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变天
姜里雁语气随意的一句话, 在场无人敢随意对待,至少她态度明确支持徐缺,这便足以让宗门势力心中天平开始倾斜。
“好好好!”
右相气得眉头直跳, 其他皇族成员也清楚,到了这个地步, 凭他们以及身后积蕴势力, 根本无法与支持徐缺的力量抗衡。
在一阵稀稀拉拉的恭贺新皇声响起后, 徐缺有些怔然地低头看向楚染青, 低声问道:“舅父?”
楚染青眸光极亮, 朗声道:“臣,拜见人皇!”
万名军士声势浩大, 有力地重复楚染青的话, 而后容媋清亮嗓音亦是如此。
徐缺这才像是反应过来, 努力安定慌乱。
随后朝着楚染青与容媋, 乃至万名军士长长作揖,徐缺最后看向姜里雁, 嘴唇嗫嚅似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话,也长长作揖,好一会儿才直起背脊。
王城重建费不了多少工夫, 这一次邪魔入侵危机解决及时, 只极少数量的人族实在运气不佳殒命。
在确定了新任人皇以后, 容媋便展露她身为左相的能力, 安排调度各项事宜, 有条不紊地处理一桩桩麻烦得叫人头大的事情。
各宗门势力的修士在离开前, 都特意找到姜里雁表达感谢, 并客气告辞。
夏国修士对待玄山众人的态度就有些不阴不阳了。
姜里雁的一句话, 让他们当中一大部分人的打算落空。
要不是见识过玄山所有人展现的实力,让他们连言语挤兑都不敢,否则恨不得上前啐姜里雁两口。
对此姜里雁毫不在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容媋迅速安排好继任大典,就像是早已做足了准备,而玄山一行人也被邀请留下参加。
虽然如今的夏国地域缩水严重,多座城池纷纷自立城主,不受夏国治理。
但这场大典规格依旧保持了过往水准。
一滴真龙精血点在徐缺额间,肉身经受洗炼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强大的改变足以抵消这份痛楚。
随着徐缺走入宗祠,悠扬钟乐声骤然响彻天地,这代表徐缺被徐氏先祖认可,他也正式成为了夏国的人皇。
那些听到钟乐声的皇族成员脸色霎时难看。
他们争来争去那么多年的成果,竟白白被一个整日游手好闲,只知嬉戏胡闹的皇子夺走,实在气人。
人皇宫里。
徐缺着真龙腾云袍坐在高位,满脸无奈和不适应。
“舅父,这位置坐得好不舒服。”徐缺苦着脸道。
楚染青看着青年,坚毅面容终于露出些笑意,说道:“不习惯,便让人给你加上软垫。陛下如今乃是一国人皇了,要努力修炼,尽早担起责任。”
徐缺叹道:“舅舅,别叫我陛下成吗,显得生疏。“
“无论此前如何,往后需谨记你我身份,君臣尊卑不可乱。”楚染青神情有些严肃。
以往每位人皇继任前,大多已将帝王权术学得烂熟于心,况且修为也都不低,似徐缺这种情况的实在找不出先例。
“这真龙精血实在难炼化,幸好当时有您暗中帮了我一把,不然又要当众出丑了。”
徐缺没有再顺着楚染青的话说下去,转而说起他受龙血洗炼,毫不在意地自揭短处,即便是坐上人皇的位置,言语间依旧如当初转变不过来。
“这些话,往后莫要再提。”楚染青无奈摇头。
姜里雁被大监恭敬领入大殿,徐缺连忙站起身想要走下去迎她,却被楚染青一道眼神阻止。
“姜宗主。”
楚染青朝她点头,随后转身向徐缺行礼告退。
这一次是徐缺想要亲口向姜里雁道谢特地邀她前来,他也不好在场继续待着,何况还有不少事情仍需处理,便干脆离开。
“当上人皇的滋味如何?”
姜里雁抬眼打量今日的徐缺,比起那一日站在高处的人皇,他的眼眸显然要稚嫩干净许多。
“姜宗主别打趣我了,您也知道,这个位置本就不属于我。”徐缺直言不讳。
“是吗,我怎么觉得比起那些皇族血脉,你要聪明得多。”姜里雁忽然勾唇轻笑道:“这是不是就叫做大智若愚,一切事情尽在掌握的感觉怎么样?”
徐缺神情微怔,随后失笑道:“姜宗主又在打趣我了。”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也与我无关。”姜里雁无所谓道。
“姜宗主……是怎么发现的?”
徐缺的表情渐渐归于平静,比起方才一直带着的惴惴不安,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他认真道:“不论如何,姜宗主也应该清楚,我从未有过任何坏心思。”
姜里雁笑着挑了挑眉,说道:“不装了?”
“在您面前,我这点道行怕是不够卖弄。”徐缺语气平静道:“只是我有些好奇,您是如何看穿的,又为何在看穿以后仍愿意当众支持我继任人皇。”
“因为你给钱给的痛快。”姜里雁直截了当道:“换了其他皇族当这个人皇,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徐缺无奈道:“您真是爱说笑……”
“信不信在你,至于是如何看穿,殿下修为不高,恐怕不知道你在经历多次危险时,心律依旧平稳这事能被听出来吧?”
姜里雁笑眯眯道:“这一点,想必楚将军也是清楚的。”
徐缺闻言,脸色骤然有了变化,他视线垂落在地,沉静神情的脸上落了一道阴影,不解低喃道:“舅舅他知道,又为何……”
“楚将军中毒濒死,无论你当时抱着什么想法算计,但只身入极西妖族腹地取凤凰真炎这事,却是实实在在的做了,所以其他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
“舅舅他值得。”徐缺低声道:“我隐忍,以另一幅做派模样示天下,是想安然活着,也换来那些大能修士对我的失望冷眼,只有舅舅和母妃仍然在意我。”
姜里雁敷衍地嗯了一声。
本就不是来拆穿徐缺如何扮猪吃虎,若非他说要在姜里雁离开前亲手送上一份大礼,姜里雁都懒得再踏入人皇宫一步。
徐缺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忍不住问道:“可我还是好奇,姜宗主为何愿意支持我。”
他与玄山之间的关系,看似还算友好,但在天元,即便是血亲都有因为利益反目的时候,勉强算得上友好的关系又算得了什么。
“你真以为我之前那句回答是在开玩笑?”姜里雁不耐眯起眼眸,说道:“不图钱财,难道图你性情纯良,图你胸有城府?”
徐缺听到这话,反而有些开心,无论什么时候姜里雁都是这副不讲道理只任宝贝的态度,倒让他觉得真实舒心。
“对了,这是我为姜宗主准备的谢礼!”
徐缺连忙从旁边取出一个剔透的水精小瓶,里头装着滴银色若汞的液体,隐隐在变化着模样。
“真龙精血?”姜里雁嗅到那股气息,迟疑问道。
徐缺点头道:“当年夏国先祖得百滴真龙精血,每一滴都珍稀非常,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该拿什么来感谢您,不仅是一语之恩,更是为了感谢您救下王城内所有人的壮举。”
姜里雁轻扯嘴角,说道:“不感兴趣,折现吧。”
“折……折现?”徐缺险些拿不稳手里的水精小瓶。
“换成灵石,你觉得值多少枚灵石就换多少送去玄山。”
姜里雁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喜,她若是瞧得上龙血,当年就直接抽上几罐,还用等现在徐缺这么郑重其事地送上一滴吗。
“可这是真龙精血。”徐缺努力想让姜里雁意识到它的珍稀。
姜里雁不耐烦道:“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被如此态度对待,徐缺定定地看了姜里雁一会儿,忽然释然轻笑:“我明白了。”
他把水精小瓶仔细放好,随后一步步走到姜里雁面前,低头弯腰朝她作揖。
“姜宗主深明大义,施恩却不图报,徐缺永生永世,定不会忘!”
只要大地灵脉不枯竭,灵石便日日都可开采获取,但真龙精血几乎再无觅得的机会。
而一位人皇修炼过程中,总共需要三滴真龙精血。
徐缺能顶着压力送出一滴,不仅是因为他想要表达诚意,除此之外也想一次了结欠下的恩情。
但姜里雁未必猜得到他心中所想,却能猜到真龙精血对他的重要性。
徐缺自幼便经历无数算计,他甚至厌恶整座王城看似繁华之下的丑陋一面。
明面上选择做个闲散纨绔、不知世事的蠢笨皇子,也会为了能够自保,不吝在暗中设计布局。
虽然姜里雁一直表现得认钱不认人,可即便如此,她从未干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看似总是三言两语就提及谢礼,可面对远比灵石还要珍贵稀世的真龙精血,却毫不犹豫地拒绝。
眼见徐缺抿着嘴一脸认真,姜里雁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觉得对方好像自我感动了起来,也不知是脑补了什么东西。
“随便你吧,东西一点不漏齐全送到就好,我走了。”
姜里雁也不等他应允,转身就直接走出大殿,去往玄山众人所在的地方。
这时候新上位的大监忍不住凑前,压低声音不满道:“她也不过是个二三流宗门的宗主罢了,竟敢在陛下你面前如此不知礼数。”
“方才的话,是你没听清楚,还是孤没说清楚?”
徐缺既愧疚又感动的情绪被收起藏于心中一角,他的目光望向大殿之外,语气平平不喜不怒。
若身边亲近之人,都已知晓他的底细。
徐缺以为,他也不必再装什么懵懂无知、只会嬉戏胡闹的驽钝性情了。
“既然这么喜欢嚼人舌根,就拔了舌头,送去侍奉那些太妃吧。”徐缺一脸平静。
果不其然,如徐缺所想,楚染青的近卫突然出现,恭敬朝徐缺行礼,待他点头才抓住那惊惧不已的大监,拖出大殿。
“权利啊。”
徐缺眺望正在重建的王城,感慨般低叹一声,能如此安然坐上这个位置,也很出乎他的意料,可终究是把自己的性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了。
…
…
魔界。
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满脸不高兴,踩在一只长有九首,牛身蛇尾的邪魔身上。
那九个蛇头小心翼翼紧贴脖颈垂着,生怕小女孩一个不高兴就替它修剪掉几个头。
当时姜里雁留下的巨大字迹,现在被方方正正的裁做一块长方泥牌,小女孩控制着力度握在手里,生怕将它捏碎。
“都说地厄打不死,白骨实力强,又有夏国人皇相助,莫说我那小小愿望,就算将十六州纳入魔族版图也只是时间问题?”
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很是可爱,她的脸蛋又带着婴儿肥,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干净无邪。
然而不仅是她脚底下的九婴魔帝在威压下瑟瑟发抖。
就连围成一圈模样千奇百怪的新老魔帝,也都一改往日肆虐威风,齐齐噤声老实在她面前挨骂。
小女孩没有得到回答,不高兴地跺了跺脚,底下九婴顿时哀鸣,在它背上浮现好几道凹陷的印痕。
“您何必动怒。”
花尸的声音伴随阵阵痛苦呼救声响起,一个四目纯黑、皮肤苍白泛青的人影出现。
小女孩歪了歪头看他,说道:“为什么我不能生气。”
“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助您找到心心念念之人。”花尸低语。
“要是还找不到呢?”
小女孩的语气天真烂漫,目光转而望向魔界终年乌黑的天幕某个方向,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看到了哦,这就是你本体躲藏的位置吗?如果找不到我想找的人,你就要和我玩躲猫猫,好不好呀?”
花尸古井不波的神情隐隐有了变化。
片刻之后,他才低声道:“当然,不过要是办法凑效,我想请您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小女孩眨眨眼。
“到时候我会告诉您,不如先试试我的办法吧,您意下如何呢?”
随花尸出现的痛苦呼救声猛然剧烈,宛若万千道声音重叠。
在场魔帝瞬间赤红了眼,被挑起本能的杀戮,而藏在强大蛮横身躯里的魔魂却隐隐有涣散之势。
花尸闷哼一声,小女孩这才满意地露出纯真笑容,说道:“好呀,那就试试你的办法吧。”
“……如您所愿。”
远隔无数重空间的某座小世界里,花尸本体气息不稳地抬起手臂,在苍白青灰色的皮肤上,一道印记浮现。
即便有数重空间相隔,以及虚空迷惑神识探查,她依旧能够轻易找到花尸本体并留下这道印记。
花尸本体稳住心神,与她做交易,本就是刀尖起舞,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些风险他早已经有所预料。
…
…
王城城门处,姜里雁取出灵舟丢到空地上,她正要上去,楚染青忽然骑着龙马赶来。
姜里雁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他,说道:“楚将军太客气了,两手空空就来送行吗?”
楚染青一脸无奈,总算体会到徐缺常说的那些感受了,他很快收起无奈,表情凝重道:“仙盟也如夏国一般,分崩离析。”
“哦,然后呢?”姜里雁十分淡定。
“姜宗主早知此事?”
楚染青皱眉道:“是有所察觉,还是仙盟三座天字分盟独立门户之事,姜宗主也……”
“别那么多阴谋论了,仙盟那几个天字盟主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又不像你们夏国,有一国气运和人皇压制野心。”
姜里雁说道:“那盟主也如老人皇避世不出多年,底下四位天字盟主执掌权柄,自身实力亦不低,加之其他宗门游说、联合、结盟,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
楚染青沉声道:“如今他们各自为营,对宗门势力的掌控力一落千丈,况且现在夏国也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还望姜宗主回到玄山,多加小心提防。”
“十六州,变天了。”
仙盟的存在有利有弊。
利者约束人族修士,凡修士之间不可轻易互相残杀,更不能对凡人出手。
仅这两条就能使人族安然繁衍生息,至少强者无法肆意奴役弱者,少了无数血雨腥风。
弊端则是三言两语无法列举,亦不可说。
如今仙盟和夏国两股人族最大势力分崩离析,意味着心思不正者所受约束也随之减弱,杀人夺宝、弱肉强食的场面恐怕不再于阴影中进行。
姜里雁点头,态度依旧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楚将军这份好意我心领。”
想必那三座天字仙盟能这么快做出自立门户的决定,除了与大宗门联合结盟外,也是因为夏国这次变故才会下定决心。
毕竟再怎么说,夏国能承认的仙盟必然是正统主盟,而如今夏国自身也难保,他们也就没了顾忌,直接将决定昭告天下。
但对姜里雁而言,这顶多是水变得更浑浊一些,远不及变天的程度。
“那就祝姜宗主一路顺风,楚某告辞。”
楚染青知道她漫不经心的根源是自恃实力强大,虽无奈但也没必要再劝说什么。
姜里雁笑道:“嗯,我就祝楚将军事事顺心吧。”
回到灵舟,傅疏目光从楚染青的背影上收回,忍不住轻声问道:“看他神情凝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姜里雁摇头道:“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三座天字仙盟带着底下的分盟自立门户而已。”
这对其他势力修士而言,简直是惊天的大消息。
可在玄山众人听来,的确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情。
“师父。”
在突然的安静里,霍静然巴巴地叫了一声。
姜里雁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们回去路上会经过师姐和师弟消失不见的地方,师父去瞧瞧好不好。”
霍静然还记挂着傅青芽和纪亓,坐上灵舟就扒着边缘看姜里雁什么时候上来。
“小青芽和纪亓已经回到天元,而且很安全,不用担心。”姜里雁好笑地摸摸她脑袋,说道:“事情太多,忘了告诉你们。”
“太好了!”霍静然知道姜里雁不会骗她,高悬好些时日的心这才安稳放下。
玄山外。
一群着大氅的修士围堵山门,他们三十人修为皆在化神期。
敢围堵玄山,是清楚玄山内只有半步妖王荼兔能算战力,久留玄山的神剑在前不久也被剑宗宗主亲自请回宗门。
留在山里的都是些入门不久的弟子,姜里雁和其他人在夏国王城声名远扬,反而扬起这些修士的贪婪。
他们特地隐匿气息,只为速战速决掠夺完玄山秘藏就走,不留下蛛丝马迹,也不会与还远在王城的姜里雁一行人碰上。
“一起合力破了他们的护山大阵。”
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听清楚,这护山大阵是玄山自己布下,并未请天墟或是其他擅长布阵的宗门前来帮忙。
一个覆灭重建的宗门,又能布置怎样强大的阵法。
青都各宗门眼红玄山近来收获已久,可上有仙盟监察,使得他们再多心思,也只能憋在心里。
直到仙盟变故传遍十六州,几个不入流的宗门极有默契的凑到一起,派出宗内实力较高的修士,准备干一票大的。
明面上玄山收入多少赔罪谢礼,光是列在纸上,就能让人失去理智,眼都看红了。
虽只有几个宗门联合派出三十位修士做这事,但暗中却有百余道神识关注此处。
如果连这三十人都能攻破玄山山门,那么他们未尝不能分一杯羹。
反正玄山无依无靠没有盟友守望相助,即便知道是同道所为,可仙盟现在分为东南西北四座,互相牵制,即便玄山求援恐怕也不作理会。
大好时机若不把握,岂不是浪费了。
三十名修士取出大小不一的铁色锥子,按照从天墟买来的破阵之法打向玄山各处。
一道淡淡光亮闪过,三十根锥子被无形拦在半空。
白布蒙着的脸齐齐露出欣喜,随后他们加大往锥子里灌输的灵力,阵阵刺耳聒噪的尖锐钻磨声响起。
蜃龙气极,说道:“我出去给他们个教训!”
“不要冲动,只是三十个化神期修士破不开大阵,我担心会有埋伏。”
荼兔打理玄山大小事务,原本冲动莽撞的性子已被磨得十分细致。
他也愤怒人族竟在这种时候就忍耐不住对同族出手,但仍然按捺住心中怒气,兔子眼猩红看着那些修士们愚蠢可笑的行为。
比起外面这些修士,荼兔更在意山里的弟子们。
“再加把劲,哼,这玄山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多厉害。”
为首的修士闷着声说话,在看到屏障开始明灭不定时,他顿时兴奋不已。
修行本就是一个不断在争的过程,既然都敢夺天地造化为己用,那夺一个小小玄山又算得了什么。
九曲江里,玄龟茫然睁开眼,张嘴像是要打哈欠,却吐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泡泡,浮上江面,随后飘到了半空落在屏障处。
泡泡噗的一声碎裂,刚有被瓦解迹象的屏障瞬间变得坚不可摧,三十枚锥子被硬生生弹了回去。
玄龟心虚地往江底躲了躲,要不是这些锥子吵醒它,睡得迷迷糊糊都要忘了姜里雁交给它的护山职责了。
尽管知道还有后手,可随着锥子当啷落地,本就做着亏心事的修士们气息有些不稳。
为首修士呵斥一声:“慌什么!”
既然此计不行,便用另一计。
荼兔在察觉到大阵变化,咧开三瓣嘴笑道:“放心吧。”
“我不担心,只是看着他们有些牙痒。”
蜃龙眼角妖纹闪烁珠光,她虽不是凶兽,但被惹得生气时,蜃龙也不介意沾沾血腥。
那三十修士忽然又取出数张符篆,吞服几枚回灵丹后,趁着灵力化开一瞬,以灵力催动符篆生效。
森然妖气弥漫,五百多只妖兽魂魄被释放,随着催动符篆之人心意,扑上山门以生前天赋神通或是干脆用锐齿利爪对山门不断攻击。
“天墟,兽宗!”
荼兔咬牙记下这两个宗门的名字。
主峰上,揉着惺忪睡眼的小熊猫愣愣起身,软乎乎的左边脸颊毛被压塌。
自打入了玄山,它的生活过得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连吃什么都不用操心,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会坐在崖边发呆。
玄山上下都知道它是姜里雁豢养的宠物,加之小熊猫模样可爱,根本无法与本性凶狠的妖兽挂钩。
有时候小熊猫离开主峰在玄山各处散步被遇见,弟子们还会忍不住上手摸一摸,虽然都被小熊猫嫌弃躲开,但大家也很难把它视作妖兽当回事看待。
直到数百仅余狠戾本能的妖兽魂魄嘶吼着攻击山门。
小熊猫感到压力,坐着错了搓脸。
白吃白喝玄山这么久,就连九曲江底下那只龟都有份事做,它要是什么也不干,会不会有朝一日被那个恐怖大魔王赶出去。
痛定思痛的小熊猫忽然眼神坚定,尽管看着依旧呆懵。
随后四爪并用跑下主峰,一路直到山门处,身形猛然暴涨。
在荼兔和蜃龙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冲出护山大阵范围,锐利带毒的巨爪一挠,便勾着数只妖兽魂魄塞进嘴里。
荼兔惊了,下意识问道:“刚刚跑出去个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大人养在主峰的九节狼……\"
蜃龙一时间难以接受萌物变成猛物的事实,可看着小熊猫巨大身形冲进修士之间,双爪锐利,尾鞭呼啸,几乎每一次击中都重创修士,又忍不住快意地笑了出声。
“玄山何时有如此强悍妖兽!?我的剑竟不能破防,小心!”
“爪子……有毒……”
“啊!”
小熊猫只有一个念头,越卖力表现,就越能证明它有用,也就可以继续在玄山过着快乐的生活。
对三十名修士而言,这头妖王的突然出现以及凶狠残暴的攻击手段,简直可怕骇人,好在反应过来后,联手应对倒能渐渐挽回上风。
蜃龙看不下去,冷声道:“你守着玄山,我去协战。”
“不。”荼兔摇头拦住她,在蜃龙不悦的眼神下,荼兔反而笑道:“有两位少主回来了,大人说过,有实战历练的机会,都要留给他们。”
蜃龙闻言,立马往远了看,什么也没发现,皱眉道:“没瞧见,他们在哪儿?”
“嘿嘿,龙鼻子果然不如我,眼神也是。”荼兔得意道。
“……你别太嚣张。”蜃龙从齿逢里挤出这句话。
不多时,傅青芽和纪亓的身影出现,他们原本打算去王城找姜里雁,半路却得知夏国遭逢巨大变故,知晓师父不会在王城逗留太久。
带着烛阴也不好与其他修士共乘灵舟,只好决定折返回玄山。
一路期待的心情,在闻到血腥味和察觉到神通、刀兵气息波动时,两人脸色都有些严肃,本就掠空飞行的速度加快几分。
在看到巨熊和数十修士交手场面,傅青芽和纪亓神情呆滞了一瞬。
若不是从毛发花色勉强辨认出那是小熊猫,他们真要以为是哪来的妖兽攻击玄山,这些修士是前来帮忙的。
既然明确敌友,两人二话不说运转功法,取出本命灵器直接冲了过去。
“可化神期修士终究比他们厉害太多。”蜃龙犹豫,想要走出去。
荼兔叹气,又莫名得意地开口。
“你啊,就是跟在大人身边的时间短,知道为何一开始我不阻拦震慑这些修士吗?为的就是让他们留下足够多的证据,方便以后索要赔偿,当然,若是大人在此就可以直接忽略这一步。”
“这跟我去保护大人的弟子有什么关系吗。”蜃龙无语。
“同理,有大人留给少主们的护身灵器在,一旦涉及性命之危,大人必然察觉亲临,到那个时候还用你我出手吗?若是不涉及性命之危,就是少主们练手实战的好机会,你护个什么劲!”
荼兔一副过来人的神态长篇大论。
好有道理,可这兔子说话怎么叫龙这么恨得牙痒痒,蜃龙捏了捏拳头,默默站得离他远一些,生怕自己拳头会忍不住落在他那张得意的脸上。
“等等……”
蜃龙目光落在更远处,迟疑道:“那个身影,你看见了吗。”
荼兔还在仔细盯着杀入人群的纪亓,以及在他身后掷骰子的傅青芽,敷衍地应了一句:“什么身影?”
也没嗅到大人或是其他少主的气息靠近,其余人等,荼兔并不在意。
“不是,你快看!”蜃龙震惊得声音都不稳了,说道:“就停在少主们过来的方向,赤红蛇身、衔烛,这强大的气息……”
荼兔闻言耸动鼻头,猩红的兔子眼望过去,瞬间被惊得失声无言。
作者有话说:
我只想知道你们爱的是不是我(深沉)
如果爱我(叹气)
就一定会原谅我(泪眼)
我今晚一定不熬夜了,一定早睡,明天一定再多更点
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最后祝大家工作顺利,幸福安康,学业有成,想要的都会有,万事顺意,平安喜乐,生活美满感谢在2020-07-23 23:39:13~2020-07-24 23:3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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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教训
蜃龙压制激动小声说道:“两位少主这是出一趟远门, 捡回个上古妖圣?”
“真是烛龙?”
荼兔在初见震惊以后,反倒很快就冷静。
白泽也算是上古远近闻名的神兽了吧,还不是被大人摁着打?
虽然烛龙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但他身为大人麾下一员悍将,无论如何也不能坠了大人的颜面才是。
“血脉压制做不了假, 传承记忆里, 某代老祖有幸见过烛龙妖圣一面, 虽然没看清楚全貌, 但这气息一如当初强大可怕, 真是叫龙羡慕啊……”
修士们还在奋战中,原以为这两个修为近凝丹的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前来送死。
可随着时间推移, 在傅青芽影响下, 他们的攻击道道错开两人一熊, 甚至误伤友军。
而纪亓手持链刀甩动之间, 皎洁月华划过漂亮的弧度,不断为他们身上增添新的伤口。
三十人围杀两人, 竟不能近身。
“结阵!围住他们以神通轰杀!”
为首修士收起小觎心思,果断改变策略,一旦解决这三个家伙不管怎么样都要立即撤退,
三十人忽然身形挪动, 将傅青芽、纪亓和小熊猫围在正中, 不顾暴露身份的可能酝酿神通法术, 在这颜色各异的术法轰击中, 玄山山门外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就连众多流光和剑影也无法映亮, 修士们在眼前一黑的变化里忍不住慌乱低呼。
傅青芽和纪亓略有所觉地看了眼远处烛龙, 随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动手收割。
即便同为人族, 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已经触及他们的底线。
待暗沉永夜消失,一地的化神修士生机断绝躺倒在地,煞红血气直冲云霄。
早已见惯生死的纪亓下手没有片刻犹疑,既然有大能替他制住这些修士,他便直接动死手,带出几分星月教少主时的狠戾。
桀骜不驯的眉眼间满是愉悦,纪亓环顾四周,声音微扬:“下回若要再犯玄山,千万记得别再派这些废物过来,小爷杀他们都嫌浪费时间。”
傅青芽无语道:“师弟别说大话了,难道不是靠别人帮忙你才能反杀吗。”
纪亓气势顿时变矮,他欲哭无泪道:“哎师姐,你拆我台干嘛啊。”
“做人要实在一点,师父知道你这样装会不高兴的。”
傅青芽很认真,她也清楚刚才的永夜是谁出手,原本能与这么多数量化神期修士抗衡,就有许多因素掺杂其中,她看得明白,并不因此感到骄傲自大。
纪亓一甩链刀,不满地嘟囔道:“我怎么觉着师父要是听了,还得夸我呢。”
荼兔和蜃龙走出山门,他们袖手旁观了全程,没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傅青芽和纪亓也清楚这样做的原因,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见过二位长老。”
“两位少主不是要去王城寻大人吗,怎么回来了,还有静然少主呢?”
