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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第41章 ◇

    ◎“我是怕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坐在车上, 苏晚青感觉哪哪儿都别扭。

    明明昨天她和闻宴祁还处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里,连在超市牵一下手都会手心出汗,只不过是过了一夜, 先上车后补票,他们俩就已经是接过吻的情侣关系了。

    这件事实在过于玄幻, 抽身之后她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悬浮感。

    偷偷偏过头去看,闻宴祁脱下卫衣换上了衬衫, 单手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矜贵冷淡的样子。

    收回视线, 苏晚青有些懊恼。

    人家似乎早就从刚刚那个吻里抽身,也就她还在这里小鹿乱撞。

    到了医院门口, 苏晚青闷不做声地拎起包。

    包子她就吃了两个, 因为没胃口,谅闻宴祁也没兴趣吃她剩下的,也连袋子一起收拾好了,准备下车就丢垃圾桶。

    她也不知道自己生得这是哪门子的闷气, 默不作声地收拾了会儿, 耳畔突然传来“咔哒”一声。

    闻宴祁帮她解了安全带。

    “谢谢。”苏晚青垂眼说了句。

    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一只手上拎着,另外一只手去拉车门, 上半身都从座位上起来了, 不知从哪儿来得一股力量,又把她拽了回去。

    回头看, 闻宴祁拉着她的包带。

    “你干嘛?”

    “不干嘛。”闻宴祁下巴轻抬, 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游刃有余的懒散, “就是想问问女朋友, 有没有考虑好怎么进展呢?”

    这句“女朋友”说得太流畅了, 比他之前在超市称呼“太太”时还要自然一百倍。

    苏晚青又很没出息地紧张起来, 咽了咽口水,“怎么,你很赶时间吗?”

    “是挺赶的。”闻宴祁盯着她瞧,眼底笑意明显。

    “我知道了。”苏晚青也不敢看他,胡乱应着,“我会尽快想清楚约法三章的内容,想好了告诉你。”

    她说完又要去拉车门,可毫无意外,又被带了回去。

    “你到底——”

    苏晚青皱着眉回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闻宴祁俯身贴了上来。

    那是在医院正门口,人来人往,没两句话的功夫就有四五个人从车头走过去,随便几个人扭一下头,都能看清他们俩在车里做什么。

    光天化日。

    公共场合。

    苏晚青紧张得不敢呼吸,好在,闻宴祁并没有加深那个吻。

    他似乎只是单纯想占她一个小便宜,唇上辗转了几秒,睁开眼,颇有兴味地打量她仓皇的表情,一道散漫笑意从鼻息间溢出,“既然还没想好,那就等想好了再执行。”

    又撩又哑的声音响在耳侧,带着种说不出的涩情。

    他耍流氓耍得坦坦荡荡,苏晚青捂着胸口,怒从心中起,“我现在就想!”

    拎东西,拉车门,下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苏晚青落荒而逃的背影像极淋了雨迫切寻求庇护的小鹌鹑。

    闻宴祁降下车窗,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关上车窗,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方向盘上,良久,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苏晚青实在过于惊慌,以致于走进病房了,还靠在门板上长舒了一口气。

    杨沅沅正在捧着电脑修改一则采访稿,看到她动静极大地走进来,脸颊又绯红一片,随口问了一句:“你发烧啦?”

    人心虚的时候就容易感官失灵。

    苏晚青完全听岔了,下意识就大声反驳:“我没有!”

    “”

    杨沅沅怔了几秒,扶着额看她,“没有就没有,你吼我干嘛?”

    苏晚青看着她,几秒后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一个没有闻宴祁的世界。

    完全清醒过来之后,她顶着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朝杨沅沅走了过去,“你都不知道这一天一夜我经历了什么。”

    她已经尽量少用修饰的形容词了,但描绘起昨晚醉酒后的情况时,还是停顿了好几次,主要她确实是做出了那些事,而那些事在清醒以后回看,也确实挺不堪入目的。

    把前情说完,苏晚青直接跳到了今早确立关系,当然,掠过了岛台上那个欲念横生的深吻。

    “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离谱?就算我们俩对彼此互有好感,但是以这样的闹剧作为爱情的开始,我觉得有点儿不正常啊,而且我们俩又是那种关系,如果最后分手了,其实有很多麻烦的。”

    苏晚青托着腮,认认真真地讲述着自己积压了一早上的忧虑,可杨沅沅却不以为意,合上电脑,她笑得一脸暧昧,“我觉得很正常啊,现在很多人都是上完床才确立关系的呢。”

    “你能不能别说那种极端案例?”苏晚青看着她,“你说我是不是不该答应啊?”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草率,昨天以前,闻宴祁还是她的甲方,就职场规则来看,乙方和甲方谈恋爱就是自寻死路。

    “怎么就不该答应了?”杨沅沅盘腿坐在床上,“我说句最现实的,如果之后你们俩分手了,那麻烦得肯定是他也不是你啊,毕竟你俩假结婚是为了满足他那边的需求,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但是先接吻后确立关系,这顺序就是有问题啊。”苏晚青扁扁嘴,“而且我们俩都没有约会过。”

    话音刚落,她脑海中闪过一条思绪——

    对啊,约会好,那约法三章就从约会开始吧,先约一个月再说。

    看她又在手机备忘录上戳戳戳,杨沅沅忍无可忍地瞪她一眼,“我真是服你了。”

    “先接吻后确立关系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苏晚青打字的手指稍顿,愣了一下,“那我应该考虑什么?”

    杨沅沅掀开被子下床,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你说昨晚是你喝多了,他没喝多是吧?”

    苏晚青点点头。

    “也是你主动献吻,他才回应你的是吗?”

    苏晚青强调了一遍,“这个主动是醉酒状态下的主动,不是我真的想主动”

    杨沅沅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什么,一个男人,一个各方面功能都正常的男人,在喜欢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把持住自己,坐怀不乱的!”

    “所以呢?”苏晚青没听懂,并且下意识开始维护起闻宴祁,“这不是正好说明他是个正人君子吗?”

    “拜托。”杨沅沅虽然初吻还在,但她跟苏晚青不同,她是谈过恋爱的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那点儿经验用来指导苏晚青是足够了。

    “正人君子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会只是夺走你初吻那么简单,所以”

    她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吊足了苏晚青的胃口。

    “所以什么啊?”

    杨沅沅这次是真委婉,“所以他可能不是正常的男人,或者说,只是某个功能不太好用的正常男人。”

    “”

    苏晚青这次听懂了,“你能不能别总想着那些?”

    “哇,什么叫我总想着那些?”杨沅沅怒其不争地看她一眼,“现在所有事都被我猜中了,他喜欢你,你们在一起了,那下一步不就是用上我的新婚礼物了吗?”

    “你说得那些都太遥远了,我还要跟他约法三章呢。”

    杨沅沅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别那么单纯啊小妹妹,你现在不验验货,回头用情至深了想后悔都抽不了身啦。”

    苏晚青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苹果红,她的脸也红。

    默了好几秒,声如细蚊道:“你上次还不是这样说的”

    杨沅沅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晚青将苹果一分为二,抬头,干巴巴地笑着,“吃苹果吧。”-

    七合资本。

    从电梯出来时李泉就感觉自家老板心情还不错,那天是周日,公司里没多少人,闻总从走廊出来,有人跟他报项目,是之前就毙过一次的项目,搁以前闻总都不带听第二次的,可那天他把人叫到了办公室,又陈述了一遍。

    虽然最后的结果也没有改变,那人依旧没有立项,可退出办公室的时候,闻总罕见地说了一声:“尽调做得不错。”

    别说李泉愣了,报项目那人也愣了。

    立不了项的项目就是废纸一堆,这话还是闻总之前自己说得。

    “谢、谢谢闻总。”那人有些受宠若惊,“我会继续努力的。”

    闻宴祁下颌轻点,笑得如沐春风,“嗯,出去吧。”

    办公室的大门被关上,李泉深吸了一口气,看氛围还可以,于是开口说道:“您猜得没错,郭伟呈报的那个信息安全平台确实有问题,出资人是他姐夫的姑姑,那家公司的实际出资人应该是郭伟和他姐夫。”

    “这是他第几次做这种事了?”

    李泉想了想,“第二次?”

    闻宴祁合上资料递给他,眼底依旧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下午就让人事发解聘通知书。”

    “可是郭伟之前的项目还没收尾。”

    “让他明天回趟公司,把手头的项目交接给”闻宴祁捏着一根钢笔,无意识地敲打了一下桌面,“刚刚说会继续努力的人。”

    郭伟是项目经理,而刚刚那个报项目的只是年初刚进公司的资本运营,一升一降只在须臾之间,李泉应声下来,也有点捉摸不透自家老板的心思了。

    “还有什么事情?”

    “有的。”李泉敛起思绪,“启悦的齐武被潮信退货以后,又陆续接触了其他几家投资公司,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资金有问题,店铺扩张计划可能也会跟着搁浅。”

    闻宴祁点了点头,刚要称赞他做得不错,突然手机响了一声。

    是私人微信,李泉识趣地后退了半步。

    闻宴祁拿起手机,是苏晚青发来的微信,对话框还没点开的时候会显示第一行内容,他随意扫了眼,就看到:【我想好了,我们先去约会】

    唇边笑意渐浓,闻宴祁点开那条对话框,出乎意料的一条长消息,他提炼了一下重点——

    先约会一个月,约会期间有三个要求:

    1.公共场合不能做亲密行为。

    2.拥抱要提前告知。

    3.禁止接吻。

    闻宴祁笑容渐渐僵住,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抠了个“?”过去。

    几秒后,苏晚青也回给他一个“?”。

    病房里,苏晚青握着手机,又看了眼自己发过去的约法三章,足足该有一两百字的内容,多少显得她有些霸道。

    思考几秒,她表现了一下民主。

    苏晚青:【闻老师有什么想法?】

    几秒后,闻宴祁回她:【闻老师没有想法,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禁止接吻。】

    苏晚青:【因为按照我的经验来说,一对男女起码要约会一个月以上,才能接吻哦。】

    闻老师:【你的经验?】

    苏晚青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阴阳怪气,飞快打字回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办公室里,李泉本来想走来着,可他收拾了文件刚想抬腿离开,闻宴祁就把他叫住了。

    “你”闻宴祁看起来还挺困扰,犹豫了几秒问道,“和你老婆是在学校认识的?”

    李泉怔了几秒,“是的。”

    苏晚青之所以那么抗拒亲密关系,大约也是因为他的确跳过了太多步骤,可校园爱情故事没什么参考性,闻宴祁得到这个答案,也没心思跟他讨教了。

    他坐在椅子上,食指支着额头,目光没有落点似的停在某处,良久,烦躁地闭了闭眼,女孩子的心思是真的难猜,他好不容易才取得的重大进展,她这些条陈一列出来,直接打回原形。

    李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半分钟后,闻宴祁抬眼看他,“是你追的她,还是她追的你?”

    李泉愣了一下,“是我追的她。”

    “怎么追的?”

    他问得一本正经,李泉却陷入了无语。

    这还能怎么追?

    “就每天制造各种偶遇,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闻宴祁沉思几秒,这倒是个办法,只不过并不适用于他和苏晚青。

    他们俩已经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还能怎么刷存在感?

    睡在同一个房间吗?

    那苏晚青估计明早就收拾收拾搬走了。

    “算了。”

    闻宴祁也不想费那个心思了,好歹现在是确认了关系,也不算一无所获,不能接吻就不能接吻吧,一个月的时间,很快的。

    他掀起眼皮,郑重其事地看向李泉,“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约会的?”

    三分钟后,李泉把老婆发过来的链接转发了出去。

    初秋的光明亮晃眼,闻宴祁靠在黑色真皮座椅上,冷峻轮廓沾上点严肃的表情,立刻有了几分斯文矜贵的气质,修长手指托着手机,他认真浏览链接标题——

    情侣约会必做的100件事!快叫上男朋友安排起来![爱心][爱心]-

    苏晚青收到闻宴祁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说他规划了晚上的行程安排,十分钟后抵达医院门口,接她去约会。

    苏晚青在病房里唉声叹气了半天,收拾包要走的时候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嘴角的微笑,连杨沅沅的冷嘲热讽也听不见了,提上包说了句“拜拜”就溜出病房了。

    站在路边,望着面前来往的车流,苏晚青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

    她想起闻宴祁第一次开车来接她,在彭家火锅门口,那会儿他还拽得要死,好像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占用她时间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俩人在车上绊嘴的时候,苏晚青怎么会想到还有今日——

    闻宴祁以男朋友的身份过来接她去约会。

    有些事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她站在路边兀自害羞的时候,眼前突然挡了一个人。

    苏晚青低着头,生怕闻宴祁看不到自己,往旁边挪了两步,可她挪完,眼前那人也跟着他挪了两步,动机明确,好像就是奔着她来得一样。

    “好久不见了,苏小姐。”

    陌生又熟悉的粗嘎声音在头顶响起,苏晚青抬头看,男人就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纠结的表情,看着她,推了推眼镜,“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几秒后,苏晚青才认出来,这就是那晚在北原会所放她鸽子的人。

    启悦的老板,齐武。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来,是章荟跟我说,上次她就是来这儿找到你的。”齐武说着说着,开始卖惨,“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

    苏晚青觉得哪里怪怪的,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苏小姐,那天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谁,我之所以会那样对你,是因为章荟和赵杰盛,他们俩跟我是校友,因为在一个圈里工作过所以认识,但我跟他们俩真不熟”

    齐武说着说着就满头大汗了,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声音变得越发粗重难听,“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

    苏晚青有点儿害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不远处还有保安,谅他也不敢做什么,稍微稳了稳心神,她答道:“我是报案了,但我针对的是章荟,不是你,你让我放过你什么?”

    齐武打量她冷淡的表情,默了几秒,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苏小姐,这次融资对启悦来说真的很重要,潮信退出的消息刚刚传出来,其他的投资人都追着要撤资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您跪下道歉,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他声音不算低,跪得又很直接。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是什么情况。

    苏晚青被他架在那里,脑袋几乎一片空白,试图去扶他,可他膝盖就像钉在地上了似的,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你能不能先起来再说?”苏晚青尴尬得头皮发麻。

    “苏小姐,不管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齐武说着说着,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

    苏晚青余光中看到已经有人掏出了手机,她想跑,可偏偏袖口又被齐武攥着,正头疼的时候,身侧突然覆下来一道阴影。

    “松手。”

    偏过身子,闻宴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他眉眼冷酷,全然没有她那副温情和好心,扶不起来就不扶,扣着苏晚青的手腕,冷冷地瞪了齐武一眼,齐武哭嚎的表情还没收回去,被他这样一吓,瞬间就松开了手。

    苏晚青总算找到靠山似的,朝闻宴祁那边不动声色地凑了几分,把自己的脑袋挡在他肩膀后面,确保就算有人拍了视频,也拍不到她的正脸。

    闻宴祁还以为她是真害怕,扣着手腕的手缓缓下滑,寻到了她的手指,十指紧扣,才裹着笑开口,“牵手总不用提前打报告吧?”

    “”

    苏晚青露出那种无语的表情,压着极小的声音提醒他:“你注意场合,前面还有个人跪在地上呢。”

    “哦。”闻宴祁随口应了声,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不耽误。”

    “”

    苏晚青不再搭理他,闻宴祁终于想起面前还有一人,垂眸看他,寡声开口,“你跪她没用,这事儿也不是她做的。”

    “闻总。”

    启悦被退货以后,齐武费劲心思,托了不少关系才打听到是哪儿出了问题,有人告诉他是七合的闻宴祁,他一开始还不信,直到后续接触逐一碰壁,章荟告诉他,苏晚青和闻宴祁关系不一般。

    齐武扶着腰站起来,“我已经跟苏小姐道过歉了,你能不能”

    “不能。”

    闻宴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宛如看蝼蚁般微不足道,冷峻的眉眼没有一丝一毫的耐心,沉声答道:“启悦那几个投资人撤资根本无关紧要,你膝盖那么软,跪到别人面前还有可能糊弄几下,跪到我面前,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齐武心里原本还存了几分侥幸,以为年轻姑娘总是心软的,跪一会儿估计就不生气了,回家再吹吹枕头风,启悦的风波就能彻底过去。

    事实上,苏晚青也确实心软了,如果不是闻宴祁突然出现

    齐武的脸色一片苍白。

    苏晚青还没听懂,就被闻宴祁拉走了。

    他的车停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俩人手牵手往路边走,她悄悄抬头,看了眼闻宴祁,没有反应,又没忍住挠了挠他的掌心。

    闻宴祁总算回头看她,“这里是公共场合。”

    “公共场合怎么了?”苏晚青愣了一下,“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挠挠男朋友的手心都不行吗?

    闻宴祁停下来,看着她懵懂的表情,眉峰一挑,“我是怕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

    苏晚青闷头继续往前走了,也不再搞委婉那套,直接开口问:“你把启悦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搅了他的融资合作。”闻宴祁漫不经心地说着,想起什么,又礼尚往来地挠了挠她的手心,“你不要有什么愧疚感,他刚刚说得那些话也不用信,启悦只是融资失败,扩张计划要暂停,并非像他说得那样风雨飘摇。”

    走到车前,闻宴祁松开手,先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苏晚青怔忪地看着,闻宴祁看着她坐好以后还没离开,弯腰给她系安全带,逼仄的空间里,冷白的指节绕过她的胸前,呼吸声都杂糅在一起。

    “我没有愧疚。”看着闻宴祁近在咫尺的脸,苏晚青突然开口,“我就是突然发现,你默默为我做了好多事情呀。”

    就北原会所那件事来看,闻宴祁在她开口之前就叫人把她的车拖回去检查,还在她说要报案之后就拿到了监控视频,前两天章荟来道歉应该也是他的手笔,还有今天的齐武

    她其实并没有很多的委屈,对章荟的那点儿愤怒也在警方立案之后就稀释得差不多了。

    苏晚青习惯了独自消化情绪,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走到她身边,告诉她所有的委屈都不必独自承受。

    “你对我那么好。”她眼睫颤了颤,声音有些紧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苏晚青沉静在自己的感动和甜蜜里,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淡声线——

    “我知道。”

    闻宴祁逆着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有肆意的慵懒。

    “让我亲一下就行。”

    42  ? 第42章 ◇

    ◎两人在幽暗沉寂的地方拥吻。◎

    薄暮冥冥, 昏沉斜阳有些刺眼。

    苏晚青怀疑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又问了一遍, “你刚刚说什么?”

    闻宴祁还是那个无赖表情,唇角一勾, 带着坏劲儿,“光说多没意思, 不如我做给你看。”

    在他靠近之前,苏晚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自己的脸, 再开口说话,声音透着瓮声瓮气的抗拒, “约法三章第三条说得是什么!”

    一声轻笑过去, 她听到关车门的声音。

    闻宴祁从车头绕过去,坐进副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看她,“你以前就那么不禁逗吗?”

    苏晚青从指甲缝里偷看, 见他坐好了, 才把手放下来,并且下意识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嘀嘀咕咕地说, “你以前又不这样。”

    闻宴祁启动车子,随口问, “哪样?”

    “流氓。”

    “”闻宴祁默了几秒, “你以前也不这样。”

    苏晚青见识过他的小心眼, 做好了心理准备才问, “哪样?”

    “骄横。”

    车子汇入主路, 闻宴祁换成单手把着方向盘, 偏头看她一眼,腾出来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搁在膝盖上的手,十指紧扣,掌心干燥温暖,毫无间隙。

    苏晚青刚想反驳“骄横你还喜欢”,就看见他收回视线,目光平直地落在前方,唇角虚勾几分,温声补充了句,“但可爱。”

    车子一路往西开,正前方是霞光万丈,橘紫色的红云映在脸上,苏晚青有些无所适从的羞涩,挠了挠脸颊,隐在掌心之下的唇角悄悄勾了起来-

    闻宴祁所谓的约会就是带她去了一家室内氛围露营的主题餐厅。

    进门就是乌漆嘛黑的环境,服务生领着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巨大且空旷的场地,投影幕布几乎赶上电影院大小了,全场没有主灯,头顶的天花板缀满了星星一样的小灯泡,用餐的地方在帐篷里,每个帐篷里都有一盏小方桌,顶端用黄灿灿的白炽灯照明。

    野外露营的氛围是很浓厚,就是路不怎么好走。

    店家大约是想全方位模拟,通道上铺得都是小石子,当时正是用餐时间,苏晚青被闻宴祁牵着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发现前面的一对情侣。

    女孩穿得是高跟鞋,没站稳崴了一下,旁边的男孩原本还只是牵着,扶人站稳后就顺势抱进了怀里。

    因为离得不远,所以俩人都看见了。

    苏晚青本来还没放在心上,直到察觉到闻宴祁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

    她穿得还是早上那双鞋带都没来得及好好系的小白鞋,鞋底松软适脚,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经过一座小帐篷,昏黄光线投在闻宴祁的脸上,忽明忽暗的轮廓覆上一层阴翳。

    苏晚青觉得好笑,“让你失望了吧?”

    闻宴祁不置可否地点头,坦诚得让人没话说,“确实有点儿。”

    “”

    走到帐篷里坐下,服务生递上菜单,苏晚青随便点了几道,想起什么,突然抬头,“上次说要请你吃饭,结果也没请成,这顿我买单吧,就当还你人情了。”

    闻宴祁正在用湿纸巾擦手,闻言撩起眼皮看她,“我的人情就这么好还?”

    “先请完这顿,剩下的慢慢还。”

    “慢慢还可以,但是买单就不用了,今天是我们约会的第一天。”黄色的光在他眼底跳跃,“当然,不止今天,以后我也不希望看到我的女朋友跟我争抢着买单这种事。”

    这段发言结束,别说苏晚青怔住了,就连旁边那位穿制服的服务生小姑娘都变得拘谨起来,捧着点菜的iPad,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看看地,目光好像无处安放了一样。

    三人中,大约是有闻宴祁还坐得稳,说完挑眉,“听明白了吗?”

    苏晚青哪还敢说话,看着他点了点头。

    闻宴祁挺满意似的,端起水杯喝了口,“继续点吧。”

    “”

    苏晚青垂下头,也没心情看了,随手指了一下菜单,“再来个这个,就先点这么多吧。”

    服务生小姑娘终于被cue到,拿着平板标记了一下,温声询问:“这道波士顿龙虾泡饭请问需要把龙虾剥好再端上来吗?”

    苏晚青愣了一下,“还有其他选择吗?”

    “我们也可以提供手套,顾客自己剥喔。”

    “那就上一副手套吧。”闻宴祁陡然出声。

    薄白眼皮下目光清浅,服务生只看一眼,立刻就垂下了眼睫,神情紧绷了片刻,低声应了句“好的”,然后就拿着菜单离开了。

    收回视线,发现苏晚青在看他。

    “怎么了?”

    苏晚青目光微闪,别过了头,“没什么。”

    过了会儿菜端上来,闻宴祁果然戴上了手套,一只波龙,肉其实没有多少,只不过他剥得慢条斯理,苏晚青的目光不由地被吸引过去。

    闻宴祁的手很好看,算是她见过的男人里手最好看的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即便是隔着一层塑料手套,也能瞧出冷白皮肤上淡淡的青紫色血管。

    第一次谈恋爱,苏晚青没有经验,不知道别人的男朋友是怎么做的,但闻宴祁对她,好像是真的没话说。

    察觉到对面人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闻宴祁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笑你刚刚说得话。”苏晚青抿抿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会是去进修了什么霸道总裁文学吧?”

    霸

    闻宴祁眉心轻蹙,认真反问,“你喜欢霸道总裁?”

