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偏偏招惹
短暂的沉默后。
虞笙看似平静的说:“采访已经差不多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如果不方便对着摄像机说,我可以记录下来, 帮你写一篇报道, 解释掉一些误会。”
“解释的话, ”段昭看着她:“我只对我在乎的人说, 其他人,就不必了。”
虞笙哦了声,没有再问下去。
余光里,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从采访开始时,就完全没有离开过, 虞笙开始还有些紧张, 后来就慢慢适应了。
一晃,两个小时的采访时间,很快就要过去。
这之后, 她和段昭, 似乎就真的不会再有交集。
“你,”她迟疑着问:“哪天回国。”
“也是私人问题吗?”他反问,见摄像机关着,人也比刚才放松, 往后靠了靠, 未等她答, 主动说道:“明天一早。”
虞笙又哦了声, 麻木的说了句:“那, 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段昭挑眉, “啧”了声:“这么多年,还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以前就总这么说她,从高二时就这样,弄得好像,她从未付出过真正的感情。
虞笙指尖抠着文件夹,忍住吐槽的冲动,毫无波澜道:“随便你怎么想,今天的采访就到这,我打开摄像机,录一段结束语,你就可以回去了。”
“飞机,在顺风的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段昭捡起桌上的笔,慢条斯理的在指尖转:“掉下来。”
虞笙皱了皱眉,好好的,干嘛提这个?
“你祝我,一路顺风,”他手里的笔停下:“很难不让我误会。”
虞笙瞠目,刚才说这句了?她真的没过脑子,都不记得,反驳的也很没底气:“我没有那个意思。”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有情绪,才刚好说明,放不下我。”
“?”
这是什么歪理?
虞笙都听愣了,好好一个采访,怎么关掉摄像机后,就被他带偏到这个程度?
“我没有,”她不太痛快的合上文件夹,生硬道:“现在,录结束语。”
段昭手极快的挡在她刚合上的文件夹内,掀开,修长的手指在最后一个问题轻点:“还有个问题没问,怎么就结束了?”
虞笙低头看那个问题——“你已经卫冕冬奥会、世锦赛、亚冬会,实现了运动生涯的大满贯,请问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没什么。
她忍气吞声的打开摄像机,见他又像模像样的坐好,挪回视线,照本宣读似的,把那个问题背诵了一遍。
段昭被她气笑了。
“很多年前,”他慢悠悠的说:“我还上高中时,有个女孩,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如果答案还是那个,你还想再听一遍吗。”
虞笙恍了神,多年前在广播室,她和他穿着汇文中学的校服,她手握拳成话筒,曾经佯做记者,采访过那个眼里满是希望的少年。
可是那个答案是什么,她没听清。
没想到多年以后,她真的成了记者,而他也成为世界冠军。
可是那个答案,她还是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答案。
虞笙眼里忽然湿润,余光带到摄像机正在运作的指示灯,猛然惊醒,慌忙站起来想关掉,脚下被电线绊了一下,身子倾斜,手里的文夹扔出去,采访清单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他起身,扶住她的手腕,面色潮红的低头看她:“哭了?”
“摄像机还开着。”她小声警告。
段昭伸手关掉机器:“现在,好了。”
什么好了?
虞笙呼吸非常不顺,心跳不知道漏掉多少拍,一直咚咚咚的缓不过来。
她手腕被段昭攥在手里,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双眼,像穿透黑夜,带着勾人又凶险的光,一直戳到她心里。
“这是在记者站的直播间,随时有可能进来,”虞笙有意闪避:“如果你觉得不想录下去,结束语也可以不录。”
“就这么,”他听后,微弯唇角,气息嘶哑的笑了笑:“急着,让我走?”
这算什么话。
虞笙恼怒,脾气也上来:“你如果不想录的话,随时,都可以走。”
她现在思绪很乱,门外就是忙碌的同事们,而她告诫一遍后,他仍未有所动作,情急之下,她手腕用力,想要挣|脱开他。
他目光微征,有点急了,握着她肩膀摁到门上。
咚的一声。
她心脏猛的一颤,都没顾上后背撞得疼,他人已经压下来,吻上她的唇。
是,前所未有过的一个吻。
好像带着怒气,但在触碰后,又慢慢的温柔下来,她没有躲,也不敢把手放在他背上,双手维持着无处安放的姿势。
就不明白了,明明当初先放手的是他,为什么总好像,她欠他的。
虞笙被他亲的有点窝火,手抵住他胸膛,男女力量悬殊很大,尤其是在多年后的此刻,他从少年成长为男人,成为运动员,身上的力量,让她根本不是对手,她用力推了好几次。
他逐渐平静,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那张脸,像是喝多了酒。
半天,她憋出一句:“我跟你已经分手了。”
如平地惊雷。
他睫毛颤动,手劲随后松了,缓缓垂下。
沉默须臾。
段昭眉梢抬起,嘴角一松:“我刚才…”
确实,很失控。
可是她跟他计较不起来。
“还好,这个直播室,挺隔音的。”虞笙十分别扭的开口,心跳逐渐缓慢下来后,她从他脸色上看出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发烧?”
“可能有点,”他站直,与她拉开距离:“脑子不清楚,冒犯到你了,很对不起。”
“你病了好几天,”虞笙有些担心:“从你去千叶县找我那天。”
如果没想错,就是因为千叶县那晚,他才病的,毕竟连夜奔波,淋雨,再加上训练,比赛,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不生病才怪。
“我好像欠你一个人情,”虞笙瞥开目光,不太自然的说:“那刚才,就算扯平了。”
“你这个还法,”段昭按了按眉心:“我倒想多借你几个人情。”
虞笙一本正经的看他:“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行,毕竟咱们已经……”
分手了,而且是你提的。
希望你记住。
她目光变得淡漠:“对吧,前男友。”
他也不怎么的,就脱口问了句:“你有现男友吗?”
这什么破问题?
“你管不着,”虞笙赌气:“你是烧的挺厉害,烧得说胡话了。”
“那就是没有,”段昭心情好多了:“前男友,虽然不好听,好歹也占了男友两个字。”
他这个胡搅蛮缠的本事真可以。
虞笙服了:“你病了,就赶紧回去休息,我要录结束语了。”
“这么乱,”段昭指了指身后一地凌乱:“我帮你收拾吧。”
虞笙愣着,想说不用,他长腿一迈,弯腰捡起地上凌乱的电线。
“结束语我就不录了,确实太不舒服,”他将电线在手上缠了几圈,打结,放在桌腿下,然后将散落的文件一一拿起来,码齐,放回文件夹,交给她时,他问:“你过年,回国吗?”
“可能吧,”虞笙接过文件夹,含糊道:“也不好说,不知道工作忙不忙。”
段昭点头:“听蒋星遥说打算同学聚会,你有兴趣吗?”
虞笙迟疑着:“我…”
段昭啊了声:“不好说。”
虞笙:“……”
“行吧,”他按了按眉心:“我回去了。”
虞笙木讷点头,目送他一刻没停的离开,关上门时,她摸到文件夹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开,看见躺在里面的红绳。
他悄悄的,还给她了。
*
段昭是转天的飞机回国,从那天后,虞笙就没再和他见过了,红绳她戴回手上了,不得不说,自从戴上这个,她的学业事业都一帆风顺,好像还挺灵的。
她和段昭也不是全无联系,他偶尔会发信息过来,不算频繁,虞笙慢慢接受了这个频率,不觉得烦。
最近一次联系是他那则采访播出,他非常高兴的说网友都误认为他是低音炮。
她正在家里休息,拿手机回:你一定要少说话,不然大家就知道你原本的声音了。
段昭:我原本的声音,不好听?
虞笙顿了顿,他声音挺好听的,很有磁性,加上总懒洋洋的,就很勾人,尤其是唱慢歌时,气息的轰鸣,特别像哄人。
手机又震了。
段昭:断在这不回,是什么意思?
虞笙忍不住笑。
虞笙:就,回想了一下你是什么声音。
约莫数秒,他发了一条语音。
她点开,他拖着尾音,略微压低的说了句:起床了。
起?床?了?
虞笙让他弄得脸色一红:你突然发这句是什么意思?
段昭:怕你记不住我的声音,就用这个做起床铃吧。
虞笙:……
可太谢谢你了。
大早上听这么懒的声音,她可能会想再睡一觉。
刚想放下手机,他又发一条语音:晚安。
虞笙:……
虞笙没再回,打开电脑重温了一下那天的采访,之前火狐网的恶意评论不攻自破,采访底下的好评还挺多的,弹幕刷的全是让他们在一起。
网友可能不知道,他们真的在一起过。
*
年后,老唐来找她,告诉她回国的申请批下来了。
后天的机票,回国前,这边的同事为她举行了欢送party,喝到半夜。
一觉醒来后,她终于结束了在外漂泊的日子。
虞笙是两周后,才回到洵阳的,她先去京城的总台,办理调职手续,台里的领导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体育部门记者,另一个是驻洵阳分部记者。
她刻意躲避他,果断选择后者。
和段昭,能恢复到普通朋友的关系,已经算很好了,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可能。
没想到,落地洵阳后,她第一眼看到等候在机场出口的男人。
第72章 偏偏招惹
虞笙见到他时, 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当年初次见面,也是这个机场。
可能不想被人认出, 他戴了只黑色口罩, 头发仍短, 眼里仍厉, 穿着件橄榄绿色的休闲外套,里面搭件白衬衫,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既慵懒, 又很禁欲。
见到她后, 眼里才放得柔和,长腿阔步而来, 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歪头笑道:“欢迎,回家。”
虞笙心里顿时毛躁。
也没告诉他回国时间,没告诉他航班号, 怎么就一到机场, 是前男友来接她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好像她在这个城市混得很差,没家人疼,没朋友理。
只有个,前、男友。
“别多想, ”段昭带她走到停车场:“我就是刚好在楼下碰见你阿婆, 她站在路边打车, 说来机场接你, 我说开车带她来, 她反倒不来了。”
“真巧,”虞笙不太信的, 小声埋怨:“我阿婆也真是,麻烦人都不带眨眼睛的。”
“也眨眼了,不过就是,”段昭按了按汽车钥匙:“你不在家,她除了我,也没别的人能麻烦。”
虞笙还是觉得不妥:“那也不该麻烦你。”
“我这不也是,顺理成章的,去她家里蹭几碗肉吃,”段昭故意提醒似的:“我还威胁阿婆,我说从高中时,就吃你做的梅干菜烧肉,吃上瘾,就得对我负责呗。”
虞笙:“……”
“阿婆就是个挺精明的人,”她没好气的告诫:“你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他停下看她。
“这年头有捡便宜爸妈的,可没有人捡老人家的,”虞笙嘟囔:“小心她让你陪她,看伦理剧,唠家常。”
他一笑了之:“我觉得挺好的。”
眼前停的一辆黑色SUV,车灯闪烁,段昭过去拉开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家。”
都买车了。
变化是挺大的。
一路上,虞笙沿途看着风景,她上大学就离开这座城市,虽然偶尔也回来,但每次都来去匆匆,就只窝在家里几天,立刻就得走,从来也没好好逛逛,忽然就觉得,好多地方,都陌生了。
“这两年建了好几个大型商场,你可能都没去过,去年三道口也拆了,还是蒋星遥她爸负责的,也要盖楼,”段昭悠闲的握着方向盘,跟她聊:“学校正在扩建,除了超市还在,别的都要拆,有时间带你回去转转。”
虞笙转回头看他:“你现在是,住在洵阳了?”
“大前年洵阳承办亚冬会,在省队附近,又新建了冰上训练中心,不集训的话,队里会经常在这边,集训有时在松城,有时去国外,”段昭问她:“你呢,以后就一直在洵阳?”
“嗯,阿婆阿公岁数都大了,我妈虽然也陪着,但我也不想错过,就把工作关系调回来了。”虞笙说。
“挺好的。”他指尖子在方向盘行敲了敲,看着前方,似在思考。
虞笙将目光移至车窗外,专心的看景。
经过一段熟悉的路,车开进小区。
段昭一直送她进楼,按完电梯,便就此止步:“回去吧。”他将行李还给她。
“你不上去?”虞笙还挺纳闷的,觉得礼尚往来,应该邀请他到家里坐坐,吃个饭,但摸不透虞婧文对他的态度,而且,毕竟,都分手的,话就没说出口。
“我不住这,”他主动说:“我也不是就这一套房子,这边就偶尔过来看看。”
她脱口问:“你现在住哪?”
“这是想,”他唇角弯角:“套我家地址?”
“不想。”虞笙立刻收回所有心思,电梯一到,便上楼了。
段昭一直站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才笑着离开。
从在日本见过她,他就再也不能若无其事。
考虑过提前把她追回来,但毕竟四年过去,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少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拉近距离,重新回到亲密无间。
就像那天在东京记者站的直播间里,他一时冲动,将她抵在门上,她眼里的淡漠,他是看得懂的。
但是她回国,总归是比以前进了一步,慢慢来。
*
虞笙风尘仆仆的推开家门,桌上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
阿公精神状态不错,见到她后的,嗓音洪亮的笑道:“苡苡!放学啦,快去洗手,你妈妈给你做了很多你爱吃的。”
站在一旁的虞婧文和阿婆都是为难的叹了口气。
阿婆拍拍她的背:“习惯就好了。”
虞笙嗯了声,愉快的对阿公回道:“我这次期末,又考了年级第一呢。”
如果时间真的停留在那一年,倒也不错。
她想起11楼,曾贴过“春满楼”的那个小哥哥家。
“哎,”阿公忽然又说:“你当我老糊涂了,你不是早就大学毕业了吗?考什么年级第一?”
虞笙:“……”
阿婆和虞婧文面面相觑,忍不住笑。
虞笙无语的去洗手了:“阿公你真是的。”
洗完手,四人围桌而坐。
虞婧文可能是人到中年,比以前收敛了许多,和大卫分手后,就没再找,也没出去工作,她在美国还有些朋友,时不时利用人脉,在微信上做些代购。太闲了,就带阿婆阿公出去旅个游,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但虞笙知道,虞婧文心气不减,只不过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罢了。
吃饭时,虞婧文主动提:“苡苡,你也快24岁了,事业有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我这样挺好的,”虞笙敷衍:“我挣钱多,花销也大,一个人都习惯了,而且我这么忙,哪有时间陪男朋友。”
“话也不能这么说,”虞婧文道:“迟早得有个家,我是没指望了,你不能跟你我一样。”
阿婆在一旁,语重心长的嗯了句,菜也同时夹到她碗里:“这两年,小昭倒是常来看我,家里添的按摩椅,还有我屋里新换的空调,都是他给买的。”
虞笙险些没听出是谁。
“什么小昭,阿婆你酸不酸,”她表情不太自在的说:“你花了他多少钱,我改天给他转账。”
阿婆看朽木似的看她:“人的感情是能用钱衡量的?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张嘴闭嘴就是钱。”
虞笙吃着饭,撒娇似的瞅了阿婆一眼:“你可真是,一句话,得罪两个人。”
阿婆气笑的打她。
虞婧文思考着说:“段昭呢,我觉得不太合适。”
虞笙动作一顿,咬着筷子。
“倒不是嫌他家庭条件,都拿世界冠军了,肯定不会差,”虞婧文说:“我就是想,你就这么忙,他也这么忙,你们俩谁顾得上谁,再说了,他现在是运动员,退役肯定就要做教练,到头来还是一整年东奔西跑,你连人都看不见,还谈什么抓住人心。”
“我跟他,”虞笙淡声道:“都过去的事了。”
“我记得你高中还有个同学,”虞婧文忽然提到:“叫陈屹然。”
“有。”她说,
“你上大学时,他和他妈还挺照顾你的,”虞婧文若有似无的聊:“听说留在京城了,在医院上班,这倒是挺稳定的,他妈岁数也不大,以后带孩子什么的都…”
“妈。”虞笙反感的打断:“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陈屹然。”
她真是,和虞婧文,话不投机半句多。
吃完饭,虞笙倚在阳台看夜景。
比起日本,还是国内的城市街道更宽敞,看着心里更舒服。
她转了个身,不经意抬头,看见11楼阳台关着灯,玻璃上却仍旧用白色喷雪画的大大的秃头笑脸。
顿时有种,脑子里的每根神经都在倒带的错觉。
阿婆洗了些草莓拿来给她,顺目光瞧见楼上,笑道:“想谁了?”