荼兔问话时,视线余光总忍不住往烛龙所在位置瞟,也不知他为何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说来有点话长,师姐您说?”
纪亓挠头,主要整件事情经过的主角不是他,说出来也没意思。
傅青芽嗯了一声,轻声将离开玄山以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也直接点出烛龙的身份。
在听到他与姜里雁似是旧识的时候,荼兔与蜃龙脑海里齐齐闪过一个想法。
‘果然如此!’
荼兔松了口气,说道:“这短短几日工夫,十六州就接连发生变故,两位少主先回玄山也好,你们回山休息吧,这些人的尸首待大人回来,我再捡了去他们的宗门一一问责。”
百余道神识在烛龙出手以后,接连震颤迅速收回,在大量灵石消耗下无数光鹤浮掠长空,消息传遍十六州。
青都宗门林立,在仙盟确定四分之后十分默契地关闭山门,就是防着过去有过争端的敌家趁乱摸上门寻仇。
那些不入流的宗门更是害怕会变成小鱼,轻易便被大鱼吞食。
玄山被第一个针对,看似意料之外,实则情理之中。
无论姜里雁和傅疏等人展露的实力再强,终究也只是寥寥几人,一旦分身乏术,就让他们诞生或许可以搏一搏的冲动。
这便是如今玄山的缺陷,顶端实力高超者看着不及超一流宗门,门内弟子人数和实力似乎也只是比些不入流的宗门强些。
但现在玄山山门外血流成河的场景,足以震慑一片宵小的不轨之心。
也让那些看到荼兔和蜃龙没有作为而蠢蠢欲动的修士,暂时按下动手的心思。
灵舟穿破云海无声滑至。
荼兔在看到灵舟阴影的瞬间,仰头望去,随后兴奋道:“是大人回来了!”
“师父!”
傅青芽与纪亓动作一致,在看到从灵舟轮流走出的人影后,一路小跑过去。
姜里雁目光原是落在不远处的烛龙那儿,听到两个徒弟叫自己,便扬起笑容应道:“师父在呢,你们这段时间没吃苦吧,可有人欺负你们?”
她也注意到山门外成堆的修士尸身,淡定地关怀询问。
“没吃苦!对了师父,那位说他认识您,想要见你一面。”傅青芽指了指烛龙,小声说道。
纪亓举止要矜持许多,在发觉他也和傅青芽一样小跑过来后,就有些别扭地站在原地,视线看来看去也不好意思看着姜里雁。
姜里雁点头,说道:“纪亓。”
“在,师父您叫我有什么事吗!”纪亓立即双腿并拢,站得笔直,眼神十分正直有力地说道。
“……换了新武器?”
纪亓突然被关心,抑制不住的开心,大声道:“是的!”
说完便将玉骨化成的链刀召出,献宝似的展示给姜里雁看。
纪亓面上有些得意的说道:“这玉骨定是天生刀兵,化作链刀十分契合我修行的功法,好用!”
“看出来了。”
姜里雁没搭理他嘚瑟的表情,隔空抓住还在不停撞壁的白骨魔魂丢进池水里涮了遍,洗蜕魔性以后,直接打入纪亓那把链刀之中。
链刀霎时光芒内敛,被纪亓握在手中仍不住轻颤,像是在挣扎。
“收起来好好蕴养。”姜里雁说道。
纪亓这几日已经与链刀建立起极浅的心神联系,自然能感受到它在姜里雁拂过以后发生了好的变化,忍不住傻乐连连点头。
见他只知傻笑,楚玉无奈低笑,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这纪亓真是……”
“傻!”霍静然补刀。
“咳咳。”
楚玉没想到小师姐点评如此犀利,在傅青芽兴冲冲跑过来以后,识趣地站远一些,留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阿乌,你带他们回山整顿休息吧。”
姜乌点头领着一群师弟妹进山门,姜里雁看向荼兔,说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荼兔连忙神情严肃道:“暂不清楚是哪些势力的修士,不过在他们攻打山门的时候,动用了来自天墟的破阵法,以及兽宗的役兽符。”
“哦?”姜里雁挑了挑眉,说道:“能查清楚他们的具体来历吗。”
荼兔点头:“给属下一些时间,很快就能查清。”
自从成为体面妖管理玄山以后,荼兔很少动用过本命天赋,以前靠它搜寻天材地宝和灵物,现在根据那些修士的功法寻根溯源也好用得很。
“辛苦了,到时候好处也分你一份。”
姜里雁本想拍拍他肩膀,奈何还得弯腰,索性许诺奖励就作罢。
荼兔嘿嘿笑着搓搓手,说道:“大人跟我见外啥。”
“去吧。”姜里雁好笑道:“查清楚以后,把这些宗门的位置告诉我。”
“是!”
荼兔收起嬉笑表情,走向堆垒在地的修士尸身,一双兔眼泛着红光,施展天赋瞳术。
蜃龙还惦记着远处那位龙中大佬,低声道:“大人,咳,您不去见见旧识吗?”
姜里雁皱眉,不满地啧了一声,说道:“我和他也不熟,见面说什么,不然你替我去招待他好了,反正都是龙,也没什么不同。”
‘不熟可以培养感情啊!这种大佬结交一下不亏啊!!’
蜃龙在心中无声呐喊。
但她也知道姜里雁的性格,连忙控制好表情说道:“严格来说,我与那位也不是一个种类,大人您就去问候两句吧,毕竟那位也是远道而来。”
“行吧。”
姜里雁跟烛龙从未接触过,他在上古出了名的不挪窝,盘在极寒之地无数岁月,专门负责给整片天地关灯开灯以及操纵四季。
最近的一次接触,还是姜里雁追着苍狴到极寒之地,当着烛龙的面把苍狴一顿胖揍。
姜里雁不知道烛龙为何要找她,想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颇有种要被穷亲戚找上门的感觉。
“找我何事?”姜里雁走到神色平静的烛龙面前,出声问道。
烛龙抬眼与她对视,说道:“我大限将至,思及故人独识你一个,便想来看看。”
“大限将至?怎么可能,白泽都能好好活到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会死。”
虽然没有交情,但好歹也都是一个时代的见证者,混沌真炁自姜里雁身后飞出触及烛龙身躯,仔细探查清楚以后,姜里雁眉头紧皱。
“你的那个什么呢。”
“龙晶?”
烛龙敛眸轻问。
无论任何生物在修炼过程中,都会有力量蕴结而成的一样物事。
像烛龙这种执掌一部分天地法则的存在,那块蕴结之物便不仅仅藏纳烛龙的力量,更有他掌握的法则之力。
然而烛龙此刻体内仅有血脉和自身残余的力量,除此之外便空荡荡一片。
没了最重要的蕴结之物,相当于所有的力量修为都被剥夺,难怪烛龙会说他大限将至。
姜里雁难得凝重道:“对,龙晶怎么没了?”
“在沉睡不知年岁时,被一群练气士取走。”
烛龙语气不悲不喜:“在一股力量的压制下,我最终只能再度长眠,直到被你的弟子唤醒,这世间变化颇多,你倒像是没有一点变化。”
“是天道么。”
姜里雁虽是询问,但语气笃定,明润双眸像是积攒力量将要爆发的海流,深深沉沉让人不敢直视。
烛龙眼神淡漠。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我终将要死去,只不过想在大限来临前见见曾经故人,除此之外,这尘世间与我而言也算是了无牵挂。”
姜里雁与他对视,说道:“既然让我知道,那么你就一定不会死,告诉我,龙晶在哪儿。”
即使和烛龙没有交情,但姜里雁仍然要管这件事,天道偏颇人族可以,但它又有什么资格助人族夺取烛龙的力量。
若人族凭一己之力屠杀烛龙,取走龙晶,成败胜负是人族与烛龙之间的事情,姜里雁不会在意。
可要是敢下场插手。
姜里雁今天偏要教会它公平两个字怎么写。
烛龙抬手凌空轻点,远隔数万里的天墟禁地里荡出回应。
他体内残余的力量也彻底耗尽,烛龙身形晃了晃,他敛眸说道:“你本不必参与进来。”
“我不参与进来,那你又何必千辛万苦找来?”
姜里雁瞥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远处,这事触及她底线,又正好与天墟把账算一算。
至于她是不是被利用了又如何,处理事情总要有个先后顺序。
烛龙身形晃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微微闭上双眼,向前倒下。
正要倒向姜里雁的瞬间,她身后的傅疏反应极快上前掐住烛龙后颈。
在姜里雁目光注视下,傅疏神情不变,嘴角微微上扬地笑道:“来者是客,我先将他送回山里安置好。”
烛龙是众多大妖心目中的妖圣,拥有强大得能够改变天地的力量,却甘愿居于极寒之地,勤勤恳恳转变白昼黑夜、四季轮换。
白泽见他动作算不上温柔,态度也很不敬重地掐着烛龙后颈,就那么拖着往山门走去,此时即便有再好的修养也难以隐忍。
“你太放肆了。”白泽忍不住皱眉斥道。
“是吗?”
傅疏疑惑反问,随后手一松,烛龙以脸着地向下坠去,他语气轻飘飘的说道:“那么你来照顾吧,白泽。”
须臾间白泽出现在烛龙身边,扶住他将要砸在地上的身躯。
“你在找死。”
白泽愠怒的浅金眼瞳微暗,收敛不住的威压蔓延。
“奉陪。”傅疏好整以暇地挑眉看他。
刚才这烛龙装模作样想要倒入姜里雁怀中,傅疏百般克制,才按下屠龙的想法。
“深渊黑莲,果然粗鄙无礼。”白泽一脸冷若寒霜,讥讽道。
“是了,比不上白泽神君为人族献宝时的温文尔雅。”
傅疏额边墨发垂落,挡住微微上挑的眼角里丝缕漫出的邪肆,嘴角轻扯说着最扎白泽心思的话。
周遭空气仿佛都瞬间凝固,白泽眸色越来越暗,紧抿的嘴唇泛着些苍白。
完成溯源记下方位的荼兔靠近两步,就默默站定,也不知这两位大神怎的又对上了,藏在络腮胡底下的三瓣嘴无奈轻抽。
“你们打一架吧,生死局,打不出结果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打死好了。”
姜里雁还在沉思烛龙本源被练气士盗走这事到底与天道有无关联,先前生气上头理不顺的思路,稍加思考便能发现不少疑点。
但是烛龙掌握的法则力量被天道收走这一点毋庸置疑,能够影响到法则变化的力量掌握在个体手中,确实容易造成极大的威胁。
姜里雁不责怪天道收回法则之力的举措,但如果它也参与其中,联合人族暗害百族,姜里雁的态度又另当别论。
刚回神就看见傅疏和白泽之间一触即发的凝固沉闷气氛,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直接被耗光。
傅疏偏过头看她,面上那股子邪肆尽数消退,他抿唇轻声道:“宗主,也不知为何白泽总是处处针对于我。”
“是你先对妖圣不敬!”白泽冷声道。
“他是你们的妖圣。”
傅疏低沉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情绪,在白泽听来却无异于挑衅。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姜里雁,正要开口。
姜里雁不耐皱眉道:“如果你不想待在玄山继续当别人的眼线,可以现在就离开,不然就把烛龙带回山里安顿好,别再烦我。”
白泽闻言,下颌骤然紧绷,一头绛色长发都莫名黯淡些许,他低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扶着烛龙转身走向山门。
姜里雁眼神平静,询问碎步靠近的荼兔:“有结果了吗。”
“大人,查清楚了,三十名修士来自十六个宗门,位置分别在这几处。”
荼兔连忙把玉简递给她,十六个宗门方位所在都被荼兔打入玉简之中,灌注灵力便可循着线路挨个找到。
姜里雁满意地点点头,用来用去还是荼兔靠谱。
像那白泽算是什么玩意儿,整天憋在角落里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我先去天墟一趟,之后会找这十六个宗门的掌门好好聊聊,在这段时间里玄山就交给你了。现在没了仙盟压制,记得约束照顾好山里弟子们。”
荼兔连忙严肃应道:“大人您放心,我定会看好山里每一个弟子,绝不让他们受到任何危险。”
姜里雁嗯了声,垂眸看向手中玉简,缓缓露出笑容。
“敢欺上玄山,看来还是我太和善客气,应该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姜里雁自语道。
“是啊,大人您心地善良不屑欺压这些家伙,反而让他们误以为咱们好欺负,真是不识好歹!”荼兔适时附上马屁一句。
蜃龙刚看完一出大戏还在暗搓搓激动,闻言不由暗暗打量荼兔。
难怪凭他这寻常普通的血脉,也能跟在大人身边成为亲信。
原来就靠这?
蜃龙默默眯起眼眸,心中冷笑,学到了!
姜里雁收起玉简,望向远隔数万里的天墟,而后身形便消失在玄山山门外,再出现时,已然身处天墟禁地边缘处。
“龙晶啊,藏得可真隐秘。”
当初姜里雁以为这禁地里关着蜃龙和带有烛龙血脉的妖兽,如今看来,便是烛龙那枚龙晶没错了。
多亏烛龙本体足够强大,以及上古多个部落的信仰支撑,否则本源被夺,换作别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姜里雁伸手探入禁地的范围内,一阵抵抗的阻力传来,她嘴角轻扯,微微用力,无数道封印被强行破碎引发的剧烈反噬引起天墟上下所有注意。
封印之术和空间秘术联合交叠,姜里雁白净纤匀的手覆上一层薄薄的混沌真炁,遇到任何阻碍都毫不留情的瓦解吞噬。
赵成然很快出现在姜里雁的身后,见状忍不住骇然阻止道:“你在做什么!”
“我看赵门主也不像眼盲心盲之人,看到了还用问吗?”
即便是破解如此程度的封印,姜里雁依旧游刃有余微微转过脸讥讽一句。
赵成然已经清楚她的实力,但禁地里封印的可是天墟根基,没了一条蜃龙尚可容忍,若是它也被破开封印带走,对天墟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姜宗主,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就别怪赵某人得罪了!”
就算打不过她,赵成然也要硬着头皮出手。
小师叔祖和太上长老隐于云海中不轻易出面,但无论是他们会为保住封印里的东西现身,或是事后追究,他都不能留下任何被人置喙的把柄。
姜里雁低笑一声,禁地之外的草木便随她心意疯狂生长。
沾染了青莲精气的草木顿时变得坚韧无比,朝赵成然飞溅花叶,枝桠如铁鞭抽打,藤蔓似游蛇靠近束缚。
“先得罪它们,成功了再来得罪我吧。”姜里雁语气淡淡。
天墟的确有些过人之处,数重封印牢固繁杂,一环扣一环缜密相连。
姜里雁很欣赏这份布置,所以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破解封印。
在指尖穿过最后一重封印时,姜里雁感知到有头赤红小龙在封印内暴躁游动,发现她的手指时甚至没有犹豫上来就想咬一口。
姜里雁笑意收敛,冷漠地屈指弹中它的龙头,赤红小龙被弹得晕乎乎没法维持化形,变作一块暗红剔透的晶石跌落。
双指夹中龙晶,取出来的过程姜里雁顺便探查了一下。
烛龙执掌的法则之力只剩些许残余,好在本源没有磨损,恢复实力对烛龙而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若是想要回到操纵日夜更迭、四季轮换的程度,以烛龙的寿命悠久情况来看,姜里雁认为他还是未来可期的。
姜里雁把龙晶丢进小金库里放好,转身看向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
“在下乃天墟第三十六代弟子黎璇玑,阁下坏我天墟禁地封印,取走天墟秘宝究竟所为何事。”
黎璇玑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笑容温和道:“难道阁下想与天墟结仇?”
“不,你误会了。”
姜里雁认真否定,随后将荼兔交给她的锥子尽数丢到地上,在当啷作响的清脆声音里,清丽面容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纠正一下,别理所当然把盗取得来的东西视作珍藏秘宝。”
“另外,我来只是想让你们长长记性。”
“想给天墟留下些深刻教训,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
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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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这招是……
三十六根掺杂地阶青丝精以特殊法门炼制的锥子, 配套天墟的破阵法,能够暗叩三十六天罡的凶杀力量配合破阵。
这还是天墟在得知那些宗门谋划时,特意暗中赞助的东西, 无论事成与否,能够恶心到姜里雁和玄山就足够了。
黎璇玑不知此事, 但听得这大言不惭的话, 低笑道:“教训又是从何而来, 你我乃是同道, 修行皆为求长生, 何必无端结下仇怨,倒不如坐下谈一谈。”
黎璇玑不想徒生事端, 以他的实力也看不透姜里雁修为, 单这一点就能让他做出先礼后兵的决定, 因此言语间多是客气迁让意味。
姜里雁目的明确地以蛮力破开禁地封印, 这事背后的缘由就已经让黎璇玑很是在意。
何况天墟最重要的根基在她手里,若能谈妥对天墟而言是好事一桩, 谈不妥,在此之前黎璇玑也想多了解姜里雁一些,才能更好增添胜算。
“没这个必要,不把你打服了是没法儿好好谈话的, 相信我, 这一点我比你有经验得多。”
姜里雁说话时还带着几分笑意, 看似一团和气。
但下一刻, 天墟各处草木疯长, 交织缠绕至最顶端, 组成一道苍莽褐绿牢笼将天墟裹住。
“别急着把烛龙的龙晶要走, 参与欺侮玄山的事情不给个交代, 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踏平天墟的。”
面对姜里雁威胁话语,黎璇玑依旧不露丝毫敌意,像是随意拈来一片云雾置于身前,说道:“看来阁下对天墟误会颇深。”
代替姜里雁回答的是数十道混沌真炁,径直穿破他暗中布置的多重幻境。
黎璇玑衣袂翻飞,他面前云雾缭绕渐渐泛着通透银蓝,瞬间扩大笼罩住姜里雁与他的身影。
更加强大的仙力驱使法宝幻云,黎璇玑开拓出上千独立的空间交叠,而他则藏身于其中一处,随后凝神仔细催动法宝神通。
幻云是黎璇玑在仙界时因机缘所得的下阶仙器,因它能复制陷入云雾范围里任何事物的幻象,所以被黎璇玑炼化为本命法宝。
虽然幻象实力取决于黎璇玑消耗的仙力,往往遇到稍强一些的敌人甚至抵挡不足几息时间。
但幻化过程中,黎璇玑能够借机看穿对方不少底细,随后再以幻境之术应对,他以这套配合纵然无法绝对诛杀敌人,却也很少吃亏。
即便失败,黎璇玑藏身游离天元之外开拓出的空间里,待云雾散去,姜里雁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姜里雁不擅空间秘术,但混沌真炁向来忽视这些干扰因素,记住黎璇玑的气息,便能锁定追寻。
她本想直接把这只就知道躲藏的耗子揪出。
在察觉到一阵气机锁定她,且面前云雾聚拢正在缓缓浮现人形轮廓时,姜里雁失笑收起混沌真炁,等着这道人影成形。
只可惜在轮廓大致出现的瞬间,云气便骤然溃散。
凝神操纵法宝的黎璇玑脸色微变,随后面若金纸按不住喉间腥甜,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反噬……”
黎璇玑愣愣低喃,满是不敢置信。
他也实在运气不佳。
倘若是以其他的道成仙,未必不能和姜里雁打上几个来回,偏偏又修炼的幻空得道。
姜里雁本体乃是混沌青莲,天生不受虚妄迷惑,黎璇玑引以为傲的功法神通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不及一发火球术来得有效些。
见那只小耗子还藏匿在某处,姜里雁抬起指尖朝他所在方位一点。
混沌真炁化作点点星光散布四周,场面如梦似幻,直到各点之间纵横连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绞缩。
捕捉到空间秘术痕迹时,一座又一座空间被发现绞碎,空间崩塌碎裂没有声音。
可黎璇玑一颗心却激烈跳动着,无形恐慌悄然蔓延。
他不知姜里雁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这般强大。
但空间秘术施展依托于五行灵物,黎璇玑的自信源于他多年前所得一块神物昆仑建木,不过方寸间的建木就炼制出十三座相当稳固的空间。
这也是为何其他谪仙仅能以魂体狼狈逃遁,他却能肉身齐全回到天元。
安心待在难以寻踪攻破的空间里,如操纵棋局般与敌人打斗,黎璇玑一直都有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何时面对过这般强大的存在,那份从容也很快化作满满的无力。
当第四座空间被摧毁时,黎璇玑再无法承受这份损失,神物稀世难得。
何况他也清楚这座藏身之处也会很快被发现,终于燃起强烈求生欲的黎璇玑,连忙解除空间秘术,收回剩余空间果断现世。
离开空间的一瞬,巨力轰向他的左肩,震得黎璇玑脑袋一片空白。
随后便是剧痛席卷全身,体内气血翻涌刺痛穴窍,黎璇玑额间沁出冷汗,嘶哑着声音果断求饶:“前辈……”
姜里雁嘴角噙笑,脚下用力碾了碾,便听到黎璇玑被她踩在脚底的肩部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区区谪仙,就敢在天元兴风作浪,纵容人族内斗这种事情也做,丢不丢人,嗯?”
黎璇玑已经忘记上一次被这般折辱是什么时候。
天赋与资质都是上乘极品的他,一入天墟便是长老亲传弟子,此后修为更是不断进阶,一直到成功渡劫,飞升成仙。
即便不得不逃回天元,黎璇玑也不曾有过这种被碾压而毫无还手之力的经历。
“晚辈……知错!”
黎璇玑畏惧死亡,否则怎会龟缩云海之中近千年苟活于世,只要能活,哪怕让他臣服在姜里雁脚边摇尾乞怜亦可。
所谓骨气,对他而言在生与死之间便不值一提。
“错哪儿了?”
姜里雁挑眉问他,甚至很有耐心地等待黎璇玑回答。
骨刺扎进血肉里的痛楚并不好受,而强大的自愈能力在一股莫名力量阻拦下,全然失去作用。
黎璇玑清楚这是姜里雁搞的鬼,哪怕心底怨毒愤恨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方才整洁干净的一袭白衣被冷汗浸湿,混着地上泥尘草叶。
黎璇玑此刻形象狼狈不已,他仍要竭力稳住语气说道:“天墟不该参与任何陷害和不利玄山的事情里。”
肩胛处忽然压力加重,那股力量更是直接在他体内脉络乱窜,让黎璇玑几乎要昏厥过去。
“往后天墟与玄山结为盟友,天墟上下任由前辈您差遣,而且门内长老、弟子见玄山修士都需以礼相待,万不能有任何怠慢不敬。”
黎璇玑绞尽脑汁说出他自认最为诚恳的许诺。
小心翼翼抬眼望向姜里雁。
却看见姜里雁挑眉歪头看着他,说道:“这倒不必,正当良性竞争挺好,我也不想玄山和天墟扯上什么关系。”
不是为山门谋取地位?
黎璇玑正疑惑不解,就感到右肩袭来剧痛,让他险些咬破舌尖。
“往日如何,今后继续,其他的你再好好想想,我的耐心只剩这么多了哦。”
姜里雁的食指与拇指虚虚相触,就留了一丝间隙。
黎璇玑在心底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可往日出尘俊俏的面容上带着卑微讨好的苍白笑容,他连忙垂眸疯狂思索,最终忽然灵光一闪。
“赔礼道歉!”
“晚辈方才言语间多有冒犯之处,理应奉上赔礼,向前辈您赔罪道歉!”
“天墟秘库珍藏,晚辈做主,割舍三分之一作为赔礼献给前辈,只求您能原谅晚辈鲁莽无礼的行为。”
黎璇玑喘着气,疼得几欲干呕,一鼓作气把话说完。
“三分之一啊。”
姜里雁默默松脚,沉吟道:“倒是差不多,勉强算有诚意。”
她果然还是太善良了些,虽说可以灭了天墟再将它所有一切收入囊中。
但这么做,整体而言是在削弱影响整个天元大陆。
一时之快固然重要,但天墟犯的过错罪不至灭门。
权衡之下,姜里雁觉得她也只能委屈自己,勉强收下这份赔礼,就当是为了顾全大局做出的牺牲吧。
好在黎璇玑猜不到姜里雁此刻心中所想,但光听她轻飘飘一句似乎勉为其难的话,也已经激得黎璇玑喉间一阵腥甜。
“……晚辈可以起来了吗?”黎璇玑藏好心中怨毒,姿态摆得极其低地询问道。
“起来吧。”
姜里雁看着他挣扎站稳,忽然问道:“仙界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们这帮飞升的仙人不得不逃回天元?”
黎璇玑闻言抬头,眼中竟是有片刻慌乱和深深的忌惮。
他犹疑半晌,终是咬牙低声道:“恕晚辈不敢说。”
“又是一个不敢说?行,去准备你说的赔礼吧。”
姜里雁倒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为难他,问不出便算了,她对仙界发生了什么并不太在意。
何况看黎璇玑这副模样,像是做足了宁死不屈的准备,颠覆了他先前能苟活就绝不嘴硬的表现,若非比死更可怕的威胁,他也不会这副模样。
想必又是一桩麻烦事,姜里雁懒得掺和进去。
黎璇玑奇怪她毫不犹豫就放弃追问,但也庆幸地松了口气,恭敬低声应了一句。
待他撤去笼罩此处的幻境,赵成然已经被闻讯赶来的一众长老合力救出,他倒是聪明,当时就已经挥退其余人等。
随后便等候在外,期待着小师叔祖诛杀姜里雁后从容走出幻境的场面。
谁知幻境朦胧消退,赵成然刚要歌颂小师叔祖修为高深,实乃天墟之福的话卡在喉咙。
姜里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而小师叔祖虽然依旧一袭白衣,宛若仙人气质出尘。
但其隐约能够窥得的面色苍白,以及神情略有萎靡,种种状态都指向一个赵成然不愿承认的事实。
“小师叔祖。”赵成然连忙弓腰行礼道。
黎璇玑压抑不耐烦闷,冷声道:“你且退下吧。”
赵成然低声应是,动作敏捷地转身离开。
一路上,赵成然不断思索,结合刚才小师叔祖的反应不难看出在刚才那次交手中,确实是他败给姜里雁。
得到如此猜想结果,赵成然反而莫名舒了口气。
连小师叔祖也不敌的强者,赵成然觉得曾经在她面前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经历,说出来也不算丢人。
“有野心是好事,但没有实力的野心往往都会成为笑话,你大可继续怀恨在心算计玄山或是我,只要你能承担得起后果就好。”
临走前,姜里雁面带微笑道:“只不过下一次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整个天墟为你陪葬。”
“晚辈不敢。”黎璇玑垂首极尽恭敬道。
姜里雁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身形直接消失在原地。
有人在黎璇玑体内种下一道禁制,作用不明。
姜里雁本打算直接了结黎璇玑性命的想法立即改变,留下混沌真炁埋伏于禁制旁,把黎璇玑当作饵,看看能钓上来个什么东西。
待她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墟,黎璇玑面皮隐隐抽搐,藏在广袖下的手掌紧捏成拳。
“赵成然!”