    他没去学习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是看了不少恋爱小贴士。

    李泉老婆发来的不止那一个链接,什么“情侣必打卡的10家主题餐厅”、“情侣必做的100件小事”、“情侣相处50个甜蜜小妙招”剥虾原本不在他今晚的规划之内,但苏晚青点了那道菜,就是送上门来的表现机会。

    “如果你喜欢,”闻宴祁把剥好的虾放进盘子里,推到她面前,轻飘飘地补充,“那我也可以去学习一下。”

    苏晚青可受不了这个,接过盘子就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应,“就这样吧,什么也不用学了,已经很好了。”

    “是吗?”闻宴祁显然爱听这个,唇角扬起来,“有多好?”

    “就”

    苏晚青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赞扬他时,突然听到周遭的小帐篷里传来阵阵惊呼,转过头看,原来是屏幕上的电影,不知道是讲什么的,看起来像个法国的爱情片,刚刚那阵惊呼声就是因为女主穿着睡衣站在窗前要跳楼。

    “跳楼了跳楼了。”苏晚青立刻挪了一下小马扎,面朝荧幕,开始了正儿八经的观影。

    闻宴祁的挫败感在一个小时后达到了高潮。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家餐厅会被列入情侣必须要打卡的十家餐厅之一,因为苏晚青慢腾腾地吃着饭,已经将近二十分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了。

    她的注意力全被那部电影吸引。

    终于,男女主角解除误会走到了一起,可那顿饭也接近了尾声。

    苏晚青又挪着小马扎坐了回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这餐厅氛围挺好。”

    闻宴祁不冷不热地应着,“哪里好?”

    “可以端着碗看电视啊。”苏晚青放下勺子,笑得十分腼腆,“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我就不喜欢在餐桌上吃饭,总是抱着碗跑到客厅边看电视边吃。”

    “”

    闻宴祁嘴唇动了动,“吃饱了吗?”

    苏晚青点点头,“吃饱了。”

    她是真的对这次约会挺满意。

    原本整整一天,她都处在那种不真实的漂浮感中,不确定闻宴祁真的喜欢她这件事,也不确认他们俩人是不是真的开始谈起了恋爱。

    直到这顿饭结束,她的一颗心好像落地了。

    谈恋爱这件事的意义,也许就是两个人始终都在一起,比如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开车回家,当这些日常小事照进现实,她和闻宴祁的爱情好像突然就变得具象化了-

    回了左岸水榭,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苏晚青哼着歌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水出来,刚想拧开,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夹着那瓶水翻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是查琴之的电话。

    苏晚青按下接听键,刚说了一句“喂”,余光就瞥见闻宴祁走了过来。

    他停到岛台边上,垂眼看她一会儿,然后就把她夹在胳膊下面的那瓶水拿了过去,修长手指翻了几下拧开瓶盖,随后也一句话没说,塞回了她悬空的那只手里。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完就走了。

    苏晚青看着他转身上楼的背影有些出神,直到查琴之在电话那边又问了一遍,“有时间吗?”

    苏晚青回过神,“怎么了?”

    “我问你们俩有没有时间,过来这边吃顿饭。”查琴之顿了两秒,“或者出去吃也行。”

    苏晚青收回视线,握着手机迟疑了一会儿,“我们现在都有一点忙。”

    “忙就过段时间再说。”查琴之想起什么,叮嘱道,“换季了,你多喝点儿水,别又上火长溃疡,连饭都吃不下去,上回在医院看到你,又瘦了。”

    苏晚青垂眼看着手里的水,轻声应了句,“知道了。”

    挂上电话,苏晚青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新的,拎着包上楼时,发现闻宴祁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她站在走廊上思忖了两秒,还是没有去敲门。

    同居恋爱的第一天,有些危险红线还是不要轻易触碰得好。

    苏晚青回了房间,放下东西就去洗了澡。这一天的情绪实在过于紧绷,她在浴室洗了很久,大约过了五十多分钟,才穿上睡裙出来。

    坐到化妆镜前吹头发,她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连一条晚安问好都没有。

    嘀咕了两句,苏晚青打开了闻宴祁的对话框,消息依旧停留在傍晚,闻宴祁说要去医院接她的那条。

    想着反正都在一起了,她主动一点儿也没什么,苏晚青放下吹风机,在对话框里打下了“晚安”两个字,只不过她还没发出去,闻宴祁的消息就先一步到了。

    闻老师:【洗完澡了吗?】

    苏晚青立刻把打好的字删除:【洗完了。】

    她以为闻宴祁会说“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可她等了半分钟,等来了一句【下楼】。

    苏晚青:【?干嘛】

    闻老师:【不是喜欢看电影吗?】

    闻老师:【来影音室,我陪你看个够。】-

    苏晚青推门那扇沉重的隔音门,眼前陡然暗了下来。

    面前的幕布上不知道放得是什么电影,黑黢黢的山林,镜头随着第一视角不断推进,配合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音效,身临其境的感觉超强。

    苏晚青咽了咽口水,“你你看恐怖片啊?”

    闻宴祁此刻应该也是已经洗漱好了,又换上了他常穿的家居服,白色长袖T和灰色卫裤,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过来,想看什么自己找。”

    苏晚青下楼前就换了衣服,也是坐下以后,她才庆幸还好没穿睡裙,那条长长的沙发椅,她和闻宴祁并肩坐着,人家穿戴整齐,她露两条腿,怎么看都有点不合适。

    苏晚青接过遥控器,一边看荧幕一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呀?”

    闻宴祁显然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声,“看你想看的,我都行。”

    “你都行的话,那我”她话还没说完,按在沙发上的那只手突然覆上了一层温暖的感觉。

    闻宴祁牵住她的手,抬眼看她。

    苏晚青的紧张都写在了脸上,眼睫颤了颤,“你干嘛?”

    闻宴祁轻笑一声,眼底有揶揄,“我记得牵手不用打报告吧?”

    “”苏晚青故作镇定,反握上他的手,继续找电影,“不用。”

    牵手没什么好紧张的,让人紧张的是环境。昏暗的房间没有任何主灯,所有光源都来自于眼前的荧幕,苏晚青想了想,干脆找了部喜剧片来看。

    电影开始,她往后靠了靠,不期然靠到了闻宴祁的手臂上,上半身僵了一下,苏晚青回头看他。

    闻宴祁唇边勾着笑,“苏晚青,你是小学生吗?”

    “不小心碰到都会脸红?”

    荧幕的光一闪一闪,苏晚青揉了揉鼻子,“谁脸红了?”

    闻宴祁没说话,干脆带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拉,俩人彻底挨坐在一起,近的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放心看你的。”他眉峰一挑,带着几分懒散,“不碰你。”

    “哦。”苏晚青别开头,“我又没有担心这个。”

    虚张声势地说完,她就开始看电影了。

    闻宴祁没再说话,目光在荧幕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苏晚青的侧脸上。

    她上半身依旧坐得笔直,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侧,闻宴祁只能模糊地看到她耳朵的轮廓,圆圆的,可爱小巧,空气中漂浮着莫名的香味,像是从她头发里散出来的类似于柚子的味道,清新中带着点淡淡的苦涩。

    闻宴祁收回视线,喉咙滚动了一下。

    那部电影没什么好看的,罗马的情景喜剧片,讲得是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子偶然捡到了一块天价手表,由此展开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苏晚青对质量一般的电影容忍度也很高,之前跟杨沅沅去电影院,但凡没有难看到如坐针毡的地步,她都会坚持看完。

    可那天晚上,她看了半个小时就想走了。

    不是因为剧情怪诞,而是因为画面。

    这部电影的海报看着也正常,就是两名男演员摆出搞怪姿势争抢一块手表的样子,明明看起来连个女主角都没有的,可正片里自从捡了手表,这爷俩的艳遇就没停下来过。

    荧幕上,穿着火辣的女孩揪着男孩的领带,烈焰红唇在他颈侧印下,俩人对视几秒,随即一触即发,抱在一起吻着吻着就滚到了床上

    苏晚青坐立难安,感觉胸腔内好像激荡着一团火,烧得她口干舌燥,浑身难受。

    兀自憋闷着,手上突然被塞进来一瓶水。

    映着摇晃的光影,闻宴祁眉眼清冽,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裹着笑意,“苏晚青。”

    苏晚青接过水,极小声的应了句,“嗯?”

    “你找的这是什么片子?”

    “”苏晚青拧开水瓶盖,慢腾腾地抿了一口,好像也没什么辩解的话,只能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要不不看了?”她试探着站起来,“我们回去睡觉吧。”

    立体声音效逼真,床腿的咯吱声和女人微小的喘息不断灌入耳道,闻宴祁目光幽暗,浸着某种风雨晦暝的欲念,苏晚青只看一眼便垂下了眼睫。

    密闭的空间里,听觉和视觉都被无限放大,空气似乎都变得湿热,她能感受到闻宴祁的手指动了动,顺着她的手腕不断往上。

    苏晚青实在是太紧张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拔腿跑。

    可她刚转身,胳膊还没抽出来,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

    闻宴祁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她拉进了怀里。

    苏晚青坐在他的腿上,被逼着和他四目相对,呼吸声猝不及防地杂糅在一起,闻宴祁抬手揽上她的腰,眼底浸着沉沉的压迫感。

    “商量一下。”他唇角勾起来,带着些罕见的邪气,“第三条加几个字。”

    苏晚青面红耳赤,压着声音,“几个字啊?”

    “四个。”

    “什么字?”

    “公共场合。”

    苏晚青心口一跳,还在琢磨着加上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闻宴祁的吻就骤然落了下来。

    这次并不同于以往,他的气息铺天盖地,配上耳畔不时传来的咯吱声,辗转只是一瞬,唇齿就被撬开,口腔内涌进来一股温热,不停挑逗着她的神经。

    苏晚青一开始还睁着眼睛,闻宴祁比她投入,清冽眉眼染上欲望,所有的空气似乎都燃烧,鼓点般的心跳在疯狂叫嚣,短暂呼吸的间隙,她听到一声沙哑的低唤,“闭眼。”

    “听话。”

    呼吸渐渐加重,闻宴祁的手也开始在她腰后侧游走起来,宛如酥麻的电流感划遍全身,苏晚青闭着眼,没忍住从唇边泄出了一声嘤咛。

    就是那不轻不重的一声,闻宴祁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察觉到他的攻势渐渐急躁,苏晚青揪着他衣角的手也越来越紧。

    她脑袋一片空白,感受着热烈的缠吻,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喜欢闻宴祁为她动情的样子,两人在幽暗沉寂的地方拥吻,她能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仿佛全世界都来到了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电影的画面都变成了白天,那个难舍难分的吻终于结束。

    搂腰的姿势变成了掐着腰,苏晚青抬起头,含羞带怯地看着他,闻宴祁目光迷离,裹着尚未褪尽的欲念,嗓音低哑,“苏晚青。”

    怀里的姑娘抿着嫣红的唇,“干嘛?”

    “禁止公共场合接吻。”闻宴祁稳了稳气息,“我只能答应你这个。”

    苏晚青愣了一下,随后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真的好喜欢我呀。”

    或许在这个场景下,应该把这句话的主语和宾语调过来,这样听起来才不奇怪,但闻宴祁并没在意那些,他喜欢的姑娘有着别别扭扭的脑回路,清醒乐观,真诚可爱,他只想好好爱她。

    “嗯。”

    闻宴祁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托着她的后颈,将人带进怀里,嗅着鼻尖淡淡的柚子清香,喑哑地补充,“喜欢得要命。”

    苏晚青也回应了他,双臂圈着他的腰,下巴搁在肩膀上,感受着闻宴祁的气息,嘴角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被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她幸福得简直要眩晕了-

    那天晚上,俩人还是没把那部喜剧片看到最后。

    苏晚青重新挑了一部爱情片,闻宴祁去厨房拿了水果,一颗很大的葡萄柚,苏晚青窝在他身边看电影,而闻宴祁身体前倾,就在茶几上边剥边喂她。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也不存在了,等到俩人走出那扇房门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上楼,闻宴祁还把她送到房间门口,互道了晚安,苏晚青就想关门。

    闻宴祁伸手挡住,有些好笑地看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苏晚青扶着门把手,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还是有些害羞,“可以了吗?”

    闻宴祁揉了揉唇角,“勉勉强强吧。”

    “那你能松手了吗?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明天上班你开我的车,车库有一辆458,红色的,钥匙我放鞋柜上了。”

    苏晚青立刻松开他的手,“我不要。”

    虽然她的车还没修好,但闻宴祁那些车都太招摇了,开到公司去被同事看见,难免又要成为话题。

    “不要也行。”闻宴祁挑眉看她,“那以后你上班我车接车送。”

    “”苏晚青妥协了,想着反正就开几天,问了句,“有没有低调一点儿的?”

    闻宴祁倚在门框上,姿态很是漫不经心,“那你自己挑,挑上哪辆开哪辆。”

    “”明晃晃的灯光下,苏晚青沉默几秒,“你一定是去进修了什么霸道总裁文学。”

    “我还霸道?”闻宴祁眸色映着点点光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我要是霸道,现在还能让你回这间房?”

    苏晚青没听懂,“那我回哪里?”

    闻宴祁不说话,就是盯着她笑,苏晚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握着小拳头砸了他一下。

    “你能不能别那么流氓?”

    闻宴祁顺势握上她的手,在胸口摩挲了两下,下颌轻抬,喉结上落了光,笑意清淡,“早晚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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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 第43章 ◇

    ◎还好,他总算抓紧了一样。◎

    周一, 苏晚青刚到公司地库,还没下车就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他说章荟的案子出结果了,没有入刑, 作为民事案件顶格处理,从今天开始拘留十五日, 赔偿所有财物损失,并处以一千元的治安罚款。

    这和他之前的说法多少有些出入, 苏晚青熄了火,坐在驾驶座上问, “不是说超过五千就是刑事案件了吗?”

    电话那端的律师语气有些犹疑,“是这样没错, 但章荟那边的认罪态度很好, 而且由于您的车子是老款的C系车,公安机关那边出了《财产损失价格鉴定书》,结果显示是没有达到这个标准的”

    他话说得委婉,但苏晚青还是听出来了, 没达到入刑的财物损坏标准, 都是因为车不值钱。

    律师看她沉默了,又试探性开口, “苏小姐, 如果您对经确认后的鉴定结论不服或者有异议,我可以在五日后提交申请重新鉴定。”

    苏晚青回过神, 忙说不用了。

    那辆车是苏量依开了两三年才转过她手里的, 当初落地也才三十万, 开了四年多车耗确实比较严重, 三天一小修, 五天一大修的, 再怎么鉴定也不值多少钱。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赵律师。”

    “客气了苏小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晚青又道了声谢,刚想挂电话,想起这位赵律师是闻宴祁公司的法务,估计前脚跟她说完,后脚就去找闻宴祁汇报了。

    她叮嘱了一句,“如果闻总问起来,你就说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就行。”

    挂上电话,她又在车里坐了会儿。

    那天她开得是闻宴祁的揽胜,虽然车型很笨重,但也算是车库里最便宜的一辆了,当然,这个便宜只是针对她自己那辆二手C200。

    苏晚青看着方向盘上的车标logo,懊恼地扁了扁嘴。

    如果那天开得是闻宴祁的车就好了。

    叹息一声,她拎着包下车。

    刚锁好车,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KIM和Nicole一起走过来,看到她,KIM率先打了个招呼,而Nicole目光游移到她身后的越野车上,惊呼一声,“你换车了yulia?”

    苏晚青把车钥匙塞进包里,解释道,“不是,我的车坏了,借朋友的开两天。”

    “什么朋友啊?”Nicole捂嘴笑,“不会是你那个稳定交往的男~朋友吧?”

    KIM也问,“一直没听你说过,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啊?”

    苏晚青有些尴尬,思忖两秒,最后随口说了个,“就是投资公司的小职员。”

    “嚯!”Nicole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搞金融的啊,你不早说。”

    那之后Nicole就一直拉着她,想让她回家跟男朋友打听打听,公司里还有没有其他单身优质男,又帅又多金的那种,可以给她介绍介绍,最好是学历高的,她说自己是什么智性恋。

    话题持续到走进办公室还没停下,Doris咬着包子凑过来,“什么单身优质男?”

    苏晚青被她们缠得无语扶额,“你俩不是经常出去约会吗?还需要我介绍男朋友?”

    “当然需要!”Doris抽出纸巾擦了擦手,“yulia,你跟你男朋友说一声呗,如果有合适的,咱们搞个小型联谊会也是可以的嘛。”

    Nicole也附和,“对啊,正好我也想看看那个把你迷得连闻总都瞧不上的男朋友到底长什么样。”

    “”

    苏晚青正无语着,zane突然来了。

    他那天穿了件牛仔质地的蓝衬衫,黑色西装裤,背着是LV的马术风双肩包,集成熟男性和阳光男孩于一身的装扮,将一个工牌放到苏晚青的桌子上,说话也很客气,“你工牌掉了,电梯里捡到的。”

    苏晚青拿起来看,还真是自己的,抬头想跟zane道谢,发现他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她身后。

    苏晚青回头,Doris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无意中碰上Nicole的视线,她朝她撇了撇嘴。

    这俩人的不对付在B区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老到现在已经没人有兴趣去八卦原因了。

    午休过后,苏晚青和Doris被派到瑞莱商场负责一家汽车品牌的快闪活动。

    忙完以后俩人在隔壁的星巴克坐了会儿,聊起章荟那件事的结果,Doris比她还不愤,“这种人就应该给她判刑,蹲几年出来就老实了。”

    苏晚青搅搅吸管,心里还挺平静,“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其实够了,但不知道够不够警醒她,希望她以后也别再害别人了,法治社会,她也太胆大妄为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说完看见Doris盯着她抿唇笑。

    “yulia,我好羡慕你男朋友啊,他是怎么找到你这么个漂亮又可爱的女朋友的,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吧?”

    苏晚青被她说得挺不好意思,“他也很好的。”

    “能不好吗?那可是把闻总都干掉了的男人。”Doris“啧”了声,“你定力也真高,像闻总那么优质的钻石王老五,别说他向我示好了,就是随便朝我勾勾小拇指,我就屁颠儿屁颠儿凑上去了。”

    苏晚青喝了口咖啡,试图把自己的心虚压下去,胡乱应着,“他以后会找到更好的女生的。”

    “也是。”Doris又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闻总应该也不缺女人,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谈过几次恋爱,现在好像完全对恋爱没兴趣了似的,财经新闻的八卦板块天天提到他,就是没见过什么跟女人有关的绯闻。”

    苏晚青嘴角抽了一下,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喝完就走吧,KIM姐在催了。”

    回了公司,Doris就去创意部催文案了。

    苏晚青暂时没事可做,拿起手机浏览了会儿公众号,突然看到一个情感号更新了一则推文——《怎么判断“他”是贴心男友还是还是海王上岸?》

    手指顿住,想起刚刚Doris的话,苏晚青突然来了几分兴趣,虽然闻宴祁说过他大学的时候没谈过恋爱,可保不齐工作以后谈过,闲着也是闲着,她兴致勃勃地点开那则推文,刚想好好研习一下,手机突然震了。

    闻老师:【在干嘛?】

    总不能说我在判断你是不是海王上岸。

    苏晚青:【在工作呀。】

    闻老师:【工作之余呢?】

    苏晚青:【玩手机。】

    闻老师:【撤回,再给你个机会。】

    苏晚青翻了个白眼,闻宴祁谈了恋爱后简直性情大变。

    原先看起来是做什么都挺漫不经心的一人,现在腻歪得她都没眼看。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苏晚青:【工作之余在想你。】

    闻老师:【嗯。】

    嗯个屁。

    让她当完舔狗,自己高冷起来了。

    苏晚青刚想打字,KIM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挑眉说道:“yulia,去订个会议室,三点到五点的。”

    她立刻就放下了手机。

    抢会议室是广告公司的常事,空着手去肯定不行,苏晚青拎上了柜子里的一袋零食,先是去行政那里问了一下,得知第4会议室已经用了五六个小时,她才拎着零食走过去敲门。

    开会的是创意部的同事,会议大约是从早上就开始了,文案、美术和创意总监都一副被榨干的样子,抬眼看她时眼神都没精打采的,“不好意思,这间会议室我们订了整天哦,隔壁的7号会议室三点到五点是空的,你可以去那看看。”

    苏晚青将零食递过去,众人眼底短暂地涌出光亮,集中开会五六个小时,不但思路枯竭,肚子也饿瘪了,全方位的弹尽粮绝,这时候谁送点小零食过来谁就是天使。

    “7号是小会议室,我们部门人多坐不下,如果方便的话,想跟各位调换一下会议室。”苏晚青端着笑,看向眼前四五个人,“碰了这么久,走几步就当运动了,我帮各位搬电脑,行个方便,可以吗?”

    会议室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位向来和善的创意部总监率先出声,“行吧,仙女都发话了,搬!”

    苏晚青拱手道谢,“谢谢各位。”

    她连忙上前帮众人收拾东西,忙活的间隙,创意部总监端着杯子从她身旁经过,跟身边的男生对了对眼神,蓦地开始寒暄,“yulia,上次丰赢家居的项目结束,我们部门还没团建庆祝,今晚要去吃烤肉,那个案子你不是也参与了吗?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他其实也不想说这么生硬的话,显得多有心机似的,但部门里三五个单身狗催着,也就厚着脸皮开口了,就当公司范围内小小的联谊,也不会过于冒昧。

    可她说完,苏晚青脸上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她捧着电脑,唇边依旧是清浅的笑意,“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抱歉哈,晚上要跟男朋友约会”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只是露出了那种“你懂得”的眼神。

    创意部总监一挑眉,“明白了。”

    再转过身朝向众人,“死心吧你们。”-

    七合资本总裁办。

    闻宴祁其实想回得并不只是一个“嗯”,后面他还想打字“我也想你”的时候,手机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梅清打过来的。

    闻宴祁走到落地窗前接听,李泉本来拿了份文件想进来,被他抬手拦住,又退了出去。

    “说吧。”

    自从上回苏晚青让他不要再抽烟以后,闻宴祁这段时间都没抽过烟了,这事儿并不轻松,虽然他之前抽得也不多,但烟龄七八年了,真要正儿八经戒下来,生理上需要一段很长的适应期。

    也是最近养成的习惯,想抽烟的时候就拿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

    “让我说什么?”电话里的梅清声音很无奈,“你别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你。”

    闻宴祁点亮打火机,赤橘色的火光在瞳仁里闪耀,却也没添上几分温润,“不知道。”

    “你爸明天过生日,你不跟他一起吃顿饭?”

    “我什么时候专门为了给他过生日跟他一起吃过饭了?”

    “去年啊。”梅清顿了一下,“去年你们不就是一起过的吗?”

