, 我可不想有人在我门口打仗。”

    神TM模范邻居,有人在你门口打仗。

    说得好像老刘家的相亲相爱,建国以来就没急头白脸过。

    “这话由您说出口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右贤王部的使者在双臂被拧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思考自己的不足之处:“吃五谷的是不是会多长心脏?不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 怎么您……”

    考虑到他出使的目的不是为结仇, 而是想试探汉朝的对匈立场, 右贤王部的使者还是及时刹了嘴巴车,从而避免了被人暴打的可怕下场:“能花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事上。”

    “这话说的,要真是无关紧要的事,哪还要你大老远地跑一趟。”刘瑞继续往人身上疯狂|插刀:“又不是吃沙子上瘾。”

    “……”别说是现在,就是搁到两千年后,左部的草场也比右部更好。

    更气的是老上与军臣为了限制罗姑比的实力而插|了几个碍眼的钉子——白羊、娄烦、若侯、折兰、卢侯等部落占了南边与西北的较好草场,徒留一群右贤王部的在那儿吃沙……

    而且还是物理意义上的吃沙。

    右贤王部的使者不断地在那儿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力求别在谈正事前被大汉的皇帝活活气死:“您的阿父、大父与兄弟相争时匈奴未顺势南下。作为回报,我们的大王希望陛下能在特殊时候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个头啊!

    当初花了那么多钱让匈奴别去插手汉地的藩王之乱,结果呢?

    通完韩王通齐王,通完齐王通赵王。

    徐江在京海花的老那么钱都可以买通泰叔帮他钓来启强,合着他……的大父花在匈奴身上的钱都打了水漂?就是倒进黄河里都有一串水花,合着丢给匈奴是立刻蒸发了,别说是水花,连涟漪都没见几圈。

    “朕自认为记性不差,所以会基于历史……与现状,做出一个合适的判断。”刘瑞按住心中的火苗,尽量以商量的语气开口道:“二十万金加二十万头牲畜。”

    “什么?”

    “朕说!让朕在匈奴的王位之争里保持中立的代价是二十万金加二十万牲畜。”刘瑞很有耐心地重复道:“右贤王部靠近河套,后月前把东西送来应该不难。”

    “这不可能。”右贤王部的使者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难看:“二十万金就算了,二十万头牲畜……这个价格实在是太离谱了。”

    现代的牧民可以养上百头牲畜,可在古代,受限于天灾人祸,一个牧民有二三十头头牲口就已算是当地的富户,影视剧里的上千牲畜大都是以部族为单位的财富。而且和刻板印象里的游牧民族不同,古代的游牧民族别说是月末宰羊,就是年末宰羊的也不多见,不然这二三十的牲口哪够一个成年男子的消耗。

    所以刘瑞开口要的二十万牲畜约等于一万牧民的全部家资。

    匈奴人爱钱,也愿意为黄金去做的其他人的马前卒。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匈奴人虽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但也明白关键时刻是没法靠黄金续命的。

    刘瑞缺羊吗?

    不缺。

    缺钱吗?

    也不缺。

    那他为啥要提这种苛刻要求?

    右贤王部的使者知道他要是敢报上这个苛刻要求,将师一定亲自将他人头拧下:“我若是拒绝您的要求呢?”

    “那我就找可以接受的聊聊匈奴的传承问题。”刘瑞想到拿下东胡的伊稚斜,决定给右贤王部的将师等人上上强度:“你不好奇匈奴的左谷蠡王……啊!说错了,是前任左谷蠡王干了什么好事吗?”

    右贤王部的使者不想被人当作小丑取乐,所以后者略显失望地继续说道:“他拿下了鲜卑与肃慎,琢磨着像冒顿对待头曼一样对待军臣……”

    刘瑞比了个割喉的手势,果不其然地看到对方脸色一沉:“发起一场从未有过的叛变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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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7   第 397 章

    ◎您能保证不放走左贤王吗?◎

    匈奴多马, 但缺少供信使换马的驿站,加之各部偶尔会搞“我的附庸不是你附庸”的迷惑操作,所以刘瑞反而要比中间隔着王庭草场的右贤王部更早收到伊稚斜的消息。

    “鲜卑、扶余、肃慎的人口少说也有二三十万, 就是搁二三十万牲口在……在……”右贤王部的使者一时语塞, 伸出手指慢慢掰着。

    “一千一百三十万亩。”刘瑞好心补充道。

    “对,就是一千一百三十万亩。”右贤王部的使者挪用完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你一长住京畿的皇帝怎么比他清楚东胡地与肃慎的面积?

    大汉是有眼睛安在草原的天空上吗?怎么……

    信息差所带来的未知恐惧无疑是最可怕。

    右贤王部的使者在那儿空咽着口水, 忘了之后该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烤桔子的香气……

    冬日的桔子本就难得,即使是给宣室的贡品,也都带了不合时宜的青涩。

    “可否将二十万牲畜减为十万?”右贤王部的使者觉得自己眼眶、鼻腔、嘴巴都开始发苦, 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与之周旋:“二十万的量对冬天的右贤王部无疑是个沉重负担。”

    冬天的牲口要么是挖硬土下的草根, 要么是吃夏秋的干草。可即便是干草, 也有储存上的难题,更别提匈奴没有室内养殖的条件, 所以一个冬天过去,折损的牲口足以导致接下来的一年里有不少人被活活饿死。

    刘瑞在春耕时要二十万牲口无疑是对熬过冬季的右贤王部趁火打劫。

    以往的右贤王部还能靠打劫西域、勒索周边的小部落来维持本部的人口不减,可去年哪有趁火打劫的条件?他们不被饿急眼的丁零人偷袭就不错了, 哪有人手勒索别人。

    二十万……

    平均下来,右贤王部的每户牧民要出一头。

    这听起来确实不多,但要考虑自私是人的本性,指望那群达官贵人有社会责任心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大灾之年,每一片雪花都有可能导致雪崩。

    统治层的匈奴贵族自不必说, 中底层的匈奴什长, 佰长也会将自己的“份额”转嫁给最底层的匈奴牧民。

    你以为被剥削的底层牧民要出两头牲畜是最可怕的事?