黎璇玑压抑怒气一声低喝。
便凌空将刚迈出一只脚入殿内的赵成然抓来。
面对盛怒状态的小师叔祖,赵成然当即低头跪下道:“弟子知错,还请小师叔祖您莫要生气动怒。”
“安插在玄山的棋子可有什么变化?”
黎璇玑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他,事到如今责怪赵成然也已经没有意义。
方才所受屈辱,黎璇玑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既然姜里雁如此自信留他性命,黎璇玑当然会学聪明,她在意玄山,他便要让玄山重蹈覆灭!
只要明里暗里都查不出与天墟有任何干系。
即便姜里雁想迁怒天墟,若无证据,仅凭她一人,又如何让这天下众势力袖手旁观。
据黎璇玑所知,对姜里雁和玄山不满的宗门势力,可不单天墟一家。
赵成然垂首回答。
“回小师叔祖,他们已被玄山正式接纳,只是玄山约束弟子未至凝丹不可出山,因此能传出玄山的消息有限,不过所有棋子识海内的术法仍在,并没有被发现。”
“寻个机会将他们被遮蔽的那段记忆唤醒,给些动力让他们努力修炼向上爬,务必成为玄山最中坚的力量,明白吗?”黎璇玑冷声道。
赵成然有些愕然:“小师叔祖,这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弟子担心他们会因此心神不宁露出马脚……”
何况这些棋子才刚刚接触修行,就算马上启用又能做些什么。
黎璇玑看向他的眼神冷厉,肩胛慢慢自愈恢复带来阵阵刺痛酥麻,时刻提醒着黎璇玑刚才遭受的屈辱落败。
“你已经办砸事情一次,赵成然,可千万别让本座再失望了。”
“……是,小师叔祖。”赵成然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威势压得喘不过气,连忙垂首应道。
“实力如此强大,却只知守着一座破山,实在可笑。”
黎璇玑眯起眼眸冷笑不迭,低语喃喃:“偏要让你亲眼看着玄山弟子同室操戈,遭受亲近之人反叛。”
“小师叔祖,那烛龙精元被夺,该如何是好。”
赵成然只当没听见黎璇玑阴冷语气说出的话,战战兢兢提及另一件大事。
天墟功法两个流派,如今最重要的烛龙精元也被姜里雁强势拿走。
此后新入门的弟子修行,上哪儿去找这般神物为其点化天赋?
没了堪破虚妄、布置幻境、掌握空间法则的能力,天墟往后拿什么立足于十六州。
黎璇玑皱眉,而后轻扯嘴角笑容讥讽。
“以往不也有受过洗炼后,仍旧天赋全无的弟子么,其余的,你去搜罗体质特殊,适合修炼天墟功法的凡人来又有何难。”
赵成然脸色微僵,更多则是一股怀疑在心头蔓延。
事关天墟根基,小师叔祖却根本不在意,反倒一直趴伏在天墟身躯上吮吸血液,而不顾往后发展如何。
可无论心中如何猜疑,赵成然也不敢显露分毫。
“小师叔祖……”
黎璇玑不耐道:“又是何事!”
赵成然小声提醒道:“这座草木囚笼还未解开。”
人是离开了,可姜里雁特意留下的草木囚笼却依旧罩住天墟,里外进出不得。
天墟何时遇到过这种事情,门中上下议论成群,赵成然尝试与诸位长老联手攻击,也根本撼动不得囚笼分毫。
黎璇玑压下心中不耐,朝天挥出一道仙力。
然而待他力量触及囚笼瞬间,无数交织缠绕的草木犹如银瓶迸裂。
汁液四溅,像是下了场墨绿大雨,落在天墟每一处。
草木墨绿汁液穿过宫阙的防护阵法,拍打着乌瓦朱墙,缓缓沁入,就连玉石铺就的地面台阶也没放过。
巍峨大山之上缥缈的重重宫阙,突然变得生机盎然,墨绿连绵。
黎璇玑沉默了好半晌,脸色渐渐映得跟那颜色一样绿。
…
…
姜里雁正循着玉简记录的方位飞行,在察觉到她留下的惊喜被打开后,心情都好了几分。
经由她特别炼化过的草木汁液经年不褪,希望天墟会喜欢这份大礼。
总共十六座宗门,往日依附在各大势力之下发展生存,如今仙盟刚垮,就马上有了歹心。
不得不说,姜里雁很欣赏他们这份勇气,敢想敢做唯独缺了份实力。
在离得最近的这座门派外落地,依托青山绿水间的门派倒是一副安宁祥和。
姜里雁笑容渐冷,正要抬脚踹碎这座护山大阵,身后忽然有道气息匆匆靠近。
“唧……”
小兽稚嫩的痛呼声响起。
姜里雁身前荧光闪过,护体的青莲精气隐匿,她垂眸看向身前抱尾蜷缩的银白小狐狸,渐渐面无表情。
“七尾银狐,什么时候大妖血脉也能在十六州随意出没了。”她语气微嘲。
抱着蓬松尾巴的小狐狸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朝她可怜地叫唤一声。
这时候从远处追来三名修士,粗着嗓子不住大喊。
“快将它擒住,若是让它跑丢,小姐定不会轻饶咱们!”
“连一头狐妖幼崽都能把你们魅惑失神,简直丢人。”
“这位道友,还请快快让开,免得不小心伤着你!”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也不管姜里雁作何反应,掏出驭妖宗兜售的缚妖索朝地上小狐狸掷去。
姜里雁默默退后半步,让出位置方便他们套得更准。
像是无力动弹的七尾银狐却突然蹿到姜里雁脚边,借着她仔细藏好,蓬松银白的狐尾却怎么也藏不住。
缚妖索循着妖气追踪,连带卷住姜里雁的脚踝。
紧握缚妖索另一头的修士不管不顾,用力便拽,却像是套住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绳索紧绷怎么也拽不动。
“道友难不成是想强行夺走这只七尾银狐?”
修士理所当然以为姜里雁起了贪婪心思,杀气腾腾地说了一句。
姜里雁轻扯嘴角,缚妖索随即断裂。
她抬脚往后移了些许,瞄准方向便将脚边似乎找到安全依偎的七尾银狐踢出去,正落三名修士面前。
“不感兴趣。”姜里雁声音淡淡。
那人连忙把锁妖囊当头罩住七尾银狐,没再和姜里雁继续说些什么。
这头七尾银狐,乃是望州瞿家嫡女花费海量灵石和大量灵物从驭妖宗求购得来。
偏偏让它在半路跑了,两百多个护卫不吃不喝搜寻多日,也是刚刚银狐气息泄露让他们探查到,才得以抓住。
锁妖囊里小小的身躯和狐爪不断挣扎,姜里雁懒得搭理,转身便看见冲鲸派里走出几名修士。
“此乃冲鲸地域,你们几个莫要在这儿喧哗,快快离开!”为首修士提气大声喝道。
且不说这几日大小宗门警惕性增强。
冲鲸派在得知派出的化神修士陨落于玄山山门外,便一直提心吊胆。
外面稍微有个人路过,冲鲸派都担心会不会是姜里雁上门寻仇。
一边抱着侥幸指望玄山查不出那些修士根脚,一边又寄希望于玄山不敢责众,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
姜里雁闻言,笑道:“哟,巧了。”
冲鲸派修士立马一脸警惕,说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认认这是不是你们冲鲸派的人吧。”
姜里雁丢下两具修士尸身,微挽衣袖,随后右手朝外一伸,混沌真炁自发凝成把巨斧落在她掌心上。
冲鲸派修士在看到那两具尸首面容时就已经脸色骤变。
她直接召出兵刃,又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阻拦道:“有话好好说!阁下不必如此冲,你……”
姜里雁笑容张扬肆意,说道:“这一招我可是很久都没用过了,正好拿你们试试威力。”
“什么。”
冲鲸派修士怔然,连忙挥击山门前的铜钟警醒同门。
安宁门派惊起数百修士,无数飞鸟走兽也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窜。
冲鲸派掌门沉着脸飞至此处,看到姜里雁和她握在手里的巨斧时,瞳孔微缩。
随后他语气带怒,沉声说道:“大胆,为何无故以刀兵对向我冲鲸派,可是哪里得罪了阁下不成!?”
姜里雁不作理会,高举巨斧向前猛地挥斩。
如同万头妖兽奔跑的轰隆声不绝于耳,锐利锋芒斩断此处地脉。
笔直的一道斧痕陡然穿过冲鲸派整片地域,硬生生将其分成两半。
接连响起的惊呼,随着冲鲸派弟子狼狈逃离的声音接连不断。
“这位掌门好演技,来,接着演。”
姜里雁拄着巨斧,眼神明亮,下颌微抬朝他点了点。
唇畔笑意张扬刺痛了冲鲸派掌门的眼。
“快走。”
先前对姜里雁横眉冷眼的修士连忙压低声音,催促身旁两人。
而他紧紧捏着的锁妖囊忽然被挠破,那头体态轻盈小巧的七尾银狐立即钻出,果断朝着姜里雁飞奔过去。
却又重演历史,一头栽在姜里雁护体的青莲精气上,把自己撞翻倒地。
作者有话说:
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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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天降流火
混沌真炁绕至七尾银狐身后, 钳住它颈后软肉提溜起来,银狐那七条毛蓬蓬的尾巴比它身子还大,垂着轻轻摆动。
“几百年道行的狐妖, 是什么好兴致让你在这装幼崽?”
姜里雁拄着巨斧,面上笑意清浅, 慢悠悠说着话。
她没有理会身侧远处的冲鲸派修士。
他们一脸敢怒不敢言的隐忍表情紧盯姜里雁。
在自家门派被蛮力劈成两半或许敢言, 这之后便怕得宽袍底下两股战战, 还要强装出一副镇定模样。
胡衍知道姜里雁会发现他的修为, 却依旧睁着水润懵懂的狐儿眼, 朝姜里雁软绵绵的叫唤一声。
“娘亲?”
喜当娘的姜里雁眯起眼眸,险些手滑没稳住巨斧, 她亲自蕴养的十二品莲都还没叫过, 倒先让这头狐狸先叫了。
胡衍后颈混沌真炁悄然发动, 如丝线般侵入他体内, 探查妖脉,掠过妖丹。
“嘤……”
胡衍没有挣扎。
哪怕混沌真炁钳住他后颈的力度不算温柔, 他仍然把对姜里雁依赖的表现维持得很好。
短小狐爪朝她伸出,像是不知道姜里雁在查探他的底细一样,委屈巴巴地又叫了几声。
把他这几日被人族抓获并售卖欺负的过程,统统都告诉姜里雁。
姜里雁若有所思, 问道:“失忆了?”
这七尾银狐虽是妖王道行, 但妖脉内落了驭妖宗常用的控制法术。
本该圆润无暇、妖力充盈的妖丹隐有裂痕, 其中蕴含的妖力更是所剩无几。
显然在此之前曾历一场大战, 最终落败。
胡衍故作不明, 只巴巴地看着她。
“前辈……”
自称瞿家家卫的修士赵威犹犹豫豫道:“这只七尾银狐乃是我家小姐向驭妖宗所购, 还请您将其归还。”
姜里雁收回打量银狐的视线, 说道:“归还?你自己来取吧。”
“请前辈莫要为难。”赵威脸色微变, 以为姜里雁这是在故意刁难戏耍他。
“我为难你了?”
姜里雁眼神渐渐平静,尽管唇畔带笑,可谁也不认为她真是笑着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话,赵威左手不动声色按在腰间。
他沉声说道:“徐州瞿家乃修真世家,何况这事也和驭妖宗有关,前辈何必为了一只狐妖,与两大势力结下过节呢。”
姜里雁看了眼银狐,说道:“第一次将它踢回去,你抓不住让它跑回来。第二次还想让我再主动送回去,偏不过来自取,你好大的面子啊。”
“前辈息怒。”
赵威嘴角轻抽,他怎知姜里雁是什么想法,万一过去就被巨斧当头劈下岂不无辜,他低头看向身侧:“李祥南,过去将银狐带过来。”
“啊?哦哦……”
李祥南苦着脸百般不愿,但在赵威瞪眼中,只能无奈地挪着步伐靠近七尾银狐。
一路无惊无险,李祥南赶忙敞开锁妖囊罩住七尾银狐,大大的松了口气。
姜里雁耐心耗尽,不再关注他们。
转身执起巨斧准备给冲鲸派秀美的地域再来一斧头,留个交叉的图案。
那锁妖囊却突然剧烈抖动,李祥南脸色骤变,还没来得及贴符镇妖,七尾银狐再度动作行云流水地挣脱朝姜里雁跑去。
赵威一行人:“……”
姜里雁握着巨斧,思考是不是要给这只狐狸来上一斧头。
然而七尾银狐打定主意要黏着她,即便被青莲精气拦住,也要可怜巴巴地一直叫唤。
看着没什么力气的两只绒绒狐爪抓挠无形屏障,还真像是被遗弃的小崽子一般。
赵威沉声道:“前辈口口声声不想强占它,又为何屡次暗中出手损毁锁妖囊,倒不如光明磊落些,何必做这小人行径的事!”
七尾银狐妖脉里有驭妖宗打入的禁制,根本动用不了妖力,怎么可能挣脱锁妖囊。
除非有人助它破开,而这人除了眼前的姜里雁以外,还能有谁?
身为瞿家家卫,赵威再次搬出瞿家名号威胁。
“您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一头七尾银狐与瞿家和驭妖宗作对,到底值不值得。”
姜里雁笑了,松手任由巨斧砸在地面,瞬间震得大地裂出蛛纹,在赵威面前堪堪停下。
“你的意思,是在威胁我?”
“在下不敢,是前辈您执意如此罢了。”赵威面沉似水。
“照你这么说,我不落实一下,反而还亏了不是?”
姜里雁驱使混沌真炁钳住银狐后颈肉,把它叼到身边来,
随后她看向赵威,挑眉道:“守不住一只狐妖却把错赖在我身上,是怕主家事后问罪追责,急着找人背下黑锅?那我也只好如你所愿,勉强收下它。”
赵威脸皮轻抽,说道:“既然前辈这么说了,也别怪瞿家和驭妖宗怪罪。”
“修真世家架子真大,不过驭妖宗嘛,我也挺期待他们想要怎么怪罪。”姜里雁无所谓地笑笑。
姜里雁不喜欢无缘由的杀戮。
仗着强大而草菅人命者,与邪魔何异?
都是被强大实力左右了神智的怪物罢了。
姜里雁也很少仗势欺人,否则不会有那个耐心两次都任由他们收回银狐。
可若是对方不识好歹,姜里雁说什么也得教他做人。
何况黑锅也不能白背,无论这狐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姜里雁把它抓回去当护山灵兽,管它真与假。
赵威自知不敌姜里雁,虽然笃定她不敢当众杀人,言语间依旧不敢有过激之处,他拱手问道:“前辈能否留下名号。”
“她是玄山的宗主姜里雁!”
冲鲸派掌门见状连忙大喊:“她身为人族宗门执掌者却堂而皇之做出这种事,道友!你我何不联手迎战,未必不能将其拿下啊!”
赵威无语看他一眼,随后什么话也没说,再次朝姜里雁行礼告辞。
实力差距摆在这里,事后他回禀小姐,该如何处置也应该是瞿家定夺。
赵威不蠢,即使认定姜里雁见狐起意,只暗中以影石记录这一过程。
除此之外,他根本就不打算和姜里雁正面对上。
更何况看姜里雁刚才丢出两具尸首和冲鲸派修士的反应,显然是冲鲸派理亏在前。
赵威自然不会受其挑拨,领着两名收下转身直接离开。
姜里雁提着七尾银狐,慢悠悠转向冲鲸派一干人等方向,笑得不带丝毫杀气:“看样子还是没能让你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啊。”
冲鲸派掌门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惊怒不定道:“你还想要做什么,若敢伤我派内弟子,这十六州任何宗门都容不得你!”
“你派出化神修士企图攻破玄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十六州其他宗门能容与否?”
“无非是以为多个宗门联合,势力错综复杂,难以责众而已。”
姜里雁眨眨眼,地上的巨斧忽然化回混沌真炁飞入她体内。
她抬指抵在唇边:“别说话,既然你不死心,就请贵派弟子与你看一出大戏。”
“什么意思?!”
冲鲸派掌门不信她真敢做出屠戮整个门派的行为,有些事情暗地里做是一回事,明面上做又是一回事。
若姜里雁今日真的大开杀戒,无论是何缘由,都会被视若邪门歪道,道心不净。
正如被驱逐出十六州的一众势力,冠以魔教之名。
虽是这么想,却又有些后悔刚才逞一时之快的冲动。
他眉心隐隐跳动,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滋生。
姜里雁微微闭上眼眸,数道混沌真炁直冲云霄,破开坚韧界壁入虚空,游离在虚空之中的星陨漫无目的缓缓漂浮。
混沌真炁接连锁定大大小小的星陨,形成牵引气机。
冲鲸派一干修士不知她在做什么,却也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
“掌门,我们要不要……”
站在他身侧的长老传音询问,随后以带着杀意的眼神暗示。
冲鲸派掌门瞪他一眼,若是他们先动手,岂不给了姜里雁反咬一口的机会。
掌门仰仗保命的底牌,哪怕折损几名长老或弟子,今日也绝不能让残害同族的罪名背在身上。
倘若姜里雁先动手,地上那两具尸首甚至都有一个很好的解释。
纵然实力为尊,可她一人若是背负污名,又怎能与十六州所有势力为敌?
冲鲸派掌门双眼泛着血丝,眼中神色变化不定。
他不后悔当初答应对付玄山的决定,唯独后悔没再准备充分一些,折损了两名化神期长老不说,还让姜里雁能够循着线索找上门。
姜里雁嘴角微翘,睁开眼时,双眸带着笑意注视冲鲸派的修士。
她抬起右手目的明确地似乎捏住什么,然而除了姜里雁,谁也看不见那无形气机。
随后姜里雁轻轻拉拽,玉简记载的十六个方位接连亮起。
其中便包括冲鲸派所在位置。
无数星陨被气机牵引,冲破界壁朝着天元大地坠下。
时处寒冬的下午,整个天元除飘飘扬扬的大雪以外,便是有些灰蒙暗沉的光线。
然而无数流火将天际映红,呼啸着朝十六处方位坠落。
“掌门……掌门!您快看天上!”
一名弟子被沉闷气氛弄得烦躁,抬头看了眼上空,瞬间挪不开视线,惊慌大喊。
冲鲸派掌门怒斥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他原本不想理会这名弟子,但随后察觉到弟子话语里的惊慌不似作假,便带着那阵陡然涌起的心慌抬头看去。
天降流火的场景,壮阔而又唯美。
尽管天元常有各种奇景出现,但无论实力高低的修士,都让这流火映红天幕的场面震住。
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沉醉在难得一见的美景当中。
就连冲鲸派修士也不得不承认这场面确实让人震撼,可前提是这数不清的可怖流火并非朝着冲鲸派而来。
“快走!”那掌门反应过来,惊骇喊道。
姜里雁抬指轻点,青莲精气将他们一一禁锢在原地。
“走什么,好好欣赏。”
姜里雁在上古莽荒被冠以大魔王称号不是没有原因。
她快意欣赏敌人无力慌乱神情时,往往都勾唇笑得满怀恶意,在敌人饱受摧残的心头之上再补一刀。
“还满意你们所看到的吗,嗯?”
流火砸在身上的预想没有发生,无力挣脱禁锢的掌门心如死灰。
在听到轰鸣声自身后响起时,不知是庆幸还是惊惧的情绪涌动,他竭力扭头,看向冲鲸派历经百年才辛苦建立的地盘。
道道流火坠落,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
炙热的焦灼气味飘到冲鲸派修士鼻间,激得他们猛然看向姜里雁,眼神再无半点针对不屑,而是浓浓的恐惧。
制造出这种场面,即便是大乘期的大能恐怕也难以做到。
渡劫……
冲鲸派修士脑海里闪过这个猜想,便都十分默契地忍不住在心底咆哮。
有这般强大实力不好好闭关等着飞升,还打理一个破落宗门做什么!?
就不能有点追求么?
除冲鲸派以外,剩余十五座涉及攻打玄山的宗门也都无一例外,遭遇天降流火的灭顶之灾。
“你们应该庆幸我心地善良,是个世间难得的好人。”
姜里雁收起笑容,长长叹了一声。
在灭门和给个教训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给个教训。
掌门和长老们贪欲上头做出的决定,不该让其门派里的弟子去承担后果。
“姜宗主……”
冲鲸派掌门语气苦涩,在真正认识到对方恐怖实力以后,他彻底打消所有小心思。
以她的实力,或许真的可以与十六州所有势力抗衡。
他何必与这样可怕的大能为敌。
姜里雁抬眸望向他,啧了声,随后这位冲鲸派的掌门还未说出来的话,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眼见着自家掌门生机断绝,众修士接连惊怒大喊呼唤他。
“绕他们一命,是因为他们无辜,可若是饶你们的性命苟活于世,我玄山众多弟子就不无辜了么?”
姜里雁低语喃喃,顺手操纵那些牵引星陨的混沌真炁,远隔千里收割剩余十五个门派执掌者的性命。
最终姜里雁没有理会那些不敢直视她,却总以愤怒怨恨的视线暗暗投过来的冲鲸派修士。
弱者的仇恨,她向来不放在心上。
姜里雁挥退一众默默凝视此处的神识,她的态度已经摆明,这些只知藏在暗处的关注便可以退下了。
她不会仗着强大欺压任何事物,但这是建立在对方识趣和正当竞争的前提下。
无视冲鲸派修士悲怮戚戚的场面。
姜里雁举起七尾银狐到面前,眼对眼和它对视。
胡衍在刚才亲眼见证姜里雁那一招强大之时,眼中便已异彩连连,好在他做足了准备才决定亲自接触姜里雁,没让心情因此波动过甚。
被提起来的一瞬间,胡衍恢复懵懂无知的眼神,朝姜里雁乖巧叫了一声。
“小狐狸,真失忆了?”
姜里雁除了莲崽以外,最是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玩意儿,这也是为何她会把小熊猫留在玄山的缘故,着实可爱。
只可惜它已有数百年道行,若是恢复记忆,就没了这份蠢萌可爱。
胡衍歪了歪头,似是不解地看着她,银白泛粉的狐耳动了动,毛蓬蓬的尾巴甩来甩去,用尽全身力气在卖萌。
如果姜里雁真的就是妖祖,那么他所作一切牺牲都值得。
若不是,胡衍也要找到入蓬莱的机会,寻回沾染妖祖气息的物事。
在见识过姜里雁的实力以后,认为她便是妖祖的想法占了八成。
只是既然姜里雁身为妖祖,为何不回四极之地统御妖族,偏要为了玄山这个人族宗门费心费力。
想不通这一点前,胡衍仍不能笃定想法。
姜里雁提着它的后颈肉,神情似是思考,轻声道:“不如搜魂看看你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吧,或是直接将你奴役成仆?”
胡衍心神微顿,仍旧卖乖地与她对视,至于姜里雁说了什么,他也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随后像是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圆润漆黑的狐儿眼变得湿润,胡衍没有丝毫犹豫,朝姜里雁软绵绵叫唤一声。
幼狐叫声不尖锐,反而有些奶里奶气,姜里雁听得懂,这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狐狸又叫了她一声娘亲。
她一不带狐妖气息,二不是七尾银狐睁眼后所见第一个。
难道是因为混沌青莲包容万物的特性,才让它认错娘么。
姜里雁挑挑眉,在确定七尾银狐失忆不似作伪以后,决定带回玄山主峰养着。
为保险起见,干脆将它与玄山结契,当个护山灵兽,往后恢复记忆若是表现良好,就放它自由也无妨。
姜里雁这边逗弄困倦快睁不开眼的小狐狸,天元各处强大修士却变了脸色,纷纷神情凝重地陷入沉思。
天墟云海里,黎璇玑早已见识姜里雁的实力,对此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拈着手里白子轻敲玉棋盘。
“借他人之口,替姜宗主澄清此举,顺便提一句,某件仙界流入天元的仙人器物,亦有这召唤流火的作用,不知是否与姜宗主有关。”
赵成然正沉着脸想办法如何洗净覆盖天墟的墨绿,就听得小师叔祖一道传音入耳。
灰白胡须遮掩下的嘴角抽搐,万般无奈,他也只能听命行事,朝天墟云海恭敬行礼应是。
而当赵成然的人把消息暗中传开,十六州修士此前所想又被颠覆。
不少宗门把大出血准备好的各类天材地宝、丹药灵物尽数收起。
若是姜里雁拥有强大仙器,那么很多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能够强横牵引星陨精准打击十六座宗门的举动,非渡劫大能不可为。
但渡劫期修士在这关键时刻,向来都是避世不出,准备渡劫,自然更不愿掺染过多修真界的因果。
能够召出如此惊人的天降流火,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器才能做到。
纵然见过十六个宗门的下场,依旧不少人对此心生贪婪,遏制不住这份企图。
徐州瞿家。
天元的修真世家并不在少数,以家族传承延续,各世家之间以联姻巩固关系,抱团应对一切。
远比宗门更具凝聚力的修真世家,同样是不容小觎的一股势力。
他们更多则是盘桓于各自所处的都州之内,与其他宗门河水不犯井水,甚少掺和进宗门势力的纷争里。
瞿沐婉在听得下人禀报以后,精致面容一片沉着冷静,并未动怒。
“即便失了妖力,可他本体乃七尾银狐,传闻他更是承了上古九尾天狐血脉,仅凭肉身强横破开锁妖囊并不奇怪,这一次是那家卫莽撞了。”
“瞿家颜面固然重要,却也不能仗势欺人,去吧,该如何奖惩由你定夺。”
瞿沐婉轻抚面前展开的画卷。
以玄阶灵材制作的颜料和画纸,绘出一道男子身影。
仅是背影和他略微偏头露出的半张脸,便能叫人想象出一张含笑的俊美面容。
而他头顶一双银白狐耳,更是点缀出几分妖冶。
若非男子身姿周正,气度洒脱随意,与话本里蛊惑人心的狐妖多有不同,却又魅惑天成。
“念念不忘,反复思量……”瞿沐婉垂眸低语。
恭敬站在门边的人不敢抬头。
她轻声问道:“小姐,驭妖宗那边是否要提点一句,毕竟护送七尾银狐的队伍里也有他们的人,追责玄山理应让他们去做。”
不过区区一介玄山,以瞿家的实力,完全不必将其放在眼里
只不过瞿家家训极为严厉,管束族人不可胡作非为。
所以分清事情对错以后,即便是有所迁怒也不可怪罪玄山宗主。
但既然是和驭妖宗做买卖,买来的货物没能拿到手,让驭妖宗给个交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瞿沐婉还未回答。
又有一道人影匆匆走进来,瞿家管事虽然不必等通报首肯就能面见主人,但还是行了一礼。
在瞿沐婉颔首示意下才快语道:“小姐,驭妖宗的人来了,将先前付予他们的灵石和灵材尽数归还,还送了一只玄阶血脉的妖狐。”
“可有说缘由?”瞿沐婉浅褐眸色温和,柔声问道。
“他们说……”
瞿家管事沉声将原话一字未改地说出来:“奉劝您莫要追究,否则后果自负。”
近侍闻言,不悦道:“这驭妖宗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瞿沐婉抬眸,近侍顿时哑然垂首认错,她这才柔声轻道:“那便不追究了,你们退下吧。”
“是。”
两人垂首应着退出亭台。
…
…
玄山主峰上。
五个徒弟,蜃龙、白泽、傅疏、牡丹和小熊猫齐聚。
傅青芽戳了戳小狐狸的耳朵,惊奇道:“会动!”