虞笙立刻收回目光,吃了颗草莓:“阿婆你真是,被他收买了吗,怎么句句都离不开你大宝贝外孙。”
“你阿婆我还没老糊涂,我有个外孙女就够了,你要是给我带回来个外孙女婿,我好好招待着,要是个外孙,那就不必了。 ”
小老太太。
虞笙不太痛快的又拿了颗草莓。
这是她家没错吧?怎么弄得,好像到了,他的地盘!
阿婆揉揉她头发,语气和蔼的说:“阳台上那个笑脸,本来早就擦掉了,是他知道你回来,又画上去的。”
“他怎么知道我回…”虞笙刚想问,小老太太放下草莓,悠悠的回屋里了。
真是,这小老太太的背影,精气神愈发十足,都会气人了。
虞笙闷闷的在阳台又站了会儿,收到蒋星遥的信息:本周末中午11点,御宫大酒店三楼,同学聚会。
她回:都谁。
蒋星遥:就咱班那些人,赶上在洵阳的,都去。
蒋星遥:以前就小范围的,这回二姐主动邀请,去的挺多的。
虞笙:哦。
蒋星遥:段昭也去。
虞笙:倒也不必,每个人,都对我提他的名字。
蒋星遥:提得你内心小鹿乱撞了?
虞笙:开玩笑吧,我24,又不是17,还动不动小鹿乱撞,那就是心脏有毛病。
蒋星遥:你都24了?早能领证了?
虞笙回了个再见的黄脸表情。
这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
收到很多信息,桑菓的、朱思明还有陈屹然的,和桑菓聊得稍微多点,不过也还是围绕着同学聚会。
她这两天刚回洵阳,去电视台跑了两天档案,基本就是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没正式开始工作,忙惯的人,突然闲下来就有点无聊,周末本来想推掉的同学聚会,倒也成了调剂心情的良药。
虞笙和桑菓、蒋星遥约的十一点一刻,在御宫酒店门口见。
三人好久没聚了,一见面,就被蒋星遥和桑菓叽叽喳喳的聊了半天,然后乘电梯到酒店三楼,半个班同学都到了,分成三桌坐,记忆里的稚嫩的面孔都已褪去,正三五成群的聊着,虞笙她们进去时,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被华蓉叫道她那桌坐下,华蓉倒是除了头发长了,没有什么变化,也不显老。
“能看见你们真好,”华蓉拉着虞笙她们闲聊:“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一届。”
虞笙抿了笑容,确实,很优秀。
除了她和段昭,
蒋星遥是舞蹈演员,桑菓做了编剧,陈屹然是年轻的外科医生,刘岩磊跟她算是同行,在洵阳电视台,朱思明考上警察,常玥留学回国后当了翻译,每个人的结局都很圆满。
唯一的残缺,就是她和段昭没能走到最后。
大家叙着旧,虞笙除了和桑菓、蒋星遥,再加上多年未见的华蓉能聊几句,和别人都话不多,本来上学时,就没话。
陈屹然自动换座位到她身边:“我的工作关系,调回洵阳了。”
“京城这么好,”虞笙并不在意:“你怎么不留在那。”
“洵阳发展也很不错,”他若有似无的提起:“而且你不是,也没留在京城。”
“我回来是因为……”
“因为我。”
她刚开了句头,便被人打断,抬起眼,看到段昭不知何时的站在面前。
*
段昭的出现,使在座气氛瞬间被推至高潮。
“老大!”朱思明兴奋,眼睛都亮了:“我现在出去,见人就说,世界冠军段昭,是我同学!一个班的!”他让出座位:“来来来,坐我这!”
蒋星遥起身,空出虞笙相邻的座位:“你坐这儿。”
她自己坐到朱思明那,朱思明又拉了把椅子插空当里坐。
段昭过去,和华蓉打了招呼,在虞笙身边坐下:“来了?”
两人四目对视,虞笙啊了声,她不太会说客套的话,而且现在她这个位置,左边是段昭,右边是陈屹然,坐得很不自在。
偏偏陈屹然还在这时给她把饮料杯满上:“买的果粒橙,我记得你上学那会儿,特别爱喝这个。”
倒完,那个杯子就被段昭拿走了,她随着杯子移动目光,看到他堂而皇之的笑容:“渴了。”
虞笙没拒绝,她反正也不是很想喝。
陈屹然皱眉道:“这是虞笙的杯子,你……”
他依旧笑得很有涵养:“那又怎样。”
说完,他看向她,那个闲闲的眼神分明是说:人都亲过,用个杯子至于大惊小怪?
虞笙不正眼看他,就低头抠着手机壳,他就是,很有涵养的,做着人模狗样的事,陈屹然那种,肯定斗不过他。
“你来得晚,”陈屹然突突兀起身:“理当罚酒三杯。”
段昭挑了挑眉:“队里不让外出饮酒。”
华蓉拦住陈屹然:“同学们好久不见,高兴是好事,酒还是要少喝!”
陈屹然手悬在半空数秒,窝着气坐下。
华蓉提到前一阵在日本的比赛:“比赛我看了,我的一个学生是冠军,一个学生负责报道直播,都特别厉害,老师真为你们骄傲。”
虞笙谦虚了几句,下意识看段昭,他笑道:“是二姐教的好。”
“这么多年,还喊二姐。”华蓉气笑得打他,众人一阵哄笑。
刘岩磊突然道:“虞笙,段昭,你们俩在学校时,可算是最轰动到德育处的一对,你们那个采访我也看了,简直是青梅竹马,是不是,就差领证,修成正果了?”
虞笙被这句话呛得直咳,段昭拍了拍她的背,说:“快了。”
虞笙:“?”
她瞠目的看他。
快了什么快了?
他低头,在她耳边嘟囔:“帮我,常玥在,追我。”
最后两个字,咬得十分重,像从齿间磨出来的。
而且还,很磨人是怎么回事?她忿愤抬头,见他眼尾勾着,冲她做了个“啵”的口型。
这也,
她头皮顿时发麻:“你是不是来时喝酒了。”
“没有,”段昭坐直了些,一只手仍闲散的搭在桌上:“我还得送你回家,喝什么酒。”
“不顺路,”虞笙小声拒绝:“不用了。”
“我房子又没卖,”他轻声道:“想顺路还不容易。”
这么一人一句,也没个头儿。
虞笙想了想,无言的保持缄默。
就在这时,常玥不信的说:“虞笙,我记得,你们早就分了,好像在京大时就分了。”
陈屹然帮腔:“我可以证实。”
虞笙本来就让段昭磨得不行,旁边这个没好感的又插句话,顿时挺不耐烦的回道:“有你什么事。”
段昭微不可察的笑了声。
桑菓有些喝多的说:“还不是怪段昭!瞎吃什么毒瘤老陈醋!就陈屹然他家那个饺子馆,咱们在京城上学的,哪个没去过,怎么我们虞笙去一次,就生气了!”
众人哦的一声。
嘈杂声中,虞笙拍着桑菓的背,给她拿水喝,想让她别再说了,但余光里,段昭一直看着她。
“是我,”他低声问:“误会了。”
“就是你!”桑菓脸通红的拍桌子,嚷道:“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我送你回家吧,”虞笙扶着她:“你怎么喝这么多。”
“交给我,”蒋星遥挤过去:“我没喝酒,一会儿我顺路送她。”
华蓉怕事情往僵处发展,从中打了几句和,大家又一起碰了碰杯,段昭来的就比较晚,他到时,基本已经吃了大半,这会儿好多人都喝的有点多,陆续有人撤离,华蓉和刘岩磊顺路,走的时候,又一起带走两个女生。
最后,酒店里,只剩下虞笙、段昭、蒋星遥、喝醉的桑菓、和迟迟不肯走的陈屹然。
虞笙没走,主要是因为桑菓趴在桌上,揪着往事絮絮叨叨,都是围绕当初段昭是怎么误会她,怎么吃醋,怎么冷落人的。
这事她以前觉得委屈,现在过去了,就不愿意一遍遍的提,她拽了桑菓几次,也没拽动,蒋星遥最后找来酒店的服务生,把人扛到楼下车里。
聚会到此,告一段落,虞笙也拿起包往外走,陈屹然叫住她:“我叫了车,先送你回家,我再回去。”
“我自己也能打车。”虞笙拒绝。
“她跟我回,”段昭不动声色的站起来:“你忘了,我们顺路。”
“确实不记得了,”陈屹然说:“我只记得,你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能陪在她身边,现在她不再需要你,她需要的是……”
“是我自己。”虞笙猜到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毫不掩饰的冲陈屹然道:“在京城时,你和你妈妈对我的帮助,我挺感谢的,但是后来你妈妈生病,我也照顾过她,这就算是,扯平了,你回洵阳,就好好工作,我们没事就别再联系了。”
“你还不明白吗,”陈屹然并不气馁:“我一直都喜欢你。”
“可我一直,”虞笙略带歉意的说:“都没喜欢过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说完,陈屹然似乎还想争取,她就觉得,很不对劲,屋里是还有一个人对吧?
那个人刚才还让她帮他摆脱常玥,对吧?
现在这个人呢?
怎么就,该出手时,销声匿迹了?
她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看见段昭一直失神的看着她,那模样,傻死了。
跟以前一样,傻大个子。
她情急,悄悄冲他做了个口型:帮、我。
段昭恍了神,随后,手轻轻的搂住她的肩膀,微笑道:“我们,回家吧。”
*
从酒店出来,段昭还在回忆桑菓的吐槽,以及虞笙聚会后对陈屹然的那一番回答。
“我一直都没喜欢过你。”
小姑娘眼里的坦然,绝不是装的。
就算她没说,他也纵然不相信,她会看上陈屹然那种类型,仅凭机场那一幕,说服力远远不够,但他当时就像给自己拴了个死结,说什么都挣脱不出来。
走到停车场时,虞笙见段昭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他有事要走,又不好意思脱掉她:“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我从这打车回家,也挺方便的。”
“打什么车,”段昭回神,替她拉开车门:“你好长时间没回来吧,上车,我带你逛逛。”
虞笙也便没有推辞,钻进车关门,系习惯性的扯过安全带要系,结果没有找到扣眼,正要看怎么回事,段昭这时上车,忙把压在副驾坐垫下的锁扣拿出来,卸掉上面米奇头的插片。
“平时,这个位置,”他俯身,摸到她一侧的安全带,扯出来扣好:“我不让别人坐。”
这话说的,虞笙顿时不想再坐下去:“那我坐后面吧。”
他系完安全带,身子没起来,双眼就这么盯着她看,须臾,问道:“你是别人吗。”
虞笙不太自在的递把头看向车窗外,他发出浅笑的气息,也没再逗她,坐好开车,她觉得应该主动说点什么:“你今天是回以前,那边住?”
“今天不回,那边好久不住人,要提前收拾,”段昭偏头看她:“你想让我回去住?”
“没有,你随意就行了,”虞笙随口聊着:“反正我也不会一直住那。”
“怎么,”段昭语气一顿:“不打算一直留在洵阳?”
“我是说,想在离电视台近的地方,买一套房子,”虞笙毫无戒备道:“我这个工作有可能早出晚归,或者半夜写稿,怕影响阿婆阿公休息,而且我妈回来了,她那个人,我和她聊不到一起,你也知道。”
段昭点了点头,像在思考。
少顷,他岔开话题:“你今天不用工作吧,我带你逛逛?”
“好啊。”
虞笙这两天待得很无聊,蒋星遥因为有巡回演出,最近都很忙,桑菓这两个月也刚好跟组改剧本,今天这趟还是专程请假,她从日本回来后,只在周边简单逛了逛,就已经发觉城市焕然一新,现在当然很想到处看看。
车在前面路口左转弯,往市中心开。
他车速很慢,方便她走走看看。
一路上话也不算很多,基本都是遇到哪个地方,她不太认得,他就说一两句,车开了一会儿,经过一家影楼。
虞笙猛的回头:“停车。”
段昭顺势看去,见到影楼门口悬挂的一张全家福合影,照片里的人正是虞笙一家,他将车靠边停下。
两人走过去,照片里,虞笙扎着两条小麻花辫,穿着浅粉色小旗袍,不太高兴的站在虞婧文身边。
“你什么时候照的?”段昭看她:“我都没见过。”
“十七岁生日,这怎么还,”虞笙在大街上看到自己照片,感觉不太好:“摆到外面来了。”
“我去跟他们说,”段昭拉开玻璃门进去,顺势回头问道:“这算侵权吧。”
虞笙点点头,肯定算了。
段昭进去后,找到影楼的负责人说明来意,对方自知理亏,当即让工作人员撤掉照片。
工组人员把照片从橱窗里摘下来:“这张照片确实很漂亮,原先就在客片展示的册子里放着,大概半年多前,有位先生来店里修复老照片,无意中看见,后来每隔两三天,就来看,店主怕他打扰其他客人,只好就挂到橱窗里了。”
“什么先生?”虞笙疑惑的结果照片。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工作人员说:“我看你们长得还有几分像。”
越说越离谱了,虞笙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指他们身后:“这不是,他又来了。”
第73章 偏偏招惹
虞笙循声望去, 见到影楼外,站着一个既陌生又眼熟的中年男人。
还是段昭先认出来,在她耳边很低的提醒:“是, 周栩的爸爸。”
“周栩?”虞笙抬眼看他:“是, 那个?”
她看到段昭点了点头。
要是不提, 她也都快忘了, 那年因为周栩、曾琅,发生了特别多的事。
“他看我照片干什么?”虞笙说这句话时,感到后脊一凉, 总觉得这一家人都不太正常。
而恰恰刚好, 周爸隔着橱窗,也抬起头, 眼里的怔愣一闪而过, 随后,便被温情替代。
虞笙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会想到“温情”这两个字。
她一定是刚才聚会,脑子被陈屹然的话呛着了。
一个陌生男人, 而且还是女儿和他们有些过节的陌生男人, 会有什么温情。
她愣着神,段昭拉了拉她胳膊:“先出去再说。”
虞笙恍了神,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和段昭推开玻璃门, 走出影楼。
周爸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最后落在段昭身上:“来陪朋友逛街?”
“对, ”段昭手里拿着照片, 问的直白:“听里面的人说, 你经常来,看这张照片。”
“我就住在附近。”周爸说着, 看向虞笙。
虞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不示弱的看了回去,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多年前冰场旁的咖啡厅内,周爸和虞婧文谈笑风生。
她目光顿时弹回,心虚得飘,人家哪是看她,是看虞婧文的,不过是个老情人罢了,她不想跟段昭解释这么丢人的事情,提到:“我们走吧。”
段昭很是疑惑。
她佯装若无其事的看街上来往车辆:“我想去前面逛逛。”
“照片的事?”段昭戒备的盯着周爸,没有说下去。
“是这样,”周爸主动道:“我经常看华视的新闻,也看过很多虞记者的报道,都非常喜欢,我就算是,”他亲切的笑了下:“虞记者的一个,中年小粉丝。”
中年,小粉丝?