    去年是老太太刚确诊那会儿,人还在荣港,闻宴祁和闻道升一起去探望,刚好赶上他生日,才坐一起吃了顿饭。

    闻宴祁逐渐有些不耐烦,“你要是说这事儿就挂吧,别浪费我时间。”

    “你不会还在生气吧?”电话那端静了几秒,梅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次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向日葵真不是故意的,园子里的花都是花匠送过来的,你那天说完,你爸就让人把所有向日葵都拔了,现在连其他花都不让种了。”

    她说完这些等了几秒,蓦地等来一道轻蔑的笑声。

    闻宴祁有时也的确想不明白,“你脾气挺好。”

    闻道升总是如此,三五不时地做些事,表现出缅怀前妻、难忘旧爱的样子,虽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举动,但梅清作为他现在的妻子,对此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时不时还不厌其烦地来充当说客,对重修父子关系这件事的耐心几乎达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

    “我”梅清听到这些,语气沉重了不少,最后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轻声道,“你爸不年轻了,他早就没你想得那么刚强了。”

    闻宴祁握着手机,看了眼跳跃的火光。

    梅清大约也是不知道怎么劝了,最后说了句“你考虑考虑”,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通话结束,闻宴祁把打火机丢进了垃圾桶,坐在椅子上,目光没有落点似的停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的母亲邹月和闻道升是大学同学,在闻道升还未投身商场的时候相知相爱,毕业后走进婚姻殿堂,两年后就生了孩子,听起来是一段佳话,在闻宴祁的记忆中,两人一开始的关系确实还算不错。

    他幼时是没感受过什么家庭矛盾的,邹月性格好,闻道升也很顾家,那会儿他的事业还不像现在这般如日中天,还有很多时间能陪伴家人。

    十岁以前,闻宴祁还算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学校有什么活动都积极参与,放学后也会和翟绪一起去爬上爬下地掏鸟窝,在球场滚一身泥,每每狼狈不堪地回家,邹月总是先装模作样地斥责他一顿,然后又拉着他到卫生间。

    闻道升那会儿也不缺钱,但邹月从不用保姆,她仿佛永远都充满活力,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邻里关系也处得相当融洽,就连附近的小孩子都喜欢她,那时候没人不喜欢她。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大约是闻宴祁十岁左右,那一年闻道升的公司中标了一个重要项目,公司的腾飞发展期,他放在工作上的精力越多,给予家人的耐心就越少。

    他开始应酬,开始夜不归宿,邹月一开始是想忍的,但浸润在商场的觥筹交错中,有些事是逃脱不了的话题。故事的最初是邹月在给他洗衣服时发现了衬衫袖口上的唇印,他们开始吵架,闻道升总是带着醉醺醺的莽撞,可邹月不管情绪多么上头,总是先送闻宴祁回了自己的房间,再回去加入战斗。

    闻宴祁有时想想,或许性格太好也是个烦恼,就比如,如果当初邹月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那件衬衫丢给保姆去洗,自己或许根本不用自寻这烦恼。

    毕竟有些男人就是冥顽不灵,以为所有的误会都可以用一句工作去解释,他们夜郎自大到以为能用事业上的成功去弥补一切,当时的闻道升并不知道,他悉数挡回去的不止是邹月的唠叨,还有她一次又一次碰壁的自尊心。

    他们的最后一次争吵发生在春节,当时奶奶也从荣港来了滨城,一家四口原本是想团团圆圆过个年的,可就是春节那一晚,邹月发现了闻道升的女秘书给他发来的暧昧短信。

    又是一次昏天暗地的战争,但好在那次奶奶也在,奶奶没有把他送进房间,而是领着他在沙发上全程旁观,边旁观边跟他说,以后不要变成这样的男人。

    闻道升说那些消息他从未回复过,他指天立誓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家庭的事情,但邹月根本听不进这些,坐在沙发上兀自流泪的时候,奶奶站起身,打了闻道升一个耳光。

    婚姻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只有一个人努力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下去的。闻宴祁也不记得那天奶奶说了些什么,就记得最后,闻道升主动提出会把那位女秘书开除,俩人之间的战争好像终于平息了。

    春节过去,奶奶领着他去了荣港过寒假,再然后,邹月就出事了。

    其实闻宴祁现在想起他的妈妈,脑袋里很少有她受伤后的记忆,不是他不想记起,只是那半年的时间里,邹月即便在家也会戴着巨大的帽子,围巾能遮到眼睛就绝不遮到鼻子。

    闻道升帮她请了三位护工,每天轮流照顾,他自己那段时间也变了,每天都在家里待很长的时间,陪邹月在房间里说话,推着轮椅带她出去遛弯。

    他似乎已经尽量弥补了,可这一切终究还是来得太晚,邹月开心不起来了,他们换了房子,邹月搬到了一楼拐角的房间独住,不让闻宴祁进去,就连吃饭都不跟他一起。

    那半年他每次在家里看到妈妈,她总是只露出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的时候,眼底也透着化不开的哀愁,闻宴祁想要亲近,总是会被赶走。

    他第一次完整地看见邹月受伤以后的模样是在夏天。

    那天放学,他和翟绪一前一后地背着书包往家走,翟绪要踢球他没心情,翟绪就一个人边踢边走,踢着踢着天上下起了雨,六月底的天气,雷阵雨说来就来,闻宴祁落在翟绪后面,刚走到家附近的小公园时,就注意到了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人。

    邹月还是全副武装的样子,帽子和围巾都在,轮椅停在不远处,护工不知去哪里了,雨落下来她连躲都躲不了。

    闻宴祁跑过去,跑到一半就看见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她穿着雨披,把轮椅推到了邹月面前,邹月用健全的那条胳膊去扶,挪位置的时候小姑娘帮了一把,没注意,把她遮脸的围巾扯了下来。

    闻宴祁至今还记得他看见自己的妈妈时,心底是一种怎样的震撼。

    邹月住院期间,闻道升一次也没让他去过医院,后来邹月回来坐上了轮椅,他又说只是还没恢复好。

    闻宴祁从来没想过围巾下面是那样的一张脸,震惊、疑惑和惶恐填满了他的脑袋,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被钉在了原地,呆愣愣地看着,穿雨衣的小姑娘将他的妈妈推到了不远处的小卖部雨棚下。

    然后伸出手,抱了他妈妈一下。

    在那之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闻宴祁都恨自己不是那个第一个拥抱她的人。

    当然,他更恨的是这些事原本都可以不必发生。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清楚一件事,他不怪邹月选择自杀,他的生活剧变不是从妈妈自杀开始的,而是从那场她本不必经历的灾难开始。

    如果闻道升没有因为工作再次跟那位女秘书产生联系,如果他没有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可以统筹好一切,邹月就会按照原计划与他一同前往东南亚出差……

    一开始,闻宴祁以为闻道升不会忘记这个前提,毕竟他那几年是真的消沉,每周都要去看一次心理医生,就算在家的时候也会酗酒。

    他以为自己这位高傲的父亲受到了惩罚,起码余生都会活在不安和愧疚里,直到他上了高中,收到闻道升要再婚的消息。

    闻宴祁无法心安理得地参与他的新生活。

    从他出国读书,到回国创业,他和闻道升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没有交集,情分少得可怜,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关系,这辈子都没有什么父慈子孝的可能。

    就像佛经里说的无缘不成家眷,闻宴祁也一直是那样以为的,他是个没什么家庭缘分的人,往日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闻道升重修于好,或者跟什么人相互扶持共度余生。

    窗外落日西沉,赤霞珠光毫无保留洒下大地,仿佛是在普度众生。

    闻宴祁靠在沙发上看着,蓦地想起去年陪老太太上山进香。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寺庙门口徘徊了那么多草莽骗子,其他人看他穿着神态都没有上前,偏就一个人壮着胆子过去,说他长着一副离愁相。

    老太太不爱听这些,拉着他要走,闻宴祁停下来,挑眉问他怎么说。

    “离愁相,也谓长恨相,一生思绪深重,忧郁难解,跟福气无缘。”

    闻宴祁勾唇笑了声,本打算走了,反倒又被老太太拉住,“这要怎么破解呢?”

    人家稍稍暗示了一波,老太太就递上了五张百元钞票,骗子收了钱,不再故弄玄虚,“本是后山人,偶作红尘客。姻缘是有一段,但红尘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须得抓紧了,方能得取一生顺遂。”

    思绪翻飞,周身俱寂。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打开看,苏晚青发来的消息——

    【请问闻老师,今晚去哪里约会呀?】

    回过神,所有阴翳退散,闻宴祁唇角虚勾,回了几个字过去。

    还好,他总算抓紧了一样。

    44  ? 第44章 ◇

    ◎“吃醋了?”◎

    收到闻宴祁的消息时, 离下班的点儿其实只有半个小时了。

    苏晚青原本还在审文案,听到手机响了,刚想拿出来看, 余光瞥见方礼苒风风火火地从1号大会议室出来。

    这场景实在过于熟悉,果然, 下一秒她用文件夹的背脊敲了敲桌面,宣布上个季度合作过的一家旅游订票平台下单, 为国庆假期策划的宣传活动,所有客户部和创意部的员工今晚集体加班。

    创意部的总监大约也是刚通知了这个消息, 整个B区响起了一阵哀嚎声。

    苏晚青在喧闹声中拿起手机,打开看, 闻宴祁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过去,打字道:【今晚只能吃泡面了。】

    闻老师:【加班?】

    苏晚青:【刚通知的,客户要得急,你今晚就回家吃吧。】

    闻老师:【我知道了。】

    发完那句, 他就没有再回了。

    五分钟后, 所有人搬电脑走进1号会议室,先是客户部展示客户需求, 然后创意部绞尽脑汁定方向, 一个多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百叶窗外的天色也从昏黄变成墨黑。

    客户部的人还好, 创意部的人脸色尤其难看, 原定今天他们部门团建的, 没想到团建不成反而加上了班, 几个回合的讨论结束没出任何结果, 众人都没精打采地开始趴在桌子上玩起了手机。

    苏晚青也在看手机, 只不过她看得是微信。

    闻宴祁还真就没再发消息过来,没问她晚上吃得什么,也没问她几点下班。

    旁边的Doris拖着椅子过来找她闲聊,看她那样子,撇撇嘴吐槽,“屏幕都快被你盯出洞了。”

    苏晚青叹息一声,把手机反扣在了桌面上。

    不能要求太高,也许他也在忙。

    氛围懒散的间隙,行政小姐姐过来敲门,询问晚上要定几份餐,主位上一直盯着电脑看的方礼苒此时突然出声,朝行政招了招手,“不用订餐了,谢谢。”

    就当大家以为今晚真的要吃泡面的时候,方礼苒和创意部总监对了个眼神,然后站起来说,“今晚辛苦大家了,讨论先到这里吧,吃完饭再继续,我和黎总监请大家吃日料,就在隔壁的汀瀛海。”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沉寂了几秒,随后欢呼声响起来,没精打采的众人瞬间活跃了。

    “餐已经定好了,给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回来后我们争取十点前把方向定下来。”方礼苒拍了拍手,“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汀瀛海日料就在公司隔壁的德拉广场,人均七八百的消费水平,平时公司团建都不一定能去得上,没想到今晚加班还有这个运气。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会议室的人已经走空了,Doris看着会议桌上将近二十台电脑,难以置信地凑到了苏晚青身边,“方总监和黎总监今天是下了血本啊,什么意思,丰盈那个案子的提成下来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嚯嚯吧。”

    苏晚青拿上工牌和手机,拉着她往外走,有气无力地说,“你管那么多呢,总比吃泡面好呀。”

    五分钟后,一行人就抵达了汀瀛海日料。

    19个人就占了三张桌子,刚落座,菜就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开始,有人只是拿着手机拍照,想发到群里刺激刺激那些没加班的人,直到桌上的菜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愣住了。

    海鳗松茸、限定和牛、烟熏鸭肝、现切肋眼、芝麻鲍鱼

    创意部的一个男的拿起筷子却不敢动,突然出声问道,“黎总监,咱们公司不会真的要被卖了吧?你俩不会是要离职吧?这要不是散伙饭能那么隆重?”

    黎总监“啧”了声,“你要是不乐意吃就回去吃泡面去,刚刚经过前台我还看见行政又捧了箱香辣牛肉面回来。”

    那男的又拿出了手机,开始录音,“那你再说一遍,这段饭吃完,不会让我们AA。”

    黎总监不耐烦地指挥他旁边坐着的两人,“现在!立刻!马上!把他筷子给我撅了!”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苏晚青也跟着笑起来。

    因为开会的时候说了太多话,真正开始进食,大家反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闷头吃饭,不时看看手机,才过半个小时,大部分人就都放下了筷子。

    苏晚青也吃得差不多了,拿起手机看,闻宴祁还是没给她发消息。

    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估摸着他在家也该吃完饭了,苏晚青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憋在心里,只是拍了拍他的头像,暗示了他一下。

    十分钟后,大家走出日料店,闻宴祁才回她,但也只是回了个问号。

    走出德拉商场,不知道是不是被晚风吹的,骤然感觉到了一些凉意。

    Doris挽着她的胳膊往公司走,穿过写字楼门前那片小广场时,苏晚青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问号,拨开了Doris的手,“你先上去吧,我打个电话。”

    “跟男朋友吵架了?”

    苏晚青疑惑地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都看一晚上手机了,明显是在等人联系你嘛。”Doris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yulia,你是个美女啊,美女不可以主动低头的。”

    苏晚青听得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你想太多了吧,赶紧回去,我要打电话了。”

    Doris又露出那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眼神,看着她摇了摇头。

    苏晚青目送着她走了,刚想绕到花坛后边坐下来,面前突然又走过来一个男人,就是刚刚开饭前接二连三搞怪的人,创意部的文案。

    苏晚青不记得他的英文名,但却知道他的中文名,他叫邢奇武,因为谐音是“星期五”,所以大约是全公司唯一一个中文名被所有人知道的员工。

    邢奇武应该是打算在那儿抽根烟的,看见苏晚青时也吓了一跳,“你”

    他以为苏晚青也是去抽烟的,把烟盒递了过去。

    苏晚青连忙摆手拒绝,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来打个电话。”

    “哦哦。”邢奇武挠了挠头,“那你打吧,我去旁边抽。”

    “不用,旁边没有垃圾桶,你就在这儿抽吧。”苏晚青捂着手机起身,“我去旁边。”

    邢奇武愣了一下,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这话说得,苏晚青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朝他点了点头就走到了广场边上的台阶上。

    确认周围没有人了,苏晚青才拨出了那通电话。

    好在,铃声几乎刚响就被接起了,她听见闻宴祁慵懒的声音,好像已经睡觉了似的,带着含混的笑意,“想我了?”

    苏晚青握着手机,有些不满地抱怨,“我是想你,但你想我了吗?”

    “我怎么没有想你了?”

    “你都没有关心我晚上有没有吃,吃得是什么。”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笑声微弱,像是用气音发出来的,“我猜你晚上吃得是日料?”

    苏晚青怔了两秒,反应过来,那点气闷瞬间消散,“原来今天晚上是老板请客啊。”

    “是啊,老板不但要请客,”闻宴祁顿了一下,“还要陪加班呢。”

    苏晚青笑容僵住,下意识站起来,往身后看了眼,“什么意思,你来公司了吗?”

    “往左边看。”

    苏晚青转过身,果然在辅道看见了一辆开着双闪的库里南。

    她立刻挂断电话,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带着一身的初秋凉意坐进副驾,第一时间给了闻宴祁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人的气息融合在一起,苏晚青嗅着他身上温和的木质香味,声音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你怎么来了啊?”

    闻宴祁开了车蓬的流星光,顶光从上而下,落在他的眉眼上,冷峻轮廓覆上几分柔和,“女朋友都要吃泡面了,不来能行吗?”

    苏晚青松开那个拥抱,害羞地捶了他一拳,“那你也不提前说,害我生了一个小时的闷气。”

    闻宴祁瞥了眼苏晚青搭在他肩上的胳膊,似笑非笑地开口,“提前说还有这个待遇吗?”

    苏晚青挺不好意思,坐回去之后随口说,“那也不至于串通两位总监陪你一起演戏吧?”

    闻宴祁拉着她的手,大约是感觉到有些凉,把座椅加热打开了,眼皮都没撩一下,八风不动地开口,“没有串通,是我授意他们俩担了这个人情。”

    苏晚青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是瑞思的老板,就算是真的请加班餐,也没人会往她身上想,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花了钱,还不要人记着自己的好。

    “说是我请客有什么用?我又不在瑞思工作,不需要他们的感激。”

    闻宴祁偏过头,看她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干脆直接点明,“陪着你们加班的是方礼苒和黎充,两位领导既能身先士卒,又能犒赏三军的话,员工还有什么理由不鞠躬尽瘁?”

    他甚少跟她提起工作上的事儿,久而久之苏晚青都快想不起来了,闻宴祁不但是滨城著名的矜贵公子哥,还是白手起家创立七合,在资本圈混得风生水起的上位者。

    这种拿捏人心的本事苏晚青之前从未接触过,看着他浅淡眉眼,叹服过后“啧”了声,“不愧是资本家。”

    闻宴祁也不在意,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晚上吃饱了吗?”

    “还行。”苏晚青斜眼看他,“如果你能早点给我发消息,恐怕能吃得更饱一点儿。”

    自打俩人在一起之后,她说话是越来越横了,原先常常跟他礼尚往来、什么事儿都分得清清楚楚的一个人,这会儿说话做事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了。

    闻宴祁唇角虚勾,好气又好笑,“又赖上我了。”

    转过头,他探出身子从车后座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抱在怀里苏晚青才看清楚,是个奶黄色的小保温盅。

    “邢姨给你炖的牛奶燕窝。”闻宴祁把勺子递给她,“喝完再上去。”

    苏晚青接过保温盅,“哇”了一声,“邢姨也太好了吧。”

    闻宴祁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挺括衬衫被拉起褶皱,话说得不疾不徐,“对,邢姨好,李泉好,你身边都是些好心人。”

    她就知道,这人上回就记仇了。

    苏晚青咬着勺子偷笑一会儿,默默把保温盅放平了,然后突然坐直,上半身往驾驶座探,本来是想亲亲他的脸颊来着,可唇落下去的瞬间,有人故意偏过头,百分百精准地接住了那个吻。

    闻宴祁托着她的后腰,清冽的气息灌入口腔,顶光下他眼皮轻敛,吻得投入,偏偏表情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又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涩情。

    苏晚青原先还想抗拒,感受到他长驱直入的探索,渐渐放松下来。

    昏暗车厢内只剩下交错的气息声,断断续续,直到有人的呼吸越来越急躁。

    在神智昏聩的前一秒,闻宴祁结束了那个吻,托着苏晚青的后颈,把人按在了怀里,开口,嗓音带着克制的低哑,“道歉要有诚意。”

    苏晚青有些想笑,撑着手臂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么麻烦,下次不道了。”

    惦记着吃人嘴软,会议不能迟到,那盅牛奶燕窝苏晚青只喝了一半就递给了闻宴祁,她抽出纸巾擦嘴,话说得含混不清,“我得上去了,估计还要一个小时,你先回家吧。”

    闻宴祁帮她把保温盅拧好,放回了原处,又捞起后座上的一件西装外套盖到了她腿上,懒散开口,“披件外套。”

    苏晚青拎着那件一看就能看出是男士西装的外套,犹豫了两秒,“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明显了?”

    闻宴祁把顶光关上,听到这话,挑眉睨了她一眼,“怎么,你在公司的人设是单身美女?”

    “什么啊我是高冷美女。”苏晚青嘟囔着,“男同事都不跟我说话的。”

    “不跟你说话,”闻宴祁顿了一秒,“光给你散烟?”

    “”

    苏晚青唇角弯起来,拎着那件外套凑近他,“你看见了?”

    闻宴祁看她这副得志的模样,也不想说什么,下意识纵着,“是啊,看见了。”

    苏晚青越发来劲儿,“吃醋了?”

    闻宴祁没说话,眼睫稍垂,就那么盯着她,苏晚青眼睛很亮,映着车顶的流星灯后更亮了,宛若懵懂中带着几分无声的邀请。

    他忽然使坏似的勾住了她的下巴,薄唇轻启,浸着几分压迫感,“你再不回去,要不然就别回了吧。”

    苏晚青又闷闷地笑了声,才披上那件外套下车。

    她在电梯里还刻意照了一下镜子,可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关注,隔壁创意部的黎总监眼神好,看着她穿裙子出去,穿西装回来,不由地笑了声,“约会没约成,男朋友追公司来了?”

    苏晚青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地笑笑,也没说话,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Doris也起哄,“你男朋友来了?那我要下去看看!”

    苏晚青前脚在桌子下面按住她,后脚又听见Nicole的声音,“yulia,你男朋友不会是什么富二代吧?这西装不便宜啊。”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苏晚青还在头大的时候,主位上的方礼苒敲了敲桌子,“别闲聊了,十点前要把方向定下来。”

    刚涌起来的那点闲话声瞬间消失。

    方礼苒是会议室里唯一知道闻宴祁和她关系的人,苏晚青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方礼苒也看她,下颌轻点一下,然后就收回视线开始看PPT了。

    苏晚青也刚想投入工作,蓦地,搁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猜到是闻宴祁发来的,她拿到了桌子下面看。

    闻老师:【大概几点结束?】

    苏晚青:【十点左右吧,你别等我了,我开了车的。】

    闻老师:【不等你,回家恐怕又不知道还有什么罪名等着我。】

    苏晚青看着这条消息,无语的打字速度都快了起来,连发了三条消息出去——

    【这是什么话?】

    【我是这样的人吗?】

    【撤回,再给你一个机会。】

    大厦楼前的广场上,一辆库里南静静地停靠在路边,昏暗车厢内只有一道幽微的蓝色光线,映衬着凛然轮廓,带着几分热闹散尽的意兴阑珊。

    直到三声提示音落下,那张卓绝的脸上才染上笑意,仿佛终于从混沌走向清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

    入职那么久,那个项目算是最忙的一个,连着加班一个礼拜,苏晚青忙得脚不沾地,大约是邢姨看她老不回家吃饭,连老太太都打了电话过来,要她保重身体。

    那天是周五,临下班的时间,苏晚青的心情还算不错,挂了奶奶的电话就给闻宴祁发了消息。

    苏晚青:【今天不用加班嗷。】

    闻宴祁也许是在忙,过了几分钟才给她回过来:【那么巧,我也不加班。】

    苏晚青捧着手机,开心都写在了脸上:【今晚去干嘛?】

    闻老师:【好久没看电影了,不如在家看电影?】

    苏晚青:【为人师表,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闻老师:【看电影怎么不是正经事了?】

    苏晚青盯着屏幕,还在想要怎么说,沉寂了该有一个月之久的沈梳音突然给她发来了消息,一连串的表情包过后,是一条几乎是嘶吼着的语音——

    “晚青姐,我终于解放了!!!”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结束,沈梳音说自己几乎被扒了一层皮,但身体上的累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喜欢的男生,邀请苏晚青今晚到弥楚酒吧,和她共商追人大计。

    也挺好,可以不用看电影了。

    下班以后,苏晚青就拎着包在路边等着,在她的三令五申之下,闻宴祁现在去接她都不停在公司门口了,就在街道的拐角,路边有几颗郁郁葱葱的槐树,叶子还没完全脱落,能完美阻挡来自主路的视野。

    看到车子停下,苏晚青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闻宴祁帮她系安全带,垂眼时能看见她眼下的青灰,苏晚青注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出声提醒,“现在是白天,路边,算是公共场合哦。”

    闻宴祁哼笑了声,也习惯了她时不时的张牙舞爪,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苏晚青夺过他手里的安全带,“啪嗒”一声,自己扣上了,“你在想什么,你自己知道。”

    “我在想你为什么总是加班。”

    “”

    怔愣只有几秒,苏晚青抬眼,对上他促狭的目光,揉了揉鼻子,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加班多当然是有原因的,这还要问。”

    闻宴祁坐了回去,给面子地问道,“什么原因?”

    苏晚青歪了一下头,“你真想听?”

    她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让人不解,闻宴祁挑眉看她,“什么金玉良言,要付费才能听?”

    “”

    苏晚青坐起来,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首先,日常创意经常要内部比稿,挺消耗工作精力的,其次,做创意的总需要些灵感,白天要对接客户,反馈需求,电话接个没完,大概只有下班后的一两个小时,人才能静下来专心输出”

    她其实还想说一点的,公司对客户的掌控能力太弱了,客户提出意见,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意见算不算好,乙方就把稿子拿回来重改,碰上那种连需求都表达不清楚的客户,这样的几个回合下来,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但这点属于公司内部管理的范畴,她一个入职未满半年的小职员,要是真在老板面前说出来,多少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晚青及时止住话头,眨眨眼道,“就这两点。”

    闻宴祁听得倒是认真,就是听完后看了她一眼,语调微扬,“就没公司的原因吗?”