“师姐,这是活的呀,怎么可能不会动,而且它还要抢了熊三的地位,你坚定一下立场好不好。”
霍静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忍不住也戳戳小狐狸的耳朵。
她的眼神瞬间亮了,这狐耳确实会灵敏的抖一抖。
姜乌对毛绒绒的小狐狸无感,静静坐在矮桌前,喝着楚玉冲泡好斟给他的茶水。
白泽淡漠道:“修行了六百年的狐妖,未必这么简单。”
“狐族向来心机深沉,狡诈多变,养在山里怕是不太好。”
傅疏难得会认同白泽的话,他看向姜里雁的时候,眼中带笑,满心的愉悦,视线转至小狐狸身上瞬间变得冷淡。
“瞧着挺可爱啊,大人您要是担心,不如给我养吧!”
蜃龙想要摸摸小狐狸毛蓬蓬缀在身后的七条尾巴。
却被它连连退后避开,还张开满是乳牙的嘴威胁低吼,可惜威慑力不足,显得很是凶萌。
小熊猫搓搓脸,深深感到地位不稳,连忙抱住姜里雁小腿不撒爪。
傅疏轻笑道:“还是只公狐狸,不如阉了,免得他日后勾搭山里的女弟子做错事。”
姜里雁无语地轻扯嘴角,说道:“这么说也该先把你和白泽阉了。”
傅疏撑着案桌,一手托脸,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认真说道。:“我不一样。”
姜里雁嗤笑:“你不是公的?”
傅疏:“……”
刚忙完来到主峰的荼兔:“……”
今日主峰上的风,不知为何吹得他背脊发凉。
“烛龙答应做护山灵兽了吗。”姜里雁看见荼兔僵住的身影,淡声问道。
“大人,是护法,咱们玄山的护法。他答应了,约定好护佑玄山三千年,期满以后任他是去是留。”
荼兔擦擦鬓角的汗,努力纠正姜里雁的说法。
虽说为烛龙取回龙晶,是他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姜里雁一开口便要烛龙留在玄山当护山灵兽,待满三千年才能离开,就有些像是挟恩图报了。
尽管荼兔相当认可大人的要求,但当时若是能把她身后蔓延至几乎遮天蔽日的混沌真炁收回去。
把场面搞得不那么像是威逼的话,会更好一些。
再者说,烛龙怎么也是上古一尊大神。
她一口一个护山灵兽,荼兔觉得这很影响维持玄山友爱氛围。
也怕烛龙万一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朝他这只无辜小兔妖下手就麻烦了。
姜里雁随他的意改口:“行吧,烛龙护法安置好了吧?”
荼兔点头,说道:“已为他配好了居所,现正在闭关修炼。”
姜里雁对他的关心仅止于此,便指着小狐狸说道:“嗯,记一下,这也是新来的护山灵兽。”
“七条尾巴!?”
荼兔仔细看了眼,忍不住惊呼一声。
玄山里也有只狐妖,是当初从驭妖宗跟来的幼崽之一,可它也不过四尾,在狐族之中已经是极高的天赋了。
狐妖天生一尾,根据血脉强大程度以及修炼道行,会逐渐增添尾数。
似那四尾金狐承自元晶天狐血脉,虽然最终只能修炼至七尾,可也是多少狐妖羡慕的对象。
这头银狐居然长着七条尾巴。
荼兔第一个想法并不是大人福缘深厚,出门就捡神兽。
而是难怪它有资格成为玄山的护山灵兽,恐怕也只有这般资质,方能被大人瞧上吧。
胡衍被傅、霍和蜃龙围着肆意玩弄,想要跑向姜里雁,却被她以青莲精气拦住,任由两人一妖揉搓。
拼死护住狐尾的胡衍,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眼角缓缓留下了屈辱的泪水。
“怎么还哭了,是感动的吗?”
蜃龙好奇地轻轻捏了他耳朵一下,手感实在不错,没忍住再捏几下。
傅青芽小声道:“可能是觉得被我们欺负了。”
霍静然撇嘴,说道:“师父把它救回来,还愿意收留,它怎么可能会哭,一定是喜极而泣。”
荼兔在那边禀报一些较为重要的事情处理结果。
无论姜里雁对玄山大小事务上心与否,荼兔仍旧保留这个习惯,他虽然代为执掌玄山,却从不逾矩。
谁是玄山的主人,他又听命臣服于谁,荼兔一直记得很清楚。
“两位小少主莫要玩了,我先带它去阆苑峰圈个地方安置。”
待姜里雁双眼放空,也不知到底听进去多少,终于把话说完的荼兔走过来轻声说了句,总算是从几双魔爪里解救了胡衍。
论可爱,阆苑峰的妖兽们也不输胡衍。
她们只是想考量这只狐妖性情如何而已,勉强带着一点点私心罢了。
放过小狐狸,姐妹俩把目标转向小熊猫,把它从姜里雁那儿扒拉过来,呆懵的小熊猫再度落入魔掌。
胡衍毛绒绒的脸有些萎靡,同情地看了小熊猫一眼。
姜里雁叫住荼兔,说道:“等会儿,还没让它结契。”
“好的,大人。”荼兔掐着胡衍的后颈肉,把它转向姜里雁。
姜里雁抬指凌空绘出一道玄奥图纹,轻轻点向小狐狸的额间,将那图纹推过去。
胡衍竭力控制不露出任何马脚,却还是犹豫了一瞬间。
但也仅仅是犹豫了一瞬。
他本就不打算对玄山做些什么,如果姜里雁就是妖祖,那么这道契约图纹于他而言,有和没有都是一样。
若只是有件沾染妖祖气息的物件,胡衍也只需取走它,随后回狐族圣地找办法洗炼契约图纹即可。
何况都已经深入虎穴,他这个时候挣扎反抗也没有意义。
结契完成的光芒轻闪消失,众人对小狐狸的关注度骤然下降。
荼兔拎起它正要走,想起还未取名,顺势问道:“对了大人,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龟大,熊三……就叫它狐四吧。”
姜里雁沉吟一会儿,说出一个最敷衍的名字。
胡衍生无可恋地垂在荼兔手底下,任凭他行走间带着晃动。
“师父,今年的弟子大比,您会去看吗?”
傅青芽搓着小熊猫的脸,想起这件重要事情,连忙仰头看向姜里雁。
“弟子大比?”
姜里雁挑眉好奇道:“仙盟分崩离析,夏国自身难保,谁来办?”
往常弟子大比是十六州都为之兴师动众的大场面。
虽然区区一次大比,不能代表绝对的情况,却也能甄选出许多实力天赋令人惊艳的修士。
更能彰显各大势力的底蕴。
以前都是仙盟操办,上六宗和夏国行监管之权。
以现在天元十六州人族势力的局面,让他们碰到一块儿,岂不是混乱一片。
霍静然抵着案桌托腮,说道:“兔叔说,今年是四座仙盟和上六宗之五联合操办,七大世家也参与,代行监管之权。”
玄山因为覆灭重建的缘故,加之近来表现让其他势力态度举棋不定,因此操办事宜并没有带上玄山。
“且以三件仙器,以及一座新发现的秘境进入资格为彩头。”姜乌淡声补充。
姜里雁感兴趣地笑了笑:“有点意思,想必今年的弟子大比,会是火气最重的一届了吧。”
傅疏虽对各方势力不了解,但却深知人性,亦是笑道:“也会是结果最真实的一届。”
“这次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去。”
想也能想到那时场面会多有趣,四座仙盟的爱恨纠缠,落魄夏国将会如何自处,更有强大世家横插一脚。
姜里雁一想到这些乐子,便勾唇笑了起来。
“好耶!”傅青芽开心低呼一声。
其余几个徒弟也露出笑容,唯独纪亓在发愣。
一般来说,十六州人族势力若有什么大场面,被视作魔教被驱逐出十六州的势力,都会习惯性出现搞事。
今年这场弟子大比,自然也少不了魔教插手。
纪亓想到星月教,在玄山待久了,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是星月教少主的身份。
到那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与星月教联合对付其他势力尚可。
但玄山……
纪亓思及此,心中百般纠结和煎熬。
“喂,纪师弟,发什么呆呢?”
明明师父都喊他名字了,他还一直发呆不作理会,霍静然略微提高些许声音把他叫回神。
纪亓看向霍静然,循着她示意的眼神一转,便对上姜里雁似笑非笑的目光。
“师父,您叫我?”纪亓连忙说道。
“你和楚玉都是入门不久,到时候遇到事情不要担心。闯祸了是错就认,不是你的错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叫师兄师姐帮忙,实在不行再叫我,知道吗?”
姜里雁趁着这个时候将门风传授给他俩。
纪亓和楚玉原本听得极认真,最后都有些哭笑不得,可又有一种果然是师父才会说出的话的感觉。
“是,师父!”
不论如何,两人依旧应得有力。
姜里雁张嘴咬住牡丹喂到嘴边的果子,双眼渐渐放空眺望远处。
玄山里依旧如春,生机盎然。
玄山外,大雪纷飞冰寒彻骨。
似这样的酷寒时节,人族还要熬三年多。
“凤凰真炎炼化得如何了。”姜里雁忽然问道。
楚玉被点名,愣了愣神后温笑道:“在师兄帮助下,已经能简单驱使了,炼丹术得益入门。”
姜里雁满意地微微颔首,说道:“若是炼丹的材料不够,就跟荼兔说,需要什么让他帮忙备好。”
“多谢师父,弟子知道了。”
楚玉知道姜里雁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只好克制住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
“这次弟子大比,资质和天赋绝艳惊世的修士不在少数,能把他们踩在脚下摁着打也好,若是不敌也罢,你们都是师父的骄傲。”
姜里雁神情淡淡,说道:“一时的输赢,不必看得太重。”
虽然她语气慵懒显得敷衍,可关心的意思又有谁听不出。
众徒弟闻言表情登时严肃,一致站起躬身行礼。
“谨遵师父之命!”
年轻或稍显稚嫩清脆的声音有力,大声又整齐划一,惊起主峰憩息的飞鸟。
纪亓捧着热茶牛饮瞬间,恶狠狠地咬着杯沿。
管他的呢!
小爷再怎么说也是星月教少主,少搞一次事情对星月教没有损失,他的命令,星月教众必然敢不听从?
这一次,他定要胜出夺得彩头,叫所有人都听到玄山纪亓的名号!
纪亓在玄山得了上乘功法以及极品灵器,玄山和姜里雁对他的好,他都记着,至于星月教,等他还了这份恩情再说。
傅疏问道:“既然弟子们都要去,那我也一同前去吧。”
“嗯,可以。”
路上正好多个保姆照顾徒弟和玄山弟子们,姜里雁自然不会拒绝。
白泽眸色微沉,说道:“我也去。”
“你?”姜里雁瞟他一眼,说道:“留在玄山守着,敢跟来一步,我就把你四只蹄子全都打断。”
“哧。”傅疏不给面子地低笑一声。
五个徒弟方才的豪情壮志瞬间收敛,各做各的事情,逗弄小熊猫和默默冲茶、饮茶。
虽然师父不会对他们这么讥讽,但这种时候,还是让白泽独自承受好了。
蜃龙受不住这种气氛凝固的场面。
她连忙打圆场道:“大人,我最近又蕴养了好几颗成色不错的蜃珠,您要看看不,随便挑!”
姜里雁淡声道:“不挑了,都给我吧。”
蜃龙结结巴巴道:“不……不挑了?”
姜里雁咬住果子,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哈哈……没问题。”
蜃龙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欲哭无泪,她多这一句嘴做什么。
挨怼尴尬的是白泽,现在出血受伤的却变成她。
“牡丹,确定好这次大比有哪些弟子参加,安排好他们的吃穿住行。”姜里雁吩咐完,继续优哉游哉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享受牡丹喂食。
牡丹仔细剔去瓜籽,切好了放在盘中,闻言连忙点头应是:“您放心,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作者有话说:
小凶许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弱小可怜地说:“……真的,被榨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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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准备
站在主峰峰顶的边缘, 就能将整座玄山风貌尽收眼底。
待那日之后,为了备战弟子大比,徒弟们或选择闭关修炼, 或是在青都万千大山里实战历练。
姜里雁坐在崖边静看云卷云舒,享受难得的安宁, 还真感到有几分惬意。
“感觉如何?”她忽然出声问道。
走至姜里雁身后的烛龙脚步一顿, 说道:“尚可, 你不必忧心。”
姜里雁任由清风拂面, 吹得鸦青色长发不住飘扬。
听到烛龙的回答, 她好笑地嗤了一声:“没问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是说, 在玄山待着感觉怎么样。”
烛龙的赤红蛇尾游曳, 滑动至崖边盘卷着往下看。
山峰之间五行灵气浓郁弥漫, 九曲江里映出盎然生机。
尽管玄山现在总共已有两百多名弟子, 可分散安排在各峰里住下以后,就显得稀疏很多。
也就只有在练武场里才能勉强凑出不少弟子, 隐约有宗门的气势规模。
烛龙回答得言简意赅:“比在极寒之地聒噪了些,但还算不错。”
姜里雁啧了声道:“你以前住的那地方?算了吧,除了你就没别的活物,还没住够吗, 何况现如今的天元也已经没有极寒之地了。”
换作是她, 根本无法忍受长久岁月里只余孤寂, 也就只有烛龙能按捺得住寂寞, 雷打不动地为天地更换昼夜和四季。
“沧海桑田, 世间万物始终都在变化, 你也一样。”
烛龙看向崎岖不平的崖边, 一株坚韧生长的小树苗映入他眼中。
随着烛龙心念微动, 纤细瘦弱的树苗被股无形力量拔起,飞到他面前。
“以你的强大,当得与天同寿,那时莽荒虽有不少存在甘愿追随为仆,你却从未答应。”
烛龙低眸看向漂浮到面前的树苗,问道:“现在为何又会收徒弟建宗门,这也让我有些意外。”
姜里雁没理会他的动作,语气随意道:“我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有个理由吗?”
烛龙掌握着时间与空间两种法则,只是甚少动用,尤其是时间法则之力,牵扯到的因果即便是强大如他,亦会带来难以轻易承受的后果。
他动用龙晶内残存的法则之力,改变了小树苗一生变化所需要的时间。
从生长到凋谢枯萎,不过一瞬。
“无论凡人还是修士,终会有寿元耗尽的一天。”
“到那时候,你该如何面对弟子们的离去,亲眼看着他们神魂虚弱乃至消散,天人五衰逐一出现,最终身死道消。”
烛龙低语的声音喃喃,宛若鬼神环绕轻诵。
姜里雁身周混沌真炁弥漫,笃定道:“你还在记恨天道?”
烛龙闻言,略显狭长的眼眸里暗芒闪动,衔于口中之烛也骤然冒起幽幽浅光,随后烛光朦胧笼罩四周,遮蔽了天地意志的注视。
烛龙低声道:“我们都处于同样的立场,纵使今日不是,往后也会是。”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姜里雁挑眉道:“烛龙护法便有天大的打算,也该守完这三千年期限吧,如果期间发生些让人不悦的事情,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发生。”
阴谋算计,向来是姜里雁最不喜欢的东西。
烛龙庇护着天地万物,从未有过差错和异心,却因为所谓天命而被盗走龙晶和法则之力,强行被削弱了实力。
做牛做马千万年,一朝人财两空,怨不得他因此对天道怀恨在心。
卖身给玄山立下三千年期限,恐怕也是打着在姜里雁庇护范围里安稳恢复的主意。
烛龙知道无法轻易劝说得动姜里雁,并未感到挫败,神情亦没有半点变化。
姜里雁叫住转身要离开的他。
她眼神极为认真地轻声道:“烛龙,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行,如果你再拿我的徒弟们作为游说条件,我会抽了你的筋,将你绑好挂在山门风干。”
姜里雁说得随心所欲,不会也不想考虑他听了以后是何种心情。
重若万钧的威压骤然落在烛龙肩上,与他赤红蛇尾接触的地面被压得下凹。
除此之外,烛龙还承受着一股更大的压力,是从血脉深处传来的臣服情绪、
即便没有双膝,烛龙仍旧硬生生折着蛇尾,鳞片炸起刮卷地面,从来都淡漠的神情渐渐化成满是隐忍的痛苦。
他失去身体控制权,曾被无数部落族人视若神明的烛龙,如今高傲的头颅正在缓缓低下。
“既然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就不该随意提及。”
在最后一刻,姜里雁松开禁锢,她已经很克制刚才心里的怒意,才没让烛龙伤得更重。
姜里雁不阻拦他做任何报复天道的事情。
往后这种事情,随着各种上古强大存在一一复生,会发生得更多,姜里雁也懒得阻止。
谁种的因,就该让谁去尝果。
但若是牵扯到她的徒弟和玄山,姜里雁会选择直接动手把他们打得清醒一些,看在情面上会尽力不往死里打。
荼兔持玉简登上主峰时,就看见烛龙离开时有些狼狈的身影。
已经习惯这种场面的荼兔很淡定,先低声喊了一声大人,才将手里玉简奉上。
“参加大比的弟子名录,这么多人都去吗?”
姜里雁神识探入玉简,就看见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八十个名字,几乎占去玄山如今弟子数量的一半。
荼兔严肃道:“根据我对往年历届弟子大比的分析,炼气修为组反而争夺最厉害。正好这些入山门不久的弟子们大部分都已经进阶炼气,不过是多交些灵石花费罢了,不碍事。”
摆明要广撒网的态度让姜里雁听得一乐,连带刚刚因为烛龙低情商拉拢方式而被惹怒的情绪也消散。
“可以,二十日后出发?”
姜里雁翻看这些弟子的记录,修行过程中刻苦努力,倒是都很不错,说起来也全靠天墟送得好。
荼兔说道:“嗯,这次出行所需已经尽数备全。”
他说完,又有些迟疑道:“大人,要不我也与您一同前去吧,到时候恐怕难免会有些问候交际,那些人族岂配与您交谈,我跟在您身边也好应付这些琐事。”
姜里雁翻完最后一名弟子的记录,点头道:“可以。”
荼兔愣了愣,原以为姜里雁会要求他留在玄山,方才也只是突然就冒出的想法,忍不住便说了出来,没想过姜里雁会答应。
然而她一答应,荼兔又担忧起自己不在的玄山,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可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护法和教习在山里吗,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一直处理这些事务也很辛苦,也该放松些别太累了。”
姜里雁说着话,把玉简递给他。
别家门派的掌门若说这话,定是要瓦解释权,可姜里雁这么说,荼兔听得心里头一阵阵感动。
无论山里最近来了多少厉害人物,可大人心里始终还是记挂着他。
荼兔吸吸鼻子,摸了把脸上络腮胡里的湿润,说道:“好的,谨遵大人吩咐!”
待他走后,主峰石阶一侧才有块石头松动。
胡衍察觉到荼兔的气息越来越远,果断推开遮掩身形的石头,四爪并用轻快地奔跃在石阶上。
没有任何阻拦,胡衍一眼就看见姜里雁坐着发呆的场景。
虽不知她这是何意,但既然打定主意潜入玄山查明妖祖气息源头,就该时刻抓准机会讨得姜里雁的欢心,这样才会有更多机会查找。
胡衍刚兴奋地要跑过去,忽然天降一阵大风。
穿着玄黑劲装的少年径直落地,乐呵呵地捧着一堆模样古怪的果子朝姜里雁跑去。
被他临时踩着背脊当飞行坐骑的鸟妖骂骂咧咧展翅飞离,阵阵狂风吹得胡衍的银白狐毛异常缭乱。
“师父,看我给您带来什么好东西!”纪亓有些兴冲冲地轻喊道。
万千大山能够聚集如此之多的宗门建址,自然也是福地一处。
纪亓在历练时想起师父总爱吃些味道不错的灵果,便捎带了好些回来。
“怎么弄得这么脏,一身灰土。”姜里雁拣了颗粉嫩灵果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啃了一口,嚼着泛酸的果肉她面色微凝,问道:“这些灵果你都尝过吗?”
纪亓摇头,说道:“没呢,好吃吗,师父?”
姜里雁一脸淡定,在纪亓没注意到的瞬间,淡红业火掠过手心,灵果瞬间被灼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味道挺出乎我意料,剩下的送去你楚玉师兄那儿吧。”
“师父,我才是他师兄。”纪亓被这个称呼弄得忘了关心灵果味道,连忙纠正道。
“按年龄说,你叫他一句师兄不过分。”
姜里雁感觉嘴里还是一股酸涩味道,想着也是傻徒弟一番好意,才没说什么。
纪亓闻言,肩膀都垮了下来,弯腰把地上的灵果抱起,好奇问道:“师父,送去他那儿做什么?”
“近来楚玉在琢磨炼丹术,这些灵果送去,就让他看看能否炼制出提神的丹药吧。”
姜里雁敷衍地挥挥手,再说下去,她怕会忍不住往纪亓嘴里赛两颗灵果让他闭嘴。
纪亓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愣愣地应了一声,随后抱着灵果准备离开主峰。
就连躲藏在石柱边上的小狐狸身影也被他忽略。
直到迈步走下石阶有些距离,纪亓才忍不住摸了一颗看起来最好吃的灵果咬了口。
纪亓瞬间被那酸涩味道激得头皮发麻,终于明白为何姜里雁说是炼制提神的丹药了,这味道可不就是提神么。
“坏了,又让师父对我印象不好了!”
从没有讨好他人经验的纪亓反应过来,抱着灵果站在长又曲绕的石阶上一脸后悔。
但转念一想,刚刚师父都被酸到了也没揍他。
纪亓又忍不住站着傻乐,果然他也已经获得师父的认可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昨晚通宵了,很后悔,很难受,今天就睡了四个多小时
明天补缺的更新吧,脑子混混沌沌的,感觉被小姜隔空致命打击了。
明天一定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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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骨冢海
“这点小心思, 真是出身世人口中的魔教吗。”
姜里雁好笑地自言自语一句。
对于纪亓这个徒弟,她并不像对其他几个徒弟一样上心,姜里雁很清楚这一点, 甚至她也不清楚为何莲子会选中纪亓。
这个少年心智成熟,修行经验比起大多数修士而言, 可能还要更丰富些。
不能以简单的善恶来定论他, 姜里雁想起刚才那枚灵果的酸涩, 无奈摇摇头, 往后对这个徒弟多上点心便是了。
关爱问题少年, 人人有责。
姜里雁抬手揉揉太阳穴,有些不耐地看向角落说道:“出来吧, 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
胡衍努力按照族内幼崽的动作习性, 小心翼翼地从石柱后面探出些许。
随后雀跃地朝姜里雁奔去, 再度撞在她的青莲精气上, 发出好大一声。
姜里雁嫌弃地看向倒在地上一脸懵然的小狐狸,嘴里说出的话不带半点同情可怜。
“蠢死了。”
胡衍惨兮兮地撒娇叫唤一声, 慢慢挪着靠近姜里雁。
姜里雁按捺住揉他狐耳的冲动,冷淡道:“别叫娘,我生不出狐狸崽子。”
“唧……”小狐狸扒着坚硬岩石,圆眼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这么大的岁数就别学人家卖萌。”
姜里雁无奈, 伸指轻点在他额间, 一股青芒飞入。
小狐狸身体里涌动银白光亮, 很快一个神情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出现在原地。
他头顶缀着双银白狐耳, 面容生得不妖不媚, 自成风流洒脱, 皮毛化作雪白衣袍, 七条狐尾在身后轻摆晃动。
胡衍:“……”
没想到姜里雁会强行将他化形, 胡衍甚至为此懵了一瞬。
好在反应过来以后,他立即做出应对举措,不顾地面灰土直接就坐下依赖地看着姜里雁。
按照胡衍设想,先以幼狐本体博取姜里雁的信任,让她愿意随身携带着他,而后在适合的时机恢复记忆,顺势化成人形。
以狐妖天生俊美的容貌,即便无法让姜里雁爱上他,至少也能她很大程度卸下心防。
初步计划进行得勉强算是成功,起码已经进入玄山混到护山灵兽的地位。
可这突如其来的强行化形,让胡衍有点不知所措。
再好看的脸,配上幼狐应有的天真懵懂,也如同痴儿一般,能让人卸下心防不假,却又不是胡衍一开始打算的那种……
“来,现在叫两声娘亲听听。”姜里雁好整以暇看他。
“……啊。”
胡衍急中生智,张嘴好几次也叫不出声,接着便露出低落的神情与姜里雁对视,银白眼瞳里满是懵懂的懊恼。
“去旁边待着,别吵我。”
都是几百年的狐妖了,还总是扮嫩,终于解决了这货,姜里雁也能继续好好的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间。
自仙盟一分为四,另一股庞大势力夏国分崩离析后,混乱了一阵的十六州渐渐局面平稳。
夏国在这段时间里,经历种种,最终得以稳固局势。
只是无论实力和威势都大不如从前,更有自立门户的三十九城对其虎视眈眈。
四分仙盟也压下彼此之间各种的争端,着手整顿各自治理范围内的乱象,尽管作用大不如从前,却也换来一个暂时明朗的局面。
比起其他三都,唯有酆都这处鬼蜮保持以往的状态,依旧鬼气森然。
在酆都中心位置,一座荒芜的平原里,聚集了几乎酆都里所有的魂修和鬼修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整个身影都藏在黑袍之下的声音清亮,驱散了些阴森氛围。
“既然都是十六州的一份子,这弟子大比我们怎么就不能参加。”
“不必装了,谁都知道那座秘境有可能源自上古,都想得利,就把话都摊开来说清楚。难道我们想要,那些人族势力敢不给么?”
