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是什么意思?”顾熙儿喃喃:“……人的名字?”


    栀子也探头去看,“或许是随便刻的?”


    她又不认识字,只是觉得喜鹊登枝的花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喜鹊,十分生动逼真,竟然像活的一般。


    “应当不会。”顾熙儿摇摇头:“谁会无端把字刻在玉牌上?定然有缘由的。”


    “奴婢想不出来。”栀子也就比顾熙儿大了四岁,正是活泼爱玩的年岁。


    她笑眯眯地:“小姐,咱们回去吧?”


    顾熙儿“嗯”了一声,把红玛瑙玉牌放入自己的荷包里。


    主仆俩回去芳华院的时候,杜鹃也刚从回事处领了月例银子回来。


    杜鹃拿给顾熙儿看,“小姐,咱们院子里的都在这了。”


    顾熙儿把自己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摆手和杜鹃说道:“你都按份例给分发下去吧。”


    杜鹃应了一声,屈身行礼后退下了。


    顾家是每逢月初发放月例银子,由各院的管事统一领取。芳华院里没有管事,都是由杜鹃领取的。


    酉时过半。


    顾熙儿的晚饭就摆上了,有盐水鸭肉、鸡蛋蔬菜煎饼、红糖发糕、牛乳粥、红烧茄子、虾仁蒸蛋、蘑菇肉片。


    她有挑食的毛病,喝了半碗牛乳粥,吃了两块盐水鸭肉和巴掌大的鸡蛋蔬菜煎饼就停下了筷子。


    杜鹃劝道:“您好歹再多吃些。”


    满桌子的吃食几乎都没有动。


    “不要。”顾熙儿伸手揉揉自己的小肚子:“我吃饱了。”


    杜若也说:“您牛乳粥喝的太少了……要喝完的。”


    顾熙儿说不吃就不吃了,起身就要走。


    她往内室的方向去,“现在喝不了了,要不帮我温在蒸笼里吧,等饿了我自然会喝的。”


    杜鹃微微叹气。


    她端起虾仁蒸蛋跟着顾熙儿也往内室走去,好说赖说的又哄着顾熙儿吃了半碗。


    亥时一过,大地万物都进入了沉睡。


    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飘渺又遥远,却更显得深夜寂静无声。


    琉璃胡同口往右边一拐,穿过一排排笔直高大的杨树,便是条官道了。


    官道两旁是四四方方的石墩,路面修建的宽阔平坦。


    略显破旧的马车就停在官道上,驾车的是个身穿短褐的老汉,像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


    一个老妇走出了琉璃胡同,背着个小包裹,正是苗婆子。她走上前和老汉打了招呼,自己上了马车。


    马蹄轻踏,车轮开始轱辘辘转动。


    老汉还和苗婆子说话,“是小姐让我来接你的。”过了会他又不解的问:“你好好的伺候着小姐就成了,还非要自己再出来找个活做,何必呢?吃苦受罪不说,还要看别人脸色。”


    他其实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过来接人,大白天不好吗?


    苗婆子没接他的话茬,反问道:“小姐……她还好吗?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她过来顾家做活,是小姐安排的,是私密事。她不能讲给别人听,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好不好的,还是老样子。”老汉眉头紧皱:“咱们也算是跟着小姐从老宅子出来的了,谁能想到日子会过到如此模样?等你见了小姐还是好好劝劝她吧。”


    他唤柳勾子,是前朝大理石少卿柳怀远家的奴仆。


    “我知道。”苗婆子长出一口气:“小姐脾气执拗,她认准的事情谁也说不动。只是仇恨长留心中,到底会害人害已。”


    柳勾子没听懂苗婆子说的话,却也没有再问。小姐即使落魄了也是高高在上的,他一个下人,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马车在路上足足跑了三个时辰才到了怀柔,最后停在了一处二进的宅院前。这时候天已经破晓了。太阳慢慢从东边升起,火红火红的,像个圆盘。


    柳勾子下了马车去敲门。


    “来了,来了。”守门的小厮牛二打着呵欠从里面拉开了门,探头一瞧是柳勾子,立刻笑起来:“是你老啊,赶紧进来。”


    柳勾子昨夜驾着马车出去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苗婆子随后也走了过来。


    她并不认识牛二,也不想和他打招呼,径直越过他往二进院落走去。


    牛二看苗婆子的穿着打扮也不出众,嘴一撇,压低了声音问柳勾子:“她是谁啊?”谱摆的还挺大。


    他是今年三月刚过来的,根本没见过苗婆子。


    柳勾子回答他:“她以前是专程伺候小姐的,小姐也最信任她。”


    牛二“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苗婆子走进第二进院落里,环顾四周。一溜五间上房,两傍是耳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院子里还种了两棵柿子树,虽说看起来比较破旧了,但到底还是体面的。


    当然和顾家是没法比的。


    院子里伺候的人也极少,只有一个矮胖的婆子在扫地,另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打洗脸水。


    苗婆子眼睛一酸……也太凄凉了些。她们家大小姐想当初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矮胖的婆子是认识苗婆子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去拉苗婆子的手,笑道:“老姐姐,你难得来。”


    她去年见过苗婆子一次,小姐待苗婆子是极亲近的。


    苗婆子也笑了笑,问道:“小姐呢?”