虞笙弯唇道:“谢谢。”
她觉得这个称呼实在,不怎么好接受。
喜欢虞婧文就喜欢虞婧文,干嘛硬要扯到她身上,这样很有意思吗?
段昭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注视着周爸脸上的表情。
他开始听到影楼工作人员的话时,第一反应觉得很不正常,一个男人,隔三差五的跑来,就为看个小姑娘的照片,而且那小姑娘当时才十七,这就很难让人往好处想。
说难听点,他怀疑这个人的动机。
直到看见,周栩爸爸的脸,就更匪夷所思。
段昭立刻回想起多年前,在楼道里碰到醉酒的周爸时,他敲的也是虞笙家的门,便琢磨着,是不是该立刻问清楚这件事,没想到虞笙却主动打断。
“我们先走了,”她冲周爸颔首,立刻紧握段昭的手腕,用力的拉,脸上却是笑的:“前面是不是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我刚才聚会,都没吃饱,我想再去吃点。”
前面没有烤肉店。
段昭眼睫动了动,反手将她手牵在手里:“走吧。”他侧目冲周爸道:“周叔还是保持些距离,我女朋友只是记者,除了我,她不太习惯被别的粉丝追。”
周爸很有教养的点头,停留在原地。
虞笙和他往前走了走,透过街边的玻璃橱窗,留意到周爸是在目送他们几分钟之后,才缓缓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很难和骚扰二字联系到一起。
走了一会儿,她想起一个问题:“我怎么又成你女朋友了。”
“这样说会,比较安全。”段昭牵着她手,步子逐渐放慢:“作为出镜记者,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我不介意你对外宣称,我是你男朋友。”
虞笙松开他的手:“我介意。”
他话在喉间一哽,和好的话,脱口就能说出来,但他觉得这个场合不对,太随意了,反而会引起她的反感。
这小姑娘是个很犟的脾气。
“我在京城,在英国,在日本,都是我一个人,”虞笙的语气很平,目光也在疏离:“我一个人过了很多年,都习惯了,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说出来的话,她自己都被冷得一哆嗦。
人真的会变。
她以前会希望他多陪她。
会因为异地,见不到他,只能看着校园里其他小情侣成双入对,难过好长时间。
刚到英国时,她也疯狂的想他,连他的消息,一个字都不敢看,就是怕看到了,她会忍不住想回国,那时候,如果他来跟她说,虞笙我们和好吧。
我后悔了。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任何一句,她都答应。
但是现在,不会了。
虽然她不能狠下心把他当路人,但终究是不想再踏入爱情。
虞笙叹了口气,尽量委婉的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觉得我还,挺厉害的。”
“是,非常厉害,”段昭了然,颇有耐心的指前面:“没有你说的,烤肉店,但是有一家还不错的自助餐厅,你想不想去?”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饿,”虞笙揉了揉胃:“不过还是可以吃一点。”
段昭笑着点头,插兜跟在她身边走。
“你和周栩的爸爸,”虞笙还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周爸的事,看似闲聊的问:“后来又见过吗。”
“这两年见过,”段昭若有似无的提:“咱们高二时,周栩不是出国留学了?她爸爸,我记得还来过咱们小区。”
虞笙心里一咯噔,正在想要如果掩盖这个问题。
段昭却把话题一带而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我来的,带着我从楼梯上摔下去,还肋骨骨折,我也挺生气的,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一直到,”他想了想:“前年,碰到过他,才知道他家里出了挺多事,他妻子癌症去世了,周栩也。”
“周栩怎么了?”虞笙听得心都沉下去,那时候年纪小,因为兴奋剂的事,多少有点迁怒周栩,后来觉得,摊上那种事,是会让一个正常人发疯的。
“周栩抑郁症,在国外自杀过两回,”段昭说:“就被她爸接回家了,好在后来经过治疗,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前年我去看过她,以前省队的朋友,给她介绍了工作,离上次见面,也有快一年了。”
快到自助餐厅时,他刻意补充道:“平时没有联系。”
“本来好好的一个女生,就因为曾琅,一辈子都毁了,她家里人也挺可怜的。”虞笙说出口时,自己也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同情那个老男人。
虞婧文的老情人,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虞笙见段昭也好笑的看她,不太自在的推开餐厅的门:“进去吧。”
段昭嗯了声,去前台去餐牌。
她手机在兜里响起来。
刚一接通,就听到那边传来领导的声音:“虞笙,就在今天凌晨,二棉厂职工宿舍这边,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杀人案,咱们记者都在外面,你现在立刻到经司路那边,我让小武在那等你,你们赶紧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杀人案?”虞笙挂断电话,焦急的冲段昭道:“我今天不能跟你吃饭了,临时有工作。”
“我送你。”段昭二话没说,带她跑出餐厅。
虞笙只让段昭送她到经司路的一家好利来面包店旁,印有台标的摄像车已经在那等候,她从摄像小武的手里接过工作证,急匆匆的挂在脖子上,就要上车。
段昭在车下叫了她一声:“注意安全。”
虞笙点点头,关上车门。
段昭目送车走远,心里还不太平静,他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套着大校服,因为被马主任罚念检讨,就哭鼻子的小孩。
走神的功夫,他的手机也响了,看到屏幕上陌生的名字,他拧着眉毛接通,气压很低的道了一声:“喂。”
*
电视台的车直接开到二棉厂职工宿舍,案发地点是30号楼1门503的一家住户,在车上时,虞笙就已经从小武嘴里了解了大致经过,说是凌晨四点多,这户的女主人趁男主人熟睡,拿刀把他砍死,而且还,分解了……
这是有多大的仇和怨。
虞笙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
从进职工宿舍,她就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死寂,大概是因为刚发生一场骇人听闻的大案子,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
30号楼的气氛更加压抑,他们车停下时,同时也看到停在楼下的警车。
虞笙拿着话筒,和小武一前一后的走上楼。
这栋楼有年头了,一共八层高,没有安装电梯,楼道里贴满各种小广告,途径三楼时,忽然响起的狗叫声,吓了她一跳,扛着摄像机的小武也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虞笙不由环顾这一层内的五家住户,沾满灰的老式防盗门紧闭,一片灰蒙蒙,唯独门上猫眼闪着诡异的光,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总感到每家门后都有眼睛盯着他们。
就这样走到五楼,她闻到一种怪味儿,下意识捂了捂鼻子,见503门虚掩着一条缝,门口拉了警戒线。
虞笙攥着话筒,刚要推门,从里面出来一名戴白手套的警察,两人都愣了。
“朱思明?”虞笙瞠目,没想到刚和老同学分别,又以这种方式再见。
朱思明一看便知,无奈道:“现场不能拍,”他好心的劝:“而且太那个什么了,你懂吧,我怕你会吐。”
虞笙站在楼道里,就已经闻到很刺鼻的味道。
是那种不太新鲜,比任何没人打扫的公共洗手间,都还,上头的,味道。
虞笙征求性的问他:“那你方便说一下现场的情况吗?”
朱思明想了想,转身进屋,片刻后出来:“犯罪嫌疑人已经缉拿归案,但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我们晚一点会在网上发布通告,如果介绍的话,也只有这几句。”
虞笙同意,将话筒打开,递到他面前。
朱思明简单介绍了这户夫妻的年龄,是一对年过六旬的老夫老妻,目前看来,还是一起家庭纠纷引起的凶杀案,两口子有矛盾,发生争吵,女的一怒之下,就把男的砍死了,但因为手段比较残忍,男的身中数刀,甚至胳膊被砍下来,所以在网上出现很多被碎shi的传闻。
虞笙也在镜头下,告诉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造成恐慌,警方会继续调查,媒体也会持续关注。
采访后,她和小武心事凝重的往楼下走,总觉得有隐情,这个报道放出去,可能会让人觉得,敷衍了事。
这时,三楼狗叫的那户人家列开门缝,露出半只眼睛。
第74章 偏偏招惹
三楼的房门打开, 一个蓬头的女人,冲门缝冷笑:“报应。”
虞笙毛骨悚然,壮了壮胆, 走上前采访:“阿姨您好, 我是华视驻洵阳电视台记者, 请问您是这里的常住居民吗?”
女人打开门, 身上还穿着睡衣,阴阳怪气的:“不然呢,房子成了凶宅, 卖不掉, 想不常住都不行了。”
虞笙略过这些:“那请问您昨晚有听到楼上住户发生争吵吗?”
“没日没夜的吵,”女人见怪不怪:“都几十年了。”
“能说说具体情况?”
女人正要说, 一个男人跑上楼, 见此情此景,放声哭泣:“我妈是有苦衷的!我妈,我妈她, 太容易了, 呜呜呜呜呜……”
砰的一声,三楼的女人,冷着脸摔上房门。
虞笙和小武面面相觑,思考后, 决定对这位“事主之子”进行采访。
职工宿舍自行车棚附近, 有一个小的花园, 因为位置靠后, 特别清净。
小武架好摄像机, 准备拍摄,被虞笙制止, 她打开录音笔。
这名自称“钱淼”的男子,情绪还异常激动。
虞笙看不下去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儿,坐她面前哭,只得抽出张面纸递给他:“你先缓缓,有什么要说的,慢慢说。”
“我只能跟你们说,”钱淼抹着眼泪,哽咽:“警察不听,他们不听我的,他们就要给我妈定罪,可是我妈,她冤呐。”
“你和父母同住吗?”虞笙问道。
钱淼摇头,情绪渐缓。
“那昨天事发前,你在家吗。”
“在,我上个月刚离婚,”钱淼叹息道:“婚房给她了,我这段时间就偶尔回我妈这住,也是偶尔,但是昨天我刚好在。”
“能说说你父母是因为什么事争吵,最后发展到动手的地步?”
“他们俩,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吵,我爸就是,总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我妈看不惯,就数落他,数落烦了,我爸就扇她嘴巴。”
“打人?”虞笙有些惊讶。
“喝多了就打,怎么说呢,我爸这人脾气不好,喝完酒就跟疯子一样,除了打我妈,也打我,”怕她不信,钱淼当即挽起袖子,给她看小臂上歪歪扭扭排成一列的圆形小伤疤:“这是我小时候,他拿烟头烫的。”
“我操,”小武震惊的骂:“这他妈是人干的吗!”
虞笙下意识冲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不过他现在打不动我了,只能拿我妈撒气,最狠的一次,把我妈锁骨、肋骨,都打断了,”钱淼的语气很是无奈:“我也想过把我妈接去跟我一块住,但是我媳妇,你能明白吧,婆媳之间不好处,这事就一直拖到现在,没想到我妈…我妈…”
钱淼再度哽咽,小武好心的拍了拍他后背。
“所以,”虞笙想了想,字斟句酌的问:“你母亲,是在常年遭受家暴的情况下,杀了你父亲?”
“对,”钱淼说:“她快被逼神经了。”
“这次争吵也是因为你父亲喝了酒,对她实行家暴吗?”
“对,”钱淼几度哽咽,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哇哇的哭。
采访到此,被迫中断。
小武送钱淼去酒店,他们走后,虞笙心里还压抑得很。
她在日本时,报道的多是一些大的会议,活动,这种社会性的新闻,只要无关国内,基本就不会接触,听到钱淼一番哭诉后,内心很不平静,家暴一词,深深的刻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个常年家暴的男人,一个在家暴环境中苟且生存,被逼至疯狂的女人。
虞笙慢慢收拾起采访设备,从小花园离开,心里各种情绪都在翻涌,很不是滋味,回到台里后,她连夜整理稿件,交给编辑杜源,杜编辑是个资历很老的中年女编辑,待人随和,说话也轻声细语,看到虞笙这篇稿子后,非常气愤,单独叫她到办公室。
“你教教我,怎么用微博。”杜源拉虞笙坐下,把手机给她:“要用手机号注册吗?”
“对,”虞笙接过手机,帮她申请账号:“你怎么突然想注册微博?”
“听台长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网上热度也居高不下,”杜源感同身受的说:“这个杀了老公的女人,让我觉得既可怜,又可悲,我必须为她说点什么。”
虞笙“哦”了声,注册到一半时,被提醒该手机号已经使用:“杜老师,你的手机号已经注册过,你输入验证码,直接登陆就行。”
杜源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是我儿子,他前些天用我的手机说要注册什么,好像就是微博。”
“那…”虞笙迟疑。
杜源面露遗憾,少顷,她建议道:“虞笙,我觉得你作为这篇稿件的报道记者,是不是也该发一些声音。”
她其实很少用微博发工作上的事,早先上学时,教授就说过,让他们不要轻易在公共平台发出带个人感情色彩的声音。
“我,”她撒了个小谎:“没有微博。”
这件事便罢了。
虞笙是翌日一早,看到她那篇采访事主之子的报道被发到网络上的,一时间,小武、和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转发,做出声援。
她一个报道记者,再装聋作哑下去,就很不地道,而且这件事确实可气,想了想,她也发了一条关于女性如何远离家暴的看法。
发完,她去附近一家常光顾的餐厅吃饭。
刚走到门口,大门被身后的人抢先一步推开。
看见是段昭,虞笙表情一顿:“你怎么?”
“刚好来这吃饭,”段昭从容的垂眸:“虞记者也是?那还挺巧的。”
巧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巧。
全市那么多餐厅,他偏偏来这家。
“你训练基地又不在这,”虞笙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走到空位落座:“需要跑这么老远吃饭?”
“路过。”段昭很自然的坐在她对面。
虞笙知道问这些都是废话,自然也不会傻到让他另找位子坐。
两人点了几个小菜,他外出饮食要求比较严格,只点了份素面,虞笙这两天想的全是“杀人案”、“家暴”,虽说没有亲眼看到作案现场,但也没有多大胃口,要了一份莲子粥,拿勺舀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服务员上火焰牛肉粒时,需要点一下火,让她往后坐一坐,她也没听见,段昭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她一愣,看见他澄澈明亮的眼睛:“小心点,油别崩到你身上。”
虞笙“啊”了一声,身子向后靠,服务员将盘子置于桌上,一番操作后,牛肉粒的盘子燃起一小股火苗,熄灭,滋滋啦啦的冒着热气。
段昭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的那篇报道,我看了。”
“那个女的其实也挺可怜的,”虞笙还挺希望他能问的,这样她就能很合理的宣泄一下:“年轻时不得善始,年老后不得善终。”
“你就凭钱,”段昭刚发了个音,下意识收住,挠了挠眉毛:“你就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就下结论了?”
她报道里使用的都是化名,并未提及事主一家姓钱,段昭这个发音,就很突兀了。
虞笙察觉的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叫钱淼?”
“叫钱淼啊?”段昭啧了一声道:“我有个租户,住职工宿舍,听他说的,出事那家姓钱。”
“你还真是,”虞笙戳着碗里的粥:“处处留房。”
“我可能,”段昭忍俊:“命里多土木,房子多…”
这很,值得骄傲吗?
虞笙都没力气计较他的话:“你房子多就多吧,不用跟我炫耀了。”她小声提醒:“而且你职工宿舍那套,都成凶宅邻居了,肯定租不出去。”
“不至于,”段昭不甚在意:“不行,就先放着。”他又将话题拉回正轨:“但是这个钱淼的话,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
虞笙微怔。
从她发出那篇报道后,所有人都是同情的声音,他是唯一一个质疑的。
她不太理解的抬头看他。
“钱淼三十多一男的,事发时人又在家,他爸就算喝多了,也是一个六十多的老爷子,”段昭看她问:“他打媳妇,这儿子会拦不住?”