虽是活人开口,可他脚跟不着地,脚尖踮起,显然是正主附了活人身躯到来,并非那魂修亲临。
徐凌云不掩厌恶道:“刺罗,如果你还想和人族好好的商谈,就别做这种事情。”
“今日我们不是为了争吵而来,大家都安静些。”鬼群里,一个佝偻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说道:“我们修炼鬼道,却也非至恶,不如让诸位鬼修替我们开这个口吧。”
一众鬼王闻言,视线瞬间转至那些表情冷漠的修士脸上。
鬼修之中,一人轻笑出声。
“千只厉鬼,三千只带煞鬼魂,若能给够这些,酆都定能参加这次弟子大比。”
空有强大实力却被怨恨左右神智的便是厉鬼,只有在极度怨恨里保持清醒冷静的鬼物方能修炼。
但随着实力的强大,那份压抑的怨恨往往会变得更容易被引发。
这也是为何人族对魂修的态度暧昧不明的原因,既无法安然共处,又没有不死不休的缘由,索性默许他们待在酆都里自生自灭。
只不过,无论厉鬼还是带煞鬼魂,对魂修而言也是颇为重要的东西。
前者若能吞噬便能够使得修为长进,后者则是修炼的好苗子,稍作培养就是麾下一员鬼将。
弟子大比无论参与人数多少,最终也只从炼气、凝丹、化神三个境界里,分别抉出百名弟子。
这交易做还是不做,让魂修们有些犹豫。
有个满身挂着幽蓝焰火的魂修忽然发出阴恻恻笑声,说道:“如今十六州局势动荡,这般好时机已经摆在面前,难道诸位真的甘愿永生永世都待在酆都吗?”
明知他这话带着蛊惑挑拨意味,但不得不说很是有效。
他们也曾是人族,为何就非要一直留在森然鬼蜮里。
十六州地域辽阔,无数珍宝灵材,纵然是鬼魂之躯,他们也想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外。
满身幽蓝焰火的魂修见其他鬼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微不可察地瞥了眼鬼修那边。
见其中一人冷漠眼神在和他目光短暂交际瞬间隐有波动,也无声地露出满意笑容。
“不过是这点要求,大家从嘴里抠点出来凑凑就有了,还用纠结么。”
阴冷惨白的月光下,说话的少女擦拭一柄乌黑短匕。
见大家视线齐聚望来,她咧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得眯起眼眸,看起来极容易让人放心的乖巧。
佝偻老者默默收回视线,做出决定:“可。”
徐凌云也沉声道:“你们先走吧,待我们商讨好以后会将鬼魂送去。”
“动作快点,毕竟时间不等人。”鬼修哑着嗓音道。
这话说出来,在场所有鬼王的视线都齐齐一转,无声地盯着他。
…
…
两座庞大灵舟静静停浮在玄山山门外。
玄山能如此财大气粗购置灵舟,还多亏了姜里雁获取赔偿的能力,荼兔在向天工定购时眼都不眨,直接甩出灵石全款交付。
一座灵舟荷载六百人,视携带多少东西酌情增减。
八十名弟子随机安排在两座灵舟上,至于姜里雁他们则是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玄山弟子对姜里雁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还是十分崇敬佩服的。
其他势力或许会刻意封锁一些姜里雁的事迹,避免自家名声有损的同时,也不想让姜里雁名气过甚。
玄山则是特地选了块面积巨大平整的峰壁,把姜里雁一些光辉事迹都特意篆刻上去。
还专门填充了闪玉碾碎的粉末,即便在夜里,一排排大字也会煜煜生辉。
五个亲传徒弟,三个已是凝丹期修为,其余两人则是半步凝丹。
剩余七十五名弟子里,有二十八人炼气大圆满,只待积蕴足够便能突破,剩余弟子也都是上三阶的修为。
看似底蕴薄弱,可这也不过是玄山在短短几十日里发展得来的结果。
这也是为何姜里雁戏言荼兔打算广撒网。
不论结果如何,一次抛出七十七名炼气弟子参加大比,气势倒是很足。
迈入灵舟里,比看起来更宽敞的空间映入眼帘。
傅青芽感慨道:“哇,没想到里头看着更大了。”
纪亓哼了声,撇嘴道:“这算什么。”
傅青芽无奈看他一眼,说道:“师弟,你又从哪本书里看到更厉害的了?”
总拿这个理由搪塞傅青芽的纪亓,在发觉姜里雁走进来时,下意识否认道:“没,我又没说。”
能够观赏风光的甲板备齐桌椅,其余弟子直接进到各自船舱里打坐修炼。
他们之前不过一介凡人,入道才没多久就被安排去参加弟子大比,紧张激动之余,便剩下压力带来的动力催促着他们在这之前多做准备。
傅疏抬眸打量胡衍,他始终觉得这狐妖有所图谋,可对方遮掩得极好,让他仅是有所察觉却抓不到马脚。
“师父,听纪师弟说这是您要的灵丹?”
楚玉打开锦盒,里面整齐放满了粉如玉的滚圆丹药,浅到几近虚无的丹纹足以证明楚玉在丹道方面的天赋极佳。
姜里雁都快把这件事情忘记,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纪亓!”
“诶,师父,怎么了?”
纪亓正在和牡丹讨教辨别美味灵果闻言,听到姜里雁的声音,连忙小跑过来。
姜里雁很少笑得如此温柔,把锦盒转向他们。
“尝尝这些丹药,还有你们也一起尝尝吧。”
众人不疑有他,轮流取出一枚捏在指尖好奇打量。
纪亓早把那日的事情忘记,求知欲极强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灵丹?”
“你们先吃。”
姜里雁见他们都将丹药投入口中以后,嘴角笑意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说道:“这是那日以你采回灵果炼制的丹药,作用么,能够提神吧。”
纪亓脸色一变,可惜灵丹入口瞬间融化,酸涩到麻痹口舌的感觉顿时产生。
其余弟子面上表情也都一言难尽。
傅疏早就看出姜里雁打算使坏的心思,既然她高兴,他也没有封闭五感任由酸涩在口中滋生蔓延。
姜乌被酸得攥紧双手,偏过脸看向纪亓,微微笑道:“师弟有心了,特地寻来如此特别的灵果,待到了地方,师兄会好好谢你。”
“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纪亓大惊失色地伸手。
“呵呵呵,好师弟啊,等着接下来几日喝凉水都塞牙吧。”傅青芽擦擦嘴角止不住流出的口水,难得满眼愤怒。
纪亓的手换了个方向对准傅青芽,无力喊道:“师姐,你听我解释!”
随后他便看到一旁霍静然的目光冷然,像淬了冰,朝他无声说了一句话。
‘你死定了!’
“我是无辜的……”
纪亓的手无力垂落在身旁,他终于明白,有的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放心,师兄和师姐他们不会真的怪你,傅教习就不一定了。”
在纪亓生无可恋坐下以后,楚玉温和笑着说了一句。
纪亓怒瞪道:“你果然不安好心!”
楚玉虽然也吃了灵丹,但他经常尝丹,对这酸涩尚可忍耐,温笑道:“材料是你摘回送来的。”
纪亓脸色再变,压低声音道:“你骂我自作自受!?”
“纪师弟,反正无聊,来和我过过招吧。”
没等楚玉回答,霍静然抽出腰间暗芒滑动的双刀,走到纪亓身边,语含威胁。
纪亓连忙切换讨好语气,小心翼翼问道:“霍师姐,可以不要吗……”
“呵。”
从姜乌那儿传来一声轻笑,纪亓看过去。
姜乌抬眼,朝他露出和煦笑容,只是纪亓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容有点冷。
“纪师弟可以不答应,那就与我切磋切磋如何?”
随后也不管纪亓愿意与否,姜乌起身,傅青芽也紧随其后,三人拽住大惊失色的纪亓拖向灵舟自带的练武场。
楚玉看向姜里雁,温声道:“师父,我也过去瞧瞧,或许师弟需要我帮忙疗伤。”
“去吧。”姜里雁低眸轻轻吹拂有些滚烫的茶水,心情很是惬意。
弟子大比举办地一直都在登仙城。
位处大多数势力交汇的地域,是个难得五行灵气平衡的福地。
在弟子大比展开期间,也促动修士之间的贸易往来,更能认识结交到平常难得见面的修士,即便是不参加大比的散修都会聚集不少在此。
灵舟安静穿梭在云雾之间,常能遇到其他宗门的灵舟经过。
因为登仙城横跨两都,距离之远难保会遇上什么意外,所以宗门之间多会选择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
大多数宗门在看到玄山的灵舟时,往往都是顿了顿,便默默远离。
多日前姜里雁招出天降流火毁了十六座宗门的事迹,没人能忘。
那十六座宗门的掌门更是被一招毙命,众人皆清楚是谁动的手,可谁又敢问责?
无论这种种一切是源自于姜里雁实力惊人,又或是依仗仙器,在没明确结果之前,他们惹不起也躲得起,更不想因为结交玄山而惹事上身。
忽有名弟子匆匆走来,将手里嵌着块玉徽的拜帖送到荼兔面前。
“兔长老,有位自称寒宫弟子的修士递来拜帖。”
荼兔接过拜帖,展开仔细翻阅,才终于想起来这个宗门的一些底细记载。
虽然寒宫修士个个实力出众,但因其只招收冰灵根弟子的要求,使得整体实力又远不及上六宗,因此被列入中九行列里。
都传这寒宫性情孤傲,无论其他势力如何,皆不屑与其结盟,更不在意与其交恶。
姜里雁在荼兔望过来时,说道:“见见吧,我想看看十六州志里说寒宫弟子个个样貌惊为天人,到底是真是假。”
“是,大人,我这边去和他们说。”
荼兔起身,手持操纵灵舟的器物减缓速度,在玄山灵舟附近,一座宛若冰雕的宫殿也跟着减慢前行速度。
不得不说论财大气粗,总有宗门能够名列前茅。
以宫型法器飞行,消耗的灵石数量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很快,从那冰霜覆盖的宫殿里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冷若冰霜,并非故作冷淡神情,而是从她身周就弥漫着淡蓝碎冰,稍微靠近就刺得皮肤生疼。
荼兔在外人面前气势沉稳,不卑不亢道:“在下玄山长老荼兔,阁下是?”
女子微微颔首,说道:“我乃寒宫长老吴碎月,负责带领众弟子们前往登仙城。这次冒昧递上拜帖,因宫主有令,若在路途中碰上玄山行伍,务必与之结伴同行。”
荼兔不解道:“这是为何。”
“姜宗主那一日的作为,令宫主甚是欣喜,若不是担心扰了姜宗主清静,只能举杯邀月浮一大白,否则宫主更想当面向姜宗主道一声辛苦。”
“咳……”
吴碎月轻咳一声,她身后的寒宫弟子默默退远。
她这才压低声音道:“宫主她让我务必转告的话,还请荼兔长老你也务必转达。”
荼兔严肃点头,说道:“请讲。”
他知道姜里雁一招天降流火毁了十六座宗门的地盘,可寒宫这态度实在友好得奇怪。
说是因姜里雁强大而结交又未必,毕竟看其他宗门的反应就能知道,一人之强大,不能够决定他们的态度。
吴碎月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布下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在荼兔脸色微变时,她也骤然换了副神态。
“哈哈哈,好!终于有人做了我一直想做,却碍于宫里这帮弟子而不敢做的事!”
“这玄山宗主真是个豪杰英雄!”
“我江秋水佩服她!可惜这次我要提前抵达登仙城,不过没关系!寒宫定会暗中照看好每位玄山弟子,待弟子大比结束后,我一定登玄山携礼拜访!”
吴碎月顶着一张冷漠且面无表情的脸,生动形象地说出一番极具匪气的话。
荼兔险些以为是哪位山大王看上他家大人,正准备上山抢人。
吴碎月松了口气,身周弥漫的剔透碎冰色泽浓郁了几分,似乎也因宫主强行分配的这个任务而怨念颇深。
“就是这些,请荼兔长老务必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姜宗主。”
荼兔好不容易才止住嘴角抽搐,犹豫了半晌,有些不忍心地说道:“其实……我们宗主也在灵舟上。”
周围的温度骤然又冷了不少。
吴碎月平静道:“这样啊。”
“……这个,吴长老您怎么看?”
吴碎月双眸宛若终年不化的冰雪,静静望着荼兔,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麻烦荼兔长老为我通传一声吧。”
于是在看到吴碎月没有丝毫感情投入,再次重复那位江宫主豪迈言语动作时。
姜里雁表情还算淡定。
只不过一旁牡丹抬手正要喂东西到她嘴边的动作不住轻颤,最终银叉上的糕点跌落在桌上,她连忙竭力憋着笑意收拾。
姜里雁淡声道:“嗯,就多谢你们宫主一番好意了。”
吴碎月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接下来的行程,希望姜宗主能给寒宫一个机会,一起结伴而行。”
往常弟子大比,前往登仙城途中被魔教半路截杀的例子并非没有。
寒宫主动释放善意,虽然姜里雁并不在乎,却也没有拒绝。
“荼兔,你安排吧。”姜里雁吩咐道。
“是,大人。”
待荼兔和吴碎月去确定双方行进速度以后,姜里雁捏着茶杯低笑出声。
“不都说冰灵根修士向来孤傲淡漠吗,这寒宫宫主还真是个奇人。”
傅疏在旁轻笑:“看样子,确实是想与你结交。”
姜里雁笑意渐渐收敛,嗯了声:“现在瞧着像是个有点意思的人,随她去吧。”
她见过有趣的家伙不止这一个,笑过便算了。
两舟夹着一座满覆冰霜的宫殿飞速前行,离跨都传送法阵所在地仅有四百多里远。
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这里尚在青都,被驱逐出十六州的魔教修士自然不会选择在此拦截动手。
而在玄山和寒宫的行进前方,看着平静无常。
下一瞬,两座灵舟与一座冰宫,忽然消失在天际。
待在自家宗门飞行法器里的修士们,忽觉眼前微暗,腐臭腥味呛进鼻翼间,咳嗽声瞬间接连不断。
姜里雁睁开眼,平静地凝视前方。
各类尸身安静地在暗沉水流中浮浮沉沉。
姜里雁好奇挑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庞大如深海的场景离他们不过数十米距离,比起眼前这场面,灵舟和宫殿都像是蝼蚁般渺小。
被暗沉流水包裹的尸身,有人族修士,更有许多妖族、妖兽,或强大或弱小,都紧闭着双眼随波逐流。
吴碎月匆匆赶来,声音没有起伏地解释道:“姜宗主,这是骨冢海。”
姜里雁偏过头看她。
在她眼里,姜里雁看到了深深的凝重。
却没有半点恐惧。
作者有话说:
熬夜真的伤神,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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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入海
“骨冢海?”
周围还有大大小小八座飞行法器, 稍待片刻又闯进三座,众人无一例外的沉默凝视眼前。
抬眼向上看望不到骨冢海顶端,两侧一直蔓延至黑暗之中, 他们就像是身处深海海底,被某种屏障保护着不被万顷海水淹没。
飞行法器悬浮半空, 离地面并不太远, 隐约能看到干燥坚硬的土地。
幽静海水包裹着数不尽的尸身浮沉, 寂静得让人无端心生恐惧。
吴碎月抿了抿嘴, 说道:“这是一个惑人赴死的陷阱。”
骨冢海就像是一个开放式的秘境, 游离在天元各处随机出现,在外界看不出任何端倪, 即便是渡劫期大能都无法探查出异样。
撞入其中以后, 运气好些便如他们一样, 出现在隔绝了浩浩汤汤海水之外的安全地段。
若是运气不好直接撞入骨冢海深处, 游不出来就会像那些浮沉尸身,成为骨冢海的一部分。
看似海水的部分, 实则乃是尸毒和怨毒化成。
修士进入只能视自身修为抵御些许时间,若是被双毒侵蚀入体,神智也会遭到麻痹,最终陨落在骨冢海里。
谁也不知道最开始那些妖族和人族为何要进入骨冢海, 他们想要得到什么, 但随着浮沉尸身越来越多。
他们的肉身和储物囊, 就成为机缘巧合陷入骨冢海者冒险的动力。
强大大妖血脉的妖族, 曾经闻名遐迩的大能修士, 哪个不是让人垂涎的对象。
他们贴身携带的东西和兵器好好坏坏, 就像是押注般令人刺激期待。
而骨冢海里更有某种诡谲存在, 没有沾染骨冢海气息者, 在三个时辰后将会被其袭杀,只有扛过诡谲存在的袭杀以后,骨冢海才会将外来者丢出去。
因此他们不得不入骨冢海游一圈,可若是进入其中,又如何能抑制得住唾手可得的宝物。
无论是人是妖,往往都会因为这份心存侥幸的贪欲而陨落。
姜里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微沉注视着幽静海水。
这里有股让她隐约觉得熟悉的气息,但无数气息交杂混乱,姜里雁一时间也想不起气息源头是谁。
落入骨冢海的其他飞行法器上渐渐走出修士,开始相互接触交涉。
待九个宗门定下章程以后,才往玄山和寒宫所在位置走来。
“两位道友,在下乃是清河派长老常璇,这一次大家误入骨冢海,能够联合应对是最好的办法,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九人里,清河派地位最高,自然也就由清河派的长老负责交涉。
姜里雁捻起糕点投入口中沉默不语,吴碎月双眸冷然地望向他们,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这也是为何他们九个宗门先凑到一起商议,却没第一时间拉上玄山和寒宫的原因,青都谁人不知道这两个宗门实乃势力刺头的名声。
要不是考虑到多一分力量,安全离开的机会就更多些,他们甚至想撇下玄山、寒宫不作理会。
荼兔适时出声道:“这联合应对,可有什么具体的章法?”
常璇回道:“各门各派的弟子安排聚成一个圈。修为低者在最里,依次向外则是实力较高的弟子,至于长老们则是排列在最外能够护住弟子们,更可以备着应对意外状况。”
要想彻底沾染骨冢海气息,至少需要浸泡一刻钟的时间。
这个过程里若是有人心生贪欲,企图偷取那些浮沉尸身上的东西,一旦耽搁时间,就容易导致双毒入体、侵蚀心神。
长老们行监督权责,确实可以很大程度限制弟子们控制不住神智的行为。
荼兔嗯了声,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愿与诸位联合应对。”
待他答应,常璇沉声道:“只是玄山弟子众多,怕是不好安排,恐怕要放在最外圈才好。”
荼兔顿时眼神微冷,不悦道:“常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长老的意思,也是我们几人的意思,总不能让我门内弟子吃亏,都去护着你们玄山的人吧。”
“是啊,何况这样安排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你若是觉着不公平,大可拒绝,想必以玄山的能力,即使不与我们联手也能将弟子保护得妥妥当当。”
“吴长老,你做好决定了么?”
那些长老你一言我一语,摆明借着抱团立场统一在向玄山施压。
修为越低,离圈外越近,危险也就越多。
倘若圈内有实力较高的修士受双毒侵蚀神智,强行脱离人群,甚至会不顾一切超周围修士出手。
把玄山弟子安排在外圈位置,显然是打着把他们当成炮灰的算计。
若真有这些宗门的弟子失去理智,也能因为周围修士的存在被拖延片刻,留出时间供长老们前往阻拦。
至于玄山弟子会有什么下场,他们毫不在意,只要能够保证自家宗门弟子不折损在此即可。
吴碎月冷若冰霜的面容没有变化,亦不开口,静待玄山做出抉择。
“确实,玄山可以护住他们,那么你们可以滚远一些了。”
姜里雁语气有些散漫,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瞟向这些长老,她面上神情冷静,配上这一句话瞬间带来浓厚无比的挑衅意味。
常璇嘴角轻扯,语含威胁道:“阁下是否不清楚骨冢海的危险,若是为了逞一时之快,置众多弟子性命不顾,事后你又如何向玄山宗主交代。”
“是以大局为重,还是要逞这匹夫之勇,仅在你们一念间。”
荼兔冷笑道:“不长眼的东西,我们宗主决定的事情,还要向她自己交代吗?”
这话说出,九位长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下意识都带出几分惊畏,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收敛表情沉着脸注视荼兔。
当日姜里雁召落的天降流火还历历在目,哪怕私底下再如何不敬,谁又敢真当着姜里雁的面放肆。
宗门建立再久,他们也不想以这种原因导致翻修重建。
常璇深吸一口气,默念数遍顾全大局,终于压住心头火气,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尊重姜宗主所做决断。”
说罢,他视线一转看向吴碎月,言语客气许多:“吴长老的意思呢?”
吴碎月漠声道:“寒宫不屑与做出卑鄙小人行径者为伍,请回吧。”
常璇表情僵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隐约泛起铁青。
话说到这个份上,常璇索性冷哼一声挥袖转身离去,至于多余的话却是不敢再说。
上一次姜里雁只是毁了十六座宗门地盘,除那些掌门以外,并未伤及其余修士性命,归根结底她并不理亏。
这次在身处骨冢海,若姜里雁一时兴起将他们都杀了再丢进骨冢海里,才真正是死无对证。
姜里雁眼神颇有些感兴趣意味地望向吴碎月。
对方表情不变,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地解释道:“宫主有一份名单,记着可交好及可交恶的势力,方才那些人正在其列。”
姜里雁失笑道:“你们宫主倒是真性情。”
“……姜宗主谬赞了。”
若非寒宫修行功法特殊,宫内弟子甚少出外行走,无需仰仗其他势力鼻息,得罪其他势力的机会也不太多。
否则按照他们宫主的性格,寒宫怕是早就被反复歼灭无数次了吧。
吴碎月很难违心替宫主接受姜里雁这份夸赞。
另一边九座宗门已经开始做准备。
姜里雁吩咐道:“荼兔,集结所有弟子过来,准备去骨冢海里泡泡澡。”
“好的大人,我这就去。”
随后姜里雁又开口道:“既然你也拒绝了他们,稍后便一起进骨冢海吧,如何?”
吴碎月拱手行礼道:“多谢姜宗主相邀,那么我先行告退,做好安排便领着弟子们过来。”
姜里雁微微颔首:“嗯,去吧。”
“这地方积攒的怨念过重,看上去,更像是上古某种强大族类的埋骨之地。”
待吴碎月离开,灵舟上只余姜里雁、胡衍和傅疏三人时,傅疏上前靠近些许轻声说出他的分析。
姜里雁淡声道:“看出来了?”
傅疏点头,说道:“这里气息紊乱,怨毒积淤,恐怕埋在这里的尸骨也快要入魔了。”
上古强大存在殒命,其尸骨不会简单埋没,除被捡去炼制以外,多半都会滋生出奇特变化。
如是死前怨恨深厚或本性凶恶者,往往会生成一方凶境。
但从未有过哪座凶境似骨冢海这样会四处移动。
就像是有意识地找寻猎物一般。
姜里雁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天元内入魔者往往会被接引进魔界,即便这里埋藏的尸骨入魔,也不会对天元造成太大影响。
她唯独在意的是,埋藏于此的尸骨是谁?
姜里雁打算亲自去找出来,就把照看弟子的任务交给傅疏。
“进骨冢海以后,照顾好弟子们,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傅疏嗯了声,认真道:“放心。”
一旁的胡衍好奇地看着骨冢海,直到有只身后缀着八尾的狐妖尸身缓缓飘过。
看清楚对方样貌以后,胡衍瞳孔骤然紧缩,连忙装作被别的尸身吸引了注意力的样子,迅速压下心里的惊诧,默默盘算稍后要如何带走这只八尾狐妖。
吴碎月交代好寒宫弟子以后,领着他们走到玄山灵舟前。
一群神情冰冷犹如复制粘贴的修士静立,身周皆弥漫着细碎冰晶,这是修行寒宫独特功法炼制的法宝。
吴碎月平静道:“姜宗主,兔长老,我们准备好了。”
玄山八十名弟子亦是站在灵舟前安静等待。
无论内心是紧张还是有些惊慌,在看到姜里雁的身影慢悠悠走下灵舟以后,都随之安定了些。
荼兔在此之前已经简短安抚过这些初历险境的弟子,并将进入骨冢海的相关事宜仔细交代安排好。
见他们虽有些许忐忑,却都神情坚定,荼兔也感到莫名欣慰。
荼兔转身朝姜里雁恭敬道:“大人,我们的弟子也都已经做足准备。”
“你们害怕吗?”
姜里雁能感受得到这些年轻弟子的紧张,原本不喜多说废话的她,忽然开口询问。
弟子们都有些不明所以,嘴唇嗫嚅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来。
姜乌眸色渐渐化作浓郁金红,微笑道:“不怕。”
“我和师姐也不怕。”
霍静然拍拍腰间双刀,骄傲地扬起下巴。
不过是进骨冢海里走一圈,就算有危险又如何,比起安逸的生活,她更享受这种游走在危险之中的感觉。
纪亓捂着脸,闷声道:“我也不怕。”
他们一一开口,其余弟子心里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渐渐消退,眼神也愈发明亮。
宗主在此,长老、师兄和师姐们也在,他们怎能轻易被这未经历的险境吓到。
尽管面对的是曾经从未接触过的危险,可修行一途又岂止这些,随后剩余弟子动作整齐划一,行弟子之礼,朝姜里雁微微垂首。
“弟子不怕!”