    不。

    最可怕的是一部分底层牧民出一头牲口,一部分底层牧民出两头牲畜。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自己的痛苦固然可恨, 但别人的幸运更令人破防。

    长此以往, 匈奴的凝聚力从底层开始碎成渣渣, 不过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还需内部“配合”,制造一个外部容易挑拨离间的环境。

    当然,右贤王部的使者不会想的这么远,而是单纯地想跟刘瑞讨价还价。

    “二十万头,少一头都不行。”刘瑞让匈奴人也体会了把被回旋镖扎中的感觉:“还记得汉文帝当政时,匈奴勒索大汉的话术吗?”

    【我们只管收钱,才不管大汉的皇帝有多艰难。】

    “如今朕也原话奉还。”刘瑞开始理解好人为何变坏:“朕只管定期接受二十万金与二十万牲畜。“

    “至于这个要求会令右贤王部有多难过……那是右贤王的事,与朕无关。”

    刘瑞的用词还算温和,但再温和的用词也改变不了他是在让右贤王部的牧民进行非战斗减员:“我也知道这些要求听起来不是一般的荒谬,但是你得考虑朕的手上有个右贤王部的最大威胁。”

    “威胁。”

    “左贤王于单在马邑被汉军所俘。”

    右贤王部的使者盯着刘瑞的眼睛,然后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消息的滞后性与汉匈双方的有意掩饰让右贤王部的使者只知匈奴主力被于单坑死了四分之一。

    你可别小看这四分之一。

    古代的军队死了一成就要考虑军心哗然,三成就会彻底崩溃。古罗马是最早有职业军人的国家,可就是在共和国的后期,凯撒的挚友,同时也是埃及艳后的第二任靠山马克.安东尼带十万大军远征帕提亚时启用了臭名昭著的“十一抽杀律”。

    而那时的罗马军团减员一万,不过大军的十分之一。

    虽说大汉还不至于学习“人屠”,把投降的匈奴兵全部坑杀,可在匈奴眼里,这群人和“死人”已经没有区别,搞不好被战场上被汉军杀死反而是种可悲的幸运。

    “朕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刘瑞知道“左贤王被俘”的消息至于匈奴……包括与王庭最不对付的右部都是从未有过的打击。

    此前被大汉俘虏的匈奴贵族也就是些小王的当户,连挛鞮氏的旁系都没捞到一个。

    “右贤王部虽没有在这次行动上投入太多,但和你们一样幸运的还有逃到东胡地的左谷蠡部。”于单是个蠢人,而且还是被军臣抛弃的蠢人。可就像是司马炎选司马衷,汉宣帝选汉元帝,这个蠢人也可能在多方博弈下登上王位。

    刘瑞若是放走于单,那么在“逃离大汉”的史诗级BUFF下,匈奴可能选择性地忽略他在战场上的重大损失。

    这对觊觎王庭之位的右贤王系无疑是晴天霹雳——没有于单,右贤王更容易拉拢中立的乔氏和挛鞮氏子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一个容易掌控的儿单于。

    “怎样,现在觉得这二十万花得值吗?”刘瑞是不会放于单回去的,但不妨碍他借于单达成目的。

    个人的理智告诉右贤王的使者,他不该将刘瑞的要求传达出去,可是作为使者的经验告诉他在右贤王系的终身夙愿下,别说是二十万牲畜,就是将其翻上一倍也十分划算。

    至于那些承担代价的牧民……

    别说是高高在上的右贤王,就是使者这个中高层的匈奴贵族也不觉得非战斗减员的牧民能与形同被废的左贤王相提并论。

    天子治民如牧羊。

    羊羔只要没少到在视觉上有太大落差就问题不大。

    “我会将您的要求传给屠贤。”右贤王部的使者还是做出了艰难选择:“您给出的条件确实值得这个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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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8   第 398 章

    ◎因为单于没几日活头了。◎

    于屠日禅的使者是最后一个见到刘瑞的。

    相较于右贤王部和王庭、伊稚斜的出手阔绰, 这个使者怎么看都像是赶鸭子上场的货色,透露出与匈奴画风极不相符的小家子气。

    刘瑞注意到于屠日禅的使者在坐下时有个比较古怪的动作——寻常人因外套与曲裾的版型而要提着下摆缓缓坐下,但是在于屠日禅的使者这儿, 他坐下的习惯不是撩起厚重的羊皮外套, 而是身体微微前倾。

    这是一个经常下跪的人才有的特殊习惯。

    “王庭的使者与右贤王的使者不和,总不会与右谷蠡王的使者也说不上话吧!”刘瑞还是初次见到有这么多小动作的人, 于是好奇军臣究竟有多心大,才会让手下没人的小儿子看家:“朕很好奇王庭的使者会与你聊些什么,以及……”

    “你会与朕说些什么。”