“你是,怀疑钱淼说谎,”虞笙喃喃:“总不能说,家暴是他编出来的?”
段昭未答反问:“你亲眼看到姓钱那男的家暴媳妇了吗。”
“我怎么可能看到。”虞笙让他问的底气不足,小声嘟囔。
“那你就敢写,”段昭叹了口气:“最起码,他家邻居,钱淼前妻,都应该问一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虞笙无言的愣了愣,以往过稿都是层层审核,但这篇确实意料之外的快,她就觉得,可能大家都太气愤了,而且关乎新闻的时效性,怕晚了,就凉了。
现在发都发了,她当然不希望有问题:“钱淼胳膊上,都是小时候被他爸用烟头烫的疤,这个总不能说谎吧?”
段昭不假思索道:“也有可能是自己烫的。”
虞笙荒唐的看他:“除非这人有毛病,自残?”
“我是说,”段昭解释:“有的人,十几岁时,会觉得在自己胳膊上烫烟疤,很厉害,尤其是,在认识一些混子的情况下,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虞笙琢磨这话的深层含义,就很生气。
这是,想一点点,为家暴男洗白?
“你和家暴男共情,”她很不痛快:“让我挺难以理解的。”
“我和他同情干什么,他家暴,他肯定是个垃圾,”段昭立刻否认,几次欲言又止:“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可能不像你报道的那么表面,你再多问问,或者等警察那边的调查,别做不实的报道。”
不实的、报道。
虞笙眼睛瞪大了些,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她难以形容,似乎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我跟你真是,说不通。”
她拿起包要走,一桌的饭菜也没动。
“我知道他家的事,”段昭闭了闭眼,下了很大决心的说:“他是我…”
虞笙手机铃声恰好在这时响起,台里打来的,她一面聊工作,一面往餐厅外走,段昭后面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听到。
第75章 偏偏招惹
段昭也不想自己一人坐在餐厅吃饭, 索性开车回训练中心,这边新建的场馆,配套设施都很完善, 他到时, 中午饭店还没过, 直接去食堂吃饭。
从训练中心建好后, 省队一些主力队员也会过来训练,他跟其中一些人都熟,碰着面, 大家都习惯叫他昭哥。
段昭正要选餐时, 杨一喆也刚进餐厅,站在门口, 从老远就朝他喊:“昭哥, 看谁来了?”
段昭循声望去,低声骂了句操。
杨一喆把贺昀带进来了,站在门口, 张着胳膊冲他热情挥手, 这货头发留长了,染的蓝灰色,还新烫了个羊毛卷。
段昭过去,看他头发:“蒋星遥真能受得了你。”
“这你就羡慕不来了吧, ”贺昀得意道:“我是我们家小遥遥的贺宝宝。”
段昭和杨一喆异口同声骂“我操”。
杨一喆丢下他, 往数据器上一站, 刷脸, 屏幕显示一串数字后, 餐盘自动呈出,杨一喆拿着, 拍段昭肩膀:“走吧,吃饭去。”
“行。”段昭和他往里面走。
贺昀跟在后面登上数据器,发出错误警告,顿时慌了,站在原地冲前面两人喊:“哎!哎!这什么意思!合着我爸退休了,你们俩都开始欺负我,是呗?”
段昭和杨一喆勾肩搭背的回头冲他乐,乐完,俩人回去,段昭在机器上选择访客模式,勾选自己的名字,点击一人,餐盘自动呈出:“拿着吧。”
“操。”贺昀端着餐盘,觉得手里沉甸甸的:“时代不一样了啊?这换的什么高科技玩意?”
杨一喆拍拍机器:“这个,新装的,刷脸取餐盘,系统里有身体数据,每天摄入多少卡,多少糖分,多少蛋白质,都给推荐,你说你是不是土,啥都没见过。”
“这玩意儿,还挺懂事,”贺昀好奇的摁按钮:“我怎么能知道,他推荐我吃多少?”
“你就是个访客,”段昭说着往前走:“别想太多。”
贺昀:“……”
三人往餐区走,食物种类齐全,每种都标有具体的营养成分数据。
段昭拿了一份笋烧牛肉,一份腊味竹筒饭,正要拿别的东西,听见贺昀跟他说话。
“你这吃的够精致的,”贺昀低头看自己盘里摞成山的烧麦肉饼,咂咂嘴:“要不知道,以为你是个南方人。”
段昭笑笑,没说什么,继续按自己的喜好拿。
杨一喆拿胳膊肘捅他:“一看你就是,好长时间没见我们了。”
“怎么说。”贺昀说。
“他,”杨一喆指段昭背影:“心里装个人,家是南方的,这几年就把自己假想成人家的习惯,好像这样他就不是单身狗似的。”
贺昀叹了口气。
拿完餐,三人坐在靠窗,贺昀感慨一顿后问段昭:“跟小学神,还没和好呢。”
段昭低头吃饭,摇了摇头。
“用兄弟我帮你吗?”贺昀问:“遥遥跟虞笙关系好,我让她劝劝?”
段昭抬头,笑着说了个:“行。”
“我以为你得拒绝呢,”贺昀吃着说:“你不一直都,特牛逼么。”
“让人治服了,”段昭余光见那俩一脸惊讶,语气松散道:“也不用劝她,适当时候,让蒋星遥多跟她说我几句好话就行。”
“谈个恋爱,”贺昀摇头:“你谈得也是又漫长又恶心。”
杨一喆伸手去掏段昭衣领:“体谅体谅我们昭哥吧。”
“别对我动手动脚,”段昭打他手:“我有主儿了。”
“操,”杨一喆从他衣领拽出个五毛钱的钢镚:“我拿这个,贺老师,你看看,就这破玩意,他戴多少年了,这不要饭的吗?”
段昭置之不理的把钢镚吊坠塞回已衣领:“别老说我,贺老师,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事?”
“没有啊。”贺昀没忍心说:“就想你们了。”
这会儿发狗粮,那就不叫狗粮,叫毒药,能直接给人送走。
从训练中心出来后,贺昀特别痛心疾首的给蒋星遥答了个电话:“遥遥,遥遥女王?”
“说事。”那边很酷。
“那啥,”他态度极好的承认错误:“结婚请帖我没发出去。”
啪一下,电话挂了。
贺昀正愁着,蒋星遥把电话打回来:“没送出去?那改日子吧,婚不结了。”
“别别别,”贺昀忙说:“你体谅体谅我兄弟吧,人正饱受失恋之苦呢,我唰一下,给他来个结婚请帖,还得让他随份子,他不得别扭出毛病来?”
“你就不怕我别扭,”蒋星遥怒道:“出毛病来?”
“怕怕怕,”贺昀指引道:“要不这样,你帮他在虞笙跟前说几句好话,咱们,两两成双,你看怎么样?”
“我看,你跟段昭,”蒋星遥冷道:“你们俩,凉凉成双吧。”
电话又挂断。
贺昀马不停蹄的拨回去,卖惨:“遥遥女王!遥遥!女王!”
*
虞笙回到电视台,就听小武说,上午他们这边接了一通电话,是钱淼的媳妇打来的。
小武嘴瓢,呸了声,改口道:“是前妻,他前妻打来的。”
“说什么了?”虞笙比较关心这通电话的内容。
“她挺生气的,钱淼和他爸,都一个德行,都是家暴男,而且钱淼比他爸更青出于蓝。”
虞笙目光一紧。
“不仅这样,”小武大喘气的说:“她还说,钱淼他们一家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没一个好东西?也包括钱淼他妈妈?”她她还想再确认一下:“有没有说,钱淼爸爸常年家暴,钱淼妈妈忍无可忍这类的话?”
“好像说了,”小武回忆着,想到重点:“哦,对了,她说钱淼妈妈特别强势,阴阳怪气的,脾气也很暴躁,钱淼反正是,有点妈宝,你懂吧。”
虞笙点点头,很难不犯恶心:“三十多了,还,妈宝……”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小武突然提高音调:“钱淼好赌,家里钱都被他败光了,他爸他妈的养老钱也都赔进去,他前妻就是因为这个,才下定决心跟他一刀两断,但好像听说,他还欠不少外债。”
虞笙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咕哝:“这是在屎盆子里挖出来的老公吗?”
“就是说么。”小武也说。
他们交谈了没多大一会儿,这边记者站的领导关主任找他们谈话,主要也是围绕上午那通电话,据说公安局也来电话了,说目前警方的调查还没有出最后结果,希望他们不要在网上发布未经确认的观点。
从关主任办公室出来,虞笙回忆起中午在餐厅,段昭说的那些话。
难道说,她真做了一篇,不实,报道?
虞笙决定再扑一趟二棉厂职工宿舍,小武也觉得很奇怪,和她一起去。
跟上次来时差不多的光景,因为一起恶劣的命案,这片老旧住宅区更加荒凉破败。
虞笙和小武走在小区里,都觉得瘆,好在经过停车棚时,有两三个老太,坐在院里晒太阳,像是正聊什么,看见他们,立刻就闭嘴,神色隐晦。
“大娘,”虞笙走上前,因为不在工作范围内,也没拿话筒:“昨天30号楼那起命案您听说了吗?”
老太正要说,被老姐妹打断:“我见过她俩,记者,你别瞎说话。”
顿时,仨老太太,都拍拍腿,起身打道回府。
小武很无语:“记者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虞笙没心思抱怨,只好继续在院子里寻找可以询问的目标,一直转悠一个来小时,一个拎菜篮子的大爷,正往30号楼,走,她和小武一起过去,说明来意后,大爷似乎有些松口。
“我们就是,”虞笙尝试说服他:“希望给这件事一个真相。”
大爷重重叹气:“老钱那家伙,活该。”
大爷找了个石墩坐下来,点着根烟:“这一家子,就是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
几缕烟雾盘旋升起,大爷慢吞吞的说:“我也算,看着钱淼出生长大的,老钱家这两口子,从年轻时就打,打一辈子,老钱窝囊,加上结完婚出过一回工伤,掉了三根手指头,人就变得特别暴力,一句话不对心思,就动手打媳妇,打儿子,老钱媳妇呢,就是人强命不强,看亲戚朋友日子过得好,她就嫉妒,回来就跟老钱闹,闹急了,老钱就揍她,有几次打得是真狠,至于他们家那小子,就钱淼,更别提了,缺家教,从小就混社会的,老钱就知道打,老钱媳妇就知道护着,惯着,后来好像还发了点小财,也都让这小子败进去,这小子能结婚,就是他们家给包装得好!里儿都是烂的!”
虞笙听得心里很生气,这不只是一起夫妻纠纷引起的冲动杀人,更像一个扭曲的家庭,终食恶果。
尤其是从职工宿舍出来,她想起段昭说的:“有的人,十几岁时,会觉得在自己胳膊上烫烟疤,很厉害,尤其是,在认识一些混子的情况下。”
还有大爷那句:“至于他们家那小子,就钱淼,更别提了,缺家教,从小就混社会的。”
这两句在她脑子里拉回翻滚,弄得她心思特别乱,下意识问了句:“小武你说,钱淼爸爸真的是钱淼妈妈杀的吗?”
第76章 偏偏招惹
虞笙也说不好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可怕的想法, 她觉得,会不会是钱淼和他妈妈,一起合谋, 杀了钱淼爸爸。
小武震惊得瞪大双眼:“咱们就当, 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件事, 越想越可怕。”
“是啊,”她插着兜,心不在焉的走:“越想越可怕。”
记者站这边工作是弹性的, 虞笙不需要再回电视台, 就直接回家了。
刚到家,她接到蒋星遥的电话:“虞大记者, 我给你寄的惊喜, 收到了吗?”
“什么惊喜?”虞笙进门就接的电话,都没得空跟阿婆他们说话,就直接回卧室了, 听到有惊喜, 又推开卧室门,喊客厅里正在摘豆角的阿婆:“阿婆,有我快递吗?”
“有啊,”阿婆擦擦手, 起身去拿了个小盒子:“你回来前, 刚收的。”
“谢谢阿婆。”虞笙抱着回屋里拆。
蒋星遥在那边催促:“看见没?”
“你急什么。”虞笙说着, 划开盒子, 打开后, 看见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水,愉悦道:“呦, 怎么想起给我买香水了。”
“伴手礼,你再看看,”蒋星遥挺急的:“还有更重要的!”
虞笙又找了找,见盒子边上竖着一个信封,她拆开,顿时尖叫:“结婚请帖!”
白色欧式请柬,内页嵌着婚纱合照,蒋星遥一席长纱,表情傲娇的揪着贺昀耳朵,贺昀满脸搞怪,又幸福又好笑。
日期是初秋,其实还有几个月呢。
蒋星遥说:“给你们这帮大忙人送请柬,就得提前几个月送,我告诉你,就是天塌下来,这天你也得给我留着,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肯定去,”虞笙看得嘴角上翘:“还有天怎么会塌呢,你真不会说话,天肯定在上面笑呢。”
蒋星遥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他,”虞笙迟疑,问道:“也收到了?”
“你想让他收到,”蒋星遥特别仗义:“还是收不到?”
“你们俩的婚礼,肯定是你们决定。”虞笙这点还是很能理解:“我跟他也还能当普通朋友,没关系。”
“那他是伴郎行吗?”蒋星遥试探问:“你是伴娘?行吗?”
原来在这等她呢。
什么伴郎伴娘,这,怎么行呢?
“不行。”她想都没想,完全没余地的说:“你找桑菓吧。”
蒋星遥:“……”
沉默几秒,蒋星遥示弱道:“那你还是伴娘,至于那谁,无所谓了,不请他就是了。”
虞笙:“?”倒也不必。
蒋星遥又说:“我早就觉得,他配不上你,就看不惯他那个穷酸样,五毛钱钢镚,都能做成吊坠,戴得屁颠颠的,还以为卡地亚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听着听着,她就觉得,不対劲。
虞笙干巴巴的笑着迎合:“啊?是吗?他这么穷啊?连五毛钱钢镚都不放过?”还学了一句小岳岳:“我的天呐!”
蒋星遥:“……”
挂断电话,虞笙敛笑,不怎么领情的给蒋星遥微信发了一枚炸弹,以示威胁。
发完,她将请柬和香水收好,经过书桌时,看到桌上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她无论到哪,都带着这两小只。
“男朋友”挺惨的,常常因为承受她的发泄,脸上都捏出皱纹了,有一只眼睛也有点褪色,她拿起来,指腹蹭了蹭,又放了回去。
走出卧室时,阿婆已经摘完菜,时间尚早,她还没开始做饭,跟阿公两人坐在沙发里,看华视的老歌汇节目。
“我妈不回来?”虞笙随口问着,坐下拿了橙子剥。
“她约了老朋友去做美容。”阿婆道。
虞笙注意全在老朋友三个字上,立刻警惕:“男的女的。”
“做美容,当然是女的,”阿婆瞅着她笑:“你这孩子,还管起你妈来了?”
“没有,我哪管得了她,”她想起要买房子的事:“対了阿婆,我打算在电视台附近买房子,住的近平时也方便些。”
阿公插了句嘴:“你才高一,哪来的钱买房子?”
虞笙:“……”
阿婆使了个眼色,挪到虞笙身边坐,理解的问道:“房子看中了?钱够不够?阿婆这里有。”
“我这几年存了些钱,再用公积金贷款,足够了。”虞笙想起这事,又立刻给蒋星遥发了条信息过去:帮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蒋星遥:找到了,我办事你放心。
蒋星遥:等这两天我演出完,就带你去看房!