比起缄默煌煌的九座宗门那边,比起一脸冷漠,沉默不语的寒宫这边。
莫名士气大振的玄山显得独树一帜。
姜里雁还算满意地挑了挑眉,说道:“不怕就好,记得进去以后看到离得近的宝贝,能扒就扒,只要不连累旁边的同门,千万别放过。”
荼兔、傅疏、牡丹和五名徒弟一脸习以为常。
期待宗主会说出什么鼓舞人心话语的玄山弟子:“……”
耳边还依稀响起不远处常璇厉声训斥众多修士的声音。
“若是谁进了骨冢海做出危及同门的事情,影响大局,我与其他几位长老绝不留情,定将其当场诛杀!”
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飘荡。
常璇也听到姜里雁说的那句话,冷厉的眼神来回扫向面前的弟子们,脸皮轻轻抽动,冷哼一声权当威慑便不再多言。
玄山弟子却忽然心领神会。
瞧那边的修士们都被吓成什么样了,还未进入骨冢海,就先让自家门内师长给吓唬得两股战战,脸色苍白。
而他们的宗主,不仅没有刻意施以严厉威压,反倒以一句说笑安抚弟子心情。
“宗主果然人美心善!”
人群里,陈叙如捏紧拳头,向来沉静的面上隐有感动。
苏薇也认可地点头,轻声道:“但也不可放松警惕,我们定不能辜负宗主的好心。”
“嗯!”
看着自家弟子们逐渐消失的恐惧,姜里雁终于满意了。
骨冢海看似危险,但那些妖族和修士贴身携带的宝贝不也是同等的机缘么。
虽然她瞧不上,但对这些弟子而言就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这才是面对机遇应该有的状态。
姜里雁真心实意希望玄山弟子们离开骨冢海时,手里都拽着储物囊,所谓修士不走空,便是这个道理。
离诡谲存在仅剩两个多时辰,稍后进入骨冢海又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看似充裕的时间实际相当紧迫。
姜里雁也不想继续废话,任由荼兔和吴碎月安排两方弟子交错,以强护弱的阵型开始靠近那处薄薄的屏障。
而另一边的常璇在确定他们进入方位以后,特地挑选较远不容易被碰上影响的位置,才吩咐众人准备进入骨冢海。
幽静的海水带着刺骨冰凉,尸毒就像是蠕动的爬虫紧贴着他们的护体灵气缓缓蚕食。
尤其是在暗沉的深海环境里,怨毒无声影响着众人神智,即便再竭力克制,也难免会感到压抑横生。
骨冢海里并不如站在外面看上去那么平静,涌动的暗流不时出现,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得脱离队伍。
紫黑流光轻盈飞过,将神情有些慌乱正努力稳住身形的弟子拉回。
傅疏面上表情淡淡,神识如庞大的丝网笼罩所有玄山弟子,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九座宗门那边就没有这么安稳平静了。
不少低阶修士初历险境,本就紧绷的一根弦因长老们的厉声训话,更是惶恐不安。
怨毒很快就将其同化,侵蚀他们的神智以后,这些低阶修士开始疯狂攻击身边的同门,双眼血丝密布,想要突破出去游向那些浮沉的尸身。
散发淡淡荧光的灵器,以及用料上乘的储物囊,还有无数只在图录里见过的妖族、妖兽,不断刺激着他们的心神。
只需要游过去轻轻取下,就能得到大能们精心炼制的灵器,以及放置了他们随身携带宝物的储物囊。
那些妖兽和妖族,平常极难猎杀,若是能够得到它们的身躯,能够换得多少灵石和修行资源?
而这一切,眼下对他们而言几乎唾手可得,只要在离开骨冢海前顺手取得即可,不用斗的你死我活,只要再靠近一些,将手伸出去……
常璇眼中微微泛红,毫不犹豫地出手接连斩杀数名低阶修士。
活血悄然蔓延,即便有护体灵气隔绝,众人仍然觉得隐约闻到一股铁锈味弥漫。
“再有犯者,杀之,且回宗后褫夺其弟子身份。”
雷厉风行的手段确实震慑住这些门派的修士,可随之而来却是一阵更大的恐慌在他们心头滋生。
荼兔和吴碎月反应很快,传音约束自家弟子集中注意力,等到自身沾染上骨冢海的气息即可。
但另一边的危机,并没有因为常璇不留情的应对手段而停歇。
那些死去无数岁月的尸身,仿佛受到牵引般缓缓靠近,又被突如其来的暗流卷动,围绕着他们庞大的圈子慢慢旋转。
直到其中一副身躯腰间所挂储物囊,似乎因年久而失去灵器特性,忽然变得黯淡。
装在里面的物件瞬间撑破小巧精致的储物囊,纷纷向下跌落。
众多修士忍不住心生贪念,那一刻受双毒侵蚀的心神失去理智,就连两位长老脸上的肉也不住轻颤,显然在竭力克制自己。
但最终,修士们整齐围成的圈却破了个口子,他们努力向下游动企图抓住那些散落的高阶灵物,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仿佛闪闪发光。
常璇气得两撇胡须直抖,眼神骤然狠厉,只不过每次出招都选其他宗门的弟子下手。
“常璇!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位长老见状,不由传音怒斥。
“还不快快拦住这些逆徒,难不成你们真想让其他弟子也折损在此吗!?”常璇没有解释,亦不屑解释,而是近乎呵斥地指挥道。
一旦被双毒侵蚀神智,即使能够安然离开骨冢海,也与废人无异。
这些修士杀了就杀了,反正也已经是无用之人。
常璇这么做,只是不想背负屠戮自家宗门修士名声而已。
其他几名长老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果断朝着其他门派失去理性的修士挥击神通术法。
理智尚存的修士们神情各异地看着这一幕,又瞧见远处没有发生任何异状的玄山和寒宫。
一边如炼狱。
一边似人间。
他们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哪怕连表情都不敢变化,只能把惊惧深藏心底。
越来越多的修士被侵蚀神智,在几位长老接连痛下杀手后,他们也意识到影响取宝的最大阻力是谁。
数十双冷漠却隐隐透着疯狂的眼睛,转而看向这些长老。
随后远比他们发挥出远比平常更迅捷的速度,纷纷抽出法宝或是酝酿神通,开始攻击曾经无比敬重的长老们。
一具尸身从霍静然身旁飘过,刀气在海水中宛若紫白雷蛇游动,悄然劈断它腰间悬挂的储物囊。
“第三个。”
霍静然有些得意地记着数。
“第十二个!”
有枚上好的灵玉掉到傅青芽头顶,她淡定取下来收好,顺便也为这次收获记数。
傅疏游刃有余地捡回脱离队伍的弟子,在察觉到胡衍不声不响悄然脱离人群时,他眼眸微垂,继续关注玄山弟子,权当没看到胡衍的举动。
…
姜里雁面无表情地在骨冢海里游曳,往更深处不断游去。
这里目光所及的尸身修为越发强大,在姜里雁经过以后,他们身上除了衣物以外,顿时空无一物。
尸毒和怨毒对姜里雁像是遇到天敌一般退避三舍,她这一路没有受到丝毫阻力,直直游向骨冢海暗得浓黑一片的中心区域。
作者有话说:
啊
大海
你为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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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收获
越靠近中心地带的位置, 暗流越发湍急,但足以轻易破开大乘修士防御的双毒却对姜里雁没有半点作用。
三道气息驳杂交织,姜里雁略感熟悉的同时也捋不清楚它们源自谁。
周围黑暗寂静, 耳畔所能听到的声音古怪,极大程度制造出令人感到压抑的环境。
姜里雁平静破开面前结界, 带着浓厚血煞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骨冢海最中心处, 像是气泡般存在着另一方天地。
湿润暗红的泥泽不断翻涌, 更像是粘稠的血液堆积而成。
姜里雁抬眸, 眼中一派沉静望向上方。
两只庞大如山的巨鸟, 保持着生前死死缠斗在一起的动作。
漆黑妖冶的巨鸟长着九只脑袋,最侧则是一截断颈, 仿佛被某种凶兽利齿啃咬过后留下的伤。
正在不断滴落粘稠暗色血液, 落入底下泥泽里, 很快便融入其中。
另一只巨鸟身披彩羽, 长着九首人面,漂亮的尾翎无力垂落。
它身上好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滴血, 九张脸各露出痛苦紧皱的神情。
这场面慑人而又妖异。
姜里雁看着它们那么多脑袋因缠斗而交叠在一起,忽然有种被精神攻击的感觉。
两只大妖竟会不死不休到这个地步,姜里雁飞身上前,眼神探究地巡视。
漆黑凶鸟是鬼车, 彩羽披身的神鸟是九凤。
姜里雁与它们都曾有过一面之缘, 此后并无太多接触, 原以为它们的消失是因为所谓天命, 却不曾想竟是互相斗到至死方休。
耳边忽然听到翅翼振动声, 姜里雁眸光微凝, 身形向后稍仰。
从九凤其中一张脸的口里钻出只肥硕虫蛭, 背负两对薄翼, 速度异常快的直直冲向姜里雁,却被她轻松躲过。
姜里雁双眸瞳色渐渐变得极淡,看向两只奇鸟的身躯。
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映入眼帘,无数四翼虫蛭或蜷缩于啃噬出的□□里,或蠕动爬行在奇鸟体内。
分泌出的粘液在缓缓蚕食奇鸟血肉,使得死后本应千万年不腐不坏的大妖身躯千疮百孔,不住溢出血液。
姜里雁厌恶地皱皱眉,眼前场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这些四翼虫蛭的行为让她不喜。
清透的莲火陡然出现在姜里雁身侧,随她心念朝两只奇鸟飞去,落在它们身上。
无声壮大的莲火瞬息覆盖住两只奇鸟,映亮这片静谧的空间。
外面是幽黑深沉的骨冢海,里面从四翼虫蛭的天堂乐园,化作无边炼狱。
无数四翼虫蛭沾染上莲火后,痛苦难耐地扭曲身体,不断蜷缩拍打,甚至钻出奇鸟身躯企图袭击姜里雁。
尖锐的虫鸣似无数根利针刺向姜里雁的神魂,却都被混沌真炁一一拦下。
即便它们落入底下血液堆积而成的泥泽里,灼烧依旧在继续。
姜里雁漠然看着这一幕,两只奇鸟最终也被莲火灼烧得羽翼渐渐化作灰烬,她自言自语道:“送你们最后一程,就当做好事了。”
谁知日后是否会有人气运滔天来到这里收走两只奇鸟身躯。
姜里雁虽然霸道,但也做不出大妖死后,还要再对其尸身下手的事情,但白白替别人扫清障碍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不如为两只奇鸟来个火葬,也免得它们死后尸身还要被拿去制成法宝,死也死不安宁。
这也是姜里雁特地探查过两具奇鸟身躯里,的确神魂溃散不留痕迹,没有半点复生可能,才做出的决定。
羽翼、血肉、骨骼,一一灼烧殆尽,可那些宛若碎玉的灰烬竟还在燃烧,隐约有化作液体的趋势。
姜里雁眨眨眼,将莲火收回,她察觉到一股新生的气息正在慢慢出现。
没了莲火灼烧依托,半空中的灰烬依然没有跌落,反而无端蓬地冒出一股黑白两色的火焰将其包裹。
在这股将空间都灼热得变形的火焰包裹中,一枚泛着五彩斑斓的黑卵渐渐成形。
直到火焰被消耗殆尽,黑卵晃了晃,像是喝醉酒一样慢悠悠朝姜里雁飞来。
它此前被莲火灼烧,沾染上姜里雁的气息,如今有了新生的意识,自然把姜里雁视作最亲近的人靠近寻求保护。
“涅槃?”
尽管知道凤鸟有这特性,姜里雁也确实没想到神魂溃散后,鬼车和九凤竟然会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新生。
虽然新生的意识不再是它们,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它们重新复活在这个世界的方式。
姜里雁没有犹豫,划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抹在黑卵上。
她做花有自己的底线,对大妖死后身躯不带贪念是一回事,可这黑卵主动送上门,再推辞,也不是姜里雁的性格。
精血被黑卵贪婪吸收,卵壳表面光华流动。
混沌青莲乃天地间最为强大的存在,一滴精血足以点化顽石化作大妖也不为过。
原本还需要不断积攒能量方能成长到破壳的黑卵,霎时加速拉满。
光滑的斑斓黑色卵壳出现细密裂纹,在里面更是不断传来鸟喙接连啄动的声响。
姜里雁耐心地等着幼鸟破壳,她也很期待,凶鸟鬼车和神鸟九凤能够融合诞生出什么样的存在。
直到卵壳忽然被啄破一个口子,鸟喙顺着边缘咬碎卵壳飞速吞食。
几乎与人同高的巨卵被一只巴掌大小的幼鸟吃得干干净净,也让姜里雁看到它的全貌。
姜里雁:“……”
平心而论,她觉得刚刚满腹的期待被辜负了。
这幼鸟长得平平无奇甚至略丑,如凡间再寻常不过的鸟类一般,长得一个鸟头,一双翅翼,浅白的尾翎湿漉漉垂在身后。
姜里雁觉得即便随手抓来一只鸟妖,本体都要比它威风得多。
小鸟对姜里雁一脸的嫌弃毫无所觉,对方满身气息让它觉得无比亲近温暖,
它笨拙地扇动没几根毛的羽翼,想要扑向姜里雁的怀抱。
姜里雁不为其孺慕表现所动,伸手精准抓住小鸟脖颈,提到面前仔细打量,混沌真炁顺势探入它体内,却莫名消失不见。
就像是被无端吞噬了一般。
姜里雁微怔,随后感兴趣地眯起眼眸。
混沌真炁凌驾于所有能量之上,既能孕育包容万物生长,亦能让任何事物瓦解,与天元的本源力量位于同一阶层。
因混沌青莲本体的特性,姜里雁才能够掌握运用。
或许是因为姜里雁以本命莲火灼烧才赋予它的特性,眼前这只有些丑的小鸟,是由她创造出来,这么一想,感觉倒是略有些微妙。
小鸟不知道姜里雁心中所想,只觉得混沌真炁入体后,极大程度缓解了它饥饿的感觉。
它不认为姜里雁抓着自己脖颈的动作简单粗暴,反而依赖地任由她抓住自己,有些尖锐的鸟爪更是蜷在身下。
因吞食混沌真炁而有些鼓胀的肚子,随着姜里雁的动作轻轻晃荡。
姜里雁抬手轻点它的鸟头,小鸟立即兴奋地蹭了蹭。
一黑一白的鸟瞳霎时明亮,高兴地叽叽喳喳叫起来。
再度喜当娘的姜里雁已经习惯,很淡定地听着它不断重复类似于娘亲的啼叫。
暂时看不出小鸟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姜里雁沉思片刻,决定还是打算留它一条性命。
尽管小鸟叽叽喳喳得有些话痨烦人,但毕竟也是条因她才得以新生的生命,姜里雁还不至于狠心绝情到这个地步。
“姑且留着你观察,希望你不会长歪。”
还不知自己小命绕过了死亡的小鸟听不懂姜里雁说什么,但也不影响它依赖地继续叽叽喳喳。
解决了疑惑,姜里雁想起玄山的弟子们,也不知他们是否安然回返屏障内,此间事了也不必再逗留,她继续抓着小鸟脖颈准备离开。
在意识到姜里雁要带走它时,小鸟瘦弱的羽翼忽然轻轻蹭了蹭姜里雁的手心。
姜里雁低头看它,小鸟连忙示意她松开自己。
得到自由的小鸟拍打羽翼,稳住有些肥硕的肚子。
随后朝着底下张嘴一吸,粘稠暗红的泥泽便受到牵引般化作一条细流,飞入它大张的鸟喙里。
最终泥泽底部能够看到幽黑的骨冢海,小鸟才满意地打了个嗝。
它晃晃悠悠地飞到姜里雁手边,主动将脖颈卡在她手掌虎口处,歪头看向姜里雁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骨冢海,因失去鬼车和九凤余威压制的双毒霎时躁动不已,原本仅是暗流涌动还算平静的海水里,所有尸身忽然齐齐睁开了眼睛。
胡衍趁着无人关注的瞬间,将狐族这位失去踪迹多年的前辈藏入芥子里,谁知下一刻狐族前辈便在芥子里睁眼疯狂作乱。
他好不容易才将其压制,然而转眼看向修士们所在的位置,让骤然尸变的场景惊得瞳孔微微扩大。
九座宗门失神弟子越来越多,甚至连两位长老也加入失神队伍。
常璇既要安排弟子应对自保,又要面临聚集攻向他的术法和兵刃,一时间苦不堪言。
他余光瞥见玄山和寒宫那边竟然一点乱子都没出现,安静得像是进来骨冢海泡个澡般惬意,险些气得呕血,可转念一想,又忽然双眼微亮。
“想来同道有难,你们也不应该坐视不管才是。”
常璇喘着气,传音命剩余弟子往玄山和寒宫所在位置靠近,他更是身先士卒,直接冲了过去。
傅疏眼中神色平静,紫黑流光在两方之间将骨冢海分出间隔,几息后海水才缓缓合拢。
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越界者,杀。”
常璇闪身避开几道术法轰击,铁青着脸斥道:
“难道你们玄山想要迈入邪门歪道的路子吗,临危之际却做出这种事,待我离开骨冢海定要联合所有宗门,将你们驱逐出十六州,让玄山沦为魔教之流。”
常璇没意识到,此刻他眼中的神色渐渐不复清明,仍能保持神智的一众弟子更是惊骇看他。
傅疏唇角微勾,说道:“这好办。”
那些失神修士攻向常璇的术法和刀剑锐气竟无一被闪避。
常璇愕然地低头看着他心口处,一朵幽魅黑莲扎根在他心头,以精血和负面情绪为食,快速生长,直至破开胸膛傲然开放。
傅疏打了个响指,黑莲霎时凋零,常璇的命数也终结在此刻。
众人身上忽然都覆上幽幽水色,失神修士也像是没了攻击的对象一般。
忽然睁眼的尸身在疾速靠近一段距离后,也突然顿住,而后纷纷闭眼继续任由暗流带动浮沉。
终于沾染上骨冢海气息的众人得以游回屏障内。
九座宗门那边一片沉默,折损了三位长老,百多名弟子后,让他们仿佛蒙上一层阴影。
反观玄山,弟子们压着不断想要上扬的嘴角,忍着不拆开他们所得的储物囊,更是收好从骨冢海里获得的灵器。
这些收获稍后或许会被宗门收回,但他们心底也没有半点怨言。
反而克制心里的惊喜好奇不去多看,免得被宗门收走以后徒生遗憾。
荼兔看着弟子们的沉稳表现,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一次大家表现得很好,灵宝是身外物,此行对心境的磨砺才是最好的收获。”
“至于你们在骨冢海里得到了什么,都是各自的机缘,切记妥帖收好,若是有什么较为危险的物件记得来寻我,莫要独自触碰开启。”
荼兔清楚以姜里雁的性格,也不会去贪图他们得到的这些东西,也因此不必过问,直接做了决策。
众弟子先是愣了愣,而后都有些稳不住淡定的惊喜低呼。
荼兔没有约束他们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看着朝气蓬勃的弟子们高兴欣喜,眼底也带出几分笑意。
吴碎月领着寒宫弟子走来,拱手道谢:“方才在骨冢海里,幸得这位教习相助,才让这几名弟子得以安全,多谢了,玄山这份恩情,寒宫谨记在心。”
七个寒宫弟子走出来,整齐行了个弟子礼,向傅疏道谢。
只是寒宫修士如出一辙冷淡的面瘫脸,加之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导致谢完以后气氛莫名陷入凝滞的尴尬里。
傅疏微微颔首,救寒宫的人只是看在他们表现不错的份上顺势而为罢了。
吴碎月注意到姜里雁的身形并未出现,凝重问道:“冒昧问一句,姜宗主可是还在骨冢海内?”
荼兔点头道:“吴长老放心,我们宗主行事自有她的打算,定当安全无虞。”
“我明白了,多谢。”荼兔没有丝毫担心,吴碎月也就不再多过问。
荼兔算了算时间,离吴碎月所说诡谲存在出现仅余两刻钟时间。
虽说沾染着骨冢海气息便不会遇袭,但他为求周全,还是提前将弟子们安排回灵舟里待着。
至于那九座宗门如何,荼兔已经不再关注了,他们自食其果,只是可惜那些永远留在骨冢海的修士,入错宗门,便落得如此下场。
“你们觉得,寒宫长老说的诡谲存在会是什么?”霍静然托着腮好奇问道。
傅青芽没有回答,以她的气运,万一影响了稍后局势变化可就不好了。
楚玉配合地问道:“霍师姐认为呢?”
“这么多尸身,说不定诡谲存在就是他们的神魂熔成的怪物!”霍静然做了个鬼脸,却没人被吓唬到。
纪亓到现在还觉得脸疼,龇牙咧嘴地卖乖道:“那霍师姐待会儿可得保护好我,师弟胆小,最怕这些玩意儿了。”
可惜他嘴角淤青,眉眼桀骜,这话说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霍静然感觉纪亓这是在反讽挑衅她,哼声道:“正好,待会儿就把你丢下去。”
纪亓顿时神情蔫蔫,老实地缩在一边不说话了。
“来了。”姜乌声音淡淡,少年眼眸微垂看着雾气袅袅的热茶,轻声说了一句。
众人难耐好奇看向灵舟外,而后都有些被恶心到,眉头紧皱地盯着诡谲存在。
如同大山一般的灰球滚动碾来,只是灰球表面并不光滑,一张张痛苦到变形狰狞的面容凸起,无数神魂组成的灰球飞速滚动经过。
霍静然没想到她随口猜想却一语中的。
九座宗门处惊恐悲呼着不同名字的声音接连响起,显然是在灰球上看到刚刚失神同门的面容。
遭此打击,难免安按捺不住心中悲痛惶惶。
随着几道严厉呵斥,才把这些声音压下。
“过去了?”楚玉有些疑惑地温声轻问。
荼兔声音有些凝重,目送灰球消失在黑暗中,从灰球散发的恐怖威压,他清楚意识到为何宁可冒险入骨冢海,也要避过它。
“那些神魂形成的怪物,实力恐怕堪比渡劫期大能。”
轻而易举便度过这诡谲存在带来的危机,让准备已久的修士们都莫名觉得有些草率。
傅青芽有些担忧道:“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据吴碎月所言,诡谲存在消失后,骨冢海里的活物就会被吐出去,但直到现在也没看见姜里雁的身影出现,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荼兔安抚道:“小少主放心,以大人的实力必然也会安全离开。”
尽管他也担心,可作为玄山如今的话事妖,荼兔自然不能把这份担心表现出来。
即便有荼兔的安慰,众弟子仍是屡屡瞟向骨冢海的方向,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然而等了三刻钟,不仅没看到姜里雁,他们也仍然还在这里,并不如吴碎月所说会被骨冢海吐出去。
很快,吴碎月匆匆走出冰寒宫殿,来到玄山灵舟,冷声道:“兔长老,这一次恐怕情况有变。”
她眼神凝重,紧抿着嘴唇,最终低声说出心中猜想。
“我们恐怕是被困在此处了。”
荼兔眉头紧拧,说道:“你这么说,能有几分笃定?”
“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再坐以待毙,按照以往误入骨冢海的修士说法,诡谲存在消失后最迟不过一刻钟便会被传出去,而我们已经等待三刻钟了。”
没有姜里雁在这,荼兔只好望向傅疏,问道:“傅教习,你怎么看。”
“待宗主归来,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傅疏面色如常,淡声道。
吴碎月语气平平:“骨冢海对修士神智和灵脉有害,再次浸泡停留的时间必然缩短。而我们也不知诡谲存在再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姜宗主未归,不如我们先想想离开的办法。”
荼兔皱眉道:“也好,只是我们要从何处着手?难道要以蛮力破开骨冢海和天元之间壁垒吗。”
“此乃下下策,以我们的实力未必能做到。”吴碎月说完,也沉默了。
他们之中无人擅长空间秘术,即便只是想要找出离开的办法,也几乎找不到方向。
姜乌忽然开口:“或许能试试以破阵法投石问路。”
骨冢海的特别性质,并不能单纯以独立小世界概论,更像是一个庞大的阵法。
吴碎月不由关注地看了一眼姜乌,心中感慨玄山果然代有人才出。
尽管这些东西在之后也可能会被想到,但在第一时间就找出方向,足以见得姜乌沉着冷静的心境和聪慧。
她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就有劳玄山诸位和寒宫联手,找出破阵之法。”
既然骨冢海在天元各处都会出现,外界能够毫无阻塞地进入,那么整座骨冢海势必会有不少地方屏障薄弱,以破阵法叩击找寻出来,再想办法突破离开。
但不同阵法也有不同的破阵之法对应,哪一种适用骨冢海,还需要仔细斟酌。
灰球不知何时会再度出现,就像是高悬众人头顶的利剑,时刻都带来巨大的威胁。
另一头,九座宗门在意识到情况变化后,又是一阵躁动慌乱。
这次余下六位长老再过来时,无论态度还是言辞都极尽客气,面临现在这种处境,他们也不敢再犯先前因优越自信而犯过的错。
正当为首长老要开口之际。
其中一人没看到姜里雁的身影,忽然面皮抽搐道:“玄山宗主为何不在,难道此次变化就是因她导致,是她害得我们被困在这骨冢海里!?”
“慎言!”为首长老一声怒喝,震住那人。
可他的一句话,却让这几位长老心生犹疑,不断往他所说的可能猜想。
荼兔见状冷哼一声,讥讽道:“难道常璇的死,不足以教会你们怎么说话么,还是你们真想永远留在这里,如果是这样,玄山自当奉陪!”
作者有话说:
恭喜姜总喜提小鸟一只,玄山动物园再添成员一位。
每天都在刷评论,可是网络老是转圈圈,回复就卡回复就卡,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感谢在2020-07-30 22:11:26~2020-07-31 22: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xtra 10瓶;蚕茧、哎哟我的ting 5瓶;曼珠沙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一剑
数百同门的殒命, 困在此处无法离开的阴影,就像是扼住他们咽喉的一双手,无声锁紧, 即便清楚此时不应再生事端,但心中所想却无法遏制地怀疑姜里雁, 怀疑玄山与寒宫。
傅疏忽然嗤笑, 在一众陡然聚焦过来的目光中, 他泰然自若地说道:
“连被骨冢海影响了心神都不自知, 与你们联手不过是多个累赘, 玄山不需要。”
荼兔个头虽不及他们,却也傲然道:
“傅教习所言, 也是玄山的意思, 诸位既然对我们宗主有所质疑, 大可不必强求合作, 想必以你们的能力,定会安然无恙离开骨冢海, 请吧。”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玄山和其他宗门势力的不同之处。
若是危机关头,大多数势力多会选择摒弃前嫌暂时联手应对,不论彼此之间如何防范算计, 至少明面上要做得好看一些。
可玄山无视所谓名声, 不在乎与其他宗门势力的关系, 行事作风皆随心所欲, 简直就是朵奇葩。
一而再听到此类不留情面的话语, 他们心头也攒着股气, 纷纷冷脸离开。
“但我们要如何才能离开, 这些弟子难当大任, 我等又……”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
“呵,等就是了。”另一人答道。
“你是说?”