    于屠日禅的使者对上皇帝的视线。不知是他太紧张了还是室内的灯光容易营造恐怖的氛围, 总之在那一半染成深橘色的黑瞳孔下, 于屠日禅的使者竟短暂的失语, 直到郑谨提醒他要赶紧回话。

    “我……右谷蠡王……”于屠日禅的使者在那儿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条理清晰道:“只是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真是有趣的紧。”刘瑞被这粗糙的假话逗得失了皇帝的风度:“一个替单于看家的匈奴大王……居然找朕了解情况。”

    说罢他还伸指算了下:“真要那么细细一算,朕与右谷蠡王勉强算是的远房表亲。”而且还是同一辈的。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 大王虽处王庭之地,但对陛下那是倍感亲切。”于屠日禅的使者顺势滑坡道:“如若能借机捡起前人的关系,那便再好不过了。”

    “前人的关系……”刘瑞也是必要时能厚脸皮的人, 但是听到对方这么说还是有点绷不住:“拖到前人都成白骨了才想起来要走亲戚。”

    于屠日禅的使者只是尴尬地笑笑,刚想说些体面话就听见对方不客气道:“这个年纪走远房亲戚的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老子不行了,需要舅家来撑场面。”

    现代的很多地区,尤其是对族谱祠堂保留完整的南方都还有着母亲去世, 舅舅不来就不能下葬, 不能分家的习俗。

    但你要问兄弟太多且不是一个妈生的又该如何……

    那就得看哪个舅舅势大,可以代表外人说话。并且这个外人还是有刀有人,像王子腾般可以上正席吃饭的人, 不然搁那儿斗到死也只是赵国基对邢老爷, 别说是正席, 估计连贾母的面都见不上。

    于屠日禅是个比较现实的人。

    亦或是说,他在匈奴的生存环境迫使他对现况有个清晰认识——无论是于单还是伊稚斜继位,他都是死路一条。

    这倒不是因为于屠日禅的母亲是汉朝的翁主,相反,他这条件要是搁在汉朝乃至明清一代,基本就是穿越者们梦寐以求的躺平身份——幼皇子且生母为外族,天生就与王位无缘,但又因母系的特殊身份而具备一定的统战价值。

    可匈奴不是汉朝,更没有像清朝一样可以抄袭前人经验的后发条件。

    在头曼建立匈奴,冒顿灭掉东胡以前,草原上都未曾建立统一的部落。而即便是挛鞮氏的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们也没搞出一个避免内耗的交接模板。

    但这不是于屠日禅担忧的重点。

    重点是匈奴和末期的明清般因为宗室太能生了,所以可供安置的职位已经没了。

    老上时就因匈奴的王部落里有太多的异姓而被挛鞮氏的子弟抨击过,而到军臣这代,他倒是没多少孩子,耐不住旁系……尤其是超长待机的罗姑比特别能生,导致匈奴的上层职位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长此以往,挛鞮氏的子弟便发挥了冒顿留下的传统艺能——竞争上岗。

    右谷蠡王在匈奴的排位是第五,处于一个新王登基就必须给未来的王子腾出的位子。

    更糟糕的是,于屠日禅的右谷蠡王之位是军臣为防右部成为罗姑比的一言堂而强行冠给小儿子的。

    也就是说,右贤王部的将师对于屠日禅不能说是恨之入骨,但也算是磨刀霍霍向堂侄。

    你以为这就是终点?

    不。

    于单也为儿子争取过右谷蠡王之位,然后被军臣否了。

    如果没有以上破事,于屠日禅在下任单于那儿撑死也就流放丁零。

    可如果不是现实。

    现实是军臣一死,于屠日禅也一并玩完。

    “所以你们大王过了二十年才想起朕这远房亲戚不是因为匈奴败了,而是因为他快死了。”搞清这个远房表亲的行事逻辑后,刘瑞也是好奇对方到底处于什么环境,居然能混成这样:“于屠日禅的身边没有他阿母的人?”

    使者露出一抹苦笑:“小阏氏和大阏氏的陪嫁都被中行说打发得一干二净,甚至在小阏氏(于屠日禅的生母)死后,大阏氏(嫁给老上的刘氏宗女,中行说的陪嫁对象)想收养大王都被中行说死死拦下。”

    怎么说呢!

    中行说的操作虽在意料之中,可细想之下全是槽点——你说他恨大汉吧!他居然让于屠日禅顺利出生,并且没对嫁到匈奴刘氏宗女下死手。可你要说他不恨吧!西汉的头号汉奸非他莫属,连韩王信和李广利都要退居其次。

    同样迷惑的还有于屠日禅的使者,他是奴隶出身,之所以能成为使者还是因为阿囊成了于屠日禅的乳母,所以他也顺理成章地被安排伺候右谷蠡王。

    在他看来,中行说对于屠日禅的态度非常奇怪——恨之入骨的同时又一直不对他下死手。可你要说于屠日禅的身份特殊,军臣就算宠信阉人也不会昏到让其害了儿子,那大阏氏又是怎么回事?

    中行说不敢对军臣的儿子动手,那年老色衰又膝下无子的大阏氏咋得以善终?

    “你们的大王挺不容易的。”刘瑞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同情的话。

    于屠日禅的使者犯了个错误,那就是为激起刘瑞的同理心而泄露了他主人长于匈奴环境的不利事实。

    意识到这点的使者也恨不得扇自己耳光,赶紧为其找补一二,甚至不惜祭出自己的最大“杀器”:“以前的‘不容易’都还能忍耐,但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于屠日禅的使者喉头发紧,几乎是挤出这个杀手锏道:“就算没有河套地与马邑的失利,我们的大王也会另谋出路!”