    “没有。”

    “是真没有,”闻宴祁瞧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唇边扬起清淡笑意,牵住了她的手,“还是你觉得说出来我会生气?”

    苏晚青心虚地抬眼,“其实也不是怕你生气啦,就是说着说着,想起了你是我老板这个事儿”

    经过一处红绿灯路口,闻宴祁踩下了刹车。

    霞光微冥,秋风沉沉,车厢静了一瞬,车胎碾压落叶的声音都能无限放大,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有什么情绪在缓缓发酵。

    闻宴祁偏过头,突然挠了挠她的手心,“可是你知道,我想让你想起的是什么吗?”

    苏晚青摇了摇头,心口微微发紧,也大约猜出了几分。

    “我是你男朋友。”

    闻宴祁看着她闪烁的眸光,两指微屈,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就行。”

    作者有话说:

    最近写稿时间越来越少啦,以后改成每晚八点更新嗷!

    感谢在2022-10-26 19:07:46~2022-10-27 19: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衿 50瓶;我不是刘波 10瓶;浪漫主义诗人陈路周 3瓶;而安、ouniy、yunyun621、50453676、z苏锦衣、TSye、噗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  ? 第45章 ◇

    ◎吻不好就会被咬。◎

    车子即将抵达的时候, 苏晚青收到沈梳音的消息。

    弥楚在晚上八点半之前算是音乐餐厅,沈梳音给她发来了菜单,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苏晚青问了一下闻宴祁,他说不挑食, 她就随便勾了两道发过去。

    沈梳音收到后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随后发了个小视频过来, 视角像是偷拍,拍得是翟绪跟着一个女孩从走廊上走过去的画面。

    苏晚青:【这个女生是谁呀?】

    翟绪的酒场虽然姑娘多, 但苏晚青还真没见过他自己带姑娘过去,几个月前的情人节他还说自己是寡王, 这会儿看视频里的样子, 连人家下台阶手都伸出来虚虚扶着。

    沈梳音:【他大学的前女友,前几天来滨城工作了,他这是又看到复合的希望了。】

    苏晚青:【你哥还挺长情。】

    沈梳音发了个小狗狗托腮的表情包过来:【他长情有什么用啊?他还让我一会儿帮帮他,哎呀想想就烦, 人家现在是国外新锐摄影师了, 搞艺术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样的败家子?】

    苏晚青:【】

    结束这段对话, 苏晚青想起也的确有段日子没见过翟绪了, 侧过身子,看向开车的闻宴祁, “忘了问你呢, 翟绪知道我们俩在一起的事情吗?”

    “不知道。”闻宴祁目光平直地落在前方, 想起什么, 偏过头看她, “怎么, 打算待会儿给我个名分?”

    “他要是问的话就说,不问的话就别主动说了”

    苏晚青想起他和闻宴祁在一起的契机,好像就是那次醉酒。如果翟绪知道两人在一起了,少不得要追根究底,再提起那个醉态百出的夜晚。

    车子左转进入酒吧街,闻宴祁放缓了车速,语气促狭,“都多大的人了,谈个恋爱像偷情似的。”

    “哎呀,我又没有说不公开。”苏晚青讨好地挠了挠他的手心,“就是过段日子再说嘛。”

    闻宴祁看到弥楚的招牌在将暗未暗的夜色里闪耀,默不作声地踩下刹车,偏过头还想说什么的,看到拱手讨乖的人,喉咙蓦地紧了一瞬。

    这段时间,苏晚青撒娇的语气掐得越来越紧,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像盛了水光,是另一种形式的媚意横生,浑然天成。

    “不说话就是答应我咯!”

    苏晚青并没察觉到氛围的隐秘变化,哼着歌就去拉车门了。

    闻宴祁听着车门被“砰”一声关上,默了几秒,自嘲地笑了声-

    将车钥匙递给酒吧门口专门泊车的服务生,闻宴祁刚想进去,突然听见一声呼喊——

    “宴祁。”

    闻宴祁转过身,梁蔚轻也刚好从车上下来,往他走的时候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烟。

    苏晚青还在台阶上等他,闻宴祁朝她抬了抬下巴,“你先进去。”

    苏晚青点点头进去了。

    梁蔚轻走到他旁边,递了根烟过去,嗓音温厚,“聊聊?”

    顿了几秒,闻宴祁接过了那根烟。

    两人走到酒吧门口的垃圾桶旁,梁蔚轻噙上一根烟,头微微偏了几分,凑上火光,点燃后又把打火机递过去。

    闻宴祁手腕略抬,回绝了。

    以为他只是这会儿不想抽,梁蔚轻也没说什么,收回打火机,掸了下烟灰,“上回的事儿一直想找你聊聊,怕你多想,就没找。”

    “我不会多想。”闻宴祁捏着那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尖绕着,“我的意思也跟翟绪说过了,希望你别怪我。”

    “我怎么可能会怪你?”梁蔚轻苦笑了声,“没立场做的事,就算做了也只会招人烦。”

    他语气低沉,透着股说不出的颓靡。

    闻宴祁不知道能说什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梁蔚轻时的样子。

    那是大一的寒假,闻宴祁是为了老太太回国的,回来后才发现老太太明天才会从荣港过来,他不想回家,就去找了翟绪。

    梁蔚轻那时候也因为什么矛盾跟家里闹翻了,两个暂时无家可归的人聚在翟绪家,男生的友谊很奇怪,许多时候都是只看第一面的缘分。

    翟绪的朋友向来多,闻宴祁少有能玩到一起去的,但他和梁蔚轻算得上一见如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俩人算是一类人,对什么都不热衷,但执着起来也是真执着。

    “说深了怕你笑话,我也知道荟西对我没有感觉。”梁蔚轻喟叹一声,“但有时候我做事,真也不图她回报什么,就是自己想做,你能明白吗?”

    有风吹过来,闻宴祁又看了眼手里的烟,感觉喉咙发痒,他强行压了下去,寡声应着,“明白。”

    感情这回事儿,最是违背孤掌难鸣这个道理的,人一旦陷进去,再大的独角戏也能无怨无悔地撑下去。

    梁蔚轻抬眉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三个人里,要说对感情最没心没肺的人,大约就是闻宴祁了,因此那句明白,他也没有尽信。

    又掸了下烟灰,梁蔚轻轻声道,“荟西一会儿也过来,不过不是翟绪喊得,她同事过生日,跟我们不是一桌。”

    闻宴祁松散地站着,肩膀微微塌陷下来,整个人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冷淡和桀骜,“你不用跟我说这个。”

    梁蔚轻点了点头,掐灭了猩红,又看到闻宴祁手中那只未点的烟,还想把打火机递过去。

    闻宴祁直接把烟折了,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不抽,戒了。”

    说完就往酒吧走。

    梁蔚轻看着他清隽的背影,心里浮出一丝猜想,想完自己又觉得难以置信-

    闻宴祁回去的时候,苏晚青已经和沈梳音吃上了。

    三面环形沙发,苏晚青和沈梳音坐在一侧,翟绪和前女友夏露坐在她们对面,闻宴祁走过去,看苏晚青压根没注意到他,走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俩人就隔了一条过道。

    翟绪前女友叫夏露,看到俩人落座,扬起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两位少爷。”

    梁蔚轻热情些,回应她:“大美女终于回国了?”

    闻宴祁见识过她和翟绪的分分合合,多少算半个熟人,也轻抬下颌回应了她,收回视线时落在苏晚青的脸上,没良心的人一边吃饭一边和沈梳音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沈梳音看到他过去,倒是忙中偷闲跟他打了招呼,依然是嘴甜技能拉满,“宴祁哥来了?最近又变帅了哦。”

    苏晚青转过头看他,像是刚注意到他在她旁边坐下了一样,把餐具递过去,“快吃吧,我帮你烫过了。”

    沈梳音看着两人,疯狂点头,“对啊,晚青姐对你好好喔。”

    她话说得直白,隐隐还有几分推销的意思,闻宴祁觉得好笑,挑眉看她,“我也觉得她对我挺好的。”

    沈梳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你也要对她好一点呀。”

    “我对她怎么样,”闻宴祁略微偏头,“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苏晚青看着这俩人的鸡同鸭讲,又看了眼沈梳音懵懂的小表情,搁在桌子下面的脚踢了闻宴祁一下,才转过头朝沈梳音笑,“你宴祁哥对我也挺好的。”

    “那就好喔。”沈梳音挺满意,抬眼看夏露去卫生间了,也不再拘谨,随意说着,“晚青姐那么漂亮又温柔,要不是我哥没出息,我都想让她做我嫂子了。”

    闻宴祁还没说什么呢,翟绪就捏了根薯条砸过来,“小屁孩知道什么,谁没出息了?”

    沈梳音无所谓地道,“谁前女友前脚刚回来,后脚就去献殷勤,谁就没出息呗。”

    翟绪还想发作,被梁蔚轻按了下来,“对啊,梳音说得又没错,你到底什么意思?又想复合?”

    “怎么,不行啊?”翟绪横的很,“她这么多年也没交男朋友,现在回国工作,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我,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就算我主动一点儿也没关系吧,咱们是男人,总不能让女人主动。”

    他说完,隔着茶几朝闻宴祁抬了抬下颌,眼尾裹着揶揄的笑,“你说对不对?”

    闻宴祁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坐姿懒散,望了苏晚青一眼,再收回视线,虚虚地应了声,“对。”

    沈梳音正在喝果汁,闻言差点喷出来,“哥,你能不能别这样,太典型了呀,普信男你听说过吗?”

    翟绪作势要过来打她,沈梳音躲进苏晚青怀里,急忙找补,“是普天之下最值得信任的男人啦!”

    “大人的事儿小孩不要插嘴!”翟绪坐了回去,“反正哥几个明白我意思就行。”

    梁蔚轻和闻宴祁对视一下,笑出声,“不太明白,你是想让我们帮你脱单?”

    “没错,咱们仨都寡多久了啊,哥们儿现在好不容易有希望第一个脱单了,你们不支持支持?”翟绪说完,又看向一直没开口的闻宴祁,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话说得像是加密过,“等我奔小康了,先富带后富呗。”

    闻宴祁手上捏着个打火机,灯光落在冷白的脖颈上,喉结的线条明显,从进来后就没什么存在感一人,这会儿听见这句话,轻笑了一声,“可能希望不大。”

    苏晚青端正地坐着,有些想笑,又憋了回去。

    “怎么就希望不大了?”翟绪没听明白,还以为他在泼冷水,“反正待会儿看我表现,你们配合就行了。”-

    八点半刚到,酒吧的灯光暗了下来,舒缓的轻音乐变成旋律极强的舞曲,两位穿着火辣的姑娘走上舞台,用热情的表演来为夜色开场。

    一桌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完,大约只有沈梳音吃了个满分饱,菜被陆陆续续撤走,换上了酒水。

    苏晚青本来打算去趟卫生间的,刚要站起来,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荟西穿着粉色衬衫和半裙,跟一群人一起上楼梯,拎着包走过来时注意到了他们,跟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慢步走了过来。

    “你们都吃完啦?”她站到了翟绪身后,扶着沙发靠背,笑容依然明媚。

    翟绪作势要给她腾位置,“来来来,坐会儿。”

    “不坐了。”赵荟西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同事聚会呢,就在你们隔壁桌。”

    梁蔚轻又跟她说了几句话,苏晚青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直到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她拿起来看,是闻宴祁发来的消息:【不是要去卫生间吗?】

    苏晚青看了眼他,闻宴祁懒散地坐在沙发上,左手把玩着一块银制打火机,右手端着手机,头是微微垂着的,昏暗光线下只露出冷峻的下颌轮廓,身旁聊得热火朝天,他也没参与对话。

    苏晚青:【等会儿,我现在起来走了,赵小姐别觉得我对她有什么意见。】

    发完那条,闻宴祁也没回,放下手机兀自起身,从她身侧的通道走了出去。

    苏晚青抬头,发现赵荟西看了眼他的背影,再转身,跟翟绪他们说话明显心不在焉了。

    跟沈梳音说了一声,苏晚青也起身了。

    她下了楼梯,刚走上卫生间门口的走廊,就看见尽头的露台,闻宴祁靠在栏杆上等她,面前不时扬起青紫色的小小火焰,拱形的地中海式圆门,背景是墨蓝色的夜空,今晚玉弓高悬,夜色仿佛都变透明了。

    苏晚青走过去,发现卫生间门口在排队,于是走到了他旁边,“你是不是想抽烟呀?”

    自从戒了烟以后,每每看见他背影萧索地站着,百无聊赖地玩打火机,她都有些小小的愧疚,让闻宴祁戒烟是酒后的一句戏言,她没想到他还真就正儿八经戒了。

    “不抽了。”闻宴祁侧过身看她,“免得又给你提供借口。”

    晚夜风盛,苏晚青的眼睛格外亮,“什么借口?”

    “你说呢?”

    反应过来,苏晚青憋了一整晚的故作镇定突然崩盘。

    她刚刚竟然还心疼他戒烟辛苦?

    怒从心中起的下一秒是恶向胆边生,苏晚青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就知道你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闻宴祁顺势牵住她的手,唇角勾起来,脸上是浑不在意的笑,“我脑子里明明全是你。”

    在一起越久,他情话说得越顺畅,苏晚青愣了一下,撇头的瞬间,轻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闻宴祁又是不在意的笑,回头看了眼走廊,女厕门口的队伍没了,“没人了,去吧。”

    苏晚青后知后觉,“你是专门出来陪我上厕所的?”

    “不然呢?”闻宴祁挑眉,“我出来吹风?”

    “”

    俩人回去的时候,赵荟西已经不在了。

    翟绪在洗牌,看到他们就招手,“来来来,玩游戏了。”

    闻宴祁走在前面,看都没看一眼,“不玩。”

    “来嘛来嘛。”翟绪掉头看向苏晚青,“苏大美女玩吗?”

    苏晚青坐下来,“可以啊。”

    翟绪得意地转头,“再问一遍,你玩不玩?”

    闻宴祁冷淡地瞥他一眼,“玩什么?”

    “国王游戏。”

    国王游戏,用扑克牌玩的,他们那桌六个人,需要六张牌,从扑克牌里挑出A到6,再挑一个其他数字作为鬼牌,一共七张牌分发给众人,拿到牌后不能给别人看,谁拿到鬼牌谁就要亮出来,鬼牌是国王,在众人亮牌之前可以任意指定两个数字的人做任何事,不做的话就喝酒。

    这游戏规则简单,但操作性却很强,几乎是翟绪提出来的下一秒,苏晚青就看明白他的用意了,不止是她,夏露也瞧出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能不能有点儿长进?”

    翟绪又不服气了,“你有长进你怎么没男朋友呢?”

    夏露摆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开始上手洗扑克牌,“我的长进在哪里,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翟绪把把都能拿到国王,按规则说国王拿了鬼牌,就不能看自己那张暗牌了,可翟绪不知是不是出了老千,每回都能精准地从一众人里挑出他自己和夏露。

    互相喂对方喝酒啦,同吃一块小蜜瓜啦,深情告白啦花样百出,夏露一招也不接。

    翟绪也是后知后觉,看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宁愿喝酒,骤然明白过来。

    梁蔚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夏露的长进都在酒量上了啊。”

    “”

    沈梳音捂着肚子大笑,苏晚青也笑,手搭到了沙发扶手上,不经意触上了一股温润,隔着鬼魅的光线,她抬头看闻宴祁。

    闻宴祁翘着二郎腿,也没看她,手腕翻转了一下,反握上她的手,胳膊下移,俩人在桌下十指紧扣。

    苏晚青蓦地喉咙发紧,端起桌上的果汁,抿了一口,再看旁边,沙发上的矜贵男人唇角虚勾,扬起了几分不正经的笑。

    翟绪受了打击,整个人蔫了下去,躺在沙发上,目光无意识地游移着,落在闻宴祁的脸上,默了几秒,他重整旗鼓,“来,再玩最后一把!”

    众人开始抽牌。

    苏晚青抽了一张,以为这次还是老规矩,就没看。

    翟绪果然又拿了国王,牌亮出来,清了清嗓子,“玩了好几把都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把来个刺激的——”

    “1号和6号隔着扑克牌亲一下吧。”

    夏露翻了个白眼,刚想端酒,翟绪按住了她。

    桌上有洋酒,有精酿,还有几排轰炸机,他招招手叫来了服务员,拿了一个扎啤杯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把所有的酒都倒了进去。

    “你有病吧?”夏露皱眉看他,“这谁能喝?”

    翟绪“啧”了声,把她面前的牌翻了过来,“又不要你喝。”

    苏晚青抬眼看过去,夏露那张是3号。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牌上,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翟绪给梁蔚轻使了个眼色,梁蔚轻把闻宴祁的牌翻了过来,是1号。

    “哇,那谁是6号呢?”

    场上的氛围已经很明确了,沈梳音接收到自家哥哥的指示,刚想去翻苏晚青面前的那张牌,可还没碰到,视线内突然出现一只冷白色的、男人的手。

    闻宴祁按住了那张牌。

    他没有让他们翻开,衬衫袖口卷到腕上,劲瘦的手臂伸出去,端起了那个扎啤杯,背对着苏晚青,转身朝向众人,眼皮轻掀,透着股混不吝的洒脱。

    “不用找了,我直接喝。”

    翟绪的笑容滞了一瞬,还在拼命暗示他,“找找吧,不一定的,万一我是6号呢?”

    闻宴祁嗤笑一声,“是你就更不用找了。”

    “”翟绪被羞辱了,“喝喝喝,赶紧喝!”

    苏晚青的手还在被他握着,指尖都有些麻了,抬眼看旁边的人,闻宴祁下巴轻抬,频射灯在喉颈上来回闪烁着,纸醉金迷的氛围感极重,他就是其中混沌又清明的月亮。

    在酒杯抵达唇边的前一秒,苏晚青松开了手。

    攀上闻宴祁的胳膊时,她的眼睛就已经闭上了,因此那个吻偏了几分,其实并没有落在他嘴上。

    那是电光火石的三秒,苏晚青亲完后就坐了回去,望向面面相觑的众人,把自己的牌掀开了,尽量装得若无其事,“我是6号,亲过了。”

    沈梳音捂着脸,从指缝里露出了一阵怪吼,“哇哦~”

    翟绪张了张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晚青,“你”

    闻宴祁也怔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放下了酒杯。

    “我女朋友亲我一下,”他眉峰稍挑,倨傲地看向翟绪,“你有意见?”

    “”

    全场安静了须臾,翟绪兄妹俩争先恐后地尖叫起来,尤其是翟绪,郁闷了一晚上的情绪好像从这一刻终于释放了,又是鼓掌,又是拍桌子,随手抓起一个筛盅抱在怀里,像猴子一样兴奋地上蹿下跳。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摇出了个豹子。

    苏晚青有些无语,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目光无意识地看向闻宴祁,却不小心对上了隔壁桌的一道视线。

    赵荟西端坐在人群中央,眼底并无笑意,朝她扯了扯嘴角-

    那天一群人疯到很晚,喝到最后,所有人都有些上头了。

    翟绪醉得走不动路,强撑着把夏露送上车,就一头扎进了自己车后座,拉都拉不起来,气得沈梳音踹了他好几脚。

    找了几位代驾师傅,各开各的车回家。

    闻宴祁也喝不少,上车后把苏晚青拉进怀里,就闭上了眼睛。

    俩人在后座安安静静,苏晚青捧着手机玩数独,她那晚没喝酒,但心里有事,脑子怎么都转不过来,十分钟没填完数字,干脆锁屏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

    苏晚青仰起头,对上闻宴祁低垂的眉眼,“你没睡觉?”

    闻宴祁酒意昏沉,淡淡地“嗯”了声。

    “哦。”苏晚青抠抠指甲,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之前听翟绪说过,闻宴祁在国外那几年也没交过什么朋友,可赵荟西是他在国外上学时的同学,现在回国后还能继续联系,那是不是说明俩人在国外的时候关系还挺不错的呢?

    苏晚青觉得自己不是小气的人,可一想起晚上那个不怎么友好的对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不介意前女友之类的,但是如果真是前女友,或是什么曾经暧昧过的人,下次直接回避就好了,省得尴尬。

    “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

    “上回杨沅沅住院,我们俩在车上闲聊那次,我说我大学没谈过恋爱,你说你也是。”苏晚青目光莹软,换了个委婉点的方式问,“所以你工作后有没有谈过,或者跟别人暧昧过什么的?”

    闻宴祁目光顿了几秒,煞有介事地笑了声,“你觉得呢?”

    “我觉得”苏晚青坐了回去,“哎呀我不知道才问你的嘛。”

    路灯的光时不时灌满车厢,照出闻宴祁清冽冷的眉眼,“没有。”

    “真没有吗?”苏晚青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是他的初恋,“真的假的啊,可是我看你不像欸。”

    车厢后座安静了片刻,闻宴祁缓缓出声,“我做了什么让你有这种感觉?”

    苏晚青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很久之前他带她去茴南小馆吃饭,当时要拍张恩爱照片发给奶奶,苏晚青提议摆拍牵手,闻宴祁非常嗤之以鼻,还给她指明了正确的官宣照片是怎样的。

    “要不是约会过,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李泉跟他老婆官宣求婚成功的照片就是那样拍的,女人拍照片不都是那样吗?男朋友根本不用出镜。”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约会的地方?”

    闻宴祁盯着她瞧了两秒,“把我手机拿出来。”

    苏晚青愣了一下,从车座上找到,“干嘛?”

    闻宴祁坐得懒怠随性,不疾不徐地指挥着,“打开微信,底下那排任务栏最右边那个,收藏夹。”

    苏晚青挨个点了,然后看见了什么——

    “情侣必打卡的10家主题餐厅”

    “情侣必做的100件小事”

    “情侣相处50个甜蜜小妙招”

    所有链接全都来自一个好友,李泉。

    沉默的间隙,闻宴祁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还有疑问吗?”

    “那你接吻的时候也不像刚谈恋爱的样子啊。”想到这点,苏晚青声音降了下来,几乎是呓语一般的音量,“我也没谈过恋爱,那我们俩的起点是一样的,怎么就你进步那么大?”

    要不是有点基础在身上,还能是自己私下悄悄练习了不成?

    苏晚青说完,嘴巴就抿成了一条直线,强装镇定,“现在,请解释。”

    闻宴祁这次没回应她,勾唇笑了会儿,看一眼前方开车的代驾师傅,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大约是为了配合她,声线也沉了几分,带着些许克制的冷欲。

    “你真想知道?”

    苏晚青被他按在胸口,顽强地点了点头。

    闻宴祁依旧没说话,但伸出手拨开了她的头发,温热的气息撒下来,如同厮磨一般,“吻不好就会被咬。”

    “进步能不大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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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第46章 ◇

    ◎“夫妻间的情趣。”◎

    九月就这样过去, 国庆的小长假苏晚青也没闲着,七天的假期出去跑了四天。

    七号晚上从商场出来,杨沅沅在微信上哀嚎假期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了, 苏晚青却庆幸,假期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算是广告公司的活动淡季, 加班的节奏总算可以缓缓了。

    苏晚青抱着一个大盒子在路边等着,两分钟后, 一辆库里南停在她身边。

    闻宴祁从车上下来,走过去接住了她怀抱着的东西, 低头看了眼,里面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 随口问,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家女性内衣品牌开展的异装快闪秀,今天是在这座商场活动得最后一天,原本这些展品都是要送回公司的,但苏晚青实在没那个力气回去了, 打算明天上班的时候再带过去。

    她拍了拍盒子, 随口说了句,“都是些你穿不了的东西。”

    闻宴祁低头扫了眼, 这会儿看明白了, 哼笑一声,“你好像也穿不了吧。”

    苏晚青原本要拉开车门上车了, 听到这话, 幽幽地转过了头, “你什么意思?”