“玄山和寒宫若能想出离开办法,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行,难不成我等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他们还敢将我们硬生生留在此处不成?”
“是这么个理,何况我们尚有数百弟子在,想必玄山和寒宫也不敢乱来。”
“哼……这玄山实在狂傲,先是杀了常长老,而后不顾人族情义和我们的好意相邀。待离开骨冢海,我必然会修书一封禀报宗门,怎么也要讨个说法才是!”
“咳咳,待离开以后再说吧。”
几人低语交谈,直到那位长老豪言壮语说出以后,大家便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们若是一流宗门的修士也就罢了,不过二三流宗门,真要招惹玄山引得那位姜宗主动怒,谁招架得住?
一行人折返,换上严厉神情约束各自门内弟子,准备坐享其成,等待玄山和寒宫寻出离开办法。
骨冢海的安全区域向前便是海水范围,向后数里远则是无形的边界。
姜乌和另一名寒宫修士站在边际,伸手即可触碰到坚固的屏障,放眼望去,黑暗浓郁得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好了吗。”
吴碎月运转功法,长至腰间的发尾渐渐向上泛着冷白色,直至她的双眸亦是化作冰白,紧盯着左半边区域的屏障。
而荼兔则是看向右半边,点头道:“开始吧。”
姜乌垂眸,丝缕金红自他掌间满溢,贴在屏障上,炙热温度开始弥漫,如同金乌展翅在黑暗之中。
另一边,寒宫修士负责的半场,逐渐覆盖冰霜,刺骨寒气氤氲,却又美得叫人忽略其中危险。
“三十二处。”
“四十八处。”
吴碎月和荼兔的声音同时响起。
随后荼兔皱眉:“这屏障薄弱处在不断变化,少主,快停手!”
看似缺陷的薄弱节点,竟在观察瞬间消失出现更换位置,就像是嘲讽着他们的无用功一般。
姜乌收住金乌赤炎,沉默着走回去。
冰与火的奇特场面很快消失,像是黑暗里带来希望的光亮,最终也无法挣脱而被吞噬。
吴碎月看向荼兔,凝声道:“继续试试吧,留意每次薄弱节点出现的重叠处,再以破阵法试探能否击破。”
荼兔皱眉:“我担心这骨冢海会有所反击。”
只是暂时无法离开,待大人归来或许会有转机,可要是拿姜乌的性命去探寻离开机会,即便只是可能会发生的危险,荼兔也不愿让它有机会发生。
吴碎月清楚玄山护犊子的特性,闻言虽有异议,却也识趣不再提。
“既然如此,便让我寒宫弟子去试。”
“我也去,就有劳吴长老多费些心思了。”荼兔认真道。
吴碎月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她低声道:“兔长老何必这么做,护着弟子不让其涉险是好意,却算不得什么正确的方式。”
荼兔咧了咧嘴,只是浓密的络腮胡遮挡严密,让人看不出来,说道:
“吴长老误会了,我天赋异瞳能够察觉到屏障更多细微变化,少主他们经历的危险可不少,还犯不上要我来护。”
吴碎月闻言漠然点头,不再言语。
之后多次尝试,骨冢海看似薄弱的节点变化多端,反过来看,便像是根本没有能够突破的方向。
压抑的氛围在寂静空间内滋生。
人永远对未知有着天然的恐惧,尤其是在这种无法逃离的环境里。
姜里雁穿过骨冢海的隔绝出来以后,就看到所有人都是一脸凝重的沉默。
“什么情况?”姜里雁好奇问道。
“师父!”
“宗主!”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无数道激动的声音交叠,众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就像是突然有了底气一般,按捺住兴奋注视着姜里雁走来。
“阿乌,这只鸟先放你那儿照顾着。”
姜里雁把一路上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的小鸟丢给姜乌。
熟悉的经历,让姜乌刚扬起的笑容顿住,抿唇垂眸和那只丑丑的小鸟对视。
而突然被丢到姜乌手里的小鸟也有些懵圈,不过姜乌的气息也让它觉得很是舒服。
既然是娘亲信任的家伙,它也就理所当然地窝在姜乌掌心,继而目不转睛地看向姜里雁。
姜里雁问道:“这是怎么了?”
原本将小鸟带离那处地方以后,姜里雁是打算直接折返回来,只是骨冢海里诱惑太多,姜里雁一时间迷失在无数个储物囊、储物戒指里。
如今倘若再有人进入骨冢海,修士、妖族的尸身依旧,只不过他们腰间背后乃至指间必然空无一物。
都是多亏了姜里雁勤勤恳恳的扫荡。
小金库里特地开辟了个位置堆放,姜里雁的收获硬生生堆成及腰高的小山包。
荼兔道:“大人,情况变了。”
他仔细说清楚事情经过,就连那边宗门长老说的话也没半点遗漏,不掺杂丝毫废话,速度流畅飞快,吴碎月都感到敬佩地看了他一眼。
姜里雁没有关注另一边的修士如何,她早已习惯这种仿佛没有脑子的角色出现。
这世间自然不可能人人都识趣。
何况他们真的不知分寸么?
只是仗着所谓不能同族相残的道德约束,势力互相牵制,以道貌岸然行欺软怕硬之事罢了。
倘若今日玄山换作上六宗其他五个,这些人又会换上另一张面孔和态度。
姜里雁见得多了,也就不甚在意。
“本来应该让你们好好琢磨找出离开方法,只是离弟子大比开启的时间所剩无几,就不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姜里雁话还没说完,那颗巨大的灰球再次滚动出现,她的话就被一些人惊叫打断。
灰球速度极快,马上就要碾向玄山众人。
姜里雁不悦地扯扯嘴角,抬手凝聚混沌真炁径直轰出,灰球霎时破碎。
即便有神魂得以逃脱也都是残缺不全的模样,它们尖叫着迅速往反方向逃逸。
宗门一方的慌乱正起,又因这变化戛然而止。
玄山已经习惯了自家宗主时不时无情碾压出手的场面,全程一脸淡定,只是眼神异常明亮灼热,显然心中激动不似面上表现得那么冷静。
寒宫上下依旧冷着脸,只不过他们眼底都难以遏制地露出几分惊诧。
原来宫主不是犯了老毛病,竟然真的做到了慧眼识人!?
姜里雁接着说道:“收拾好准备离开,我来破开此处屏障。”
“好的大人!”
荼兔连忙一蹦,安排众弟子回到灵舟内,领着几人去检查灵舟能否正常运转,待确定万无一失以后快步走到姜里雁身边。
“大人,都准备好了!”荼兔两眼放光,期待着姜里雁出手。
姜里雁嗯了声,伸手朝姜乌说道:“阿乌,把你的剑借我用用。”
姜乌还在和小鸟大眼瞪小眼,闻言召出正在识海内蕴养的黑剑,把剑柄置于姜里雁的掌心间。
细长黑剑按照灵器品质划分已入天阶。
姜里雁握着它,混沌真炁与青莲精气交错注入。
剑身霎时轻颤,像是无力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粗暴对待,发出微弱的嗡鸣声,似痛苦又似愉悦。
寂静空间内平地起风,吹得众人长发飞扬,衣袂翻飞。
当黑剑所能承受的能量达到临界点,姜里雁微微勾起唇角,左手的手指微屈,轻叩剑身,清越宛若龙吟的剑鸣声似浪潮翻涌飘荡。
“想要蜕变,就再忍一忍。”
姜里雁的声音犹如淙淙清泉落青石,干净清脆。
她察觉到黑剑之中有道微弱幼小的意识。
姜乌不愧其剑道天赋,在这短短时间里,竟然能够蕴养出剑灵。
尽管只是幼苗般的剑灵意识,真正蜕变成长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但作为师父,姜里雁不介意帮大徒弟一把。
能够经历这次磅礴能量灌注的磨砺,对剑灵意识的成长会有很大帮助。
所有人在此刻都能够清楚感知到那柄黑剑之中,究竟积蕴了多么恐怖的力量。
宗门长老之一不由惊骇喃喃:“她到底是什么层次的修为……”
“还要在意她是什么修为吗,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轻易招惹,包括玄山!”
“对!”
姜里雁垂眸笑笑,随后握住黑剑,朝前方幽深的骨冢海简单斩出一剑。
此时众人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他们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令天地变色的一剑中,越来越大,剧烈跳动着。
直到剑气斩破地面,露出深不见底的天堑,切割开骨冢海一直向前,海水被直直分出界限无法合上,当剑气触及的地方越来越多。
最终,他们清楚看到头顶露出些许光亮,在这道透出光亮的缝隙两端,剑气锐利分割阻拦着屏障合拢。
“行了,走吧。”
姜里雁眼神明亮,很久没有这么敞开了出招,浑身轻松的感觉实在让人惬意,她也因此愉悦地露出笑容。
直到姜里雁的声音响起,众人才意识到自己屏住呼吸已久,连忙大口的吸气吐气。
一个个涨红的面容满是崇敬地看着姜里雁。
荼兔也兴奋不迭,大吼一声。
“坐稳了,出发!”
数枚灵石氤氲着清浅光雾,为灵舟提供动力,使得灵舟浮起飞向裂缝。
姜里雁倚着灵舟护栏,抬手拦住姜乌的视线,说道:“别看太久,伤神。”
少年金红璀璨的眼眸灼热,他直到这一刻才清楚意识到自己与师父的差距,却没有半点挫败。
“师父,这一剑!”姜乌心情激动,紧抿着唇,眼神认真想要说些什么。
“以后你的剑,只会比师父更厉害。”姜里雁清楚少年的性格,笑着给予他肯定的鼓励。
“嗯!”
姜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心底的激动,就像是心头处金乌血脉本源,陡然被点燃一般,那一刻他的剑心亦是激荡不已。
在刚刚姜里雁那一剑之中,姜乌对自身修行的感悟也有所突破。
姜里雁视线往下垂落,在玄山和寒宫的飞行法器下,那些宗门的飞行法器也偷偷摸摸地跟随在后。
“真想劈落他们啊。”
姜里雁轻声一句喃喃,偏又飘到了底下人的耳朵里,吓得他们顿时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吓唬完那些修士,姜里雁满足了她的恶趣味以后,见小鸟已经熟练站在姜乌肩头,便问了一句:
“对了,你看得出这只小鸟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姜乌闻言,认真看了一眼小鸟,它除了尾翎还算漂亮出众以外,稀疏的羽毛缀在肉乎乎的身躯上,活像是早起出门忘了穿衣服一样,透着股莫名的猥琐劲。
偏又一副自信得不行的模样,见姜里雁目光落在它身上,还骄傲地挺起胸膛,叽叽喳喳乱叫个不停。
姜乌被吵得皱眉,下意识操纵灵力想要束缚它的鸟喙,谁知灵力触及小鸟,瞬间如同石沉大海。
“师父,它是什么来历?”姜乌有些惊讶。
“说不好,日后再看它还有什么变化吧。”姜里雁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说法。
以鬼车和九凤的精血和身躯融合新生,又吸收了姜里雁一些莲火,如今这只小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要看它往后展现出来。
“宝贝徒弟们,想师父了没有!”姜里雁转身,朝座位上老实坐着的徒弟们张手,笑眯眯地问道。
然而楚玉性情沉稳温和,纪亓才被师兄和师姐们关爱过,霍静然又突然脸皮薄。
只有傅青芽配合,眼睛笑成月牙儿,说道:“想啦!”
“嗯,你们这次收获了多少好东西?”
姜里雁慢悠悠走回她尊享的位置,慵懒地倚着软垫,牡丹顺势递上备好冰镇过的果子露,她三两口喝光,惬意地喟叹一声。
当宗主好处就在这儿了,以往喜欢独来独往,看似拥趸颇多,实则一个敢亲近靠前的都没有。
姜里雁也不喜欢指使奴役他人,直到过上这有正当理由享受的生活。
五人默默取出此前在骨冢海里的收获,在各自面前都成堆放着,就连较为沉稳的楚玉面前也放了不少。
“嘿嘿嘿……”
纪亓傻乐,他的收获仅比傅青芽少,但傅青芽那逆天气运怎能算数,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此行收获的最大赢家。
姜里雁挑眉,啧了声,随后抬手一拂露出她小金库里堆积成山的储物囊等。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
傅青芽和霍静然都配合着哇了一声。
“师父好厉害!”
“只是一点小小的收获,不算什么。”姜里雁眼底滑过的得意,却不是这么说的。
纪亓饱受打击,目光一转看到那只站在姜乌肩头的小鸟,瞬间找到了欺负的对象,随后哼哼两声道:“好丑的鸟儿。”
小鸟似乎听懂纪亓在针对它,愤怒地展开双翼,飞起来腾空对着纪亓叽喳连着叫了两刻钟。
“它好像是在骂我?”纪亓迟疑道。
姜里雁改吃糕点,淡定道:“自信些,把好像两个字去了。”
纪亓本来看在它是姜里雁带回来,想必多少有些特别的地方,才嘴上占个便宜,一听这话顿时认真了。
如今他在师门地位堪称最低,岂能让一只丑不拉几的小鸟踩在头上。
“敢骂我!?”
纪亓撸起袖子,一把擒住小鸟抓到角落里与它开始对骂。
“纪师弟莫不是被你打傻了。”傅青芽轻轻撞了撞霍静然,有些同情地说道。
“呵呵,大师兄下手可比我重多了。”霍静然撇嘴道。
“或许是楚师弟没将他治好。”姜乌一脸平静。
楚玉无奈道:“也可能是师弟他性情比较不拘一格。”
“噗……”
灵舟穿过裂缝,锐利无双的剑气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刺伤,但只要他们稍加关注,便会发现这剑气仅有力量,却无半点剑意。
姜里雁纯粹凭实力斩出一剑。
实际上,她不借助剑为载体亦能打破屏障。
姜里雁这么做,只是单纯觉得很有气势罢了。
当呼吸到熟悉的空气瞬间,众人精神纷纷为之一振,终于离开骨冢海这个不断挑战心志的地方,让他们都不同程度的觉得放松。
在确定好方向以后,飞行法器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行。
骨冢海带来的阴影并未落在玄山和寒宫的头上。
至于那九座宗门如何,也没人会关心。
所有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唯独可惜被留在骨冢海里的修士,除常璇以外,都是为长老们过度自信决策所连累。
最终只会被永远遗忘,在骨冢海里无声浮沉。
只可惜姜里雁的同情心并不多,她看着飞速横向远离玄山灵舟的飞行法器,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记住这些宗门的人,弟子大比遇到了,狠狠的揍。”
众弟子自然大声应是。
不多时,吴碎月又来到玄山的灵舟上,这一次她却不是空手前来。
吴碎月侧开身形,让身后跟随的弟子上前,那修士双手捧着一个白玉方盒,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姜里雁面前的桌上。
“骨冢海幸得姜宗主和玄山诸位照顾,此次出行准备得不够充足,这是一点心意,待到了登仙城宫主她会亲携谢礼向姜宗主您道谢。”
吴碎月示意弟子打开白玉方盒。
盒盖掀开,冰白雾气袅袅氤氲,露出三朵晶莹剔透似是凝冰的纤细花朵。
“此乃寒宫独有的灵境冰花,还请姜宗主收下。”
一开始寒宫对于宫主所谓英雄惜英雄的说法颇有微词,奈何宫主之令不可逆,吴碎月仅是完成宫主的吩咐对待玄山。
直到姜里雁那一剑,让吴碎月意识到宫主大人是多么的眼光独到,随后立即取出寒宫颇为重要的天阶灵植要送给姜里雁。
原本灵境冰花是要送去登仙城用作交易,可区区一次交易,哪比得上拉拢一位强者大能来得重要。
好在她先前遵循公主吩咐,面对玄山众人的态度端正客气,此刻送礼倒也不算突兀。
姜里雁扫了一眼,说道:“那就笑纳了。”
她也懒得交际,荼兔便适时出面笑道:“吴长老客气了,碰上危险当然要互帮互助,何必特地送来这份大礼。”
两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地客套互捧,聊了一会儿,吴碎月便从容告退。
“这寒宫还挺上道。”荼兔妥帖收好白玉方盒。
姜里雁没有回答,目光扫向胡衍,问道:“你藏了什么东西?”
习惯性变作小狐狸的胡衍愣住,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想法,最终老实地掏出那位狐族前辈。
胡衍清楚,一旦姜里雁发现了,再刻意隐藏反而容易暴露他的真实打算。
姜里雁皱眉看向那只八尾狐妖的尸身,尸毒散发的味道实在难闻,七尾银狐的行为倒是不出奇。
她挥挥手道:“收回去吧。”
胡衍故作呆愣地歪歪头,才像是反应过来,爪子挥动将狐族前辈的尸身收好,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姜里雁展露出来的实力让胡衍感到心惊不已,也更希望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妖祖。
倘若妖祖重回四极,妖族必然不再式微,只可惜直到她一剑斩破骨冢海,胡衍也没感知到妖祖气息再度出现,只好按下心中纷杂猜想,继续扮演一只懵懂无知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暗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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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登仙城
登仙城依山而建, 各种独立的亭台楼阁在锦绣山林间若隐若现。
按照以往,玄山是按照上六宗的规格被接待,住在山顶区域, 一览整座登仙城。
可如今重建以后的玄山,论资排辈也进不得上六宗行列, 偏在安排住所时, 又不知为何极有默契地按照以往规格照旧。
玄山灵舟进入登仙城, 检查得当以后, 径直飞往山顶。
荼兔站在院落前空旷处, 对所有弟子说道:
“离弟子大比正式开启还有一旬时间,这几日你们可以在城中走走瞧瞧放松心情, 但切记莫要离开登仙城。”
登仙城一侧是十六州, 另一侧便是极南妖族的领地, 更有数个被驱逐出十六州的魔教势力盘桓。
极南妖族性情凶悍, 与其他妖族和人族勉强称得上平和相处的模式截然不同,曾经无数个岁月的生死相争, 导致极南妖族仍旧视人族为死敌,反攻之心从未熄灭。
若非千年前,一位剑修陡然顿悟,万千飞剑齐出, 压制平息了这场持续数千年之久的纷争, 而他也平地飞升成剑仙, 却将本命灵剑留在此处震慑极南妖族。
此后人族以那柄本命灵剑为中心建造登仙城, 划出两族之间的分界线。
弟子大比选择在这儿举办的原因, 一是为了让后辈修士能够见识到人族大能前辈的风采。
二则是希望门中有弟子能够获得那柄灵剑之中的剑灵认可, 若能收服这柄灵剑, 也就意味着他们门中也能诞生剑仙。
可惜这么多年来, 即便连剑宗弟子都无法获得它的青睐。
弟子们齐声应是以后,荼兔轻轻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话要说,便开始安排弟子们住所分配。
“师父~”傅青芽轻扯姜里雁的衣袖,小声说道:“我们出去逛逛吧,好不好!”
霍静然也盯着姜里雁,一副我期待但我就是不说的模样。
姜里雁无奈,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逛的,左右不过是散修摆摊,有点底蕴的势力开铺子,以物易物的兜售交易吗,还能有什么出奇。
但既然两个徒弟都这么期待,姜里雁也只好任由她们兴冲冲地拉着自己走出门。
纪亓自打上次和小鸟对骂了九个时辰以后,反而产生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情谊,一人一鸟整日哥俩好的架势形影不离。
“咦,师父,傅师姐、霍师姐!你们出门玩儿啊?带我一个呗!”
纪亓正嫌无聊呢,也打算出门四处转悠找找乐子。
姜乌到了地方便闭关感悟对姜里雁那一剑,至于楚玉则是闷在屋里揣摩丹方,也就只有其余三个徒弟性情跳脱些。
四人便离开山顶,朝山下走去。
登仙城依着山势,开拓出不少整齐宽敞的平台,层层往下衔接。
除去居住区,其他地方都可用作摆摊交易,也有专门的商铺,无论摊子还是商铺都要交相应数量的灵石才可以使用,而这些都是由春秋阁所设。
大多数修士盘坐在各自摊子前,也不叫卖,谁瞧上了什么东西再谈价格。
姜里雁跟在徒弟们身后慢悠悠走着,小鸟见到她就直接忘了和纪亓的兄弟情,欢快地绕着她飞来飞去。
“哈哈哈哈,我剑出又回来啦!”
两个小姑娘挤在一个摊前好奇看着那些用灵矿制成的漂亮首饰。
姜里雁停下脚步等她们,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柄寒光闪烁的剑倏地飞到她身旁。
“你怎么也来了,不怕跟那柄灵剑打起来?”
神剑得意地笑道:“谁怕它啊,区区一柄被主人抛弃的灵剑,哪能跟我神剑相比!”
姜里雁嗯了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阿乌的剑快要有剑灵诞生了。”
神剑顿时如遭雷击,尖叫道:“不可能!”
“老祖宗……这么多人看着呢,您克制一些。”负责照看神剑的剑宗弟子嘴角轻抽。
“闭嘴!”神剑无能狂怒,生气道:“咱俩这关系,你怎么不帮我看着点啊?快告诉我姜乌在哪儿,我这就去灭了那个不要脸的剑灵!”
姜里雁横他一眼,说道:“说话注意点,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强求呢。”
神剑哀怨道:“你不懂,天生剑胎哪是那么好遇到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死心吧,我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阿乌要走他自己的道,而非你主人已经走出的路,这点你应该明白,就别再心存侥幸了。”姜里雁再补一刀。
“心碎了。”神剑萎靡不振地小声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要不受拘束,我可以帮你。”姜里雁淡声道。
一旁剑宗弟子眼底滑过无奈神色,但也识趣地没有贸然出声说些什么,只能祈求老祖宗心里头还记挂着剑宗,莫要真被拐跑。
神剑警惕,语气好似识破姜里雁打算般说道:“那算了,你肯定又想坑我!”
“嘁,你也就这点胆子。”姜里雁懒得理他没事就作的行为。
勉强还算宽敞的道路,也被来往的修士挤得熙熙攘攘,在刻意避让神剑的情况下,显得更是拥挤。
负责维护秩序的春秋阁修士见状,皱眉前来查看是何情况,发现是剑宗的神剑亲临,登时眼神凝重,换上一脸的客气。
“神剑前辈,这里人来人往恐扰了您的雅兴,您不妨入春秋阁逛一逛,这次阁中特为弟子大比准备了许多珍宝灵物,前辈有兴趣的话,弟子这就为您带路。”
神剑本来就是为了找姜里雁才出现在这,闻言凑到姜里雁跟前,压低声音道:“怎么说,要去瞧瞧吗,到时候看上什么以我的名义付款,优惠不小哦。”
姜里雁横他一眼,说道:“看我几个徒弟愿不愿意再说。”
“你这做师父的怎么一点主见也没有,哼。”神剑还记着她不肯游说姜乌。
“皮痒了?”姜里雁眼带笑意地盯着他。
“小青芽儿~”神剑果断飞离。
春秋阁修士清楚瞧见这一幕,默默倒吸口凉气,这玄山宗主对待神剑的态度,熟稔且无半点低微,而神剑对此也好似十分习惯没有动怒,他连忙朝姜里雁拱手行礼道:
“姜宗主您乃春秋阁贵客,阁中特设席位等候您光临,若姜宗主愿意赏面,请随晚辈前往。”
春秋阁设席位邀请宾客,是为傍晚的那场拍卖会,他这么做,只是担心差别对待会导致姜里雁对春秋阁产生恶感,急忙做出补救。
姜里雁见两个小姑娘被神剑念念叨叨带过来,便颔首道:“带路吧。”
“是,您这边请。”春秋阁修士松了口气,赶忙指引方向。
傅青芽牵着霍静然的手,小跑到姜里雁面前,献宝似的亮出一枚青玉簪。
“师父,送您的!好看吗?”
青玉簪是玄阶下品的防御灵器,材质不错,可惜篆刻阵纹的手法有些拙劣,导致其品阶受到影响,但瞧着色泽脂润倒是好看。
姜里雁没有拒绝,接过青玉簪将长发简单挽起,勾唇笑道:“好看。”
“真好看!”霍静然也开心地笑弯了眉眼,这是她和傅青芽一起选中的礼物,见师父直接就戴上了,自然高兴。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春秋阁了吗?”傅青芽有些期待地问道。
姜里雁点头,说道:“去看看也好,若有喜欢的东西就说,师父买单。”
正从骨冢海里发了一大笔横财,姜里雁说话很有底气,何况花的也不是她的灵石,也就更爽快得多。
除了在山中修炼以外,两个小姑娘还未见过太多世面,对这个天元鼎鼎有名的春秋阁百般好奇。
一个把做买卖视若与修炼同等重要的宗门,能够跻身上六宗行列,不得不说春秋阁也是独树一帜的奇葩。
春秋阁坐落在半山腰处,数座楼阁组合连通占据整个平台,涂着金漆的朱红楼阁在阳光底下煜煜生辉,简单粗暴展露其有钱任性的特性。
春秋阁修士执令牌验明身份后,引领众人进入阁中。
“拍卖会还需两个时辰才开始,这期间诸位贵客尽管吩咐秋霜。”
待他们进入春秋阁,便换了一位样貌平常却气质温和的男修负责招待,专业程度远胜先前的修士。
就连神剑叽叽歪歪的嫌弃话语,秋霜亦能微笑面对,语气不疾不徐地为其解释。
介绍起一楼陈设的各种法宝灵物更是没有半句废话。
对此神剑只以买来回答。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剑宗弟子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只是眼底渐有麻木,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老祖宗,还能怎么办呢。
姜里雁看不上这些东西,就连三个徒弟也是在兴奋劲过去以后,很快便淡定下来。
原以为在春秋阁里能见到许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神剑接连买了好些灵矿以后,兴奋地飞到姜里雁身旁问道:“就没想买的东西么,这么多玩意儿,随便买点啊。”
姜里雁轻扯嘴角,说道:“你败家上瘾了?”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势力间的交际就是这样,我消费是给他们面子,代表着剑宗的态度,不然你以为我真瞧得上这些东西?”