    “因为……”

    “因为单于没几日活头了。”

    刘瑞的呼吸微微一凝,连带着郑谨都面有惊色。

    “朕希望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惊讶后的刘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郑谨,确定没有收到关于军臣健康的情报后冷冷驳道:“都能力气发动战争了,哪还叫没几日活头。”

    “这是真的。”于屠日禅的使者也知这个结论有多荒谬,但还是极力作证道:“您知道opium果膏吗?单于在近一年里一直用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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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9   第 399 章

    ◎你家的大王没想过给侄子摄政?◎

    军臣喜欢于屠日禅吗?喜欢。但喜欢不等于重视, 更不等于放权给这政治上被边缘化的小儿子。

    满打满算下来,于屠日禅也只有在近两年处权力的中心,可近两年对军臣而言, 非两字无以形容——“难过”。

    别作者把军臣写得生龙活虎, 并且还有超长待机的罗姑比做明显对照,可在辈份上, 军臣可是景帝那辈的人。

    这个时空里的汉景帝刘启比历史上要少活三年,但也是在四十四岁这个超过西汉平均寿命的年纪去地下汇报皇帝工作。

    考虑到汉文帝出生时,刘邦已五十有二。即便文帝结婚较早, 生子更早, 可人均寿命低于汉人的匈奴只会早上加早, 所以在半斤对八两的大匹配下,军臣这个酗酒……也不能说是酗酒吧!应该说是缺水而把奶酒当水的老头到了为高油饮食疯狂买单的年纪。

    也就是去年开始, 于屠日禅发现军臣吃肉已不能用门牙扯下,而是要小刀分块且劳废腮帮多嚼几下。

    当然,公开场合里的军臣还是努力维持着匈奴单于的粗野形象, 可相较于年轻人用前牙去扯,军臣更爱侧脸使用不易松动的磨牙。

    这样观察着大大健康的于屠日禅内心一凉。

    现在想来,军臣重用小儿子也有考虑他要掩盖无法逆转的身体衰败——于单也好,王庭的当户也罢,都不适合成为军臣的御用傀儡。

    李治那个黑心莲为何担着昏君的名声也让要武媚娘摄政?

    因为爱吗?

    是, 但也不全是。

    于屠日禅至于年老体衰的军臣就好比是武媚娘至于头疾发作的李治——身份高到可以作为皇帝的代言人, 同时因为出身上的致命缺陷而无法搞逼宫的那套,方便皇帝随时收回下放的权利或甩锅对方。

    “朕也听过opium果膏的事。”受益于上辈子的禁毒教育,刘瑞对毒品与毒虫没有任何好感:“听说对缓解疼痛有奇效……”

    刘瑞想说用着玩意的全是狗屎、傻逼、坑货、民族祸害……但是想到匈奴人比汉人用的更狠, 而且他也十分担心匈奴人把opium果膏当作危害大汉的武器, 所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军臣也是戎马半生的老将, 用这玩意也很正常。”

    “不,一点也不正常。”于屠日禅的使者听见刘瑞这么说,情绪激动地拍桌喝道:“那是能把好人变得不人不鬼的邪药。”

    “放肆。”郑谨还未挪步就被刘瑞拦下,后者瞧着使者的愤慨样也悄悄松了口气。

    嗯!

    匈奴内也不是没有明白人。

    但很快便担忧更甚——万一匈奴放弃治疗,拉汉下水又该当如何?

    清末的大英一边用鸦|片收割中国财富,一面用鸦片麻痹底层民众。

    是的,你没听错。

    十八世纪的大英虽然意识到鸦|片的危害,但是直到1868年的《毒品药店法案》出台前都没有明令限制鸦|片。从上层到底层,所有人都将其视作廉价高效的灵丹妙药。直到一群苦修的传教士意识到鸦|片的危害,以及在全民吸烟的大环境下,英国的幼儿夭折率直线上升让资本家也没有剥削的牛马基础,英国才开启一场轰轰烈烈的反鸦|片运动。可即便是这样,他们直到1914年才真正遏制鸦|片的泛滥。之前无论闹得多狠,出台了多少法案都遏制不了走私犯将鸦|片卖给上瘾的群众。

    大英帝国在印度开的罂|粟园终究是把自己人给毒倒一半。

    刘瑞相信匈奴人会祸水东引,更信国内的豺狗要是知道opium果膏的强大威力,一定会像十九世纪的鸦|片贩子般顶着被绞死、砍头的风险也要赚这危害民族健康的黑心钱。

    “起初只是右贤王部胡巫从西域买来opium花壳粉与opium果膏,说是能制提升士气的灵丹妙药。”于屠日禅的使者小声说道:“但很快就出了问题。”

    “而且这问题还从右贤王部逐渐蔓延到匈奴全境。”

    刘瑞想到一种可能,忍不住寒毛直竖:“你们在王庭里种这玩意?”

    匈奴虽是游牧民族,但从后世的考古来看,他们也有耕种一些耐寒的作物来丰富饮食。

    万一军臣心血来潮地在王庭种植罂|粟,并且还启发了想多整外快的西域人与东胡人……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了,吓得刘瑞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单于倒是动过这念,但是运到王庭的opium花都被冻死了。”于屠日禅的使者很快打消了刘瑞的担忧:“不仅是单于,右贤王他也有种植opium花的念头,但无论是自己的草场还是西域的草场,都比不上安息出口的opium品质。”最重要的是种植罂|粟会破坏当地的环境。倒霉的莎车国在右贤王的要求下腾出最好的地盘种植安息出口的opium花,结果不仅投资打了水漂,周边的水与地也没法用了,全都成了生人勿近的毒地。

    “是吗?”冲着这份身先试毒的大恩大德,刘瑞在心里难得对匈奴道了声“谢谢”,然后继续坑死敌人的坚定路线:“王庭种不了opium花,那从西域进口一定是个大负担吧!”