虞笙回了个ok的表情。
发信息的过程,阿婆好像又问到段昭:“他没再约你?”
“约了,也不怎么聊得上来,”虞笙想说明白些:“阿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就别再跟我提这些了。”
她说完,起身回卧室:“我还有点工作,待会儿再陪你。”
阿婆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丫头。”
*
虞笙发的那篇报道,开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仅仅三天,便在网上迅速发酵,好多明星也参与转发,一时间,许多人开始为杀夫案的当事人发声,加上钱淼陆续接受许多媒体采访,大家都认为钱某妻子在长期家暴的压迫下,杀夫行为虽然恶劣,但情有可原,希望法律给予宽容。
虞笙现在再在网络上看到钱淼当着镜头痛哭流涕的展示手臂上的烟疤,都觉得很不安,毕竟这篇新闻,最开始是她报道的,如果是错的,也是她开了这个头,她必须解释清。
她找小武要到钱淼住的酒店地址,打车去找他。
钱淼住的是一家快捷酒店,虞笙七拐八拐才找到酒店的入口指示牌,正要过去,就听到拳头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她心猛的一缩,脚步停下,小心翼翼的贴墙根走到拐角,看见酒店门外,钱淼正被一帮皮衣金链的男人围着踢。
其中一个人叫嚣着让他还钱。
果然是,欠了外债,虞笙神经紧绷起来,立刻从兜里翻出手机,対着那帮人拍。
那帮人晃来晃去,钱淼的脸不怎么能拍清楚,她心怀忐忑的将镜头凑近。
突然,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人搂在怀里带着向后拖,那个人力量极大,她瞪大眼,也无法挣脱,更喊不出来。
直到被带出胡同,他忽然松力,虞笙冲口的叫声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咽了回去,平复心情的问:“你怎么在这?”
“在网上看见你那个报道火了,我不放心,就问的小武,”段昭盯着她,因为担忧,话里很急:“知道钱淼是什么东西?敢一个人来找他?工作重要还是你安全重要?”
“就是因为我发现他满嘴谎话,我才过来找他,”虞笙拿手机看,视频短的只有几秒,还看不清楚钱淼正脸,根本没法用,她固执得想回去重新拍,被段昭一把拽回来,有点生气:“我不能发一篇错误的报道在网上。”
“这件事不该是你查,交给警察解决,”见她还想回去,段昭也不让步,一把把人拉回来:“你在那拍,都没看后面吗?那帮人还有俩在那边抽烟呢,也就是一时没看见你!”
虞笙顿住,她刚刚全部注意都在钱淼和那帮要债人身上,没顾得上观察周围环境,现在再重新看那条细细长长的胡同,就觉得,很诡异,越看越觉得冷嗖嗖的风吹过来。
就像,汇文中学附近那条隐晦的堂子路。
想起那年的危险,她顿时产生放弃念头:“那钱淼,会被他们打死吗。”
“不会,”段昭心下一松,忙拉着她往车那边走:“那帮人目的是要债,不是要人命,打他就是给他个教训。”
他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虞笙系好安全带:“能麻烦你送我去市展览馆那边?”
“客气什么,”段昭发动车子,眉眼稍扬:“你去那干什么?”
“钱淼婚房在那,”虞笙老实巴交的告诉他:“钱淼前妻还给台里打过电话,她肯定愿意说出钱淼是个怎么样的人,最起码,能阻止他继续在媒体面前卖惨。”
她说完,段昭沉默须臾,手指敲着方向盘,像在思考。
“未必,”他目光看着前方,平静道:“她要愿意接受采访,早有人去了,没有,就是她不愿意露面,婚都离了,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那就,”虞笙郁闷的反复看手机视频:“由着他继续卖惨,让所有人都同情他?”
“还是那句话,”段昭不慌不忙道:“警察会查清楚。”
虞笙:“……”
是会查清楚。
可是她还是做了错误的报道。
少倾,他又道:“我今天确实还有个事,抽不开身,明天,咱俩再见一面,有些话,也许対这个案子帮助不大,但我觉得,你应该想听。”
虞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有细问,既然去问钱淼前妻的计划也落空了,她只好回电视台。
想找关主任承认错误。
关主任是华视驻洵阳记者站的总负责人,和老唐岁数差不多大,更巧的是,他和老唐都是京大传媒毕业的,关主任比老唐低一届,两人私交不错,虞笙来这边前,老唐还事先打电话托付了几句。
关主任这两天应付各种电话,忙得焦头烂额,看到虞笙心情欠佳的来承认错误,出于対晚辈的爱护,脸上反倒挂着笑:“也怪我,你刚调回洵阳分站,就让你跑这件事,应该事先先嘱咐你几句。”
虞笙摇头:“是我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急着发稿,太义气用事了。”
“你之前接触社会新闻,不算多吧?”关主任突然问。
虞笙低下头,她在京城实习时,因为英语很好,主要负责外宾接待和翻译工作,后来又在老唐的督促下自学日语,考到日本记者站,就主要报道跟国内有关的会议活动、至于社会新闻,只要不涉及国人,肯定不会去理的。
“光凭一股冲劲是不行的,”关主任叹息道:“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无冕之王不好当,我们能做的,就是报道看见的事,其他的,别管。”
虞笙从关主任办公室出来,还是有点郁闷,因为关主任让她把手上跟这件案子相关的工作放一放,回家休息两天。
这会不会是,想让她停职?
走到电视台门口时,她接到蒋星遥的电话:“姐妹,明天来看房吧!”
第77章 偏偏招惹
那晚, 虞笙失眠,开着台灯玩手机,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
还做了一个, 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 她站在“洵阳实验小学”门口, 看着层层叠叠接孩子的家长, 从来不接她的虞婧文也站在其中,她愣了愣,看到远处, 还只有9岁的自己, 背着书包,正一个人往外走。
虞笙朝她挥手, 想告诉她, 别理虞婧文,直接回家。
可是小虞笙毫无察觉,看到虞婧文时, 一双黑亮的眼里全是喜悦, 小心翼翼的将小手塞到她手心里,仰着头,喋喋不休:“妈妈,我所有学科都考满分, 我是全年级第一。”她指了指胳膊上的两道杠:“我还是中队委。”
虞婧文心不在焉的嗯了声:“争取当大队委。”
小虞笙抿唇, 绞尽脑汁想了很多话题, 想让虞婧文知道自己有多棒, 虞婧文漫不经心的听了几句, 忽然捏她手说:“苡苡,你陪妈妈去趟医院。”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医院后, 小虞笙被安排坐在等候区,看虞婧文跑进跑出的做检查,缴费,换上病号服,忙完这一切,虞婧文到她身边,从兜里拿出两张一百块钱:“苡苡,妈妈要做个小手术,你在医院陪我两天。”
“妈妈你怎么了,爸爸知道吗。”她小声问,那时虞婧文一直是要求她叫继父为爸爸的,她看人脸色生活,自然是怎么都行。
“让你陪我两天,你这么多问题,”虞笙文很不高兴:“生你干什么?”
小虞笙觉得委屈,又不敢反驳。
晚上,她到医院外,给虞婧文买了热腾腾的包子,买了粥,回到病房后,又学着隔壁床男人照顾媳妇的样子,给她打了洗脸洗脚的水,拧了一把热毛巾,小姑娘力气小,她毛巾拧的水汪汪的,又被虞婧文嫌弃了几句。
虞婧文是转天的手术,术后,小虞笙依旧这么照顾她,直到晚上,病房门被撞开,继父冲进病房,指着虞婧文吼:“孩子是我们俩的,你凭什么问都不问我,一个人就决定?”
“我替你养闺女,你却杀我儿子,你安的什么心?”
“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病房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吱声,小虞笙吓得去拉继父的胳膊求他:“妈妈病了,她刚做的手术,你别骂她……”
“滚!”继父将她推倒在地,一怒之下,他扑到虞婧文的身上,掐她脖子,场面一度混乱,小虞笙扯着他胳膊哭,也扯不开,最后是隔壁床的丈夫回来,和一个医生一同拉开继父。
小虞笙这才知道,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也可能是小妹妹,不像继父说得那么绝对,就是儿子,但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他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她也第一次看到继父抽噎,一个大老爷们儿,就坐在医院走廊里,红着两眼,虞婧文从病房出来,刚要解释,继父眼都不抬的打断:“离了吧。”
虞婧文当即眼泪就下来了:“你以为我想吗。”她坐下,搂着继父的肩膀哭:“我知道你想个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也想啊,可是这就是个意外。”
“意外?”继父冷哼:“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出的意外?”
短暂的沉默后,虞婧文看了小虞笙一眼,缓缓道:“前几天苡苡学校组织亲子运动会,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已经怀孕,就陪她去了,回家流了好多血,我问过医生,这种情况,孩子是保不住的……”她看着继父央求:“所以,真的是意外。”
小虞笙站在一旁,错愕的瞪大眼睛。
哪有亲子运动会?虞婧文什么时候陪她参加过学校的活动?她连家长会都从来不去!
她不敢吱声,虞婧文和继父都看着她,前者目光复杂,后者目带仇恨,好像她是个罪人。
从那天以后,本来就对她不冷不热的继父,态度更不好。她写作业时,继父就把电视声开得老大;吃饭时,慢一点,桌上的菜就被端走;她帮继父做家务,也是怎么做都不对。
虞婧文并没有表现出歉意,只是说,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让她忍忍,等继父过去这个劲,就都好了。
她忍了大半年,结果虞婧文被公司外派,出国三年。
追着虞婧文出门那天,继父狠狠扯着她的胳膊,拎小鸡一样的把她拎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死丫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虞笙被这声怒骂惊醒,睁开眼瞪着天花板,浑身冷汗,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噩梦,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
枕边传来嗡嗡震动,她恍了神,捞起手机,看到小武的信息:警方公布了,钱淼案件反转,台里电话都被打爆了。
虞笙匪夷所思,立刻打开网页查看相关新闻。
警方调查的结果是,钱淼欠下巨额外债,便想出杀父骗保的方法还钱,当日凌晨,确实是钱淼杀死钱父,钱母得知后,怕儿子遭受牢狱之灾,这才用她舐犊情深的母爱,将她三十多岁的幼崽保护起来,母子二人合唱了一出“不堪家暴,无奈杀夫”的悲情戏码。
虞笙看着钱淼昨夜被捕的照片,心里反倒一块石头落地,可憎之人,不会再利用媒体,欺骗大家的同情心,也得到应有的惩罚,肯定是最好的结果。
小武又发来信息:早知道咱们就不该把采访钱淼的报道发出来,现在被人骂死了,而且老关也让咱们俩先别去台里。
骂声肯定有,不过也还好,顶多是指责媒体报道不负责任,虞笙简单看了看,没太往心里去。小武对这件事很生气,再次发信息过来说:杜编辑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明明这篇稿子就是她急着发,催着发,现在出事,就想让咱俩背锅,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笑里藏刀。
虞笙迅速按了几个字:难得放假,好好休息几天。
她倒不是心大,就是相比真相和责任在谁,她更在意前者。
虞笙换了件衣服,给蒋星遥打电话,一个多小时后,蒋星遥开车来接她。
去的是离电视台不远的一小片别墅区,叫“檀府”,房子和其名一样,建得错落雅致,非常有逼格。
但虞笙觉得很不对劲:“蒋星遥,你高估了我的能力,我是想买套房子,最多,两室一厅,小区环境安静点就行,不是想买别墅,我没这么多钱。”
毕竟现在房价挺高的,洵阳虽说只是二线城市,但这个地点买别墅,对她来说,有点强人所难。
“我保证你,看过之后,不舍得再走,”蒋星遥不疾不徐的将车开进“檀府”,在一排小楼的最后一栋前停下:“这里属于连体别墅,相比独栋的,房价要低,而且省去了后期维护等很多问题,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虞笙随她下车,仰头看,这一排是八个单元,每栋都是三层小楼,顶层有露台,环境没得说,而且这种小面积的小区,住的都是熟脸,物业管理起来肯定更安全。
唯一的问题,就是贵。
“还有没有小点的房子?”虞笙问道。
“这没你想的大,”蒋星遥指给她:“这个别墅,是一跃二,二跃三,等于一栋楼住两家,车库是两家共用,你得买车吧,存车费就省了,而且每户面积不到两百平,房价和附近楼盘一样,你就多花点面积钱,但是露台白送你,还是精装修,家具电器全部到位,原房主没用过,都是新的,保证你拎包入住,今天付款,明天搬家,怎么样宝贝,你还不动心吗?”
虞笙应了声好:“就是觉得,房子主人是不缺钱花吗?”
“是我一个朋友,”蒋星遥领她从外面楼梯直接上二楼,拿钥匙开门:“脑子受过刺激,对钱没有概念。”
“那还挺可怜的。”虞笙随她进屋。
屋内装修大气简洁,非常符合她的审美,样样没得挑,又是好朋友介绍,虞笙爽快道:“那我就买了,你朋友什么时候来,我是不是应该先跟她签个合同,交个定金什么的?”
“合同我准备了,”蒋星遥放下包,从里面掏出文件和笔:“你也知道,他有点傻,看不懂这些白纸黑字的东西,就委托我来代理。”
虞笙看完,都是很正常的合同条款,拿笔正要签字时,顺嘴问道:“这朋友不会是你吧?”
蒋星遥吊着口气,见她笔尖悬空,内心忐忑道:“你是想说我傻?”
“没有没有,”虞笙大笔一挥,名字签得洋洋洒洒:“我怎么不认识,这么又傻又可爱的朋友。”
“你会认识的,”蒋星遥指合同上约定的百分比:“先交二十万定金,回头你们俩定个日子,交全款,办过户,明天你就能搬过来。”
虞笙用手机给她转账:“合同她也没签字,我怎么见她,她给我打电话吗?”
蒋星遥见钱已到账,心彻底放平:“我舞蹈团那边还有点事,得先走,这反正也是你家,你就在这待会儿,等等他,他马上就过来。”
从别墅出来,蒋星遥立刻把钱转到另一个账号,拿手机给段昭打电话过去:“这位,傻朋友,我只能帮你帮到这,能不能把她追回来,看你自己本事。”
第78章 偏偏招惹
平心而论, 虞笙对这套房子还是很满意的,对于房价不是全无疑惑,但蒋星遥她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 能拿到更好更便宜的房子, 也说得过去。
在屋里等了会儿, 虞笙感觉到困意渐渐来袭, 加上昨晚本就没睡好,现在眼皮都在打架,转身走进卧室, 原本只想休息片刻, 结果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 迷迷瞪瞪中, 对上一个人的目光,就像游走在梦境里,那人的轮廓, 虚虚实实, 她眯眼注视,定格数秒,忽然认出来,这不是段昭吗?
脑子轰的一声。
虞笙彻底醒盹, 陡然睁大眼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我来的时候, 看你睡得正香, ”段昭低声道:“就没叫你。”
“你就拉了把椅子, 专门坐在这看我睡觉?”虞笙崩溃的抬手摸脸, 然后掏出手机看,快中午了, 她竟不知不觉睡了一个小时:“你几点来的?”
能想象吗,
她一个很要面子的人,睡觉时有人,
全!程!在!看!
这人还是她,前!男!友!
“刚来,”段昭身子往后靠,真诚的语气里带着调侃:“你睡相很好看,没流口水。”
虞笙忍无可忍的看他。
事到如今,她只好给他加上狗脸滤镜,试想,狗看她睡觉,她会不会觉得难为情?