    闻宴祁盯着她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苏晚青走过去, 脑袋往前探了探, 入眼就是一件size超大的文胸,红色的镂空图案,墨黑的底色,她还记得,这是今晚引起全场欢呼声最高的那件。

    因为实在太大了。

    反应过来闻宴祁是什么意思,苏晚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流!”

    又噔噔噔跑过去,把盒子抢了回去。

    闻宴祁落在原地,没什么意义地笑了声,走过去帮她拉车门,“这两天加班有没有加出什么新的心得?”

    自从上回聊过这件事以后,这段时间闻宴祁好像把她当成了什么样版,时不时就问最近公司参与了什么投标,比稿结果怎么样,苏晚青感觉自己像个供她参考的微缩模型。

    “你怎么不去问Alex?”苏晚青累得要死,打了个哈欠,“副总的薪水又没发给我,跟你说这些,我有什么好处?”

    闻宴祁单手把着方向盘,车子开上主道,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掌心,“你还想要什么好处?副卡给你,到现在一分钱没刷过。”

    这还是前不久的事儿,沈梳音拉她去逛街,出门前,闻宴祁递给她一张卡,说是他的副卡,没有密码,看上什么直接买,想怎么刷就怎么刷。

    苏晚青咋舌过后,拒绝了,但闻宴祁把她按在门板上,用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趁她意乱情迷的时候,硬是把那张卡塞进了她包里。

    “哎呀,沅沅过生日,我就买点儿化妆品送她,用你的卡,多没诚意。”

    闻宴祁笑了声,偏头看她一眼,“那男朋友的诚意怎么办?”

    苏晚青煞有介事地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爱心贴在胸前,“男朋友的诚意都在这里,暖暖的,很贴心。”

    “”

    正是晚高峰时段,车子开了一会儿停一会儿,俩人聊着闲话,聊着聊着苏晚青就感觉闻宴祁的声音越来越轻,跟催眠似的,就在她耳边嗡嗡地响着,不知不觉,她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惊醒的。

    窗外是地库明亮的光线,苏晚青想揉眼,一抬手,感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低头看,闻宴祁的西装盖在她身上,因为刚刚的扭动,已经褪到了膝盖。

    与此同时,闻宴祁看她醒了,也没挂断电话,按了接听,邢姨问他们还要多久能到家。

    闻宴祁淡声应,“三分钟。”

    挂上电话,他帮苏晚青解了安全带,偏头看,人还是一动不动。

    “回家,吃完晚饭再睡。”

    苏晚青就像是醒不过来了一样,眼睛都是直的,说话透着股木讷,瓮声瓮气道,“老板,我给你打工,人都累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闻宴祁愣了下,看着她软乎乎的侧脸,温声问,“那你想怎样?”

    苏晚青转过头,撇了撇嘴,“你背我上去吧。”

    “”

    三四分钟后,邢姨在厨房听见了门铃声,她嘀咕着走到玄关,还以为是客人,推开门一看,闻宴祁站在门口,背上背着一个姑娘,脸是埋起来的,只露了个额头。

    俩人从没有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家里过,邢姨一时没认出来,

    “这是”

    苏晚青抬起手,下巴搁在闻宴祁肩上,有气无力地打招呼,“是我啊邢姨。”

    邢姨愣了一下,连忙上手去接,“小苏这是怎么了?腿受伤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苏晚青原本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会儿听见邢姨大惊小怪的问候,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些不好意思。

    从闻宴祁的背上跳下来,她信口胡诌了句,“我的脚被闻宴祁踩了一下,刚刚有点儿走不了路了,现在好了。”

    说完,她心虚地往旁边瞥,闻宴祁睨她一眼,并未拆穿。

    邢姨低头看了眼,见她蹦跳自如,也不作他想,“那去洗洗手吧,菜都要凉了。”

    “好的。”

    邢姨转身进了厨房,苏晚青换了鞋,刚想往里走,手腕被扣住。

    闻宴祁关上门,往里迈了两步,扣着她的手腕,挑眉说道,“我什么时候踩你了?有胆量使唤我背你,没胆量承认是吧?”

    “那我要怎么跟邢姨说?”苏晚青笑着抿唇,拨开他的手,“再说,你不觉得丢脸吗?”

    “为什么会丢脸?”

    苏晚青压着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堂堂大老板,被一个小职员使唤,说出去多有损颜面啊。”

    闻宴祁顿了几秒,随后漫不经心地松开手,清冷眉眼惹上几分笑意,“这也是夫妻间的情趣。”

    “”-

    节后第一天,苏晚青早起去上班,在电梯里遇到的每一个戴着工牌的人,脸上的表情仿佛都写着“死了算了”。

    Doris也是,抱着她的胳膊窝在电梯角落,往日话又多又密,那天就好像被人点了哑穴似的,一直到办公室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到了工位上坐下,苏晚青刚放下包,创意部的黎总监就走了过来,“yulia,你上次写得那个粉黄节能灯饰的文案,下午进行主题演绎,你写的文案你比较熟,我待会儿让人出去找设计元素和版式,你有空吗?跟着一起指导指导?”

    苏晚青又连忙站了起来,“发布会在球幕影院举办这点通过了?”

    “与地球环保结合在一起,又在球幕影院举行。”黎总监略一挑眉,“那么棒的想法,为什么不通过?”

    苏晚青开心地抿了抿唇,“谢谢黎总监。”

    “谢我干嘛?”黎总监顿了两秒,“这是你自己的想法,yulia,我看你挺适合搞创意的,要不要考虑转来我们部门?”

    KIM刚好端着杯子路过,听到这话,语调上扬“欸”了好几声,“黎总监,求求你了,我手下现在就这么一个勤快的。”

    这话一出,Nicole不满地拍了拍桌子,“KIM女士,我们耳朵还没聋呢。”

    “那又怎样?”KIM下巴稍抬,扫了眼客户部的工位,来了的人基本都趴在桌子上,还有几个空着的,椅子都没拉出来,越看越气,“我说的不是事实?”

    Nicole:“”

    黎总监也笑,“行行行,我不跟你抢,借用一下总行吧?”

    “那行。”KIM端着杯子回了座位。

    开玩笑结束,苏晚青才温声问,“大概需要找哪方面的东西呢?”

    “灯光布置方面,客户可以提供帮助,就是你提出来的那些花草市面上不好找。”黎总监停顿一下,“你一个女孩子也抬不动,这样,我把我们部门最壮的那个派出去,给你当苦力,你负责挑就行,东西全都让他扛。”

    “那行吧。”

    到了电梯门口集合,苏晚青才知道创意部派出来的是谁。

    邢奇武跟她打招呼,“Hi,yulia。”

    苏晚青刚想应,蓦地想起不知道他的英文名,于是提前问了一下。

    邢奇武挠了挠头,像是挺不好意思,“你叫我Friday就行。”

    可以,全方位的谐音化,苏晚青有些想笑,但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邢奇武看起来挺腼腆,跟那晚大会议时的耍宝活泼完全不同,大约是跟她一样,跟陌生人相处需要很长的一段适应期。

    俩人下了地库,开得是公司的小皮卡。

    路上苏晚青一直在埋头搜地图,看附近的花店,打了许多家电话,都没有花叶橡皮树这个品种。

    滨城总共两处花鸟市场,他们先是定位了城东那家,抵达之后,挨家挨户问,全都是应季的花草,有橡皮树也只是普通常见的品种,深绿色的叶片泛着油润的光泽,好看也是好看的,就是和苏晚青想得不同。

    大约是看她有些丧气,邢奇武试探着开口,“用普通橡皮树不可以吗?”

    “不好看。”苏晚青拧着眉解释,“花叶的叶片是粉、黄、浅绿相间,既契合环保主题,又呼应了客户的品牌名称。”

    她还在看店里的花草,注意到邢奇武面前的那盆,上半身凑过去,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擦过了他的胳膊。

    邢奇武愣了一下,往后撤了半步,“哦,那慢慢找吧,总会找到的。”

    苏晚青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刚想说换一家看看,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Doris打来的,问她昨晚那场异装快闪秀的展品放在哪了。

    苏晚青微怔两秒,“我好像放在家里,忘了带来了。”

    Doris有气无力地应,“那你回家拿一趟吧,KIM姐下午开会要用。”

    “我现在回不去。”

    Doris默了几秒,“那我帮你跑一趟?你把地址发给我。”

    “不用了。”总不能让她去左岸水榭拿,苏晚青说,“我找其他人帮我送过来吧。”

    “嗯。”

    挂了电话,苏晚青沉思了片刻,终于注意到邢奇武,他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她指挥。

    “你先去别家问问,”苏晚青指了指手机,“我打个电话。”

    邢奇武点点头走了,苏晚青退到了隔壁店门口,翻出通讯录,给闻宴祁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闻宴祁那边静得很。

    苏晚青抓着手机,“你在干嘛?”

    闻宴祁从椅子上起身,食指按在文件上轻点两下,示意会议继续,然后就在一片面面相觑之下,举着手机走出了会议室才应,“没干嘛。”

    “吃饭了吗?”

    闻宴祁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才温声笑,“问这么多,是不是又想我了?”

    苏晚青无意识地揪了揪自己的包带,“确实有点儿想你。”

    她这么上道,闻宴祁倒是沉默了,几秒之后才问,“什么事儿,说吧。”

    “就是那个,我昨天不是放了一箱内衣在你车上吗?昨天忘记拿回家了,本来打算今天带到公司的”

    闻宴祁的时间显然要比她的时间矜贵多了,她说完后,试探着开口,“你今天开了那辆车吗?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李泉给我送过来?”

    她说完以后静悄悄等了一会儿,不多时听到一阵轻笑。

    “就这事,”闻宴祁语调微扬,“也值得你试探了两三句才说出来?”

    “”

    “求人办事,这不是应该的吗?”苏晚青觉得他挺不识好歹,脱口而出,“难道你喜欢我一上来就使唤你吗?”

    意料之外,闻宴祁嗓音低哑地应了声,“喜欢。”

    “哈?”

    “毕竟是夫妻间的情趣。”

    “”

    苏晚青握着手机,原地无语了几秒,“快点儿送来,送到前台就行,注意别让同事看见了,忙着呢,挂了!”

    解决完这件事,苏晚青又和邢奇武逛了两三个小时,总算在城东的那家花鸟市场找到了最难找的花叶橡皮树,跟老板沟通后预定了十盆。

    因为发布会是环保主题的,需要的绿植多,一下没法儿全带到公司,俩人只每样运了一盆回去,可即便如此,依然把小皮卡的车斗装满了。

    到了公司,在电梯里,苏晚青想起中午那顿饭,是随便在街上找的川菜小馆子,邢奇武去买单的时候她本来是要去拦的,之前联系过的某家花店老板突然打电话过来,接听的功夫,邢奇武就已经付过账了。

    拿出手机,她尽量云淡风轻地开口,“我从公司大群里加你,你通过一下。”

    邢奇武原本正扶着花盆,听到这话怔了几秒,“哦”了声,然后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验证通过,苏晚青发了一百块钱的转账过去,“那顿饭咱们俩AA吧,你看够不够?”

    邢奇武看了眼手机,睫毛垂下来,“不用了,可以报销的。”

    “你都没要□□,”电梯门开了,苏晚青扶着花盆往外走,“应该是不打算报销吧。”

    她能看出来,邢奇武家境还算不错,穿衣虽然都是平价品牌的基础款,但腕上那块表是劳力士的机械腕表系列,款式低调,但价格不便宜。

    对于他为什么不显山漏水,苏晚青没兴趣打听,她只坚持自己的习惯,“既然不报销,那我也应该承担一半。”

    她语气温婉,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淡,邢奇武垂眼看着,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扶上了刺梨的果实,直到尖锐的痛感从指尖传来

    闻宴祁从副总办公室出来,召集了所有中层领导前往1号会议室,经过前台门口时,就看见玻璃门外的场景——

    浅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摆满了各种绿植和花卉,花团锦簇中,苏晚青穿着一件明黄色的毛衣,温软明净的小脸上眉头轻蹙,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不够,还微微俯身上前查看。

    上次在广场上给她散烟的那个男人呆愣地站着,目光没落在自己出血的手上,倒是一直盯着苏晚青的脸,就像被夺魂摄魄了一样,眼珠子眨都不眨

    苏晚青抽了半包的纸巾出来,邢奇武的血还是没止住,她“啧”了声,“要不你下楼去买盒创可贴吧。”

    她其实有点儿无语,刺梨的果实也敢碰,五根手指扎破了三根,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不用了。”邢奇武像是终于回过神,胡乱把纸巾全都全都按在手上,“我先把这些”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玻璃门内的一行人。

    全是领导不说,还都止步在看他们俩,尤其是为首的俊美男子,目光尤其晦暗,深邃得让人瞧着就发虚,邢奇武惊诧过后,下意识结巴了,“闻、闻总。”

    苏晚青原本还在检查刺梨上有没有血迹,听到这话骤然转身。

    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闻宴祁穿着白衬衣,扣子依旧少了两颗没扣,领口微微敞着,整个人是矜贵中带了几分懒散的高挺,即便在副总Alex的混血颜下,轮廓也是足够脱颖而出的优秀。

    欣喜一闪而过,苏晚青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好像莫名的清寒,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邢奇武之后,才落在她脸上。

    Alex走上前,“闻总,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苏晚青就眼睁睁看着,闻宴祁一句话也没说,抬腿走了-

    那之后的文案演绎会,她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黎总监在台上讲得十分亢奋,把她那个创意描述得多石破天惊似的,时不时就表扬两句,苏晚青也只能扯扯嘴角,连几句谦虚的话都说不出来。

    演绎会结束,苏晚青就看了眼1号会议室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声音是一点儿都没传出来。

    她拖着椅子挪到Doris旁边,“闻总什么时候来的公司?”

    Doris那一整天状态都有点不太对劲,没精打采地说,“大概下午两点吧。”

    苏晚青还以为他是专门来送那一箱内衣的,可这会儿看会议开了那么久还没结束,心里又有些犯嘀咕,“他来干嘛的?”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Doris转过头看她,“那么想知道,你问问呗。”

    “”苏晚青默了几秒,“我不敢。”

    她脑袋里全是闻宴祁刚刚的表情,也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生气呢?

    就因为她给邢奇武递纸巾擦血吗?

    苏晚青思考了一会儿,拖着椅子又回了工位。

    她打算等会议结束,发消息问问他,可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过十几分钟都要下班了,闻宴祁竟然还没出来。

    在桌子上趴了会儿,苏晚青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洗杯子,出来时就听见方总监的高跟鞋声,连忙跑出去看,闻宴祁刚好跟着李泉走出玻璃门,径直进了电梯。

    心底有些失落,她走回工位想拿手机,刚坐下,方礼苒就用文件夹背脊拍了拍桌面,提醒众人注意,“刚刚开会公司出台了一些新制度,晚点儿会发到群里,晚上回去别忘了看。”

    以为又是些跟考勤相关的规定,众人稀稀拉拉地应了声,热情也不大。

    苏晚青也没怎么留意,目送着方礼苒离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要怎么给闻宴祁发消息。

    问他为什么不等她?

    还是直接解释她为什么给邢奇武递纸擦血?

    或者还是应该委婉一点,问他开会说了些什么?

    包都收拾好了,还没想到合适的答案,苏晚青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准备回过头和还在写创意简报的Doris打个招呼,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闻老师:【下楼,来地库。】-

    苏晚青是坐货梯下去的,倒是没碰到几个同事,隔着很远就看见那辆黑色的库里南,的确像偷情一般,她脚步加速,小跑着过去拉开了后排车门。

    几乎是刚坐稳的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氛围的非同寻常。

    转过头,闻宴祁侧着身子看她,眼底有些浓重的情绪,但他一句话没说,拉过安全带,帮她扣上了。

    这不是苏晚青想要的开场白,吞了下口水,她好像真有了几分心虚,“那个”

    闻宴祁启动车子,也没看她,“什么?”

    苏晚青默了几秒,“李泉呢?”

    “我让他开你的车回去了。”

    不冷不热的语气,一下把她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晚青也安静下来,闻宴祁一句话也不说,只专心看路,她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条,芦苇荡般茂盛的睫毛下,目光沉静,仿佛藏着风雨晦暝的信号。

    好在,那天下班早,高架还没开始堵车,二十分钟后,车子就抵达了左岸水榭。

    下了车,苏晚青拎包跟在后面,闻宴祁走得稳,步子迈得却大,背影明明挺疏阔,但瞧着莫名,有一些急躁的样子。

    马上要到家了,苏晚青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待会儿要说的话,正想着,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随后就是陆陆续续的好多声。

    拿出来看,来自公司大群里的消息,很多人都在发问号。

    苏晚青皱了皱眉,把未读消息拉到最顶端,然后就看见行政部发了最新通知,关于公司刚出台的制度,草拟的一版,明天开始执行。

    她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大致提炼了几个重点:内部比稿制度和考勤打卡制度取消,实施针对客户反馈沟通的专项规定,开启重要节日节点预案

    差不多都是她这个把月吐槽过的东西。

    苏晚青合上手机,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前阵子闻宴祁总是问她公司的事。

    往旁边凑了一点,直到两人的胳膊碰上,她垂在腿侧的手晃一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勾上了闻宴祁的食指,默了几秒,声音清润地开口,“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闻宴祁稍微侧了侧身,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哎呀,我那会儿刚从外面回来,带了好多花花草草,一个人搬不动嘛,那同事帮忙,然后不小心受伤了,我”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勾着他的手指,慢腾腾地摇晃,丝毫没注意闻宴祁目光下移,落在电梯楼层的数字上,还剩几层楼。

    苏晚青觉得他这醋吃得简直莫名其妙,“再说了,我就是给他擦了一下血,我也没”

    话还没说完,勾着的手突然发力,闻宴祁反握上她的手,也没说话,推开左边消防通道大门,把人带进去,下一秒就按在了墙上。

    在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来的时候,苏晚青还以为那个吻会像从前那样,不疾不徐,循序渐进。

    直到闻宴祁撬开她的齿关,带着不由分说的某种情绪,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她才意识到,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闻宴祁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脑上,另一只手掐着腰,不是很重的力度,但占有欲极强,苏晚青在片刻的喘息中睁开眼,周围是一片漆黑,只有楼道转弯处的墙面上贴着一块小小的牌子。

    紧急通道,散发着幽微的绿光。

    她抬起胳膊,尽力挡在自己身前,还想唤回这个男人的理智,用气声呢喃着,“有人会来的。”

    “我也想回家再说。”闻宴祁短暂心软了几秒,嗓音沙哑,“是你勾引我。”

    苏晚青用力把他推开,皱着眉,“谁勾引你了?”

    闻宴祁把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揉了揉她的后颈,气息明显喘了几分,带着笑意,嗓音是克制到极点的沙哑,“老婆”

    苏晚青浑身一震,“你、你叫我什”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电梯门开的声音,有人走出来,交谈声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苏晚青全身都绷紧了,屏住呼吸,同时捂住了闻宴祁的嘴。

    不多时,脚步声终于远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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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  ? 第47章 ◇

    ◎“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陪你。”◎

    那是极度漫长的半分钟。

    门外恢复安静, 两人无声地对视,幽暗寂静的氛围中,有什么旖旎的情绪在疯狂发酵。

    苏晚青手举得酸了, 想放下来,又怕闻宴祁卷土重来, 于是警告,“不许再叫我老婆, 不许再亲我。”

    她声音柔软,带着些脆生生的威胁, “也不许再生气!”

    其实是毫无威慑力的,可闻宴祁感受着贴在唇上的掌心, 奇怪的, 胸腔内那种横冲直撞的欲望竟也慢慢平静了。

    那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没有生气的必要,可他从走进会议室的那一秒开始,一直到苏晚青坐进车里, 所有细节不断在脑海中循环放大, 有些念头是后知后觉,想起那副画面, 闻宴祁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那个男人失神的样子。

    那种表情他太熟悉了。

    他不是无法接受苏晚青和别人正常交往, 他只是无法接受其他男人对她有所觊觎。

    不受控的情绪肆意游走着,直到刚刚在电梯前, 苏晚青勾着他的手指, 开始温柔小意地撒娇, 如同被不停歇的落雪覆盖的松枝, 啪的一声, 他心里绷紧的弦也断了。

    把她拉到无人的地方, 肆无忌惮地吻她,这是闻宴祁最想干的事。

    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干了,可结束后呢,撂狠话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失控。

    沉寂几秒。

    闻宴祁将苏晚青的手拿下来,姿势还是没变,依旧单手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摩挲的她的手心,声音带着燃烧后的余烬,低哑又清冷,“他喜欢你。”

    苏晚青明显愣了一下,“谁喜欢我?”

    闻宴祁没回答,捏了捏她的手指无声提醒。

    “邢奇武?”苏晚青并不相信,“不可能,他知道我有男朋友。”

    闻宴祁盯着她的眼睛,良久道,“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这话听着好笑,苏晚青尾音上扬,“就算他真的喜欢我又怎么样,你难道会害怕吗?”

    “对。”

    负二层的消防通道,黑得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闻宴祁听着她挑衅的口吻,哑然失笑,“我害怕你会被抢走。”

    他之前从未这样过,闻宴祁一直都是八风不动的,苏晚青更喜欢他游刃有余地亲她,说着各种肉麻的情话,好像脆弱和心软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她希望他永远是天上孤高的月亮。

    垂在腿侧的手指尖微颤,感觉呼吸都有些微微发紧了,半晌,苏晚青轻轻踮脚,抱住了他,“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闻宴祁也抱她,在夜晚,在那个幽暗的消防通道,俩人的心跳频率逐渐趋同。

    良久,苏晚青想起什么,在他耳畔瓮声瓮气地道,“你是为了我才改制度的吗?”

    闻宴祁顿了几秒,“要听真话吗?”

    “嗯。”

    “不完全是因为你才改的,广告不在我兴趣范围内,瑞思的沉疴积埋已久,我之前是没头绪,但的确是因为你,我才想让它变得更专业,更有人情味。”

    苏晚青傻笑一声,“就算你说完全是因为我,我也会相信的。”

    闻宴祁轻声笑,“怎么,你觉得我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吗?”

    “你不是。”

    苏晚青松开那个怀抱,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他的眼睛,语气也轻快了几分,“你还跟翟绪说过,你是绝对不会为了女人跟别人大打出手的人,说得还挺酷的,当时我还以为你多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呢。”

    闻宴祁推开门,牵着她大步走出去,“当时年纪小。”

    “明明才几个月前的事,”苏晚青忍不住反驳,“能小多少?”

    电梯来了,俩人走进去,闻宴祁垂眸看她,“小一岁也是小。”

    “”

    电梯缓缓上升,到了一层的时候又打开,苏晚青下意识拉着闻宴祁往里站站,准备给人挪位置,一抬头,发现是陈柱。

    他穿着黑色制服,明显比之前精神了许多,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放了几个纸箱里,不知道装得是什么,看起来很扎实的样子,箱子都被撑变形了。

    苏晚青给他让了位置,“去几层?我帮你按。”

    陈柱拦住她,“青姐,这是你的。”

    “哈?”