    “可不是嘛!”于屠日禅的使者是见过王庭的匈奴人为一口果膏在战场上拼得没了耳朵:“如果只是昂贵也就罢了,关键是这玩意一旦沾上就没法摆脱。”

    “不仅是在战场上虐杀敌人,甚至到战场下也躁动不安,开始屠杀俘虏、牧民、乃至袭击王庭大帐。”于屠日禅的使者描述着他所见过的人间地狱:“最大一次骚动是在右贤王部的庆功宴上……”

    “那次发了六十升混opium果膏的马奶酒,结果喝到右贤王部的右大将带亲兵袭击了将师,将其胳膊砍伤后被夏日图当场拿下。”

    “事后审问清醒过来的右大将,说是在醉酒时把将师看作大月氏的贵人。”

    “这是在开玩笑吧!”刘瑞虽没见过毒虫,但是在上辈子的禁毒课上看过模拟的毒虫视角:“匈奴人在会骑羊时就开始喝酒,就算喝得伶仃大醉也不至于袭击屠贤。”

    “这就是opium果膏的可怕之处。”于屠日禅的使者一阵后怕道:“把一勇士变成中邪者……”

    “因为有右贤王部的教训,所以单于一开始也没有多用。”

    “一开始没多用不代表后来没多用。”刘瑞已经猜出后面发生了什么:“军臣上|瘾了。”

    于屠日禅的使者脸色极差地点了点头:“单于沉迷opium果膏的速度超出想象。”

    罗姑比都还仅是用opium花壳粉来缓解疼痛,结果到了反超的军臣这儿,即便没有一日一吸,但也是要三日一用。

    唯一令军臣的亲近人松口气的是他用药的态度非常谨慎,会让人把自己绑起以防止应激到处砍人。

    “这话说给匈奴的敌人真的合适吗?”刘瑞开始相信那位素未谋面的表亲到了写遗书的危险时刻,不然不会透老底到这种地步:“朕也不是六亲不认的恶鬼。”

    “回去告诉你的大王,他的命……朕帮他保了。”作为感谢表亲情报的回礼,刘瑞决定为其制个免死金牌:“不出意外的话,朕会与军臣来个当面会议。”

    一言惊起四座鸟。

    别说是于屠日禅的使者,就连一旁的郑谨李三都不免说道:“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刘瑞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对着于屠日禅的使者继续说道:“你们的大王想来大汉吗?”

    “陛下何意?”

    “没什么,随口一说吧!”刘瑞是打过用于单交换于屠日禅的念头,不过想象于屠日禅的价值……啧!果然还是布置他用于单交换:“军臣不傻,在于单被废的情况下不会让颛渠阏氏那傻冒摄政。”

    得益于战国留下的“母后政治”,刘瑞被薄姬、卫穆儿、乌伤翁主等有脑子的女人拔高了对古代女性的期待,所以在细作忽悠的于单母子成了匈奴的搅屎棍后,他对那位颛渠阏氏的评价只剩两字——“傻冒”。

    而且还是自以为很行的傻冒。

    “你们的大王与其担心遭到清算,不如想想如何成为下任单于的摄政叔父。”

    于屠日禅的使者微微一愣,细想下缺一个激灵——是啊!于单废了,但还有于单的儿子呼扶罗顶上。

    只要军臣不放弃让自己的血脉登上王位,就只能让幼王继位,小儿子辅政,学历史上的小猪统治搞托孤大臣。

    但……

    于屠日禅的使者瞧着点拨他的大汉皇帝,后者冲其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所以朕说右谷蠡王的好意思还长着呢!”

    “搞不好能问鼎匈奴的单于之位。”

    “您就算开大王的玩笑,他也没法听见。”于屠日禅的使者并不为刘瑞描述的美好愿景感动落泪,相反,对方如此捧杀他的右谷蠡王,越发证明匈奴就是快散的破船。

    一部分人在寻找救生艇,一部分人在努力对其缝缝补补。

    …………

    “不出意外的话,右贤王部的使者会与王庭的使者、于屠日禅的使者,乃至已经背叛王庭的伊稚斜的使者来个四方会谈。”五场会议下来,刘瑞已是筋疲力尽,在那儿按着脖子说道:“让城南门的谒舍吏机灵点,给他们送点大汉的好酒。”

    刘瑞咬重“好酒”二字,郑谨立刻心领神会:“奴婢晓得。”他一定上烈度最高的蒸馏酒给匈奴的使者。

    喝死了不要紧,关键是让他们交流重要情报,迫使其在大汉介入的压力下搞资敌内卷。

    打仗是很费钱的。

    右贤王部的二十万金与二十万牲畜至于大汉只是杯水车薪,所以秉持能捞尽捞的朴素原则,刘瑞希望军臣和伊稚斜慷慨解囊,出资犒赏大汉的军人。

    怎么说呢!