肯定就好多了。
“你怎么进来的?”虞笙回归正题的问他。
“来交钥匙,”段昭逐一掏出这套房子的门禁卡、钥匙:“顺便跟你约一下,明天过户,你方便吗。”
“你是,”虞笙如遭雷霹,不敢确定这个事实:“房主?”
“蒋星遥那个,脑子有点傻,的朋友,”段昭坐在椅子上,一下下的晃着椅背:“就是我。”
虞笙恼怒的将电话打给蒋星遥,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气得她脱口骂了声靠。
段昭在一旁,气息极轻的笑出了声:“还学会骂人了。”
虞笙放下手机,想到自己还在床上,顿时有种,上了段昭的床的错觉,忙搭下双腿,穿好鞋子:“这个房子,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
“小姑娘,”段昭饶有兴致的叫她:“我又不是淘宝网,还七天无理由。”
“你什么意思?”虞笙穿完鞋,抬头看他。
就这副赖账的模样,他都不配做个狗。
“合同上写了,房子你要不要,”不配做狗的人悠悠的说:“定金我都不退。”
虞笙:“?”
“你联合蒋星遥骗我,让我觉得,”虞笙忍无可忍道:“我好像捡了很大便宜,还穷高兴,高兴了好半天,我看你倒挺高兴的。”
“你也可以继续高兴,”段昭纵容的看她:“毕竟这个房子,你买的不亏,除了送露台,送车库,还同时加赠一枚又帅,又体贴的,邻居。”
虞笙:“?”
自知之明呢?被嚼碎了?
而且重要的还是,邻!居!
虞笙被接二连三被打击,顿时把内心的话骂了出来:“我不跟狗做邻居。”
“这个狗,”段昭咬字清晰的看她:“说的是我?”
虞笙:“……”
“说得我,”段昭捂了捂胸口:“怪伤心的。”
虞笙:“……”
她说人是狗确实有点过分,到底也是,卖给她房子,还卖得不贵的人,虽然目的和动机,都很经不起推敲。
可是她话说出去,也拉不回来,只好转移话题道:“我贷款手续还没办好,全款暂时交不上。”
“明天先过户,”段昭不甚在意的说:“然后我帮你搬家,房子先让你住着。”
“你就不怕,”虞笙绞尽脑汁的反把事态发展说得恶劣些:“我赖账,房子住了,钱不给你。”
“怕什么,”他站起来,边伸懒腰边往外走:“我一小奶狗,你赖账,我就咬你呗。”
虞笙:“……”
见过一米八五,不,现在绝对有一米八八,长得还蛮凶的,小奶狗吗?
脸都被狗吃了。
段昭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从队里食堂带了饭菜过来,放在楼下餐厅。
“不介意,”段昭看她问:“留邻居在你家,吃个饭吧?”
“你随便。”虞笙反正饿了,而且他饭都拿来,肯定没要走的意思。
至于这套房子,段昭弄这么一出,肯定不是在意钱,扣她的二十万,也就是想要把她留下来,虽然隐隐察觉到他的想法,但她绝对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等到她买下后,就会转手卖了,再去买别的房子。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心里顿时顺畅多了。
两人坐下,段昭将饭盒一个个打开:“尝尝国家队的伙食,不比外面饭馆差。”
“我自己来,”虞笙从他手里接过一次性筷子,掰开,也很诚恳的回道:“是挺好的。”
国家队的饭菜种类很全,她尝了一小口,夸赞道:“这个笋烧肉,味道还挺正宗的,有机会,我可以去拍一期关于国家队食堂的专题,很多人都挺好奇国家队运动员平时怎么安排三餐,既能保证营养,又要兼顾美味。”
段昭嗯了声:“家属,可以随便进。”
虞笙咬着筷子一愣,怎么,处处是,陷阱呢?
还能不能简简单单聊天了。
她闷闷的闭嘴,沉默的吃着饭菜。
快吃完时,段昭打破沉默:“我昨天说,今天咱俩会见一面,你还记得么。”
虞笙想起他昨天的话,点头道:“就是,你这个方式,还挺不光彩的。”
“我卖房子,你买房子,”段昭好笑的看她:“怎么就不光彩了。”
“你也不是没我电话,”虞笙咕哝:“明明能直接问我的事,却非要通过蒋星遥,糊弄我,骗我。”
“那还不是,怕你不要。”他说:“方才出此下策。”
“确实不想要的,”虞笙想了想,决定坦诚道:“毕竟我们之前,”她吞掉一半,含糊道:“反正这样不太合适,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就当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助,”段昭叹了口气:“我一个人住不了两套房子,而且,卖或租给别人,多个不认识的邻居,还不如给你,所以这件事,你别怪蒋星遥,她也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面住,有我这个老同学照应,多少更安全些。”
“你是,把你家留的房子,卖了,新买的这两套?”虞笙还是觉得解释不通:“你一个人住,干嘛要买两套房子。”
这不是故意,还是什么。
“不是我买的,”段昭说:“这个是我取得大满贯后,给我的奖励。”
虞笙恍然。
那可能,是她想多了。
毕竟她的少年长大后,这么耀眼。
他还是少年时,也很耀眼,只不过经历过一段低谷时期,而那段时间,就是在汇文的一年多。
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认识她,好像,完全,就是个意外。
“对了,”段昭突然打断她思绪:“网上的报道我看了,这件事对你有影响吗?”
虞笙怕再给他添麻烦,很客套的摇头:“没什么的。”
“是吗,”他挠挠眉:“实不相瞒,我早上问刘岩磊,他都和我说了。”
“他虽然和我在一个楼办公,”虞笙忙说:“但属于两个单位。”
“我明白,但是他告诉我,”段昭说:“你们那有个叫杜源的编辑,对吗?”
虞笙神情怔愣。
“我听刘岩磊说,她以前就是因为家暴,才离的婚,”段昭舔了下嘴唇:“所以看见你那篇报道后,就特别感同身受,急着写了推荐稿,发出去了?”
虞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还挺惊讶的,不过她倒是记得,杜编辑还催过她发微博的的事,大概就是和原先的家暴经历有关,恨不得为有同样遭遇的人说话。
只不过用错了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确实是我太着急了,还轻信钱淼的话,我会和关主任说清楚的,”虞笙感叹的长吁,反问道:“你昨天说,对案子帮助不大,但我会很想听的话,是什么话?”
段昭微垂眼睫,看她吃完了,他站起来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我帮你,”虞笙拿碗想去洗。
段昭按她肩膀坐下:“就两个碗而已,我洗。”
语气不容拒绝,让虞笙觉得他好像不愿意面对面和她说,便也没拦。
他拿碗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声音和着水声传来:“当时觉得,警察那边真相一直没发出来,怕你沉不住气,到处乱碰钉子,就想,你采访我,也行。”
虞笙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很快又跟了一句:“钱淼,是我表哥。”
她迟钝的“啊”了一声。
“钱淼妈妈,是我亲姑姑,死的那个人,是我姑父,”他两个碗都洗完,摞在一起,水还没关,声音在哗哗声里,平淡得不带感情:“以前跟你说过,我5岁时,家里出事,就只有我没死,蒋叔作为我爸的发小,又是合伙人,帮我料理完父母妹妹的后事,后来,他想收养我,带我出国,但是我姑姑不答应,她和姑父,抢着要养我,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时,侧过脸看她一眼,短暂的这一秒,他对她挂了笑容,然后头便转回去,装作在洗手。
虞笙认真的想了想,问他:“是因为你爸爸生前有几套房子?”
段昭嗯了声:“不止房子,还有些钱,在当时,也不算少,所以姑姑和姑父,自然不会放过我的抚养权,这一点,蒋叔作为外人,是没办法跟他们争取的。”
“他们收养你以后,”虞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但仍抱侥幸的问:“对你好么。”
第79章 偏偏招惹
段昭停顿在, 手一直在冲水的这个动作上。
“我是,带着我爸我妈的遗产,到姑姑家的, 那些钱自然也都归他们所有。”
“他们既然拿了钱, ”虞笙尚存一丝侥幸的问:“应该能对你好点吧?”
“开始还行, 但是那时候我家里刚出事, 总被噩梦惊醒,醒了就哭,姑父嫌我吵, 就挺生气的, 然后就……”
那段经历段昭有些不愿说出口,无非是承受那个野蛮男人的责打, 钱淼当时已经上初中了, 往往会是非不分的帮着姑父一起欺负他,所以他那时候总是在想,为什么他没有死掉。
段昭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将这些含糊其辞, 一带而过后笑道:“谁让我当时小,打不过他们。”
这个答案将虞笙心里仅存的侥幸捻灭,她越听越生气:“年纪小是被欺负的理由吗,而且, 你姑姑, 她毕竟是你亲姑姑, 她也能做到坐视不理?”
“姑姑跟我爸, 早就不联系了, 她嫁人时,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 爷爷奶奶都是被她气死的,我爸因为这个,也愿意不认她,自然,即便是血缘上的亲姑姑,对我,也不会有亲情可言,姑父和钱淼打我时,她自然不愿引火上身,她觉得,只要打的不是她儿子,姑父就怎么打我,都行。”
虞笙听得无语。
这一家还是人吗?花着人家的钱,非但不能好好待人家的孩子,还打。
“而且一家子,全都嗜赌,”段昭平静的说:“我爸妈留下的那些钱,两个月不到,就被他们赔得精光,钱花完后,就开始找我要房子,我也不知道房子在哪,后来才听蒋叔说,他出国前,把房本什么的,都带走了,怕姑姑他们抢我的,想等我年纪大点再还给我。”
“幸亏蒋叔叔。”虞笙后怕的想,如果所有东西都被姑姑一家败光,他该怎么活下来,怎么长大。
他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会有多难过。
想到这,虞笙忍不住鼻子发酸,极小声的,吸了吸鼻子。
恰好在此时,段昭拧上水龙头,犹豫着问她:“还继续说吗。”
虞笙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逃离那一家人的。”
“应该说,是他们迫不及待想丢掉我,”段昭状似无所谓的靠着厨台:“那时钱淼已经挺浑的,大概初中没念完,就跟曾琅混,打架、偷钱、劫小学生,什么都干。”
“曾琅?”虞笙意外的瞪大眼睛:“就是那个……”
“就是他,有回钱淼从家偷钱给他,说是我偷的,姑姑明知不是,但还是帮着她儿子说谎,后来姑父知道,抓起我往地上摔,我就,”他尽量无所谓:“昏过去了。”
“这是,”虞笙险些按捺不住火气:“虐待儿童,是犯罪。”
“是啊,”段昭语气松散道:“可我那时候不认识你,不然你肯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我……”虞笙一直听得特别气愤,也特别同情,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事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她有心无力的告诉他:“我肯定会帮你报警,但是我也打不过,”怕他难过,她又补充道:“或者能,抱着你安慰一下。”
段昭好笑得看她:“那我快点说,说完,好让你抱着我,安慰一下。”
虞笙没有反驳,是因为,她听得很难过,她长这么大,唯一喜欢过,即使分开,也没法讨厌他,这样一个人,他小时候,曾被人这样虐待。
以前她觉得,继父那种人就很讨厌了,纵使继父再不好,除了那个耳光,后来便再没有对她动过手,只是冷漠,不理。
相比下,段昭姑姑这家人,就是人间魔鬼。
她很担心的追问:“他们送你去医院了吗。”
“他们不敢,不过幸好,我命大,经过那次以后,姑姑也怕姑父哪天真把我打死,就联系了住宿的体校,送我过去,可是钱淼跟曾琅混的,他觉得我有钱,藏着不给他爸妈,就总带曾琅去堵我,他就是打小在那个环境,暴躁,易怒,可能都是打娘胎里带的,所以他能杀死他爸这个事,我也不觉得很惊讶。”
虞笙感同身受的看他,怕说同情的话,会让他伤自尊,就犹豫着没说。
“别这么看我,”段昭不太自在的从兜里摸出烟,拿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吊儿郎当道:“我不好欺负,后来我也,谁打我,我就打回去,打着打着,就谁都打不过我,也挺……”他侧过身,含糊的吐了个烟圈:“挺那什么的。”
虞笙记得,他没有多喜欢抽烟,高中时抽,是因为,在经历许多无奈后,身上的硬壳碎了,没有力量再坚持下去,但后来两人在一起,再到他被选入国家队,就彻底戒掉了,即便带着,也是让烟所用。
他现在抽,肯定因为他身上的硬壳,因为这件事,正在慢慢的碎掉。
那些被践踏自尊的,让他性格也险些暴戾、易怒的往事,被揭开。
他会觉得慌。
觉得狼狈。
“我应该再早几天,跟你说,”他叹息了声,依旧没看她:“你就能整理成采访稿,去揭穿钱淼和姑姑的真实面目,反正我也没什么怕的。”
“你早几天告诉我,我也不会写这篇稿子,”虞笙走过去,轻轻拍他的后背:“其实你原本,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的,对吗。”
这个看似安慰的动作,让他身体一颤,随即熄灭剩的半根烟,面朝她转过身。
一双黑眸,仍是干净清透,毫无杂质的看她:“你不一样。”他抬手,很自然的在她头顶揉了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前不说是因为,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知道他在故意制造轻松气氛。
“可是我希望你是真的,能过去了,”虞笙并未像他一样看似轻松:“希望你不是在逞强。”
他垂下手,目光放空,淡声道:“我不能释怀,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过什么,要在尝过被父母疼爱的滋味以后,被人推到深渊里面,遭受这些,生不如死,又不会死的对待,所以钱淼家出事,我会觉得活该,我还会有点,幸灾乐祸,”他忽然看她:“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
“我觉得,还挺正常的,”虞笙还有点没消气:“我希望你能过去,不是想让你不计前嫌,这次的案子,你姑姑的罪没这么重,关不了几年就会放出来,到时候,如果她活不下去,来找你,就算跪下求,你都别理她,就该让她好好品尝自己酿的恶果。”
段昭目光一顿,随后好笑的弯起唇,嗯了声:“我也做一次坏人,晒着太阳,看她求我。”
“这不算坏人,”虞笙不知道怎么表达,直白道:“我一向都不太会安慰人,”她想了想,目光量着他的身高:“这样吧,你把头低一下。”
“嗯?”段昭不解的微低下头。
她觉得,以前段昭哄她,都喜欢摸头杀,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摸回去?
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伸出手,在他头顶,刚碰着短刺的黑发,还没揉下去,他脑袋立刻支棱起来,表情古怪的看她。
“怎,怎么了?”虞笙被他看得心虚:“我就是想,安慰一下你,能明白吧?”
“我以为,”段昭气笑了:“你想撸狗。”
虞笙:“?”
“还低一下头,”他笑罢,吐槽道:“我以为我怎么了?”
虞笙让他弄得满脑子问号,脸也垮下来:“这么煽情的时刻,你能不煞风景吗?”
“能啊,”他不要脸的张开双臂:“刚才不是你说,要抱我一下,我还等着呢。”
“那就,出于友情,给你一个拥抱,”虞笙自认为说得很清楚后,才过去,轻轻抱住他。
他丝毫未犹豫,回抱住她,趁势俯下身子,将下巴轻轻垫在她肩膀上:“我们。”
声音在她耳边烘着,钻心的麻。
“和好,行吗。”
虞笙的呼吸一窒,脑子一片空白,犹豫得对上他的视线,他很坚定,但是她不行:“现在先不说这个事。”
“提分手,是我的错,”段昭声音软下来:“不怕你笑话,跟你,是我第一次去喜欢,去爱一个人,有时可能,有些情绪控制得不太好,或者方式不太对,这些我以后会……”
“段昭,”虞笙很冷静的推开他:“我就是怕你这样,你别用这种语气。”
她对他狠不下心,可是很难接受。
“说要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冷落我的人也是你,”虞笙本来不想说这些,觉得都分手了,还说这些,就很矫情,可是不说,她心里不舒服:“然后,分手也是你说的,和好也是你,那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气,不高兴了,又要再分手?这不是,恶性循环吗?”