    她又垂头看了眼,一个箱子顶部没封好,隔着缝隙,她看见了里面的猕猴桃。

    “我还是帮你们推上去吧。”陈柱大约是觉得东西有点多。

    苏晚青回过神,“不用了,都送到电梯了,放地上,我自己搬就行。”

    她松开了闻宴祁的手,刚要弯腰去搬,旁边的人比她更快一步,俯身抱住最上面的箱子,放到了电梯的地板上。

    一共三个箱子,闻宴祁也没怎么费力。

    回了家,苏晚青坐在岛台旁边的椅子上,手持小剪刀,将三个箱子都打开了。

    其中两个箱子里装得东西跟她想得差不多,基本都是她爱吃的那些酸酸的水果,猕猴桃、橙子、葡萄柚,还有从前查琴之常常念叨秋天要多吃的甘蔗。

    最后一个箱子比较小,里面没装水果,两瓶密封的百香果水梨蜜,旁边附了张便签,一行小字写着:开的时候注意,小心爆炸。

    查琴之前段时间给她打电话,苏晚青当时在开会就按了拒接,没过几分钟消息发来,查琴之问她现在的住址,苏晚青回完,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其实,在查琴之搬到滨城开那家水果超市之前,她就经常会寄东西过来了,有时是她逛街时买得反季节打折的羽绒服,有时是她自己手工制作的熏鱼或香肠,苏晚青原本都记得的,可最近,她似乎把这些都忘了。

    闻宴祁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一桌的水果,苏晚青却捏着一把小剪刀在发呆。

    他走过去,从容不迫地将容易腐烂的水果装进冰箱,装不下的拿进厨房,归纳整齐,回头看,苏晚青干脆趴到了桌子上。

    闻宴祁倚着操作台,“看电影吗?”

    苏晚青总算抬头看他,“看什么?”

    俩人又坐到了影音室的沙发上,这回都有些心不在焉,闻宴祁靠着椅背上,长腿交叠在一起,苏晚青姿态更懒散些,脱了鞋侧靠在他怀里,双臂环抱着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屏幕。

    依然是随便挑的片子,一部瑞典的小成本喜剧片,说是喜剧,却是悲剧的内核,主角是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幼时丧母,青年丧父,成年后终于找到相伴一生的爱人,一场车祸却夺走了未出生的孩子和妻子的双腿。

    故事从在他的暮年开始,妻子去世后,欧维数次尝试自杀,可每次都弄巧成拙,以失败告终。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古板刻薄的老头,但在一次次向死奔赴的过程中,越来越的人和他产生联系,也越来越多地看透他心底的柔软与善良。

    这个故事平缓且琐碎,几乎没有什么起承转合的情节张力,可影片结束的字幕浮现,苏晚青还是流出了眼泪。

    欧维最终还是走了,在走之前,他真正让别人了解了自己,那些抵牾全部都消弭,他没有遗憾地去另一个世界和妻子相爱,这是结尾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闻宴祁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目光微沉,“想回家了?”

    苏晚青盘腿坐在沙发上,眼泪是流了出来,可心底也没有太起伏的波澜,“我也不知道。”

    但是怎么说呢?

    她确实想起了查琴之。

    片子结束时右上角自动跳出影评标题,苏晚青看到其中一条:走进一个人,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算是应景的一句话。

    苏晚青将纸巾揉成团,丢到茶几上,窝进闻宴祁的怀里,“你不是调查过我吗?那我之前的事你全都知道吗?”

    闻宴祁伸出手臂给她当枕头,“你要是想说,我就再听一遍。”

    苏晚青揉了揉眼,该从哪儿说起呢?

    过去的很多事情,她其实都记不太清了,可她至今都记得,当她说出自己并不是周继胜的孩子以后,查琴之是如何撇去所有个人情绪,不依不饶地跟医院来回扯皮,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真相的。

    那时候她可真厉害啊,不惜辞掉工作,找律师,打官司,甚至闹到了地方台的新闻上。

    阳钦县不大,那么一个小地方,巴掌大点儿的事都能传播得沸沸扬扬,苏晚青竟然都不是小区里第一个知道的,原来她不仅不是周继胜的孩子,跟查琴之也毫无半分关系。

    那之后,学校的贴吧就开始讨论她,几乎每天都会涌出来几个新的帖子,讨论查琴之会不会不要她,讨论她以后会怎么办,讨论她亲生父母是不是死了,讨论她真可怜。

    虽然是没什么恶意的讨论,可那段时间,苏晚青还是产生了强烈的厌学心理,她开始变得不想出门,变得内向安静,甚至变得没有胃口,两个月瘦了将近二十斤。

    平静的生活被烧得一干二净,她自己点的火,查琴之亲手添的柴。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后悔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任何我在意的人吵过架。”苏晚青抬眼看他,语气诚恳,“语言有时候是最能兵不血刃的利器。”

    闻宴祁垂眼,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这不怪你。”

    苏晚青握上他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

    的确,没人能苛责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除了她自己。

    毕竟那是全方位的颠覆,不止是校园生活的天翻地覆,还有家里,苏晚青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查琴之和周继胜在吵架,虽然压着声音,但内容不难分辨,周继胜责怪她大惊小怪,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而查琴之则反问他,难道你不想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只是见见,不是换回来,苏晚青松了一口气。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直到一个月后,苏向群找上门,说要把她带走。

    周继胜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苏向群提出会帮他还他欠的那笔工程款,查琴之一开始也不同意,可苏向群说他不会强迫苏晚青住到家里去,只是把她接回滨城,去全市最好的高中读书住校,她完全自由,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时间,就算周末的时候回阳钦县,他也没什么意见。

    闻宴祁听到这里,哑声开口,“然后呢,他改了你的名字?”

    苏晚青点点头,“对。”

    看起来像是在做慈善的苏向群只提了一个要求,改姓。

    “本来我以为他们不会答应的。”

    那年的苏晚青高一,户籍和学籍制度已经相当完善,改姓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可苏向群说他可以找关系,很快就能解决。

    也是从她拿到全新的身份证以后,苏晚青才意识到,她好像真的不是周继胜和查琴之的孩子了。

    在起身去滨城一中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查琴之在她房间为她收拾行李,苏晚青安静地趴在书桌上做作业,她察觉到查琴之的欲言又止,她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

    可在她靠近书桌的下一秒,苏晚青抽出一个练习册,在封面笔挺地写下了自己的新名字,她叫苏晚青。

    查琴之看到了,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之后的两年住校生活,苏晚青其实很少去苏家,一个学期大约只过去两三次,只是吃顿饭而已,苏向群从未主动留她过夜,当然,她也不想。

    阳钦县也回得很少,周末几乎不回去,查琴之打电话来催她,她就以马上要高考了,学业重为由拒绝,大约只有寒暑假,无处可去,她才会甘心情愿地背着书包,坐大巴车回去。

    查琴之大约也是知道,她心里有怨气。

    可她从来不问,也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中年人的自尊,或者是觉得苏晚青早晚都能理解,总之,她对这一切的变故都保持沉默,宛如过去那样对她,为她做喜欢吃的饭,为她买补脑的保健品,换季为她寄去衣服,甚至在学校需要时,请假坐车去为她开家长会。

    “那时候我并不理解她,我认为她抛弃了我。”苏晚青抱着膝盖,声音很轻,“可我并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事情已经发生,除了医院象征性赔偿的十万元,结果无法改变。

    可能查琴之并没有想要抛弃她的想法,她认为只是改个姓氏而已,苏晚青不该在意这点,毕竟,只要满足苏向群的要求,周继胜的麻烦就能迎刃而解,苏晚青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上学,还有,她也能亲眼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

    想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并没有错。

    苏晚青以为自己想得足够明白,可那天,她在湖山区别墅看见了苏量依的车,难言的悲伤还是将她席卷。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命运被他人左右,变成一个两边都多余的弃子。

    苏晚青说完,眼圈再度泛红,偏偏嘴角又撑出笑容,“你不知道,我在这种顾影自怜的情绪中沉浸了很多年。”

    她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

    大学的时候和杨沅沅提起自己的身世,也只是客观说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关于她那些年的心理挣扎,闻宴祁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他伸出食指,微屈着凑近她眼下,将一滴未落的泪刮走。

    闻宴祁至今也还记得,当李泉将那份资料放在他桌子上的时候,他有多漫不经心,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上一眼,直接让李泉口述的,关于苏晚青那些年起承转合的生活,他听完,第一反应就是合适。

    年龄相仿,长得也是能糊弄住老太太的漂亮,小门小户,父亲苏向群懂事,她自己看起来也很拎得清,只要能说服她答应,结果看起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还是李泉,在放下文件时感慨了一声,苏小姐挺可怜的。

    可怜吗?

    闻宴祁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

    童年不幸的人太多了,这世界上有个最无赖的逻辑就是,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她可怜,但闻宴祁见过太多可怜的故事。

    如今再想起,那些漠视像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向他。

    他喜欢的女孩,被养父母忽视,被亲生父亲无视,在最敏感也最无能为力的年纪,看着自己作为筹码被交易,顾影自怜是对的,可她依旧没有恨任何人,就这样独自长大,变成了一个真诚善良,坚毅果敢的人。

    越来越独立,越来越优秀。

    闻宴祁心弦也难平息,抱着她,许诺一般郑重,“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是多余的。”

    苏晚青跟他对视,在光线并不明亮的房间,闻宴祁眉眼清冽,直直地望着她,眼底是笃定的安抚,她相信他的感情,由此,又生出几分后知后觉的愧疚。

    “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太开心,开心到我差点忘记了她。”

    苏晚青张开双臂,抱住了闻宴祁,把头埋在怀里,声音很轻,“可是我不该忘记的。她确实不够理解我,可我也没真正地理解过她。”

    “现在也不晚。”

    闻宴祁地抱着她,侧脸在头发上蹭了蹭,嗓音温润,“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陪你。”

    “真的吗?”苏晚青仰起下巴看他,“那你周末陪我回家吃饭,可以吗?”

    闻宴祁挑眉看她,“为什么不可以?”

    苏晚青弯起笑,“他们不知道我们是假结婚,你是新姑爷,说不定会被挑毛病哦。”

    闻宴祁把她揉进怀里,从胸腔内发出一声轻哂,“在你眼里,我是有多拿不出手?”

    “当然不是,你超级拿得出手的。”

    苏晚青手臂收紧,抱他抱得紧了些,无意带起宽松的裤管,小腿上的伤疤宛如蜿蜒的枝丫,在眼前一闪而过,闻宴祁又撩起来盖上了。

    “已经好了。”他托着她的脸,似乎是怕她又哭。

    苏晚青没哭,就是话说得像是呓语般,“闻宴祁,我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喜欢?”

    闻宴祁面色微怔,几秒后,勾起嘴角笑,“你现在说也不晚。”

    苏晚青按着他的手,上半身微微挺起来,是郑重其事的语气,“我喜欢你。”

    在和闻宴祁认识之前,她认为自己是个瞻前顾后的人,畏首畏尾源自于内心的不确定,她没有安全感,直到听见闻宴祁说喜欢,好像终于被坚定地选择了一次,潜移默化地,她的内心好像重新丰盈了起来。

    “非常喜欢。”

    荧幕散发着幽微的蓝光,茶几上的香氛蜡烛静静燃烧,满室馨香。

    不需要再多的话,后颈攀上一只手,闻宴祁俯身,心甘情愿地迎上了那片温软。

    作者有话说:

    第一,亲生父亲不关心女主,但女主其实也从未把他当成家人过,支持骂亲生父亲,但是不可以说女主哦,因为女主也不在意这个所谓的父亲,俩人在这方面是另一种形式的双向奔赴哈哈。

    第二,女主受到的伤害全都是来自于养父母,因为在她心里,养父母才是她的家人,她认为养父母给她改姓是一种背弃,因此怨了养父母很多年。但其实,虽然养母给她的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但爱她这件事却是真心的,养母既爱她,也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女主这里的原谅其实不算重修旧好,因为女主已经独立了,她愿意重新和养母恢复联系,只是为了给爱自己的人一个回应。

    就算俩人恢复联系,也不会像真相揭开之前那样相处。因为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妈妈的小女孩了。

    48  ? 第48章 ◇

    ◎“我想要你。”◎

    见面的日子定在周六, 查琴之很高兴。

    接听电话的时候周继胜也在,他们问要在哪里吃,需不需要在小区附近找一家上档次的酒楼, 周继胜说他认识水果店隔壁那家徽菜馆的老板,到时候可以留一个好一点的包厢。

    苏晚青哑然失笑, 说不用太隆重,在家里就行。

    那天早上, 闻宴祁很早就过来敲门,苏晚青睡得晚, 还没回神,开门时还睡眼惺忪着, 然后就瞧见她容光焕发的男朋友, 已经洗漱好,换上了正装。

    “晚上才吃饭呢,你现在是要干嘛?”

    闻宴祁绕过她,走到卫生间帮她挤牙膏, “趁时间还早, 我带你去隐山寺逛逛。”

    虽然苏晚青不是很理解,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隐山寺在临市, 距离左岸水榭车程大约三个小时, 是附近远近闻名的佛门地,平日里游客不断, 香火很是旺盛。

    起得太早, 苏晚青精神不济, 心不在焉地看着闻宴祁请了六柱香, 塞到了她手里三柱, 冉冉的檀香温厚, 周围的人都面容平静,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虔诚的气息。

    进了山门殿,正前方的空地上摆放着巨大的青灰炉鼎,闻宴祁拉着她走过去,苏晚青亦步亦趋,看着他清隽的侧脸,心里也生出了几分严肃。

    敬完香,两人又在寺里吃了斋饭,走出后院食堂,苏晚青勾了勾他的手,“你请了什么愿?”

    闻宴祁回头看她,“奶奶长命百岁。”

    “我也请了这个。”苏晚青笑笑,鼓励地看着他,“还有呢?”

    闻宴祁牵着她往第三个大殿的侧门走,闻言轻笑,“你干脆直接问我,有没有跟你有关的。”

    “我不直接问,那你直接说嘛。”苏晚青语调上扬,“我可是许了跟你有关的喔。”

    “想让我问?”

    长廊上光线充足,闻宴祁立于朱红色的承重柱旁,身姿疏阔,抬手搓了搓她的脸,笑得肆意,“我就不问。”

    苏晚青瞪着他,“要不是看佛祖说过不可杀生,你现在已经被我打死了。”

    “佛祖还说过妻子当以十三事善敬其夫,”闻宴祁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声线温柔,“你怎么不听?”

    苏晚青:“”

    从隐山寺回来,闻宴祁没有直接去湖山区。

    他把车开到了七合楼下,李泉在那等着,俩人刚一碰头,闻宴祁就打开了后备箱,李泉开始往里搬东西,不同颜色的礼盒。

    苏晚青在一旁看着,红酒、茶叶、鹿茸、藏红花,除了这些,还有明显是送给查琴之的玉镯,以及几条橘色包装袋里的丝巾。

    她看得咋舌,“怎么买那么多?”

    把东西一一摆放好,李泉就走了,闻宴祁合上后备箱,才回应她,“毕竟领证快一年才上门。”

    苏晚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小声嘀咕,“可是这也太多了吧。”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闻宴祁家,只从超市带了几兜子螃蟹,虽然在感情里不该保持明显的阶级观念,但苏晚青偶尔也会有些不适应,那种微妙的挫败感就像,在某些方面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反馈相等的回报。

    “你不用多想。”闻宴祁牵着她上车,“我珍视你,自然也要珍视你在意的人,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感情里的心意没有高低之分。”

    他耐心地安慰着,“更何况,你从见奶奶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在哄她开心。”

    苏晚青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奶奶是你最珍视的人吗?”

    “当然。”闻宴祁系好安全带,伸出两个手指微屈,掐了一下她的脸蛋,“你们俩都是。”-

    傍晚才抵达湖山区,快到的时候查琴之发来短信,叮嘱他们开车慢点儿,说菜还没做好,不用着急。

    已经能瞧见小区大门,苏晚青就没回那条消息。

    进了门,车子停在院门口,刚熄火,里面传来脚步声,周继胜大约是打算出门买东西,面上笑意很盛,“来了,我还想去小区门口接呢。”

    苏晚青先下车,“报了户号就让进来了。”

    闻宴祁也关上车门,从车头绕过来,“叔叔好。”

    “好好好,先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闻宴祁站得笔挺,笑得光风霁月,是苏晚青从未见过的另一面,仿佛融于温情琐碎的日常,清寒的脸上沾了几分烟火气,“初次登门,买了些东西,您看看您和阿姨用不用得上。”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周继胜搓搓手,“我跟你阿姨住的这房子还是你的呢。”

    “房子是晚青的,您二老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又是一阵寒暄,三人提着礼盒进门。

    查琴之还在厨房忙碌,听见声音戴着围裙出来,一眼看到大大小小的礼盒,斥责的目光投向周继胜,“孩子懂事,你还真好意思拿。”

    苏晚青把包挂到椅背上,习惯性地为周继胜说话,“买都买了。”

    闻宴祁将那盒茶叶放到茶几上,说话依旧客气,“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些吃的喝的。”

    查琴之用抹布擦擦手,看向苏晚青,“那你们坐会儿,我这儿还有两道菜,再让你爸出去买点凉菜,待会儿开饭。”

    苏晚青想说不用了,一转头,看见餐桌杯垫下面压着的一张纸,不细看也能瞧清楚,那是查琴之写得字,是一张菜单。

    小时候就是这样,周继胜排行老大,底下四个弟弟妹妹,每逢中秋春节家里都会来很多人,查琴之的菜单总会提前一晚写好,第二天一大早出去买食材,忙碌半天备菜,差不多等人快到了,然后再开火。

    她是个能干的女人,可在家庭中能干的女人通常都过得很辛苦。

    苏晚青喉咙突然微微发紧,再抬头,声音也轻了几分,“不用做那么多,剩下了你们又要吃好几天。”

    “你这孩子,”查琴之朝闻宴祁笑笑,一副“见笑了”的表情,再看向苏晚青,“自家人剩的菜,只要不坏吃几天怎么了?”

    苏晚青垂着头不说话,闻宴祁大约是瞧出了她的情绪变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朝查琴之说道,“晚青是怕您辛苦。”

    “不辛苦,做几道菜怎么就辛苦了,这不是应该的吗?”

    查琴之是真的挺高兴,使唤周继胜出去买凉菜以后,就往客厅看了眼,“电视坏了也看不了,二楼走廊最东边那间房是晚青的,里面有电脑,你俩去房间里坐坐,开饭了我叫你们。”

    她说什么也不要帮忙,最后没办法,苏晚青领着闻宴祁上了楼。

    东南角的次卧,她就睡过一回,可房间里家具齐全,床铺也都是干净的,电脑桌前放着一把椅子,旁边是书架,没放几本书,空荡荡地立着几副相框。

    闻宴祁牵着她走过去,坐在那张椅子上,稍一使劲就把她带到了怀里。

    “你干嘛?”苏晚青坐在他腿上,往门口看了一眼,“门都没关,一会儿上来看见了。”

    “看见又怎样?我们是夫妻,更何况你只是坐在我腿上,又没躺在床上。”

    最近他说这种荤话越来越熟练,苏晚青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清白了,憋了憋气,“你做个人吧。”

    闻宴祁也不在意,按着她的手,眸色深沉,“说吧,怎么又不开心了?”

    “谁不开心了?”苏晚青对上他的眼,沉默地垂下头,几秒后,妥协道,“你是什么情绪捕捉器吗?”

    闻宴祁垂眸,“对,就只捕捉你的情绪。”

    苏晚青看着他,眼睛里湿漉漉的,仿佛被水洗过似的,“我就是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但是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真的理解了查琴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这个“她”指得是谁,闻宴祁也听明白了。

    思忖了几秒,闻宴祁淡声开口,“听过一句话吗?”

    “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人和人大多时候只需要一些泛泛之交。”

    苏晚青摇摇头,“什么意思?”

    “世上缘分很少,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勉强,你感到矛盾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在0和100之中取舍,想要跟他们敬而远之,自己念及情分不舍得,想要重修旧好,又放不下过去受到的伤害。”

    将苏晚青颈侧的头发撩到身后,闻宴祁温声道,“你有没有想过选一种不费力气的相处方式?舍不得就继续联系,放不下就不过从甚密。”

    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认真,“泛泛之交是退路,也是出路。”

    苏晚青眼睛眨了眨,仿佛心里的某处空缺被突然填补上,怔愣几秒,他望向闻宴祁的眼,忽地一笑,“闻老师真厉害。”

    落日熔金,斜阳从窗户铺洒进来,将俩人的身影拉长。

    闻宴祁低哂过后,手掌抚上她的脸,虎口贴着下巴,嘴角弯起笑,眉宇的轮廓在光影下被勾勒得越发冷硬桀骜,“闻老师还有更厉害的,想学吗?”

    脑袋不清白的直接后果就是,对所有暗示性的话都能秒懂,苏晚青脸颊微涨,眼睛变得有些干涩,上手推了一下他的胸口,“不想!你留着自己学吧!”

    她从闻宴祁腿上站起来,心口莫名有了些慌乱,“我去洗把脸,你就在这儿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目送着人进了卫生间,闻宴祁唇边笑意淡下来,转过身,看了眼桌面。

    一眼就能瞧出是不常住人的房间,桌面整齐,毫无杂物,电脑不知多久没用过了,插头都没插,可桌面和屏幕上也是干干净净,没落丝毫灰尘。

    几分钟的功夫,黄昏就消失了,夜色笼罩,闻宴祁打算起身去开灯,经过那排书架时随意看了眼,一排相框,大多是苏晚青小时候的照片。

    闻宴祁脚步顿住,扶着书架,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大约都是十岁之前的,苏晚青还真没撒谎,小时候她的确是个有些微胖的小女孩,笑起来脸像个圆乎乎的小包子,就是双眼皮线条依旧明亮,瞳仁大而明亮。

    他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看到一盏相框倒了,随手扶起来。

    目光凝聚,瞥见一抹鹅黄。

    闻宴祁站在光影交接的地方,视线有了落点,心脏急速收缩之后,他感受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种感觉太不真实,他一时没缓过来,几秒后,才将那张照片拿下来。

    木纹色的相框架,里面的照片应该是没塑封过,有些泛黄,色彩不够鲜艳了,可依旧还能看出画面,正中是一个穿黄色雨披的小姑娘,站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前比“耶”。

    那块石碑,闻宴祁见过,石碑上的字体是魏碑,朱红色的字迹,刻得是“鸢尾山庄”四个大字,或许是什么名家大师提的笔,落款处还有一行小字,照片里看不清,闻宴祁也没印象了。

    那是城东郊区的联排别墅社区,也是闻宴祁十岁以前生活的地方。

    犹如神谕指引一般,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他站在暗处,恍惚间觉得又置身于多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看着自己的妈妈在长椅上无助,看着她暴露于天际下千疮百孔的自尊,看着一个穿着黄色雨披的小姑娘轻轻张开双臂,拥抱了她。

    他还是无法相信,将相框翻过去,抽了那张照片,待到完整的画面暴露在他眼前,闻宴祁看到了右下角一行日期。

    那是他最痛苦的一年,变故他挺过来了,可遗憾却像海上的风浪,每当夜深人静,就会将他心底安稳的扁舟掀翻。

    混沌的记忆夹杂着无能为力的懊悔,折磨了他这么多年。

    直到此刻-

    苏晚青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片昏暗。

    闻宴祁的身影抵在书架前,背对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嘀咕了一声,她走到门口打开了灯,再回头,闻宴祁像是终于回神,看了过来。

    他的表情有些怪怪的,苏晚青刚想说话,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上。

    她走过去,垂眸看了眼,是很小声的感慨,“怎么把这张照片也带来了”

    “照片里的小姑娘,”闻宴祁声音偏低,“真的是你吗?”

    苏晚青惊诧地和他对视,朝他笑,“我知道我小时候是胖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到认不出来的地步吧?”

    闻宴祁并没理会她的自嘲,手捏着相框,面色有些僵硬,“你小时候不是在阳钦县住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苏晚青疑惑地皱起眉,看了眼他手中的照片,“鸢尾山庄,你知道?”