    这个操作让他想起两千年后的某个人物……那个有着橘色面孔与粗|短手指,整天喊着“fake news”的推特战神好像也是这个操作。

    对比下自己与推特战神的立场和画风,刘瑞不禁一阵恶寒。

    不,他和对方不一样。

    对方是割盟友的钱,而他是让敌人给钱。

    “另外,明日宣广川王进宫,顺带让少府给朕找根藤条……记得要捡|粗|的,而且上面最好有倒刺。”于屠日禅的使者不提opium果膏倒好,一提便让刘瑞对刘彭祖的怒火如火山迸发:“宁成与张汤审问得怎么样了?”

    难得被皇帝想起的酷吏在西汉版的扫|毒行动上出了大力,把广川王在长安的狐朋狗友安排得明明白白,让其把该说的与不该说的一并吐了。

    “宁郎卫的手段您是清楚的,他审问的人连上辈子的事都交代清了,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中大夫。”郑谨回道:“廷尉已按您的吩咐把走私犯都下了诏狱。”

    “没引起轰动吧!”刘瑞不想引起民间对opium果膏的好奇。

    “没有,廷尉是以私通匈奴的罪名将其拿下。”

    “只是……”

    想到参与药品贩卖的人里还有关东的刀家,郑谨便难以继续上报廷尉的审讯结果。

    刘瑞也是感知到了郑谨的为难,拨弄着茶盖说道:“朕在听说了广川王用opium果膏时是动过杀心的。”

    君王的平淡声音让郑谨的心脏微微一紧。

    “朕连自己的兄弟都宽恕不了,难道还会宽恕外人?”

    “……奴婢失礼,还望陛下降罪。”郑谨听皇帝这么说也没了顾虑,立刻告道:“是刀家。”

    “刀家?关东的刀家?掌控关东运输业的那个。”因为大汉加强了周边小国的贸易,所以刘瑞十分清楚国内的豪商都有哪些:“刀家怎么扯进来了?他们是活腻了想去矿山改造吗?”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郑谨问道:“需要派天使去关东问责刀家吗”

    那可是从秦末混到当今圣上的百年商家啊!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蜀地的巴家。可巴家在卓氏与程郑氏相继崛起后也没了往日的风光无限,所以就资历而言,刀家是毫无疑问的西汉第一富。

    也无怪乎郑谨询问刘瑞是否派遣天使询问刀家。

    “天使就不必了,让雁门郡的骠骑军和虎蹲士去刀家一问吧!”刘瑞的回答还是超出郑谨的预料:“句注军与飞狐军的据点靠近刀家的大本营,其内部肯定多少受过刀家的恩情。让他们对付刀家……无疑于让贪官审问自己的掾吏。”

    “如此便让朕的骠骑军与虎蹲士去会会刀家。”刘瑞不知这家是否动过邪念,但不妨碍提前做最坏的打算:“刀家的族长若不给朕满意的答复,朕不介意让他明白什么叫滔天大祸。”

    “诺。”郑谨冒着冷汗传令。

    这一夜,多少人在冰冷的被窝里辗转反侧。

    刘彭祖被张汤找上门前就已感到一丝不对——但凡是被单独召唤的藩王都没好下场,更别提来广川提人的还是张汤与程不识,这几乎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广川王有罪,而且还是陛下难忍的大罪。

    唯一令刘彭祖感到安慰的是他入京后并未直下内官牢狱,而是去了藩王驻京的府邸停歇。

    “所以你们要把孤关到什么时候?”感觉没事的刘彭祖刚想抖起就被门口的宫卫拦住去路:“不让孤出府邸也就罢了,倒是让孤派人问候孤的母妃吧!”

    “陛下有令,大王的人都不许离开。”宫卫也是一根筋道:“臣只是按皇命行事,还望殿下不要为难。”

    “孤能理解,孤能理解。”刘彭祖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私心里却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这位被宠坏的藩王很快便没心思折腾可怜的宫卫,因为宫里来人告知皇帝明日要见兄长,提醒这位藩王做好被骂的准备。

    “我劝您在陛下面前保持一个谦卑的姿态。”郑谨在传令前被“碰巧”路过的宗正请到茶舍一坐,后者提醒郑谨行使忠臣的责任,不要让皇室闹得失了颜面。

    已经被皇帝的决心吓过一遍的郑谨表示“您说得对,但我还是不想到陛下的枪口上”:“陛下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不过为了向宗正交差,郑谨还是决定做下广川王的思想工作:“您若不想和淮南厉王一个下场,就得向陛下服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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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0   第 400 章

    ◎刘瑞差点把刘彭祖打死。◎

    淮南厉王刘长, 把自己作死的迷惑藩王。

    史书上说是绝食而死,可只要让押送人不给他饭吃,绝食与饿死不是一回事吗?

    郑谨的话让刘彭祖没了骄纵的底气, 琢磨着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点好糊弄过关。

    “啪!”刘瑞试着少府送来的藤条, 抱怨上面缺少尖刺:“有在犯人的身上试过吗?”

    “毕竟是用到广川王身上的东西,哪有不在去试试的道理。”李三瞧着刘瑞的架势怕是要亲手打死刘彭祖, 所以与赶到场的郦寄相识一眼,随时准备制止皇帝。

    “派人去接广川王了?”热身结束的刘瑞一边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一面安排惩戒的条件:“贾太妃已出宫了?”

    “昨日就应太后之请去上林小住。”

    “宗正呢?”