    “想必这会儿还睡着呢。”矮胖婆子说道:“你要是想见小姐还要再等等。”


    小姐每日里不睡个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


    苗婆子应了“好”。


    谁料正房的房门却在此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段苗条的女子。


    她容貌姣好,身穿湖蓝色对襟长褙子,一双丹凤眼极其出色,看人的神态无端透出些风情。


    苗婆子立刻屈身行礼,唤:“大小姐。”


    “我等了你好久。”女子转身又进了屋,让苗婆子也跟进来。


    “不是让你四月份就回来的吗?怎地拖了这样久。还特地让人捎了口信过来。”女子去了内室,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


    她摆手让苗婆子随意些,“搬个兀子过来坐吧。柳家早就破败了,我柳絮也没有以前那么多规矩了。什么奴婢、主子的,在我眼里都一样。”


    她原名是柳若雨,柳絮是做了歌女后才改的名字。


    “大小姐受委屈了。”苗婆子脸上显出浓重的悲伤,又解释道:“我原想是四月份就过来您这边一趟的,但家里老母亲病重,我索性向顾府管事的请了几天假,想着从您这里出去后也连着回老家探望老母亲……又因为我在顾家的事情临时没有找到替换的人去做,就又拖了几日。”


    她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柳絮的面前。


    “别唤我大小姐了,我早都不是了。”柳絮来了火气,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水喝。


    她也给苗婆子倒了一盏,“让你坐下你就坐下,不然你要站着喝茶水不成。”


    苗婆子这才答应一声,自己搬了兀子坐下,带来的包裹也就随手放在地上。


    她捧着茶水喝了两口,和柳絮说道:“您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柳絮自暴自弃地:“不过是混日子而已。被男人养着就是轻松,比在酒馆里给人家唱小曲好过多了。”


    她言谈举止轻浮极了,再没有做柳家大小姐时的端庄自持。


    苗婆子作为柳絮的乳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到底是心疼。


    她劝说道:“奴婢这些年也存了几个银钱,图个温饱还是可以的……您若是愿意,就跟随奴婢回乡下去,奴婢伺候您,凡事都不让您动一根手指头……定然也是舒舒服服的。”


    也不必被不同的男人随意养在外面了,在她看来,那些个见色起意的男人有哪个是好的,若真的喜欢大小姐,给她一个名分也是好的,哪怕是为人妾室呢。不过是看着大小姐长的漂亮而已。喜欢了就给大小姐一些银钱宠着,腻了就直接赶走大小姐,更浑者还有上手打骂的……在她看来,大小姐这些年过的连个体面人家的外室都不如……实在是不值得留恋。


    “不必。”柳絮的神色冷了下来:“我已经自轻自贱到了这个地步,早不把脸面当回事了。我就是恨极了宋南嫣,凭什么我过成了这样,她却得以高嫁良人。”


    她口中的宋南嫣就是顾家大夫人宋氏。


    苗婆子叹气:“小姐,宋夫人把小小姐教养的很好,顾家人也把小姐姐捧在手心上疼爱……咱们偷梁换柱,把小小姐和宋夫人的亲生女儿掉了包……这对于宋氏来说,对于一个娘亲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您还没有消气吗?”


    她们家小姐和宋夫人早年间还曾经是闺中密友,后来柳家得罪了新帝,举家被贬到边疆,再不许进来燕京城一步。当时的小姐是有心仪的男子在,舍不得就此离去。她去求了宋夫人,想让宋夫人行个方便,把她偷偷留在燕京,哪怕是为奴为婢也行。但是宋夫人思来想去的,最后也没有答应,她也怕连累了自己家人。


    后来小姐在去往边疆的途中被歹人强.暴,柳老爷更是当场被歹人打死,她的几个兄弟为了对抗歹人也是遍体鳞伤……小姐从此就记恨上宋夫人了,后来更是千方百计回来了燕京。她改头换面,名字也改了,靠在酒馆给别人唱小曲过活,连妓馆都去过……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宋夫人。


    “她是谁家的小小姐?”柳絮恨的直咬牙:“她不是我的女儿。”


    她甚至都不清楚和哪个男人生下的她,只是落了几次胎都落不掉,才勉强生下来的。


    “您再不认小小姐,她也是您亲生的。”苗婆子无奈极了:“那孩子聪明乖巧,又懂事的很,颇有您小时候的样子。”


    小小姐虽然长的不像她们家小姐。但是她和人说话的姿态,笑起来的刹那,都像极了她们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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