“我现在说得再多,都是空谈,无凭、无据,你不相信很正常,”他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坚定的看她:“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行吗。”
虞笙小幅度的向后退了一步。
弄得好像,她被逼到墙角,说行,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说不行,又很对不起人,而且他刚刚经过情绪的起伏,她也不想这么刺激他。
“那你就别说了,”虞笙憋半天没过脑子的冒了句:“你先慢慢证明……”
说完,她看到段昭眉眼一松,露出笑意,忙抿住唇不再吭声。
这算是给他机会了吗?
知道说出去的话难以收回来,她强行又扯出句:“我粉丝挺多的,追我的人也特别多,我可能等不到你证明出什么来,就…”
她编不下去了。
段昭“啧”了声,刚好打断:“都有谁?”
虞笙没明白的“啊”了声,看着他眨眼睛:“什么都有谁。”
“你说的这么热闹,”他从兜里掏出个打火机,拿在手里玩:“也说来让我高兴高兴,都有谁,在追你。”
“有人追我,”虞笙觉得这个人逻辑不是很通:“你觉得,高兴?”
“高兴啊,”他低着头,专注的转打火机:“说明我喜欢的人,她很优秀。”
虞笙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看着打火机,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玩的,能让他愉快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还转得笑。
“不过呢,”段昭手里的打火机停了,眼皮抬了下,看她:“我倒是要看看,我在这拦着,谁敢追你。”
虞笙:“?”
*
虞笙没有立刻搬家,她的原则是,等到贷款申请下来,交全款和过户,同时进行,这个问题上,段昭也没有执意坚持,和她互相签了几份委托书,怕两人时间不容易凑到一起,让蒋星遥去代办过户的事,正好那几天短道队里组织去京城军训,段昭刚好走了几天,两人联系得也不多。
她最近还是住阿婆家,但是东西七七八八的也都收拾了不少。
“我有空的时候,”虞笙一面整理行李,一面对阿婆说:“还是会经常过来陪你,毕竟现在回洵阳,就方便多了。”
“什么时候回来都行,”阿婆笑着,往屋外瞥一眼。
客厅里虞婧文正陪阿公看电视,父女俩也不知道聊的什么,倒是没脸红脖子粗。
阿婆把门关好,悄悄的说:“你妈活到四十多,好像比以前懂事了,她在这,你就放心吧。”
虞笙忍不住笑,从衣柜挑出常穿的一些衣服:“如果她早这样,多好呢。”
“我倒是不希望,你妈妈一个人过去下,”阿婆在床上坐下,拿虞笙的衣服,帮她叠得平平整整:“你妈妈那个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要强都是假的,她就是怕人看不起,恨不得身边人,都捧着她,顺着她,谁要踩着她,立刻就急了,这可能也跟她当初小小年纪,就跟人,”阿婆叹息了一声:“有关系,其实就是个小女孩的脾气,恨不得有人照顾,有人依靠。”
虞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听到屋外传来的,虞婧文和阿公爽朗的笑声,内心也很复杂,忽然就想到一个人,就问了:“阿婆,那个男的,后来就,再也没跟我妈联系过吗?”
“你快两周岁时,他往家寄过一封信,”阿婆目光感慨:“信里说要分手,没有回转的余地,你妈妈当时,”阿婆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你妈妈有多喜欢那个人。”
她可以想到的。
一个辜负她的男人,在她怀孕初期,就毅然离开,她还是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就证明,她有多希望,那个男人能念及旧情,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头看她一眼。
虞笙整理行李的动作停下来,挨着阿婆坐下,挽着她胳膊:“他为什么,非要离开我妈妈。”
“他是作为下基层的干部,来咱们镇上的,如果不是你妈妈这件事,大伙还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为人随和,工作也很卖力气,哪家有事,都很热心肠,长得,”阿婆不太满意,态度也冷下来:“反正我是不喜欢,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好。”
虞笙无语的笑:“阿婆,我看你这个反应,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你妈妈就是一个!”阿婆声音都大了,见虞笙忙冲她使眼色,又忙降低音量:“两个人真是,相见恨晚,可是那个男的,他有家庭的,还一直糊弄着你妈妈,说要跟她结婚,带她去大城市,给她规划得怎么怎么好,到最后,人家老婆闹到你妈妈学校,她连学都上不了,还查出来怀孕了。”
阿婆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男的也,”虞笙听得生气:“真不是东西,渣男,我妈就应该…”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不要我。”
她要是不生她,会不会过得好点。
“说什么呢,”阿婆揉着她的头发:“你妈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生下你这么好的女儿。”
虞笙神色黯然。
到底是虞婧文的痴傻,才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可她和虞婧文,好像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她也从没站在她的角度想过。
那一刻,忽然就,很多事都放下了,可能虞婧文再找个男人,她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这么反感。
*
这几天,网上的舆论风波渐渐平息。
钱淼被绳之以法,钱母也逃不了干系,这两个人都被关起来后,钱淼的前妻终于主动站出来,同意接受采访。
采访仍旧是虞笙和小武去的,钱淼前妻揭露出这家人一锅腥的丑陋面目,事情真相得以还原,网上的骂声也自然都偏重在钱氏一家人身上。
这件事之后,暂时没有值得关注的社会性新闻,虞笙工作又恢复平静,这两天都在和小武参加城市马拉松的报道。
其实他们这种华视分站记者,主要是将所在城市的重大事件,传递到总台,社会新闻除非是影响力很大,否则也不怎么接触。杜源编辑对她阴阳怪气了几天,小武说可能是怀疑她对关主任说了什么。
她其实什么也没说,以后都还要在一起工作,她也不想弄得很难看,不管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以后她自己小心点就好了。
后来关主任组织大家聚餐,杜源在桌上主动和虞笙碰杯,这事也就算彻底翻篇。
钱淼定罪的那天,虞笙写了一篇稿子——
“遗憾无法弥补,伤害就此止步”
文中到她自己对于原生家庭的一些看法,杜源和老关都觉得不错,发到网上,也算对此事,做出正面的引导。
大概一个多礼拜之后,银行的贷款申请下来。虞笙回信息给段昭,答应他下午去办理房屋过户。
中午吃完饭,虞笙和小武一起从电视台出来,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SUV,从左侧倒车镜里,她看见段昭挑着眼尾,意味深长的瞧她。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虞笙有些介意他们的关系被台里同事看到,找了个不同方向的借口,打发掉小武,转身钻进便利店,站在自动饮品售卖机旁,按了一下拿铁。
咖啡液体汩汩流出。
她透过玻璃窗,看小武走远,咖啡接满,她觉得吃独食不太好,又别无选择的给段昭买了杯热牛奶,买完,确认电视台门口没有熟脸,这才捧着两大杯喝的,飞快的走到他车前,拉开门,钻进去。
“给你买的,”虞笙把牛奶给他:“不是说好,在房管局见面,你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段昭接过时闲散的道了谢,喝了一口,奶香在唇齿间蔓延,他忽而一笑:“你给我买的,牛奶?”
虞笙慢吞吞的喝着咖啡:“你又不能喝咖啡。”
“也是,”他调笑道:“我一个小奶狗,可不就该喝点奶。”
虞笙眉心一跳,喝到嘴的咖啡险些吐出来。
“你能照照镜子吗,”虞笙忍不住打击道:“就你这个身高,长相,怎么好意思管自己叫,小奶狗?”
段昭很好脾气的对着后视镜照了照,那镜子本来就很窄,虞笙坐在副驾,刚好看到横条的镜子中,剑眉下锋芒毕露的双眼,除了睫毛很长,能稍微遮敛几分凶气,其他的,她真一点也没法把他往“小奶狗”身上联想。
他好像也默认了这个实事,往后靠了靠,闲散道:“性格像。”
虞笙惊讶得扭头看他,很不给面子的吐槽:“你这个形容就和,披着羊皮的狼,没什么区别。”
“狼也只愿意,”他喝着牛奶,抬了下眼皮看她:“对小红帽,披着羊皮。”
虞笙简直不想再理他,不满的嘟囔:“这个梗,能过得去吗?”
“能啊,那说点别的,”段昭挑眉看她:“刚才和你一起出来那个男的,是你同事?”
虞笙不太痛快的嗯了声:“总不至于,这个你都要管吧?你也管不着。”
“我就问问,”段昭若有似无的提:“那个类型的男的,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话根本哪都不挨着!
“他就是个,普通同事,”虞笙快炸了:“你是不是,看谁都像情敌?”
“倒没有,”段昭一杯奶喝完,舌尖舔掉唇边残留的牛奶,扬着眼尾看她:“我就是在琢磨,你现在喜欢哪种类型的男人,我好,学着点。”
这什么动作。
那个牛奶,非要喝到嘴外面吗?
好像这样,他就能装成小奶狗一样?
“我现在没有喜欢的类型。”虞笙没好气的说。
“也是,”他忽然俯下身,扯住安全带给她系上:“泡过我,哪还看得上别人。”
虞笙:“?”
*
耽误了一点时间,到房管局时,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段昭刷身份证取了号,显示前面有四十多个人。
虞笙塞给他一只口罩:“你还是戴着点,毕竟也,挺多人知道你的。”
而且还高,鹤立鸡群,显眼,不像她,虽然在华视新闻出过镜,但也不算知名,缩一缩脖子,钻进人群,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白色的,”段昭有点嫌弃的戴上口罩:“你下回给我买,就买粉色的。”
虞笙快吐了:“我能抽你吗?”
“能啊,”段昭凑过来:“你想摸我,哪个地方?”
“我说的是,抽。”虞笙闭了闭眼,忍气吞声的往里面走,只剩靠里面两个空位,不挨着,是斜着面对面的。
“你那个力气,”他笑道:“对我来说,就是摸。”
虞笙:“……”
“得有会儿了,”段昭下巴指那个空位:“过去坐吧。”
虞笙松了口气,她觉得这样不和段昭挨着坐,反而这样更自在,省的听他嘴欠。
坐下后,她拿手机开始玩,段昭坐在她斜对面,余光里,他也在玩手机,隔着一米多宽的距离,两人谁也没抬头看谁。
业务办得很慢,半小时过去,才过去不到十个号,虞笙坐得累,翘起二郎腿,不经意的,看到他也同样翘起二郎腿。
这动作巧合得她不太自在,索性把腿放下来,结果,他又和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是,在模仿她吗?
虞笙不太确定,胳膊肘撑着座位扶手,托下巴,余光里,他和她同一方向的,托着下巴。
她坐直,他也同样坐直。
这就很明显了!
虞笙不大乐意的看过去,他懒洋洋的冲她,眯了个笑容,那种,又痞又乖的模样,让她脑袋疼。
恰好此时,他邻座的人排到号,站起来走了,一个没位子的人走过去。
段昭眼疾手快,手机扔到座位上,歉意道:“我女朋友坐这,麻烦您坐到对面。”
虞笙被段昭直勾勾的看着,甚至不用他说,她都能感受到站着那人,迫不及待叫她起立的目光。
感觉下一秒,人家就会说:“姑娘你占着我坐了!!!”
她起身,慢吞吞的挪到一旁,靠着墙,玩手机。
没多久,他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抱歉,这是我女朋友的位子,她还要坐的。”
第80章 偏偏招惹
如此两三次。
虞笙忍无可忍的走到段昭旁边的位子, 坐下,渴求座位的人们终于消停了。
“你这样好吗?”虞笙小声对他说:“这样显得你像,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
“我又没抢别人的位子, ”段昭扫一眼那帮人:“再说也没有老人, 孩子, 行动不便的, 凭什么我要让给他们。”
“可是我不想坐。”虞笙嘟囔。
“坐着冷?”段昭视线往下稍移。
她穿的紧身牛仔裤,上衣是一件束腰的短款,从腰到臀部的曲线都被勾勒得很美妙。
像她这种胸部不怎么值得骄傲的, 就靠穿一些显身材的裤子, 让自己高兴一下。
现在段昭看的她很不得劲。
而且经他提醒,她忽然就觉得这个纯不锈钢坐的椅子, 真有点凉嗖嗖的。
“你是, ”他想了想,建议道:“我腿上不冷,你过来坐。”
“?”
“你老实坐着吧, ”虞笙恼怒的低声斥道:“别说话了。”
她简直比, 带孩子的老母亲,都累。
冲这个,她以后,也不会要, 小!孩!
“那我就, 不说话了。”段昭很痛快的答应了。
虞笙吐出一口气, 还没坐稳多久, 发现他,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 盯着她看。
“你别总是盯着我看。”她抗议:“你自己找点事干,再不行玩会儿手机,不好吗?”
“手机,”段昭看着她,淡淡道:“哪有你好看。”
“你再看我就不办了。”虞笙底气不太足的威胁。
她一个二十万块钱已经退不回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不办就不办。
真走了,她可能还得求这人抽空跟她办。
“别生气嘛,”段昭扯她衣服,贴着她耳朵沉声道:“那我闭眼小睡一会儿,你自己玩手机,排到号之前,别叫我,行么。”
他说完,未等虞笙点头答应,立刻眼睛就闭上,看似睡着的模样。
虞笙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一个长得很白的,寸头男人,这么看,五官其实挺好看的,鼻子也高,下颚线弧度很性感,而且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凶。
倒是可以装一下,小奶狗。
虞笙不怀好意的掏出手机,想拍他睡觉,相机还没打开,他脑袋忽然一歪,落在她肩膀上。
她整个人定住。
这是干什么?
她浑身都僵硬了,一动不敢动。
想起他睡前说的那句“排到号之前,别叫我”,就很无语的把手机装回兜里。
也不知道是成心,还是故意,反正她觉得,叫醒他,他指不定又说什么骚话。
就这样清清静静的睡着吧。
虞笙调整了一下坐姿,倒也没觉得他脑袋很重。
等候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尤其是午后这段时间,更加疲乏。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虞笙也开始犯困,眼皮在打架。迷迷瞪瞪的视线中,她看到一双黑色皮鞋,缓慢在她面前驻足。
“虞笙,”男人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虞笙困意全无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周,”她吐出一个字,不太自在的把话说完整:“叔叔。”
是周栩的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
段昭几乎是在她抬头的同时,也醒过来,大脑非常清晰的看着这位:“你怎么也在这?”
虞笙怀疑他一直都在装睡。
那个脑袋,就算脑子少长了点,也不能分量那么轻。
“我是过来找朋友的,”周爸怕引起误会的解释:“真的是碰巧遇见。”
虞笙哦了声。
“你们是来办什么业务?”周爸及时道:“我也许能帮你们。”
虞笙想拒绝时,段昭主动说:“房屋过户。”
“我看看你拿的号。”周爸说。
段昭看一眼,把纸条给他:“235号。”
“来得太晚了,你这号,排到下班,也未必能叫到你们,”周爸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别声张,跟我过来。”
虞笙也不太介意这个,早点办完,都省事,她和段昭默不作声的,随他绕到大厅后面上楼。
他们之前各种手续、税务都已经办完,这算最后一步,帮他们办理的是周爸的朋友,过程很顺利。
更换完新的房产证后,周爸朋友郑重交到虞笙手里,夸赞道:“老周,你闺女和你长得可真像。”
什么真像?