    刘瑞知道自己的动作肯定引起宗正的注意, 但因为在今日前就有人抱怨刘彭祖的行事不断, 没有一个藩王的样子, 所以对皇帝召见刘彭祖的事儿也不好置喙。毕竟燕楚出了罔顾人伦的绝世人渣后,宗正便对老刘家的素质下限有了理解。况且汉唐一脉相承的废宗室。

    文景二帝时就干掉了一票的宗室, 所以在宗正眼里,阻止刘瑞的后果就是他也遭殃。

    “他希望由奴婢出面劝劝陛下。”

    “那你准备劝劝朕吗?”

    “不。”郑谨回以一记微笑:“奴婢决定劝劝刘彭祖与宗正。”

    刘瑞笑道:“这就对了。”

    他看向被郎卫压来的刘彭祖,转着胳膊重复说道:“这就对了。”

    因为怕皇帝让他长跪宣室, 所以刘彭祖特意没吃早饭进宫。

    事实证明这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刘瑞这厮不讲武德,在刘彭祖踏进宣室的当场就让宫婢锁门,然后一群训练有素的宫卫擒着手足无措的刘彭祖在隔有软垫的宫柱前跪下,将其绑死在两人合臂的宫柱上。

    “陛下,弟弟……”刘彭祖借余光看到刘瑞提着藤条过来, 刚想求饶就被塞了破布, 然后只觉背上剧痛,传达到手指上便造出十根扭曲鸡爪。

    “我让你作死,让你作死。”

    一下又一下的剧痛让刘彭祖的肌肉崩到极致, 但加剧的鞭伤与痛感。

    一时间, 宣室里仅剩皇帝的咒骂声与藤条的抽|打声, 刘彭祖的呜咽声。

    周围人被这种场景吓得大气不出。

    要知道刘瑞可是“类太宗“的好脾气。

    不管是做太子还是皇帝时就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郦寄想与郑谨商量下何时解救刘彭祖,但是看到皇帝的疯样,也没那个窃窃私语的胆子。

    也就是那两茶的功夫,刘彭祖便疼没有呼痛的力气。

    经验丰富的狱吏是懂把人抽得鲜血淋漓却不伤筋骨一寸,可刘瑞哪管刘彭祖的死活,上手就是情感输出。

    “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居然给大汉留下要命的隐患。”抽累了的刘瑞扭扭胳膊,上前抓住刘彭祖的脑袋就想砸向柱子,最后被眼疾手快的郦寄死命拦下:“陛下,不可啊!!”

    把藩王打得死去活来也就罢了,要是真让广川王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怕什么?”刘瑞喘着粗气道:“先帝曾一棋盘把冒犯的吴王太子活活砸死,怎么到了朕的身上,就有人要说三道四。”

    扛了皇帝一肘子的郦寄只是连连苦笑。

    吴王太子与藩王,堂兄与亲兄那是一回事吗?

    刘瑞也是气昏了头才说出这话,反应过来便向其道歉:“是朕鲁莽了,还请曲周侯不要计较。”

    眼见皇帝回归理智,周围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刘瑞丢了手上的藤条,让李三去请待命的太医令:“别让他在宣室里碍朕眼。”

    面对已经昏过去的刘彭祖,刘瑞没有一死一厘的怜悯:“把他扔到高庙醒醒脑子。”

    “诺。”此时的宫卫也顾不上劝陛下不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兄长,他们担心晚了一秒,陛下便真的上手弄死兄长。

    “今天还有什么事来了?”发泄过的刘瑞还是浑浑噩噩的,甚至走路都有摇晃:“记不清了。总之朕想休息一下,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朕。”

    “诺。”

    李三瞧着刘瑞那样赶紧上前扶住对方,结果刘瑞当夜发热,倒是让求见的宗正扑了个空。

    “广川王他到底犯了什么?居然连孤都不能见上一面。”从上林苑赶回来的贾太妃听说了儿子的遭遇后差点昏倒,准备去看看自己可怜的儿子却被告之刘彭祖从宣室出来后被人一路抬进高庙,于是掉头去问刘瑞,结果听说皇帝被广川王气得昏倒。

    “陛下不会真的要把彭祖……”想起刘家的传统艺能,愤怒的贾太妃也冷静下来,随即便是一阵后怕:“宗正,您可不能坐视陛下骨肉相残哪!”

    摊上这个烫手山芋的宗正也是有苦难言,只好顶着被记恨的风险去高庙看看,然后找郦寄问问皇帝的态度。

    “我劝您最好不要掺和这事。”因伤收到皇帝赏赐的郦寄一阵后怕:“陛下是真的动过文帝之念。”

    文帝干了什么?

    他只是把异母弟弟逼得“绝食”而死。

    意识到严重性的宗正只求郦寄给个保证:“只是动过,而不是真的……”和文帝一样把兄弟逼死。

    郦寄点了点头,肩膀处的淤青隐隐作痛:“不要再刺激陛下了。”搞不好为杀鸡儆猴,他真能干文帝之事。

    得益于务农的爱好,刘瑞这个宅男虽然发了高烧,但很快便活蹦乱跳地把匈奴的使者骗得团团转。

    郑谨对皇帝恢复以往的状态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升起更强的担忧。

    而再自幼服侍刘瑞的李三这儿,违和感与担忧较郑谨只会愈发强烈:“刀家怕是活不成了。”

    当面算账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平平静静地慢慢算账。

    果然,匈奴的使者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批犯人人头落地。

    广川王的狐朋狗友原以为能将功赎罪,或是判个徒刑并想好要去哪里服刑。结果他们等了数日,最后等到斩立决与具五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死亡的恐惧让他们挣扎着想冲出诏狱:“陛下不可能下次命令。”

    “我们只是……呜……”对方的话被眼疾手快的狱卒拦下。

    大晚上来处理人的狱吏擦擦头上的冷汗,催促着下属赶紧收拾残局。

    “家属无论出身高度都贬为隶臣妾。”

    “信都的宫婢……”杀红眼的刘瑞难得迟疑了下,于是向复命的张汤问道:“广川王的宫婢里有多少人染了毒|品。”

    “只有几个受宠的姬妾与她们的宫婢。”张汤也没见过皇帝发此大怒,所以在那儿小心翼翼道:“您要处理这些人吗?”