    “这是翟绪家。”

    “哦,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因为我爸在那附近接了个什么工程吧,房屋重建还是什么的,他很少在本地接工程,之前都是天南海北跑的,所以我妈就带着我一起过去,住了应该有一个暑假吧。”

    苏晚青絮絮叨叨地说完,看了眼闻宴祁,他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下颌线条绷得很紧,桀骜冷峻的眉眼更加沉郁,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你怎”

    她刚想问,楼梯口传来查琴之的声音,说周继胜回来了,喊他们下楼洗手吃饭。

    苏晚青应了声“好”,再转过身,闻宴祁已经把那张照片放下了。

    他牵住了她的手,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先下去吧。”-

    到了餐厅,众人落座。

    查琴之是真的做了很多菜,打眼一看就有十几样,鱼肉虾蛋都有,堪比年夜饭的隆重程度。

    周继胜拿起酒,看向闻宴祁,“能喝酒吗?”

    “不行。”苏晚青试图阻止,“回去还要开车呢。”

    “你不是也会开吗?”

    苏晚青还想说什么,闻宴祁在桌子下面按住了她的手,对视一眼,他目光温润,“少喝一点儿,没事。”

    说是要少喝,可最后还是喝不少。

    周继胜的酒量一直都很好,苏晚青不知道的是,闻宴祁的酒量居然也不差,俩人一起喝了两瓶八两半,没一个上头的,依旧说话清楚,条理清晰。

    咋舌过后,苏晚青拦住了还打算去拿红酒的周继胜,“别喝了,已经喝不少了。”

    查琴之也附和,“对,那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喝也就算了,让孩子喝那么多干嘛?”

    周继胜也没搭理,只看向闻宴祁。

    闻宴祁弯唇笑,“那就只当小酌,就别让晚青和阿姨担心了。”

    周继胜坐了回去,倒是查琴之,打量一眼闻宴祁和苏晚青,搁在桌面上握在一起的手,唇边流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自从上回在医院见到,闻宴祁给了张名片,她心底就一直惴惴不安,原以为苏向群介绍的是与苏家家境相当的好男孩,可让周继胜根据名片上的信息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场婚姻算是门不当,户不对。

    查琴之担心苏晚青会受委屈,就想抓紧时间约在一起吃顿饭,了解了解这孩子的品性,可今晚这一见,闻宴祁倒没她想象中的高不可攀,俩人的关系是肉眼可查的亲密。

    她放心了许多-

    吃完饭,周继胜说要打牌,闻宴祁这会儿倒浮现出了几分醉态,查琴之瞧出来,制止了周继胜,帮着苏晚青把人扶进了副驾。

    临走前,她还想说些什么,苏晚青也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可惦记着车上的闻宴祁,最后也没多说,听了句慢点开车的叮嘱,就回了驾驶座。

    路上,闻宴祁一直没说话,靠在座椅上,眼皮轻阖,头是瞥向车窗的。

    苏晚青怕他难受,降下了一点车窗,又怕他着凉,把座椅加热给打开了。

    到了左岸水榭的地库,终于熄火,苏晚青解开安全带,看闻宴祁还闭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很柔,“到家了。”

    闻宴祁睁开眼,眼底没有半分惺忪,就是开口说话,语调有些含混,“嗯,好。”

    苏晚青绕过车头去接他,想搀扶着,可闻宴祁也没怎么借她的力,高大的身形晃都没晃一下,掌心贴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电梯。

    她也有些疑惑了,看走路像是没喝多,可一句话也不说,又像是喝多了。

    回了家,先把人送回房间,闻宴祁坐在床尾的沙发上,一坐下,就闭着眼斜斜地靠了上去,仰起头,喉结上落了光,颈线利落,微敞的领口透露着性感。

    苏晚青弯下腰,“你现在还好吗?”

    闻宴祁不说话,她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刚想叫他的名字,腰后侧突然扬起来一只手,圈着她往下,扑到了闻宴祁的怀里。

    她双手抵在胸前,抬眉看,闻宴祁睁开眼,目光全然清明,哪还有半分刚刚醉酒的样子?

    怔了几秒,苏晚青皱着眉,“你是装的啊?”

    闻宴祁挑眉,“不装你爸又要留我打牌了。”

    苏晚青想笑,“把他们担心得够呛,估计晚上都睡不好了。”

    “可是不早点回来,”闻宴祁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我晚上也睡不好。”

    他目光微闪,在吊灯细碎的光芒下,浸着湿润的绮念,伸出手指,在她眉上描了一下,顺着她的鼻梁往下,最后在唇瓣上轻揉。

    干燥的指腹,似乎能感受到指纹的粗粝,苏晚青失神片刻,感觉身体有些躁意,拨开他的手,试图站起来,支吾地道,“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起身想走,手腕被扣住,又被带了回去。

    闻宴祁还是有几分醉意,将她揉进怀里,深吸一口气,从胸腔内发出的声音偏沉。

    “苏晚青,你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吗?”

    苏晚青听得没头没脑,看他抱得很紧,便也不再挣扎,柔声询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你怎么那么好?”

    闻宴祁俯身,冰凉的唇划过她的颈侧。

    极度压抑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苏晚青渐渐感觉到不对劲,用了十成的力气,勉强撑起胳膊和他平视,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

    闻宴祁也许是醉了,但他也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唇上的辗转只有两三秒,好像在发泄一般,带着无处安放的情绪,他庆幸,他欣喜,他简直要疯狂了。

    苏晚青被动地承受着,挣扎的手被钳制在胸前,闻宴祁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一边揉,一边吻她。

    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酒精的薄味,在她口腔内肆无忌惮地游走。

    苏晚青脑袋一片空白,稍微侧了侧头,鼻尖划过闻宴祁硬挺的鼻梁,呼吸被攫取,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从唇边泄出了一道声音。

    就是这一声,宛如少女的邀请,闻宴祁浑身都开始绷紧,手臂线条硬得吓人。

    安静的卧室,明亮的灯光,一对纠缠的影子,共同组成了那个旖旎缱绻的夜晚。

    温热的气息短暂停顿,苏晚青听到一句低声的喟叹,“究竟怎么爱你才够?”

    她没有回答,因为闻宴祁压根没给她回答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都快要燃烧起来,清醒逐渐失守之际,苏晚青感觉自己塞在裙子里的衬衫下摆被撩了起来,还未反应,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手游移进去,顺着她的腰线一直往上。

    理智回笼,她猛地抬头,对上闻宴祁迷离的眼。

    他那双眼多漂亮啊,细长型的,双眼皮的褶皱明显,延长至眼尾时逐渐上扬,长而漆黑的睫毛像芦苇荡,秋风一扫,便带过一阵战栗。

    “你”苏晚青咬着唇,眼底是懵懂,是慌张,“想干嘛?”

    闻宴祁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没停,高挺的眉骨下眼眸漆黑,藏着风雨晦暝的欲念,嗓音哑到了极致,“我想让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我想要你。”

    “可以吗?”

    49  ? 第49章 ◇

    ◎“难道你不爽吗?”◎

    闻宴祁的卧室很大, 家具并没有多少,就连衣柜都是装得隐形门,空荡又寂寥的环境, 有晚风从露台吹进来,带起纯白的纱帘。

    那本该是个安静的夜晚。

    苏晚青想过, 但总不至于想到会是今天。

    上午他们还在佛门清净地请过愿,晚上那顿饭又是不停歇地左右寒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发生什么故事的一个夜晚, 可闻宴祁偏偏就选在今天。

    她不知道他的心境在今天发生了如何如何的变化,但在那一刻, 她竟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苏晚青眼睫疾颤,霞明玉映的一张小脸, 嘴唇张了张, 声如细蚊,“怎么”

    那个“要”字她咬不出音节。

    闻宴祁看着她,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 像揉碎月亮, 嗓音哑着,他坦诚目光里有不遮掩的欲望, “你说呢。”

    “我”苏晚青紧张地别开了眼, 把脸埋在他肩上,“我有点害怕。”

    闻宴祁轻吻了一下她颈侧, “别怕。”

    像一把被拉到了极致的弓, 俯首折腰, 顺着纤细柔美的颈线, 气息越来越焦躁的同时, 混着湿漉漉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思绪再如何混沌,闻宴祁也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他人生中唯一的失控。

    遇见她,爱上她,想要和她厮守一生。

    过去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脑海疯狂流窜,多庆幸,上天没有遗忘他,他找到了命中注定,又心之所向的爱人。纵然此刻是巨浪滔天,他也甘心沉没。

    一切来得过□□疾,苏晚青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闭上眼睛,眼前是透着光的漆黑,几秒后一阵天旋地转,闻宴祁抱着她起身,放到了床上。

    睁开眼,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瞳色如墨。

    闻宴祁眼底是无限的压抑,喉结滚了一下,将她的衬衫领口盖了回去,“我出去买套。”

    他说完要走,未及转身,衣角被人拉住。

    回过头,苏晚青自己捂着胸口,脸颊绯红,像熟透的樱桃,眼底波光潋滟,极小声地看着他说,“我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有那个。”

    她怎么能想到呢?

    还真就用上了那个新婚礼物。

    闻宴祁凝滞一瞬,俯身吻了她一下,“等我。”

    两分钟后,埋在被子里,心跳如鼓的苏晚青听见一阵金属锁扣的声音,再睁开眼,线条利落均匀的腹肌一闪而过,有人已经翻身而上。

    那是不同于往常的一次对视,闻宴祁眼底幽暗,抚着她的脸,蜻蜓点水,亲了又亲,最后拿出一片方形小袋子,递到她唇边,柔声道,“咬着,我来撕。”

    苏晚青喉咙干涩,就这么看着他,前所未有的顺从。

    直到袋子被撕开,她闭上了眼睛。

    刚开始,闻宴祁极度有耐心,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喉颈线开始绷得越来越紧,她能听见他沉哑的声音,贴着手臂的掌心濡湿,让苏晚青有一种身在大海的错觉。

    她被浪潮不断掀起,又狠狠拍下。

    夜色温柔,偶尔睁开眼帘,瞧见窗外的光,月亮在她眼底也变得潮湿。

    这是临时起意的一夜,可闻宴祁的表现却像是蓄谋已久。往常他慵懒的眼睛望向她时,总是很温柔的,可是那晚,他眼底的肆意像火焰,只是看着,便能让她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苏晚青掐着他的胳膊,“你快点”

    “知道在一起之后我洗了多少冷水澡吗?”他垂首看着她迷蒙的眼,偏偏又缓和下来,“我不。”

    结束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苏晚青伏在枕头上,半边肩膀露出来,毫无生气地看着露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最后的清理环节,她累得没力气洗澡,全程像个牵线木偶,看着闻宴祁帮她洗好擦干,抱回床上,帮她盖上被子,然后才转身独自回到浴室。

    他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可她不行。

    虽然没经历过,但在一起之后苏晚青也想象过这种事,事实大部分如她所想,但有一点她也是经历过才想明白,原来只顾着享受,也很辛苦。

    浴室的水声止住,她连忙闭上眼。

    半分钟后门被推开,脚步声从床那边靠近,不多时,身旁陷进去一块,温热坚硬的地方贴上她的后背,闻宴祁将她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别装了,知道你没睡。”

    苏晚青睫毛动了动,还是没睁眼。

    湿热的气息,带着须后水淡淡的柑橘调兜头撒下来,闻宴祁的手顺着她的腰线缓缓往下,哑声威胁,“天还没亮,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苏晚青被他刮得直痒,自己也忍不住了,把头埋在被子里,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嗔怒的语气,“闻宴祁,你是狗吗?”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云朵落地灯,光线昏黄,映照在他脸上,清隽五官上浸了几分志得意满的舒心,“嗯,那我叫两声,你会开心吗?”

    这人自从破了戒,变得一整个无法无天,没羞没臊。

    苏晚青抬起手,胡乱在他胸前砸了几下,露出来的莹白肩膀上有片片痕迹,青紫色的,很浅,面积也不大,像是烙印一般。

    那是他故意留下的。

    “我这些,还有这些!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

    “干嘛要消?”闻宴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似乎对自己的作品还挺满意,“你穿衣服,别人又看不见。”

    苏晚青憋了闷气,转过身去不理他。

    闻宴祁将她翻过来,伸出手臂垫在她颈后,把人揉进怀里,才是老实认错的语气,“我第一次,难免莽撞了点,原谅我吧。”

    “你第一次,那我也是第一次呢!”

    闻宴祁听着她责怪的语气,半晌,倾身过去,“你好像不是很满意,你的第一次不爽吗?”

    “”她又无话可说了。

    那之后氛围短暂沉寂了几秒,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露台上银白色的月亮,静静地洒下清辉,恒久地,忍耐地挂在天上,仿佛将一切的呢喃都听了进去。

    苏晚青侧躺在床上,想起什么,抠了抠他伸出来给她当枕头的手臂,“为什么是今天?”

    闻宴祁沉默须臾,声音有些空,“因为今天格外爱你。”

    “那你的意思是除了今天,其他日子都是普普通通地爱我咯?”

    闻宴祁笑了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晚青用鼻音哼了声,转过身,抬眼看向他,“有辞千言,岂乃欲加?”

    闻宴祁看她小嘴叭叭叭,“啧”了声,“刚刚叫了那么久,你嗓子不累?”

    “你不是也叫了?”苏晚青瞪他,“你累吗?”

    “不累,痒。”闻宴祁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哑声道,“想抽烟。”

    苏晚青想起杨沅沅之前说过的荤话,什么事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之类的默了几秒,她软声道,“你想抽就抽一根吧。”

    “不抽。”他俯身,侧脸在她头发上蹭了蹭,闻到一阵香味,喑哑着开口,“变臭了,会把老婆熏跑。”

    “”苏晚青忍了又忍,“我要把你的备注改成闻小狗。”

    “你随意,改成闻小猪我都没意见。”

    他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心满意足的无赖,苏晚青又想抬起胳膊揍他,被闻宴祁钳制住,腕上的手链下移,落在他食指上。

    闻宴祁动作顿住,扶着她的手腕,幽沉的眼眸凝住,细细地端详了几秒。

    苏晚青想把手抽回来,“干嘛,想要回去?”

    “我送出去就不会再要回来,这是你的。”

    苏晚青嘟囔着,“又没写我的名字。”

    闻宴祁看她一眼,食指在她腕上绕了一圈,找到固定的锁扣位置,轻轻一抠,手链被解了下来。

    苏晚青睁大眼睛看着,还以为他真的要收回去,直到闻宴祁伸出两只手,将那些镂空的小铁片折叠在一起,迎着窗外的月光,递到了她面前。

    “谁说没有写你的名字?”

    隔着高悬的月亮,苏晚青疑惑地凝神细看,那些镂空的小方片被叠在一起,竟然拼成了一个什么图案,像是字母一般,她努力辨认半晌——

    LOVE

    他说那是她的名字。

    苏晚青愣住了。

    怔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从那个时候就”

    “说实话,我不知道。”

    闻宴祁语气稍顿,眉眼淡漠,仿佛又恢复成了那副矜贵公子的模样,开口说话,声线清冽,“可见到它的下一秒,我就想看看它戴在你手腕上是什么样子。”

    为此他费了不少功夫,让李泉去调查,用尽一切方法,终于找到了一条关系,是闻道升那边的。

    早年闻道升喜爱附庸风雅之时,结交了不少国内外的知名画师大家,其中一位和这条手链的手工制作人有交情,反复沟通,诚心交流,他才终于将这条在石桥美术馆展览许久的手链收入囊中。

    闻宴祁还记得那天临告别时,那位手工艺术家用日语同他说了一句话。

    旁边的翻译告诉他:师匠说,这条手链他原本是打算送给妻子的。

    闻宴祁稍有不安,询问自己是否夺人所爱了,师匠的妻子会不会不开心。

    半分钟后,翻译小姐说:如果这条手链能让您的妻子感受到您的爱,她会更开心

    闻宴祁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打算送出去。

    可苏晚青当时是怎么表现的?

    她称呼它为一把破锁

    敛起思绪,闻宴祁郑重其事地将手链重新扣在她手腕上。

    苏晚青许久没说话了。

    氛围沉寂片刻,闻宴祁刚想开口,手突然被握住。

    苏晚青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亮晶晶的眼眸抬起,湿漉漉地望向他,“我现在感受到了,不算太晚吧?”

    闻宴祁微怔,过后轻笑,吻上她的眼睛,细声呢喃,“只要是你,永远都不晚。”

    那个夜晚的记忆凌乱模糊。

    第二天,苏晚青几乎走不了路,她躺在床上,感觉比学生时代跑了1200米长跑还累,腿根酸软,腰也疼,就连午饭都是闻宴祁端到床前吃的。

    食髓知味的男人是恶狼,但好在,恶狼还有几分同情心,第二个夜晚她把闻宴祁赶回了她那间次卧睡,相安无事,终于能完整地睡到天亮。

    周一清晨,洗漱完毕,换上闻宴祁提前为她拿来的衣服,苏晚青走出了房间。

    门刚打开,隔壁的门也开了。

    闻宴祁也出来了,白衬衫平直挺括,衬得他宽肩窄臀,又是那种商务精英光风霁月的样子,好像之前的一天一夜真的只是个潮湿的梦。

    苏晚青看他没有丝毫疲态,反而容光焕发的样子,不服气地哼了声,撇开头,想绕过他独自下楼。

    俩人擦肩而过时,闻宴祁突然扶上了她的后背,随即弯腰,稍一抬力,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晚青被他猛地一晃,“你干嘛?”

    “不是腿疼吗?”闻宴祁抱着她往楼梯走,利落的下颌线条透露出桀骜,“下楼梯会更疼。”

    苏晚青幽幽地看着他,“如果在床上你也能那么贴心就好了。”

    到了一楼,闻宴祁把她放下来,“你说得对,还有进步空间,以后继续努力。”

    “”苏晚青噎了几秒,“其实有时候,也不必如此好学。”

    闻宴祁走到冰箱前拿水,拧开,喝了一口,喉结滚了一圈,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苏晚青那天穿了件毛衣,圆领的,灰绒绒的毛线里面,是莹白偏冷的肌肤,她把那些印记全都挡住了。

    苏晚青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走到冰箱前想拿面包出来当早餐,闻宴祁捉住了她的手,“什么季节了,还吃凉的?”

    “那你还喝冰水呢。”

    “我喝是为了你好。”

    苏晚青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现在是大早上。”

    闻宴祁将瓶盖拧上,眼神睨着她,似乎是在说什么正经事,“晨勃,生理现象,没听说过?”

    “”

    苏晚青刚想开口怼他,门铃响了。

    是李泉,还是第一次,他送来了早餐。

    苏晚青挑眉看向闻宴祁,“你不是说你从来不吃早餐的吗?”

    “嗯。”闻宴祁抽出岛台旁边的椅子,随口道,“你陪我,我就爱吃。”

    苏晚青才坐下,听到这没皮没脸的话,下意识看了李泉一眼。

    人还在这儿呢!

    李泉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这两人的打情骂俏,也不敢久留,出声道:“闻总,那我在车上等您?”

    闻宴祁专心把苏晚青面前那杯豆浆拿过来,将吸管插破封纸,低声应了个“嗯”,随后想起什么,“翟绪那位小舅妈是医学博士,礼物不要备俗了。”

    “已经准备好了。”李泉说完就离开了。

    看着门重新关上,苏晚青咬着包子好奇地开口,“你找翟绪的小舅妈干嘛?”

    闻宴祁把豆浆递给她,不疾不徐地解释,“之前让她牵线联系的国外顶级专家会诊最近也有了着落,正巧她昨天回国探亲,登门拜访去感谢一下。”

    “终于有着落啦。”苏晚青心情都好了,“好消息!”

    闻宴祁卷起袖管,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薄薄一片的肩膀,昨天压在身下,他都怕给压折了,收了不少力,娇气得很。

    “心情好就多吃点,那么瘦,抱在怀里都硌人。”

    “你能不能想点儿别的事?”

    “能啊。”闻宴祁就盯着她,语气还挺随意,“等你去上班,不在我眼前晃悠的时候,我就能想别的事了。”

    “”

    苏晚青三下五除二把包子塞进嘴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那杯豆浆,得意地说,“那您老慢慢吃,小女子上班去啦。”-

    到了公司,刚过闸机就看见电梯门即将关上。

    苏晚青拿着工牌快走几步过去,多稀奇,门一开看见Doris和zane分站在电梯两侧,里面就他们两个人,氛围不尴不尬,又透露着一丝诡异。

    苏晚青立在门口,有点儿不敢进去了,还是Doris拉了她一把,“愣什么呢?”

    就是那一把,将她毛衣领口扯歪了几分,锁骨上的痕迹露出来,Doris惊得张大了嘴巴,许是顾及旁边还有男人,将苏晚青拉到了拐角。

    她压着声音开口,“昨晚挺激烈啊。”

    苏晚青低头,看见那一抹吻痕,红着脸将衣服整理好了。

    半分钟无话,电梯抵达16层,俩人一动没动,等着zane先出去,才走出电梯。

    “怪不得我看你皮肤越来越好了,”Doris这会儿也不再顾忌,笑得揶揄,“原来是有特殊的保养品。”

    苏晚青脸颊绯红,“你别说了”

    Doris看着她,“yulia,你纯情得好像个高中生。”

    “我很快就26岁了好吗?”苏晚青想起什么,反问她,“你还说我,你自己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跟zane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Doris脸色一僵,随即摆了摆手,“那是个意外。”

    苏晚青惊诧地捂嘴,“你俩又意外了?”

    “”

    俩人还面面相觑着,KIM捧着咖啡经过,毫无察觉地打招呼,“来啦,正好,轻盈纤爽果饮那个地推方案,待会儿开会要讨——”

    “你俩发烧了?”KIM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怎么都那么红?”

    Doris和苏晚青对视一眼,“电梯里不知道谁放了个屁,臭死了,我俩是憋气憋的。”

    苏晚青:“”

    谁说Doris搞不了创意?

    她看就挺适合的-

    会议结束,吃了个午饭,苏晚青就跟着KIM出去见客户了,再回到公司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忙碌一天,终于得了一点空闲,苏晚青趴在工位上,本来打算刷刷微博的,突然,微信震动了一下。

    闻宴祁发来的消息,问她方不方便接电话。

    苏晚青握着手机走到了茶水间,确定旁边没有人了,才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响起三声才接,她说了声“喂”。

    闻宴祁“嗯”了声,调子有些沉,“快下班了吗?”