虞笙顿感荒唐的解释:“叔叔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爸。”
周爸态度平和的笑了笑:“这是我的一个,小朋友,不是栩栩,你认错人了。”
段昭听到“小朋友”这个称呼,有些敏感的侧目,对方正在和周爸客套,虞笙也陪着笑脸。
这个角度,这两个人同步的笑脸,他居然也觉得有点,像。
段昭按了按眉心,没有说什么,待客套完,他和虞笙、周爸一同下楼。
到房管局门口时,周爸若有似无的停下脚步,问到:“你们是在,谈朋友?”
虞笙刚要否认,段昭一把搂住她的肩膀,答道:“是的。”
她报以微笑,也没有反驳,下意识觉得,对这个周叔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又不是很熟的人,也没有关系。
“挺好的,”周爸认可的点点头,旧事重提的说:“段昭啊,以前那些事,确实是栩栩和她妈妈太过激了,叔叔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这不也帮了我们一个忙。”段昭不太在意的说。
“这点小忙,举手之劳罢了,”周爸摆摆手,又问道:“你们哪天搬家,叔叔帮你们联系车?”
“我有车,”段昭道:“房子我也收拾过了,拿东西就能住,不劳周叔费心。”
虞笙点头附和道:“对,我这两年经常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东西,就一些衣服和随身物品,很好搬。”
“这两年都在外面啊,”周爸看着虞笙,欲言又止,最后问道:“大学毕业,有两年了吧?”
“两年多。”虞笙犹豫道。
她也不知道周爸问她这个做什么,迟疑的看向段昭,他仍搂着她的肩膀,非常适宜的替她结束对话:“周叔叔,今天的事谢谢你,我们俩还有些东西要买,就先告辞。”
周爸连应了几个好,目送他们上车。
段昭开车带她缓缓驶离房管局,直到看不见周爸的身影,才收回视线看她:“你跟周栩她爸,认识?”
虞笙猜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便没再刻意隐瞒:“高二时,咱们和蒋星遥、贺昀一起去滑冰,我在冰场旁的咖啡厅,看见他和我妈在一起。”
“咖啡厅,”段昭看她问:“倒也没什么吧,可能就是认识。”
“对,周栩她爸,那时候应该还是体育局长,我妈也很喜欢和这些条件好的人接触,”虞笙摆弄着手机,低头说:“我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毕竟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有家庭,不过后来,就是周栩出国以后,他来我家找过我妈,还喝多了,”她抬头看他:“你记得吧?”
“记得,”正好红灯,段昭停车,手指闲闲的敲方向盘:“他还砸断我两根肋骨,你当时还,抱着我睡觉,你也记得吧?”
他说这话时,目光明显带着勾引的看她。
“不记得。”虞笙赌气低头:“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你怎么总跑题,难怪从小学习就费劲。”
“是啊,”绿灯,他发动车子:“所以我才对学习好的人,特别喜欢。”
虞笙深吸了口气,完全不想说了。
倒是段昭主动将话题带回正题:“周栩爸,和你妈,是这几年才认识的吗。”
她呼吸顿住:“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就是,忽然间,让她有了很多猜测,天马行空的,种种。
段昭不确定的按了按眉心,含糊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她哦了一声,也不愿意追究下去。
车在路上开了会儿,段昭转移话题问:“晚上一起吃饭吗。”
“我要回家,”虞笙刚才恍了神,反应过来后说:“明天就搬过去住了,今天和阿婆说好,回去吃。”
“好,”段昭说:“我送你。”
车到虞笙家楼下,他没下车,把装好房本和过户手续资料的文件袋给她:“明天下午,我过来帮你搬家。”
“不用麻烦,我就只有两个行李箱,”虞笙想拒绝:“你还要训练吧,毕竟你也挺忙的。”
“训练我能安排好,”段昭执意:“放心吧。”
虞笙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时,才想起钱还没给他,一下午,都在打岔,打岔,后来又看见周栩爸,她意识都是乱的。
“这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虞笙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他:“一分不少。”
“先放你那吧,”段昭看一眼,没接。
“你的钱,放我这干什么。”虞笙拿着那张卡,给也不是,收也不是,这么多钱,怎么好像烫手山芋一样。
“你留着,”段昭眯了笑:“请我吃饭。”
“这得吃多少顿饭?”虞笙离谱的看他:“而且你也不能总在外面吃饭,这怎么吃的完。”
“那再加上,我每月的零花钱,”他说:“一号记着给我发点钱。”
虞笙捏着卡老半天,见他确实没有要收的意思,只好暂且放回包里:“那我分期给你吧。”
说完,她拉开车门,下车。
“还有个事,”段昭声音带着懒调喊她:“那房子,你别想着卖。”
虞笙摸着手机,心虚的看他。
就在房管局等号时,她就已经注册了卖房网站的信息,只不过还没发布而已。
他怎么就,知道了似的。
“我没想卖,”虞笙骗他道:“谁会刚买了房子,立刻就卖的。”
“最好是,”他说:“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虞笙问。
段昭:“你家二楼储物室的柜子,是个暗门,能直接进我家,所以这房子,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虞笙:“?”
“还有,”他又说:“晚上九点,你别来我屋,一般那个时间,我都在洗澡。”
虞笙:“……”
“我怕人看。”
虞笙:“……”
她快炸毛了。
看你个大头鬼?!
送虞笙离开后,贺昀打电话叫段昭去这里吃饭,杨一喆也去了。
段昭进国家队以后,贺昀也在忙电竞的比赛,“这里”就是贺昀爸妈在经营,他不再过问营业情况,只当出租房子,租金低于市价。
来吃饭,贺教练和贺昀妈也不会收他钱,他慢慢就不会常来了。
贺昀也很少定这吃饭,每回聚,贺教练都喜欢凑到他们一桌,拉着段昭、杨一喆交流经验,这顿饭也就变成“短道速滑的战术切磋会议”。
这回也还是这样,匆匆撸完串,贺昀非要去泡个澡,主要是,“这里”没聊痛快,下一场必须安排上。
去的是个很正规,也特别豪华的一个养生馆,装修全是印尼风情,走几步就看见点着鸡蛋花瓣的香薰。
洗完澡,贺昀要了个包间,仨男的就一人围条白浴巾,各自找了床坐下,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敲门进来,柔声细语的问他们需要哪种服务。
段昭让姑娘的热情弄得不怎么想做了,就觉得,这让虞笙知道,指不定又怎么看他:“算了,”他趿拉拖鞋:“不就是说会儿话,你们俩做吧。”
“你能不扫兴吗,”贺昀拿白眼抽他,掏出尊贵vip,点了三份大保健:“再来壶上好的龙井。”
杨一喆顿时很爽:“贺老师大方了?”
段昭看他:“蒋星遥给惯的?”
“你千万别告她,”贺昀神秘道:“这个卡,是我从她那顺出来的,凭什么,她能去,我不行。”
“技师是女的呗,”段昭一语命中:“你换男的,按蒋星遥,你能高兴?”
贺昀:“……”
段昭最后就要了个精油开背,他不太喜欢陌生人碰他,还揉,想了想也就后背敏感度低一些,而且平时训练,也有专业的肌肉放松,就够他受的了,实在没必要。
上完茶,仨技师就进来了,一人分配一个。
段昭不做全套,技师开始还给他推销,他没兴趣拒绝了,趴在床上,随便让人按了两下,就给打发掉,然后闲闲的喝着茶看他俩被人生揉。
屋里贺昀和杨一喆嗷嗷声此起彼伏,也挺有意思。
段昭冲身边正按杨一喆的技师说:“这个,承受能力强,你得使劲。”
“操!”杨一喆胳膊让人拧的嚎,也调侃回去:“你这,姑娘都还没追上呢,就整的自己就跟学了三从四德似的,看给你保守的。”
“我这不是,”段昭撩眼皮看他:“不想被你们俩,逼良为娼吗。”
“谁娼了?行不行你?”贺昀被按得嗷了一嗓子:“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报个男德培训班?”
“行啊,”段昭寡欲的抿茶:“能把我家小朋友追回来,别说男德,男宠我都干。”
杨一喆瞪大眼,也只骂出个“操”。
“段大神啊,”贺昀恨铁不成钢的咂咂嘴:“你就不怕到最后,只感动了你自己?”
段昭沉默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
虞笙之所以会在高中时期,这么容易就被他追到手,一是因为年纪小,再有,就是因为他们有类似的经历。
都是在不太幸福的家庭里,坎坎坷坷长大的小孩,就自然而然,更容易彼此靠近。
但恰好也是这个原因,让她保护欲比同龄人更强,对人、甚至对爱情的信任度却更低。
而他又冲动的向她提过一次分手。
如果到最后,她也还是没法接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就是,孤注一掷去做了,要真不行,就打一辈子光棍,
他这个脾气,也不是能随便接受谁的脾气。
“段大神,”杨一喆喊他:“怎么没声了?难过了?”他无奈的叹气:“你说你这要颜值有颜值,要事业有事业,还好几套的房子,就这条件,倒贴都得排队。”
“我痴情啊。”段昭调笑道。
杨一喆:“我没话了,贺老师,你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贺昀想了想:“我精神上支持你。”
段昭笑了笑,没说话。
*
虞笙手机里的“泡鸭阵线联盟”群被炸锅了。
这群本来就仨人,她、桑菓和蒋星遥,刚有微信时就建了,开始时名字还有梦想有理想,叫什么“魔仙堡”,“一夜暴富群”,后来桑菓做编剧,认识不少刚出道的小鲜肉,经常各种照片刷屏,蒋星遥就很邪恶的改群名为“泡鸭阵线联盟”。
炸群的也是蒋星遥,她说她花一万五千块新办的养生馆vip卡丢了。
蒋星遥:暴风哭泣!
蒋星遥:谁来救救孩子!
虞笙:丢哪了?
蒋星遥:我要记得,我就找着了!
桑菓:你卖个厕所,能办好多张!
蒋星遥:毁灭吧!
虞笙:你绑定手机号了吗?直接去前台挂失不就好了!
蒋星遥:仙女发呆。
蒋星遥:学神果然是学神!爱你呦!
虞笙聊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买房子那件事,都还没找她算账呢,闷闷不乐的发消息:别爱我,我还生气呢。
蒋星遥:我真不是想帮他。
蒋星遥:我就觉得,狗男人负了你,他愿意给你房子,还给你当保镖,你就住呗,多解气!
桑菓:正在码字的我嗅到了瓜的味道。
虞笙:他就跟只小蜜蜂一样,天天在我旁边嗡嗡嗡嗡的,我都快炸了。
虞笙:我以后还要跟他做邻居!
虞笙:而且那个房子他早就给打漏了,我还卖不掉!
桑菓:憨厚老实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虞笙:蒋星遥把段昭的房子卖给我了。
桑菓:卧槽哈哈哈哈哈哈。
蒋星遥:我刚去尿尿了。
蒋星遥:住着呗。
蒋星遥:你现在就,怎么使唤他都行,他理亏,你最牛逼,你怕啥?
蒋星遥:渣女大波浪,甩起来!
桑菓:你!可以的!
虞笙:我现在心里有点复杂。
虞笙:我没准备好要跟他和好,我看见他我还容易心软,就是那张脸,太好看了,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蒋星遥:滚去睡觉吧!
桑菓:和好吧,何必为难我们!
虞笙:就不,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分手过。
蒋星遥:你也就谈过这一个啊!
虞笙:你滚去睡觉!别跟我说话!
蒋星遥:就不!
虞笙:我俩就是因为异地,见面少,没时间,才越来越陌生,就分了,然后四年多也屁都没联系一下,然后就在日本,偶遇这么几次,他也不怎么想的,就回来要跟我和好,但是,我还是忙,他也还是忙,那会不会,好了没几天,就又淡了?
虞笙:然后他又分手?
虞笙:而且四年半,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谈过?
蒋星遥:他没谈,我人格担保。
桑菓:你就当泡个鸭子,毕竟脸好看!
虞笙:我泡完要是不负责,他会不会杀了我?
蒋星遥:可能会吃了你……
虞笙烦躁的揉了揉脑袋,发了几个表情包,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翌日是周六,虞笙休息,正好用来搬家,她一共的行李就是两个大箱子和一个登山包,没有大件。
段昭是中午过后来的,来时还给阿公和阿婆从城西那边带了他们很喜欢的那家糕点,给虞婧文带了一份即食的碗燕。
虞婧文对他话仍旧很少,让进屋后,就自己去厨房忙活。
虞笙就听到从厨房传来嗡嗡声,也不知道她在忙活什么,过去时,看她正往果汁机里面塞剥好的橙子,榨好,她拿玻璃杯接了两杯,一言不发的放在厨台上。
“谢谢妈。”虞笙弯起唇角,拿走两杯橙汁回到客厅。
阿婆正拉着段昭寒暄:“你帮苡苡搬家,反倒要你给我们买东西,这怎么好呢。”
“应该的,”段昭礼貌道:“最近也没抽出空来看你们。”
阿公又打岔:“快期中考试了吧,你小子,好好学习,心思别总放在这闲白上。”
虞笙递给他果汁,冲他报以无奈的笑。
“知道了,”段昭笑道:“阿公。”
坐了一会儿,段昭站起来和几位长辈告辞,去拿她的行李,看到只有两个箱子,还有些奇怪:“全在这了?”
虞笙手里还有个包:“就这些。”
“也给我吧,”他接过她鼓鼓囊囊的包,背在身上,一手拉着一只箱子,向外走。
到门口时,虞婧文趁势拉住虞笙,建议道:“你抽空买辆车吧?钱要不够我给你,别总麻烦人家。”
“我这不是,刚回来没多久,”虞笙直白道:“我是想买的,也要一件事一件事的来,你就别操心了,好好照顾阿公阿婆。”
她听出虞婧文对段昭还不是很认可,说话的态度也有些生硬。
虞婧文便没说什么,和了和衣服,转身回屋。
虞笙望着她背影叹了口气,幸亏没告诉他们,她和段昭是邻居,不然虞婧文可能都不会同意她搬这个家。
她转身走向电梯,段昭按着开门键等她,以为他什么都没听到呢,不想电梯门合上时,他主动问到:“你想什么时候买车?”
虞笙怔了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这样接送她麻烦,所以问这句。
“我抽空去看看,”她应付道:“总要有几个备选目标吧。”
“行,”电梯门开,他挡着让她先走:“以前省队有几个退役的,在4s店,你想买的时候,我带你过去,能优惠。”
虞笙哦了声。
可能就是,她又把他想错了。
四年,那些默契都被狗吃了吗。
周六的午后,路上车不多,比较清净,段昭开了二十多分钟,到“檀府”,门禁看得挺严的,车辆出入也要有通行证。
“外面车不能进么?”车往里开时,虞笙有一搭无一搭的问。
“也能,”段昭说:“要登记车牌,但是不许过夜。”他以为她还是问买车的事,笑道:“你买车后,我带你去物业办理登记。”
“我就只是问问。”虞笙嘟囔。
他们住的是六号楼三栋,虞笙家是二单元,段昭是一单元。
车停下后,虞笙看见一单元门外堆着几袋水泥,不解道:“你家这是,在做什么呢?”
“装修,”段昭下车后,从后备箱拎出行李,他一手一个,从外面的楼梯直接上二楼她的房门前:“你先上去,我还要回家拿点东西。”
虞笙奇怪的看他,也没说什么,开门进屋,把两个行李推进去,估计他还会过来,她门就没有碰锁。
不多时,段昭又拎着一个行李箱敲门进来:“我家正在装修,能在你家借住两个月吗?”
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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