    “查清楚是受人挑唆还是广川王的一丘之貉。”刘瑞只是讨厌毒虫,但不会把受害者也一并打死:“受人挑唆的丢给赵女史,一丘之貉按从犯例全部处死,其亲属……”

    刘瑞的声音再度一顿:“知情的贬为隶臣妾,不知情的罚金二十。”

    “诺。”张汤和前几日的郦寄般庆幸皇帝没有失智。

    ………………

    和刘瑞预计的一样,王庭的使者果真叫了同行饮酒,然后套出右贤王部与刘瑞的“秘密协议”。

    “那群叛徒。”虽然知道自己是在汉人的地盘上,可王庭的使者还是难抑心中的怒火,对着柱子就是一拳:“右贤王也配与单于相提并论。”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想让大汉安分点是不可能的。毕竟匈奴借着汉地的内乱可是捞足好处,没道理在身份对换后就天真地以为靠爱“感化”大汉不要趁人之危。

    “……明天还是与大汉的小皇帝见上一面吧!”发泄完的王庭使者终究是让理智占据高地,随即便以三十金和三十万头牲畜的价格让刘瑞保持中立。

    刘瑞表示只要钱能顺利到位,他绝不帮右贤王部与王庭的任何一方。

    “但也只是不帮罗姑比与军臣。”因为有于屠日禅的情报,加上有医家帮忙测试那个opium果膏的用量危害,所以刘瑞想给军臣整个大活:“也不知让军臣挑选孙子的摄政大臣会有几人入选。”

    于屠日禅与呼衍王自不必说,搞不好连罗姑比……

    不。

    军臣是不会让罗姑比活着成为摄政大臣的。

    如果让罗姑比成为摄政一角,不管是呼衍王还是于屠日禅,都会被他一一踹走。

    “所以还是夏日图吗?”刘瑞想到一种可能,忍不住为匈奴的未来捏把冷汗:“若是那样,那就可就好戏看了。”

    幼主上位对匈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军臣要能一波带走罗姑比,那就能借摄政之事把匈奴右部一份为二,彻底粉碎罗姑比系的强大影响,使其陷入兄弟内耗。

    …………

    “……大汉的小皇帝想与我见面?”走官道的王庭使者比预计的更早回去,将长安的所见所闻尽数上报后对右贤王部的僭越表示深深的担忧:“虽然大汉的皇帝保证处于中立,可这话就像天上的星星,单于可别完全信了。”

    “我知道了。”军臣在被于单的大败气吐血后感到衰老的全面反扑,连带着被opium果膏所压制的旧伤也叫嚷着让军臣为此付出代价:“大汉的小皇帝有说要在哪里见面吗?”

    以为单于听进去的王庭使者:“……您真要见那条毒蛇?”

    “毒蛇?”

    “就是大汉的小皇帝。”情急道出心里话的使者骂道:“他就是条毒蛇,从未有过的毒蛇。”

    “那可真是个令人安心的评价。”军臣倒没那么愤慨,反而感到无比羡慕:“这是一个于单应有的优良品质。”

    想起那个被俘的儿子与懵懂的呼扶罗,军臣的脑子便开始作痛:“只希望那小子和他大大一样多病短寿。”

    寄希望于天神显灵的军臣想起看家的小儿子,随口问道:“于屠日禅的使者与小皇帝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带他过来。”

    “那小子与汉朝的小皇帝也说不了什么。”王庭的使者打心眼里瞧不起那奴隶出身的同行,言语间自然带了丝轻蔑之意:“我也问了,无非是怕汉朝的小皇帝打王庭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过来探探口风。”

    这也是相当合理的说法。

    军臣没有怀疑儿子,让郝宿王去安排他与刘瑞相见的细节,结果等来不速之客。

    “撑犁孤涂,于单能回来吗?”因为惹军臣生气,所以颛渠阏氏特意带了孙子过来。

    闭目养神的军臣睁开一只眼睛,再次想起祖父吐槽呼衍氏的女人全是白痴的成年旧事:“怎么,你让我流放于单。”

    颛渠阏氏闻之尬笑:“那也比将于单留在汉人的手里强上百倍。”

    “留?”军臣笑道:“你把军臣当孩子时,比他还小两三岁的大汉皇帝就已扯下匈奴的颜面。”

    “即便于单可以回来,你的阿兄也不会高兴。”军臣看向年幼的孙子,挑破天窗道:“比起做单于的叔父,还是做单于的摄政王更符合他的野心。“

    “也不怕被撑破肚皮。”

    军臣骂道:“他当我是死人吗?还是当右贤王部不存在了?”

    “阿兄也是……”

    颛渠阏氏刚想为兄长辩护,就被军臣的冰冷眼神吓得止了想说的话。

    “中行说曾为我讲过秦王的故事……”

    “讲述一个愚蠢的母阏氏是怎么把部落折腾得死伤千万。”

    【作者有话说】

    庆祝我达成四百章的成就(吐混),今年快过了,为了庆祝这一年的噩运,我想在元旦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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