    “对。”苏晚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着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闻宴祁吁了一口气,“奶奶病情恶化了,现在在医院。”

    苏晚青沉默的功夫,他仿佛怕她出事,“一会儿别开车了,我让李泉去接你。”

    二十分钟后,苏晚青坐上去医院的车。

    开车的是李泉,后视镜里他的表情也有些许凝重,苏晚青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说到胰腺癌恶化的症状表现时,语气轻了许多,“腹痛加重,严重感染,医生说多脏器功能开始衰竭。”

    苏晚青听得心惊胆战,“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医生说胰腺癌很容易浸润性生长,破坏人体正常的组织结构,还容易转移。”

    嘴唇张了张,苏晚青不再说话,转过身看向窗外。

    相识的时候是初夏,可现在已是深秋了,两个季节就这么过去,路边的悬铃木叶片焦黄卷曲,落在地面上,任凭秋意彰显着衰败。

    终于到了医院,李泉领着她上电梯。

    顶层的套间病房,走进去,闻道升和梅清坐在客厅,闻道升的表情向来凝重,倒是梅清,原先总是挂着笑脸的一个人,此刻也面色灰败了许多。

    苏晚青没有浪费时间打招呼,跟他们点了点头。

    走进病房,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远不是上回在医院见到的神采奕奕,枕头垫得半高,瘦削的脸上戴着鼻导管,干枯的手握着闻宴祁的手,还在笑着说些什么。

    闻宴祁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她,“巧了,您孙媳妇儿来了。”

    他依旧穿得早上那身衣服,衬衫却不似之前的挺括,袖口推叠在手肘处,领口敞着几分,看起来是游刃有余,可细看之下也能辨出几分凌乱。

    他站起身,拉了个板凳到床边,牵着苏晚青的手坐过去,“有什么话,您自己跟她说。”

    老太太看见苏晚青,笑意更盛,拉着她的手,“那行呀,我跟我孙媳妇儿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

    闻宴祁站在窗前,清隽面容逆着光,跟苏晚青对视一眼,看她点了点头,才应声,“行,那我出去买点东西。”

    闻宴祁走了。

    不止是他,客厅的声音也没了。

    病房门被落上,苏晚青转过头,然后就瞧见老太太目光沉沉地望向她,似有悲戚和无奈,“好孩子,奶奶日子不多了。”

    这一句,几乎把苏晚青的泪水说出来。

    她强忍着内心的酸楚,搓了搓老太太的手,“不会的,两年多您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的,您还要看着我和闻宴祁办婚礼呢。”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她又开始笑,笑容慈祥,“不过我年纪大了,生老病死这最后一关,也是时候了。”

    苏晚青看着她,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她只能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鼓励,说她要如何撑下去,说现在的医疗水平多发达,她一定可以撑下去。

    “奶奶真的不怕这些。”老太太看她说着说着就要哭,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而且,你给了小祁一个家,奶奶也没有遗憾了。”

    苏晚青红着眼,在这一秒,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不知道,来滨城之前,我一直怀疑他说得结婚是诓我的,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随后,她说起了闻宴祁的母亲。

    不是梅清,而是他的亲生母亲。

    闻宴祁的母亲叫邹月,和他父亲闻道升是大学相识,那会儿他们俩是地质大学的同窗,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走到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时候闻道升的志向还不在商场,他和邹月兴趣相投,在地质勘探专业里,立志从资源探索走向世界环保。

    可人生无常,闻宴祁的爷爷正值壮年时发生车祸,撒手人寰,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孤苦遗母无人照拂,闻道升只能退出了地质队,投身起伏的商场。

    爱情的开始总是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他们还是结了婚,婚后,邹月也经常出差,像过去那样上山下乡,跟随一群队友去最危险的地方勘探。闻道升从没约束过她,直到她怀了孩子。

    闻道升开始要求她做个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邹月不肯,俩人常常谈得不欢而散,一次激烈争吵过后,邹月带着四个月的身孕跟随地质队去了西北。

    就是那一次,他们遭遇了流沙,邹月亲眼看着两名队员在她身旁陷进去,从小腿,到腰,到肩膀,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回来后邹月就变了,她真的不再出去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看起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转折却发生在闻宴祁五年级的时候。

    闻道升的事业迈入了一个新的高度,然后他就变了,变得无法理喻,变得自大轻狂。

    说不清那一切悲剧起源于哪里,可闻道升的性情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导火索。

    “小祁长大后,从不愿意主动跟他父亲联系,我全都理解的。可是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总是想着,他身边能多几个家人就好了。撮合他们父子俩没什么结果,我又开始催他结婚。我知道的,你们年轻人讨厌这个,他也不相信婚姻,但我时间不多了,想看着他成家,想看着他有能相伴左右的家人,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断断续续地说到最后,老太太已经没什么力气,握上她的手,声音如干柴般枯槁,却透着浓浓的温和,“你是个好孩子,有你陪着小祁,奶奶就算死了,也有脸去见小祁妈妈了。”

    从病房里出来,苏晚青靠在门板上怔了许久。

    脸上是一片冰凉,而她也抬手擦泪的力气都没有。

    闻宴祁挂了电话,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停在她面前,熔金的光芒落在眉宇之间,俩人对视几秒,苏晚青强撑的若无其事还是崩盘了。

    新的眼泪落下来,闻宴祁在微微光亮中看她,抬起衬衫袖口,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睛,声线清明,“还没到哭的时候呢。”

    苏晚青扑到他怀里,熟悉的冷杉香味涌入鼻息,她拼命压抑着哽咽,“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了。”闻宴祁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今天晚上就带她去美国。”

    苏晚青顿了几秒,“你一个人吗?”

    “闻道升,他有私人飞机。”

    闻宴祁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温度刻进肋骨里,苏晚青埋首在他胸前,听到他清哑的声音,“等我回来。”

    苏晚青回抱着他,心有戚戚,“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作者有话说:

    顶级恋爱脑闻小狗呜呜呜-

    你是狗吗?-

    那我叫两声,你会开心吗?

    没关系,小别胜新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出自《左传》

    “有辞千言岂乃欲加”来源网络。

    病症表现来源百度。

    50  ? 第50章 ◇

    ◎“视频看看你。”◎

    凌晨回到左岸水榭, 苏晚青上楼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了自己那间次卧。

    那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情景光怪陆离, 四五点时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摸出手机看, 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发了会儿呆, 苏晚青干脆起了床。

    已是深秋,天光未破晓, 外面是雾蒙蒙的灰,她捧着一杯咖啡靠在露台的栏杆上, 安静地眺望着远处的街道。

    闻宴祁走了以后, 这个家变得空荡了许多,她的生活不再紧凑,时间也好像用不完似的。

    一大早,她做了三明治, 经过门岗时给了陈柱一份, 陈柱大约是看她精神不济,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晚青扯了扯嘴角, 说是工作太多,没休息好。

    到了公司, B区空无一人, 自从考勤打卡制度取消以后, 这群人就来得越来越晚了, 上午基本只能开一场会。

    苏晚青趴在工位上, 时不时地看手机, 不知不觉身边的空位就坐满了人。

    那天上午不用开会,众人都有些没精打采,只待着午休结束,下午有一场重要的活动,粉黄节能灯的发布会,地点就定在瑞莱广场的球幕电影院。

    去的时候,苏晚青本来打算开车的,可下了地库她就感觉哪里不对劲,Doris挽着她的胳膊,若无其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远处,zane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旁,却不上去。

    手拎着车钥匙,他看向苏晚青,“yulia,你今天没开车?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

    苏晚青刚想说自己开车了,还未开口,Doris压着声音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提醒。

    她也秒懂了,朝zane虚虚点了一下头,“那就辛苦你了。”

    上了车,俩人坐在后排,zane把车窗关上,开了空调暖风,然后回头,眼睛看向的是苏晚青,话却是对着Doris说的,“可能会有点闷,晕车的话跟我说。”

    苏晚青没有晕车的毛病,整个B区晕车晕得人尽皆知的是Doris。

    苏晚青瞧出来这两人状态不对,也无意帮忙捅破那层窗户纸,就纵着他们把自己当成挡箭牌了,轻声道了句谢。

    Zane转过身,启动车子,Doris投向窗外的目光也收了回来,落在苏晚青脸上,她腼腆地笑了一下,朝苏晚青晃了晃手机,示意她微信沟通。

    苏晚青扯了扯嘴角,无奈地拿出了手机,然后就看见一条微信:【先开静音。】

    苏晚青:【】

    Doris:【江颂上周跟我表白了,我没答应,说要考察一段时间。】

    苏晚青:【江颂是谁?】

    Doris看了消息很无语,瞪了苏晚青一眼,无声且用力地,伸出手指头,狠狠地指了指开车的zane。

    苏晚青:【哦,那很好啊。】

    Doris:【你没有好奇心,可我有倾诉欲!你都不问问他前女友怎么回事儿吗?】

    苏晚青:【他前女友怎么回事儿?】

    Doris:【他说他和袁颖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哦,袁颖就是大学住我隔壁那女的,只是出于一些不能说的原因,需要照料她。】

    苏晚青:【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Doris:【都说过不能说了,他肯定就是没说啊。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苏晚青:【没事儿,昨晚没休息好。】

    Doris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收起了手机,不再聊她自己的那些事,挽上苏晚青的胳膊,声音很轻,“你知道上午我在茶水间听到了什么八卦吗?”

    苏晚青也收起手机,平静地看向她,“什么?”

    “创意部好像有个男的暗恋你诶,叫什么我忘了,就听说上周末他们部门团建的时候,大家都喝不少,那个男的玩游戏输了,连输两把,第一把真心话问他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他说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姑娘;第二把大冒险让他把那姑娘联系方式删了,他喝了一瓶纯的芝华士,硬是没删。”

    苏晚青听得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Doris笑得揶揄,“一瓶芝华士干到头了,拿出手机看你朋友圈呢,被人瞧见了。”

    “哦。”苏晚青垂下眼睫。

    莫名其妙地,她又想起闻宴祁。

    在那个暗无光线的消防通道里,他捏着她的手心,嗓音像是被霜雪覆盖过,流露出少有的脆弱,低声说着怕她被抢走。

    他的爱既坦诚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像毫不遮掩的月光,将她所有隐于暗处的潮湿心事都抚平。

    可她又有什么好的呢?

    值得让高悬的月亮为她俯首。

    Doris注意到她突然红了几分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慌张了几分,“yulia,你怎么了?”

    苏晚青摇头,“没事,暖风熏的。”-

    到了瑞莱广场,一行人分成两派去忙碌。

    苏晚青本来是跟着KIM和Doris的,可那次活动的策划案初版是她写的,黎总监要求她把控风格,因此借调了过去,苏晚青只能跟创意部的人一起,帮忙搭建场地。

    球幕影院放映用的是超广角鱼眼镜头,全场穹顶式空间,银幕也是半球形,音效逼真,加上适当的花草,顾客置身其中,有着沉浸式的体验。

    苏晚青建议用真花真草,也是想把身临其境的感觉做到极致。

    两个小时后,场景基本搭建完毕,Doris那边已经在出口开始活动预热了,苏晚青还在影院里逡巡,边走边看,搜索有没有遗漏之处。

    影院负责人开始调试灯光,全场暗下来,她没注意,走到角落时还在拍照,不期然踩到什么瓦片一样的东西,脚一崴,失去了平衡。

    手机飞了出去,正要摔倒之际,有人从身后托住了她。

    只用了一只手掌,留足了社交距离,堪堪扶稳之后,苏晚青贴着墙转身,邢奇武的脸色闪过不自然的拘谨,嗫嚅着开口提醒,“这边的花盆碎了,碎片还没来得及清理,你小心。”

    “谢谢。”苏晚青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看一眼地上,好在只是普通的薄荷,并不难买,出声问,“打电话给花市老板紧急加送了吗?”

    邢奇武点点头,“正在路上了。”

    “嗯。”苏晚青随意地附和了句,“那就好。”

    她转身想走,钝厚的痛感从踝骨传来,皱了皱眉,先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

    邢奇武还没走,声音犹疑,“你脚腕受伤了?”

    “没事儿。”苏晚青也没看他,低头点亮手机屏幕,看到没摔坏放心下来,再抬头看他,“你去忙吧。”

    邢奇武欲言又止了几秒,转身走了。

    等到没人注意到她,苏晚青才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放映厅。

    门口的签到桌旁,她走到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不远处,Doris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是zane托着的海报,她一边纠正海报角度,一边纠正zane的动作,不知道是拍海报还是拍人。

    KIM走过来,把打满勾的流程表放到桌面上,挺稀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哟,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俩人又好上了?”

    苏晚青随意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KIM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抬起来的脚腕肿起来一片,声调下意识抬高几分,“你受伤了?”

    不远处的Doris听见,也不拍照了,拿着手机凑过来,“怎么了,谁受伤了?”

    “没事,就是崴了一下,回家拿冰块敷一会儿就好了。”

    Doris俯身还想再看,苏晚青把裤脚翻了回去,“真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前期的活动差不多准备好了,只剩后续维持现场秩序即可,KIM看她脚腕肿得夸张,让她先回家休息,苏晚青说什么也不同意,愣是在外面坐了三个小时,等发布会结束,才坐着zane的车回公司。

    回去以后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苏晚青还趴在工位上。

    这时候她才知道,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不想回那个没有闻宴祁的房子。

    左岸水榭她住了四个月,可闻宴祁一走,她还是一点儿归属感都没有。

    Doris说要送她回去,她也拒绝了,思忖了几分钟,苏晚青给杨沅沅打了个电话。

    杨沅沅下班晚,骑着小电驴去接她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半,俩人去了左岸水榭,她想收拾几件衣服,这段时间就回锦园小区住。

    杨沅沅第一次去左岸水榭,一进门把苏晚青扶到二楼,就自己参观上了,房间挨个看,一边看还一边发出惊叹声,“天呐,我以后能不能每个周末都来找你玩?不住二楼打扰你们,我就住一楼保姆房,影音室旁边那个,可以吗?”

    苏晚青站在二楼栏杆旁,“这不是我的房子,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

    杨沅沅看着她,“闻总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了吗?”

    苏晚青怔了两秒,摇了摇头。

    这次出去,他没有带李泉,李泉是闻宴祁在公司最信任的人,他把他留下,就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苏晚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两天她查了很多关于胰腺癌的资料,越看越心惊胆战,最后不敢看了,连发个消息问一问的勇气也没了。

    原地顿了几秒,苏晚青扶着栏杆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边,看着那间处处都是生活痕迹的卧室,发了会儿呆,先是把一些日用品装进包里,然后拉开抽屉,想拿充电器来着,目光却瞥见了一个牛皮纸袋。

    拿出来,厚度比之前多了几分,多的是刚住进来的时候,闻宴祁许诺给她的离婚协议书,里面有他一半的身家。

    人在心绪低沉的时候,就喜欢追忆往事。

    苏晚青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鲜红的结婚证书,第二眼,一个银制的素圈戒指弹到了她手边。

    那是领证当天闻宴祁给她的,说是随便买的,拍照时可能用得上。苏晚青当时在车上就试戴了一下,大小正好,卡在无名指上,合适得连闻宴祁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惊诧。

    想到那些,苏晚青勾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突然,搁在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以为是闻宴祁,连忙翻出来,看到跳动的联系人名称,瞳色又黯淡下来。

    邢奇武:【Yulia,你的脚腕还好吗?我在药店给你买了一瓶治跌打扭伤的药酒,刚刚放到前台了,你明天上班记得去取。】

    苏晚青:【不用,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锁上屏,她又拿起那枚素圈戒指看了一会儿,心神微动,她把它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日常用品收拾好,接下来就是衣服了。

    奶奶给她买的衣服都在衣帽间,其实这几个月她都没怎么穿过,一来她穿着向来不挑大牌,那些衣服过于惹眼,二来是对欺骗她老人家一事仍感到愧疚,那些礼物是送给孙媳妇儿的,她没脸穿。

    可那天,苏晚青在梳妆镜前坐了很久,把小手提箱打开,从盖住的衣架上挑了几件衣服装进去,直到装不下,她拉上拉链,突然又有些难过。

    跟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当初在瑞思楼下的咖啡馆,她从镜子的反光上看到贪吃的老太太伸出手时,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她会为她揪心到这个地步。

    苏晚青拿出手机,打开了奶奶常玩的那个下棋软件,天梯榜上,滨安区的前三名已经没有“人生如茶”的身影,她往下翻了很久,全都没有。

    兀自悲伤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苏晚青心口发紧,点开看,一条崭新的消息——

    闻老师:【波士顿凌晨落地,刚刚安顿下来,一切都好,你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屏幕逐渐变得模糊,隐忍了一天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出门时,杨沅沅把她的小箱子放到了脚踏板上,苏晚青坐在她后面,眼圈儿红得像桃子,一副受了重创的样子。

    杨沅沅一边安慰她,一边往小区门口骑,经过大门时,正巧碰上陈柱。

    第一反应,他先跟她打招呼,随即注意到她不寻常的眼睛,以及杨沅沅嘴里念叨的“别难过了”,下意识地,他以为苏晚青和闻宴祁分手了。

    说实话,他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青姐,”他犹疑着,“你要搬走了?”

    苏晚青勉强地跟他扯了一下嘴角,“嗯,我回锦园住一阵子。”

    杨沅沅也注意到陈柱,瞧着有些眼熟,刚想开口,就看陈柱表情挣扎了一会儿,沉声开口,“我可以单独跟你说一件事儿吗?”

    苏晚青和杨沅沅对视一眼,“你就在这儿说吧,别耽误你上班,沅沅是我朋友,也住在锦园,你应该见过的。”

    陈柱又看了杨沅沅一眼,大约是觉得眼熟,也不再犹豫,“其实我来这里上班不是巧合,是闻先生安排的。”

    在苏晚青惊诧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是的确是因为你,因为你说过我是你的朋友,所以他才在酒吧帮了我,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份体面安稳的工作。”

    苏晚青沉默半晌,胸腔内的酸楚几乎要溢出来,“他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

    “他说你喜欢做好事不留名。”陈柱慢腾腾地看向她,“他说,他要向你学习。”

    苏晚青说不出话了。

    回忆像潮水将她淹没。

    她想起自己曾向闻宴祁感慨过她和陈柱之间的缘分,得意地向他炫耀过,陈柱与她的亲近是两个心善之人的惺惺相惜。

    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还以为闻宴祁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冷漠,孤僻,与日常的温情格格不入。

    可闻宴祁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他嘴上说着利益是最好的驱动剂,偏又因着她当初无心的一句话,瞒着她做下了这样一桩好事,哄着她开心,让她真的开始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陈柱叹息一声,打量她的脸色,“如果有什么误会,希望你们能解释清楚,青姐,你是个好人,闻先生也是。”

    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苏晚青和闻宴祁就应该在一起。

    没有比他们更能配得上彼此的人了。

    苏晚青抿唇,眼睫颤了颤,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酸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沅沅瞧着她的神色,主动开口,朝陈柱笑了笑,“谢谢你说这些哈,不过他们没分手,就是闻先生最近出差了,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你青姐一个人住着不习惯,所以我接她去陪我住几天。放心吧哈,他俩没事。”

    陈柱后知后觉地点头,又看了眼苏晚青,才缓缓退回去-

    回了锦园小区,苏晚青坐在客厅发呆,杨沅沅去她房间为她铺床,把箱子里的衣服收拾出来,挂在衣柜里。

    “你那个脚肿得很异常诶,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她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不用了,没什么大事。”苏晚青低声回应,“时间也不早了,忙到现在,你连饭都没吃上呢。”

    “嗐,我点外卖了。”

    杨沅沅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她旁边,搂着她的肩安慰,“你说得那位奶奶人那么好,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别太担心了嗷。这段时间呢,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就算是看在这小半年时间,你人都走了房租还继续跟我分担的份儿上,尽情地使唤我吧,千万别客气!”

    苏晚青哑然失笑,“你这段时间不用加班了?”

    “不用了呀。”杨沅沅抽出一只抱枕,把她的脚垫高,“我们部门新来了俩小帅哥,都是本科毕业的应届生,又年轻又帅,还特别勤快,我早就不用累死累活赶进度了。”

    苏晚青笑了声,“怪不得看你最近又容光焕发了。”

    “采阳补阴。”杨沅沅朝她挑眉,笑笑说,“你懂的。”

    外卖十几分钟就送到了,吃了饭,苏晚青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独自回了卧室。

    虽然前一夜没休息好,可那天依旧没什么睡意,苏晚青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本书,那是她从左岸水榭的书房里拿的,闻宴祁前不久正在看的,圣埃克苏佩里的《风沙星辰》。

    夹着刺槐书签的那一页说:花朵即使在风中也能同其他的花朵相聚,连天鹅们都彼此相识,只有人,时时刻刻搭建着属于人类的孤独。

    床头灯光昏黄,苏晚青躺在枕头上,伸出手指,划过了那两行小字。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放下书,拿起来看,是闻宴祁发来的消息。

    闻老师:【你搬走了?】

    苏晚青坐起来,打字回:【你怎么知道?】

    闻老师:【李泉送东西,家里没人。】

    苏晚青还在犹疑着,该说点什么让他放心,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闻老师:【方便接语音吗?】

    苏晚青:【方便。】

    几秒后,语音通话打过来,苏晚青深呼吸两下,按了接听键。

    通话那段,闻宴祁嗓音偏沉,许是没休息好,有些暗哑,“准备睡了吗?”

    苏晚青握着手机,“对。”

    “搬走为什么不告诉我?”傍晚那条一切安好的微信,她也只回了一句知道。

    “你应该在忙,我怕打扰你。这段时间,我想和沅沅一起住。”

    闻宴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应该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气息稳了几分,“晚上吃了什么?”

    “我和沅沅一起做得饭。”苏晚青面不改色地撒完谎,不想让他再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于是问,“奶奶还好吗?”

    “飞机上没休息好,睡下了,在等检查结果。”

    苏晚青无声地点了点头,“波士顿气温挺低的,你穿多一点。”

    “知道,你不用担心我。”闻宴祁顿了几秒,“检查结果出来要是适合手术,我可能需要在这边待三个多月。”

    “没关系,就是待一年都行。”苏晚青声音坚定,“我说过会等你的,你只要照顾好奶奶,什么都不用想。”

    通话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闻宴祁的气息声断断续续,末了,轻笑一声,“原来我的福气真的在后头。”

    不用问,苏晚青也听懂了这句话,抿了抿唇,她想起陈柱,“你积德行善,当然会有好福气。”

    “是吗?”

    闻宴祁还是笑,笑声有些空荡,从听筒里传出来,像是羽毛在耳廓里轻扫,沙哑,但也分外清冷,“视频看看你。”

    苏晚青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应了声好。

    房间里光线太暗,苏晚青往灯旁凑了几分,先是打开自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已经不红了。

    视频接通,屏幕一瞬间过曝,两秒后恢复正常,她看见闻宴祁坐在长椅上,后面是落地窗,玻璃上贴着一串英文,应该是医院的名称,有雨滴砸上去,汇成一股小溪流,顺流而下。

    波士顿那边在下雨,她是知道的。

    稍微有些黯淡的天光,映衬着闻宴祁略显倦怠的脸,他目光幽暗,下颌上有一层蟹青色的胡须,不似往日的清朗俊逸,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拉至领口,直勾勾望向镜头时,锋利得宛如一把刚出鞘的冷剑。

    “好像瘦了。”等他开口说话,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苏晚青弯起唇,“才一天,绝食都没那么快的。”

    闻宴祁看着她,漆黑的眼睫垂下来,“穿得什么衣服?”

    苏晚青低头看了眼,就是一件杏色带翻领的普通睡衣,她之前放在锦园没拿到左岸水榭,因此闻宴祁没见她穿过。

    “就是睡衣啊。”她淡声说。

    “好看。”

    苏晚青握着手机,心底像是有一阵细流淌过,柔软又湿润。

    “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李泉。”

    苏晚青点点头,突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旁人的声音,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称呼他为“小祁”,看着像长辈,眉宇之间和翟绪有几分相像,走到闻宴祁身边说,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让他过去一趟。

    闻宴祁仰起头,苏晚青看见他挺起的喉颈线,听见他说了声好。

    然后他视线收回来,暗沉的目光又投向她,喉咙滚了一下,“早点睡,我先挂了。”

    苏晚青点头,但却没有按下结束键。

    她依旧看着屏幕,看着画面掉转,闻宴祁站了起来,冷白手指一闪而过,黑色冲锋衣被摩擦发出冷峻的沙沙声,旁边那位长辈闲聊一般开口,问他,“女朋友?”

    通话结束的前一秒,闻宴祁“嗯”了声,哑声道,“我老婆。”

    作者有话说:

    花朵即使在风中也能同其他的花朵相聚,连天鹅们都彼此相识,只有人,时时刻刻搭建着属于人类的孤独。

    来自圣埃克苏佩里《风沙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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