说是这么说,可他挑走的天阶灵矿,倒确实是作为平常储备的口粮,既完成释放友好任务,又满足了一点点小私心,神剑觉得自己可真是为剑宗操碎了心。
姜里雁嫌弃地推开神剑,冷漠地哦了一声。
她拆开小金库里的储物灵器,里面的东西比起这一层楼陈设的物件只多不少,只好不坏。
何必为了所谓的人情往来白费灵石。
徒弟们喜欢,花灵石买他们乐意是一回事,姜里雁还不至于要刻意去讨好谁。
清楚听到自家老祖宗厚脸皮发言,剑宗弟子一脸麻木,默默记下他的话准备到时候一并回禀宗主。
希望收到账单与这些话后,宗主的剑心不会受到影响。
春秋阁里不少势力的修士闲逛,遇到相熟的友人便凑到一块闲聊。
唯独对姜里雁和神剑一行人有些避之不及。
却又不断猜疑玄山和剑宗的关系。
自打玄山覆灭重建以后,其神秘程度几乎堪比白玉京修士为何能找到道侣,私下的道侣关系又是如何。
安静的春秋阁忽然有些喧闹。
一行人快步走进春秋阁,为首者年轻沉稳,只是所着衣袍上绣满各种天阶灵物,某种意义而言,也是天元版的满身铜臭味。
他目不斜视,正要径直走向楼梯时,忽有所觉地看向姜里雁所在位置,随即改变方向朝她走来。
“姜宗主,神剑前辈,欢迎两位莅临春秋阁,两位到来实在令阁中上下蓬荜生辉,晚辈乃春秋阁弟子齐孟然,见过两位前辈。”
神剑贯来大咧咧的声音响起:“你就是老奸商的亲传大弟子齐孟然?”
齐孟然颔首道:“正是。”
对于神剑故意扭曲春秋阁主劳简裳名讳的话语,齐孟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经习以为常。
齐孟然一脸平静看向姜里雁,拱手行礼道:
“姜宗主,玄山如今手握两座秘境,却迟迟不曾对外开放,若姜宗主事务繁忙无暇顾及秘境经营,可与春秋阁商议合作,春秋阁对此经验丰厚,分成比例定会让姜宗主您满意。”
姜里雁挑眉,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修士上来就是谈买卖,还真是符合春秋阁修士的作风。
“我只是带着徒弟们出来游玩,不谈事,春秋阁要是对那两座秘境感兴趣,日后再说吧。”
齐孟然认可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前辈们的雅兴,拍卖会即将开启,希望此次上拍的物件能让前辈们满意。”
姜里雁没有说话。
神剑便晃晃剑身说道:“行,知道了。”
“那么,晚辈先行告退。”齐孟然礼数做得十分到位,随后转身离开。
“别看这家伙年纪轻轻又很识趣讲道理,在这一代弟子里,他也是个厉害人物,尤其与其他势力谈买卖合作时,那叫一个狠,啧啧啧。”神剑待他走后,才暗搓搓地八卦齐孟然。
姜里雁对此不感兴趣,说道:“难不成你整日无事就是在听这些小道消息?”
神剑顿时炸毛,说道:“这叫知己知彼!”
“领我们入席吧。”姜里雁对一旁静候的秋霜说道。
春秋阁的拍卖会席位,不入流的势力甚至连一座都难求,有神剑在,原本姜里雁只有席位可坐也改为剑宗的专属厢房。
走过雅致长廊,来到剑宗的专属厢房前,秋霜领着一批侍从妥帖备好灵茶和灵果、糕点,在剑宗弟子示意下便纷纷退出厢房外。
此时有个身着一袭繁丽衣裙的女修走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面无表情散发冰冷气息的修士们。
秋霜微笑行礼道:“恭迎宫主。”
寒宫宫主矜傲颔首,目光轻瞥剑宗厢房,说道:“这是剑宗修士待的地方?姜宗主是否也在里面。”
秋霜微笑道:“此事不便透露,还请宫主见谅。”
“不便透露,呵,让开。”
寒宫宫主声音不怒自威,听得人心头生寒,虽然知道这是寒宫修士的特性,却容易叫人误会,以为她是来寻仇找麻烦的。
无论是与否,既然都是春秋阁邀请前来消费的客人,自然没有纵容一方去打扰另一方的道理。
秋霜看似无意,却恰好挡在厢房大门处,笑容微带歉意道:“拍卖会将要开启,宫主不妨先入厢房落座,春秋阁已为您备好上等灵茶,只待宫主品饮。”
“我并非要惹事寻仇,你不用这么担心,让开!”
寒宫宫主容貌冷艳,气势居高临下地注视秋霜,他清楚更是不能在此刻避开。
这时候霍静然推开雕花门扇,好奇地看向走廊,见到这莫名剑拔弩张的场面,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姜里雁,说道:“师父,要让他们进来吗?”
“嗯。”
屋外的气息冰冷强大,也让姜里雁觉着熟悉,跟前不久才分离的寒宫修士乃同根同源,想必就是吴碎月口中几乎豪迈得要与她拜把子的寒宫宫主了。
察觉到两方僵持,姜里雁也想知道这寒宫宫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因此特让霍静然开门看看情况。
寒宫宫主漠然望了一眼秋霜,眼神里所带意思不言而喻。
秋霜微笑让开身形,微微侧了侧身,说道:“宫主您请进。”
寒宫宫主迈步进入厢房,雕花门扇瞬间被阖上,将一众寒宫修士也拦在外头。
“前辈,您怎么也在?”寒宫宫主如冰似寒的面上微有波动,她知道这里是剑宗的厢房,却不知道神剑居然会离开剑宗来到登仙城。
神剑嘿嘿一笑:“徒孙媳,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气势十足啊!”
这几个岁数较轻的剑宗弟子霎时吃惊,连忙克制敛目不往寒宫宫主那边多看一眼,这青都的宗门掌权者,竟与他们剑宗扯上关系。
能被神剑叫一声徒孙媳,也不知是哪位师长。
想起平日里诸位师长们总是清心寡欲,气质清冷,仙途之中一人唯一剑的架势,竟然偷偷摸摸找了道侣还不让人知道!?
何天霜抿了抿唇,冷声道:“前辈说笑了,我和他之间已无半点瓜葛,当不得您一句徒孙媳,何况今日我来是为了寻玄山的姜宗主有要事详谈……”
姜里雁低眸欣赏面前杯碗花纹,其实她对寒宫宫主和剑宗修士之间的爱恨情仇更感兴趣。
但不靠谱的家伙有神剑一个就够了,关键时刻,姜里雁还是能够端着的。
神剑默默转了剑身瞥向姜里雁,沉默了一下,随后语气凝重道:“什么事,我也想听?”
“前辈,这恐怕不太方便。”何天霜对神剑再客气,也没到畏惧得不敢拒绝的程度,她是了解神剑性情的。
姜里雁抬眸,说道:“让这几个弟子先出去吧。”
剑宗弟子闻言看向神剑,对方只是晃了晃,催促他们赶紧出去。
“师父,那弟子也先出去外边候着吧!”傅青芽轻声说道。
姜里雁嗯了声,她本无所谓自家徒弟要不要回避,只是寒宫宫主特地找来,所说事情未必适合让他们听到。
待他们三人逐一走出厢房,雕花门扇阖上后,三方修士顿时占据了宽敞长廊,彼此之间气息泾渭分明,不知道的路过还以为这边是要起什么争执般。
纪亓忽然脸色微变:“坏了,小鸟没带出来。”
那家伙吵闹的时候叽叽喳喳能把人烦死,隐匿自身气息时,又可以让人完全忽略掉其存在,即便是姜里雁也要细心探寻方能察觉。
霍静然连忙压低声音,皱眉道:“你怎么没看好它。”
想也知道,在如此特殊严肃的场合,若是小鸟一时兴起叫个不停……
他们师父的完美形象岂不是就要受损?!
“希望不会有事。”傅青芽喃喃道。
原本还仅是皱眉有些担心小鸟捣乱的纪亓和霍静然霎时脸色一变,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师姐,你发功了?”
傅青芽小脸情绪又气又恼:“瞎说什么!”
…
…
姜里雁神情平静,并未被何天霜如此郑重其事的表现勾动好奇,只是在想到底是吴碎月表达错误,还是这位宫主深藏不露。
“何宫主要说什么大可直接说,若有顾忌,现在离开也无妨。”
何天霜挥手布下屏障,登时脸色一变,冰冷的神情立即活泛。
她在姜里雁对面坐下豪气万分地说道:“没事,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直说了。”
“哦?请讲。”姜里雁发觉神剑对此竟毫无意外,顿时心下了然。
恐怕何天霜私底下,果真就是这副性情了吧。
“不知道姜宗主可曾听过……混沌青莲?”何天霜压低了声音,使得语气有些神秘,她渐渐凑前,双眼盯着姜里雁的面容。
姜里雁抬眸与她对视,另一旁神剑猛然窜过来,按捺住谁都看得出的激动问道:“徒孙媳,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混沌青莲于天元传说流传不广,姜里雁在上古莽荒行走皆以人形,从未显露本体,仅有一部分能与天地共鸣的强大存在清楚她的身份。
却也不会多嘴到处胡乱说。
何天霜这句询问,恐怕也只是巧合碰上正主,她不清楚,姜里雁也很淡定。
“咳咳,前辈您就别把我和那老东西扯到一块儿去成吗?当初是我年少无知不懂事,才会与他结为道侣,如今我也是一宫之主,事业修为双丰收,他更是配不上我!”
何天霜说到激动处,习惯性用力拍了下桌面,震得杯碗碎裂,茶水横流。
也把寻了个角落酣睡的小鸟吵醒,它果断对着罪魁祸首一顿叽喳叫骂。
何天霜嘶了一声,疑惑道:“这小鸟,是在骂我么,它是谁养的灵兽……?”
“许是见到生人较为激动吧,我养的一只小鸟妖罢了。”姜里雁朝小鸟看了眼,它连忙读懂,老实飞到姜里雁座椅的扶手上倚着她手臂站稳。
何天霜嘴角轻扯,勉强赞道:“嗯,这小鸟长得确实别致。”
“接着说吧,为何突然提及混沌青莲?”到处流动的茶水在姜里雁面前戛然而止,被陡然阻拦,她面色淡淡继续引导话题。
何天霜见此,心里立即有数。
“传闻混沌青莲乃此界本源,却并未遵循天命,如今仍在某处世人无法抵达之地,我提及,只是想说一件事,自混沌青莲之后,世间任何莲花皆不得开启灵智,即便连化成灵物的可能都没有。”
“但以姜宗主几次出手迹象来看,在下斗胆揣测……您是否与混沌青莲有些渊源?”
何天霜目光灼灼,没了外人在场她也就不再掩饰自己本性,只是最后一句话也问得颇为小心,做足了姜里雁会因为觉得被冒犯而生气出手的准备。
姜里雁倒是没想到何天霜思路如此清奇,她好奇挑眉,问道:“你指的是什么渊源。”
“或许,姜宗主您不是人……咳,我的意思是,或许您的本体是株莲花,福缘深厚经混沌青莲点化开启灵智,我知道这么说多有冒犯之处,只是,事关重大,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
何天霜没有犹豫地说出自己心中猜想。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结论能够证明姜里雁为何如此强大,经由混沌青莲亲自点化的存在,天赋资质比之上古大妖也不输,这也说得通为何她会与神剑相识。
至于为何在天命之后的数千年沉寂不出,何天霜并未对此多加猜测,这并不重要。
神剑在一旁憋笑得快要抖出残影,何天霜先是不解,而后又有些凝重道:“前辈怎么了?”
“没……没事儿,就是惊讶你竟能猜到这些。”
何天霜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触犯到他们的忌讳就好。
“若我真如你所说的一样,你特地找到我又所为何事?”
姜里雁这下倒是被勾起好奇,尽管何天霜的猜想与事情真相南辕北辙,但她也不打算解释。
何天霜当即勾唇豪爽笑道:“当然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想要与姜宗主您合作!”
这话说得犹如土匪头子准备和人商议劫哪家富商一般。
“哦?什么好事。”
“寒宫之下有座秘境,近来才突然泄露痕迹。我曾亲自进入其中略微探查,里面竟有一朵并蒂双生的雪莲,且在有韵律地吐纳秘境中的冰寒灵气,可惜有异兽绕其看管,以我的实力恐不是其敌手,只好暂时封禁秘境入口。”
姜里雁沉吟道:“只是这样,你也不必找我合作,以寒宫的实力,对付一头异兽胜算也不小吧。”
何天霜也不顾精致发髻间的首饰,用力低头一个叹气道:
“天元多少年来都不曾有莲花得灵,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朵并蒂莲也与混沌青莲有渊源,我自然不敢觊觎。若无关系,试问谁又能不动心呢,如今神剑前辈也在,对您的身份我自然没有怀疑,也是想让您去看看那朵并蒂莲的身份,是否与您同源。”
至于到时候是与不是,姜里雁又有什么念头打算,又是另当别论。
对何天霜而言,最差不过是当做从未发现过这处秘境,但若能从中收获些许,岂不妙哉。
就算不对并蒂莲下手,亦可在秘境里搜刮一番,只是仍然要解决那头异兽。
以姜里雁的实力,何天霜自然愿意让出部分利益与她联手。
何天霜在关于欣赏认可姜里雁行为作风这点上,的确没有撒谎。
那时姜里雁毫不犹豫一灭十六个门派,何天霜在得知此事时心情无比舒畅,恨不得当场飞去和姜里雁拜把子,还是寒宫诸位长老竭力阻拦才把她拦住。
姜里雁对并蒂莲不太感兴趣,以如今天元的变化来看,天道隐有颓势,那么天元里出现一些本不应或无法出现的东西,也不稀奇。
“秘境所得,五五分成,个人所得不计入其中,如何!”何天霜连忙加把劲劝说。
“四六。”姜里雁随口说道。
“成交!”
何天霜站起身来,将繁丽碍事的裙摆往旁一撩,认真道:“待弟子大比结束后,就有劳姜宗主随我走一趟。”
“好。”姜里雁看着她裙摆上当啷作响的灵玉碰撞,不由嘴角轻抽道:“何宫主还真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
“哈哈哈哈,姜宗主过奖了啊,我顶多是个女中豪杰罢了!”
何天霜笑声肆意。
很快拍卖会也就在她的笑声之中宣告开始。
为表诚意,何天霜更是直接拍下一件姜里雁不经意瞥了眼的灵植。
稍坐片刻才离开这座厢房,离开前也没忍住结交之心,说道:“姜宗主若是哪天得了空,还请给我一个薄面,咱们找个地方把酒言欢!”
在何天霜眼里,姜里雁定是与神剑同个时期的大能,无论实力和性情都完美符合她想要拉拢结交的标准。
姜里雁许久不曾见过如此热情奔放之人,略感有趣,便点点头算是答应。
在撤去屏障瞬间,何天霜一个响指,术法整理好她的衣着发型,当即又换上冷艳高贵的神情,灵力飞出推开雕花门扇,她漠然走出厢房并未说话,径直走向寒宫所在厢房。
寒宫修士一语不发默默跟上宫主步伐。
“她倒是有趣。”姜里雁说出感想。
神剑嘿嘿笑道:“当然,要不怎么让我那徒孙日夜思念了好几百年。”
姜里雁挑眉:“既然对她有情,怎么不主动些。”
“这帮练剑的小家伙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脾气又臭又硬,就是剑宗这代宗主,啧啧啧,想当年他们俩也是神仙眷侣一对,可惜性格都要强,心里所想实际所做与嘴上所说总是两回事,一个含蓄内敛沉稳,一个张扬恣意不受约束。”
“以她的性格,自然不愿做个宗主夫人便被拘在剑宗,那小子明明愿意迁让可总不说,媳妇儿可不就懒得再和他拖磨跑回去当宫主潇洒快活了么,他情场失意,此后于剑道却是越发精进,啧。”
鱼贯而入的剑宗弟子:“……”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们且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只管拍。”姜里雁听完何天霜和剑宗宗主的八卦,唇畔笑意盎然,转而看向三个徒弟道。
三人乖巧点头,只是心思都飞到八卦上头去,相互默默以眼神交流。
神剑耐不住半天不说话的无聊,说道:“这次弟子大比,玄山派了多少弟子参加?”
“共八十名,七十七人炼气期,三人凝丹。”
“才多久的工夫,新收弟子竟有这么多人已经修炼到炼气期了?再给他们几年时间成长,前途不可限量啊。”神剑感慨道。
姜里雁唇角微翘,淡然道:“这是自然。”
神剑乐呵呵道:“好在我们剑宗主攻化神期弟子的名额,否则与你撞上,肯定讨不着好。”
姜里雁拿起出价的灵器拍下一枚地阶火精,随口回道:“下一届弟子大比就能撞上了,你有机会看到这场面的。”
“你还真是知道怎么说话最气人。”神剑嘁了一声。
“这一次弟子大比新增的秘境进入资格奖励,你对那座秘境根底了解多少。”姜里雁放下灵器问道。
“不清楚,秘境是一个小宗门发现的,之后就被仙盟紧紧攥在手里,估摸着也是分裂后的其他几座仙盟施压,才让仙盟不得不以这次机会放出来。”
“只是听说这秘境与上古有关,我发现近来上古各种存在迹象在天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你说会不会是……”
姜里雁尽管清楚他想要她把剩下的话补充完,却故意好整以暇地等他把话说完。
“别想太多了,以你曾经的赫赫凶名,上古那帮家伙就算想寻仇也得掂量自个儿实力,不过,你心底的猜想,有九成可能会实现。”
在姜里雁这里,没有说不得的事情,仅有她想说与不想说。
神剑叹道:“何必如此折腾呢,难不成这就是一界轮回,消亡的存在,终有一日再度席卷重来。”
然而他们的消亡乃是被迫,这次得以在天元再度复生,恐怕带不来丝毫好处。
对神剑而言,如今的天元确实无趣得多,却也要比生死极为平常,遍布杀戮冲撞的上古莽荒要好。
无论是人与否,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曾经的无双锐气也变得柔软宽钝,只想在意的事物能够安稳妥当。
姜里雁看着厢房外一件件天材地宝呈上来又送下去。
良久之后才启唇说道:“你还是做把没心没肺又蠢的剑来得有意思多,别在这玩深沉了。”
“呸!”神剑当即气得乱转。
小鸟也配合地嘎嘎怪叫两声,仿佛在嘲笑神剑。
“你这只鸟有些特别啊。”神剑难得没被激怒,好奇地凑前想要打量小鸟。
姜里雁眼神微怔,以为他看出小鸟不同之处,正要开口问他看出些什么,神剑果断以朝着小鸟的剑柄一顶,将没有防备的小鸟从扶手上撞翻下去。
“哈哈哈,蠢鸟!本大爷出了名的君子剑,有仇当场就报,绝不隔夜!”神剑说罢又嚣张大笑几声。
姜里雁无奈扶额,她怎么会认识这么个玩意儿。
小鸟扑棱着没几根羽毛的翅膀飞起来,愤怒地叽了一声,随后冲向神剑对着他一顿猛啄。
以神剑如今的实力和自身材质,即便他刻意收敛没有反击,也理应是小鸟反被剑气损伤才是,却出乎意料的是小鸟追着神剑啄个不停,而神剑也十分真实地嗷嗷乱叫。
“疼,嗷嗷,你这养的是什么鸟,什么来头,快喊住它别啄了!”神剑满屋子乱窜也避不开小鸟脑震荡式鸟啄攻击。
姜里雁眼底一阵好笑神色,却故作正经道:“我这只鸟儿,是君子鸟,恰好与你一样,有仇当场就报。”
心底却认真记下小鸟破防的对象实力。
仅凭新生身躯的能力就可以将神剑啄痛,速度亦能游刃有余跟上,且不受其剑气反噬。
就是不知道它觉醒了什么本命天赋,姜里雁也好奇以鬼车和九凤相融,这样的存在所使出的神通,会给她带来什么程度的惊讶。
“好了,回来吧。”见差不多了,姜里雁唤回气呼呼的小鸟。
它这才趾高气昂地朝姜里雁飞去,不忘朝神剑丢下一个鄙夷的眼神。
神剑当啷落在地上,有气无力道:“玄山上下,实乃我……一生之敌!”
剑宗弟子默默无语望天,老祖宗行事跳脱丢人这种事情,习惯了就好。
纪亓则是默默擦了擦汗,庆幸小鸟当初和他严格执行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准则,否则他身上怕不是要多出几个窟窿。
经过这场教训,神剑终于老实,姜里雁也得以清净,她眸光淡淡看着底下出现的一件件上拍物品,有适合几个徒弟的东西便直接拍下。
玄山其他弟子和荼兔他们也没落下,总的来说就是财大气粗,灵石花出去一点也不心疼,何况还换回来了玄山上下的快乐,姜里雁觉得很赚。
“师父,拍卖会上的东西,好像被您拍走一半了。”霍静然手里拿着拍品手册,仔细对照完毕以后,忍不住小声提醒。
“没关系,师父别的不多。”姜里雁笑笑,起身摸摸她的头顶,说道:“就是这些身外之物最多。”
这也是为何她热衷扮猪吃虎的原因。
以实力碾压后得来的宝物,总是不及隐藏实力再翻脸得来的多,且后者分分钟还会化身为可持续发展资源,瞧瞧天墟,再瞧瞧那群自以为是的势力。
姜里雁笑而不语,将手里出价的灵器丢回桌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千字,明天补上,偶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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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突如其来
拍卖会结束, 再见到齐孟然时,姜里雁明显感觉到他周身气度都莫名柔和许多。
“姜宗主拍下的这些物件,是即刻带走, 还是由春秋阁负责运送呢?”齐孟然露出十分标准的微笑道:“运送不收取任何费用,这是免费附赠给您的服务。”
这莫名热情的变化, 还真是符合春秋阁的特性。
姜里雁说道:“现在就取出来吧, 我直接带走。”
本就是拍给玄山弟子们的东西, 正好回去发给他们, 剩余的待回山再说。
齐孟然转过脸示意同门去做准备, 很快一群春秋阁修士鱼贯而入,各自端着数件包装好的物件, 由姜里雁检查得当后收入囊中。
姜里雁花了一大笔灵石出去,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却引来一众人为之侧目。
其中有几拨人在瞧清楚她潇洒付款后, 顿时脸色发黑,冷哼一声直接挥袖离去。
“收了你们俩一根簪子, 喏,这是师父送你们的礼物。”
在回去路上,姜里雁心情还算不错,便从小金库里挑了对她亲自制作的蝴蝶钗, 分别为两个小姑娘带上。
纪亓见两位师姐高兴的模样, 顿时有些艳羡, 但日渐增长的求生欲让他没有表露出分毫, 万一师父知道了, 也给他弄根粉嫩的蝴蝶钗, 他怕是没处哭去。
…
…
这段时间登仙城倒是很安宁, 散修在春秋阁维护秩序的情况下, 并未弄出太大乱子。
而各方势力的修士在师长约束下,更是老实得犹如鹌鹑,谁也不想在弟子大比开启前因惹是生非而被除名。
上五宗与多方势力巨头联合举办的大比,互行监管权责,此时闹事,纯粹是将把柄送到他人手里。
以如今的局面,难免会被拿来杀鸡儆猴。
很快,安静了数日的登仙城陡然热闹起来。
姜里雁看着荼兔在临行前激励玄山一众弟子们,而他们朝气蓬勃期待着大比来临的气势,也着实让人满意。
大比在这座山里举行,登仙城依山而建,而大比场地则是掏空了整座大山,再以数千座阵法分割出比武场并进行加固。
各势力居所都有个专门通往场地的入口,待穿过冗长廊道后,明亮而又宽敞的比武场映入眼帘。
“看似只有一座比武场,实则进入其中后,便会被传至相应的场地,每位弟子都要与随机对手打够十场,按胜出次数计算筛选出下一轮晋级者。”荼兔在姜里雁身边小声介绍。
“若是有哪对修士比试的比武场被观看人数最多,便会在这座比武场展现出来。”
而数个席位环绕着这座比武场有序呈圆形排列,掏空整座大山换来的空间极大,顶上更是保留原本的山岩,嵌着数枚照明晶石,柔和映亮整片空间。
参比的炼气期弟子近五万,凝丹期尚有一万多人,化神期却锐减至两千左右。
修行进阶的门槛之高可见一斑。
弟子们有序排列进入比武场,而各势力师长则是有专门的座位,能够抽调任意一个比武场的光幕查看对比情况。
若是对自家弟子败落结果有异议者,只需要交千枚灵石即可重新核定对比结果是否属实。
姜里雁一路走往上六宗席位,不少宗门势力的修士瞧见她,眼神都不由自主往旁挪去,生怕多看一眼都会被姜里雁视若挑衅。
上六宗的席位,除玄山外已经坐满。
春秋阁是撒子然与齐孟然两人,天墟拍了两位瞧着慈眉善目的长老,白玉京只派出一位高阶弟子前来,虽然已有化神大圆满的修为,却也彰显其矜傲睥睨的作风。
驭妖宗这回仍是莫问丹亲临,剑宗席位最是奇特,一柄寒光熠熠的长剑刺穿上好的座椅,还不挺嚷嚷着大比怎么没开始。
姜里雁走到莫问丹身旁坐下,对方许久不曾见过她,连忙小声道:“早听说前辈您会来,晚辈我立马就推掉一切事务赶来。”
“话说得这么好听,难不成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姜里雁偏过脸看她。
荼兔在轻触面前以打磨得极薄的晶石覆面的灵器,很快便调出玄山众弟子的比武场画面。
莫问丹英气的眉毛一扬,说道:“怎么可能!”
在姜里雁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她轻咳一声,传音道:
“这不是几日前,我宗里跟徐州瞿家做了笔买卖么。谁知道他们瞿家家卫实力差不说,还没长眼睛,为了只狐妖竟然冲撞了您还大放厥词,虽不是驭妖宗的错,但还是想来和您解释几句。”
几句话说得真真假假,但讨好的意味却没有半点掺假,莫问丹尽管知道姜里雁做事有底线,可也不敢真的依仗这份‘她知道’,去揣摩姜里雁会不会因瞿家家卫的话语生气。
姜里雁目光落在灵器上,淡淡道:“这事我还不至于迁怒你们,况且你所说的瞿家,似乎还算识趣。”
“总归是要说清楚一些比较好,对了前辈,那只狐妖现在怎么样了?”莫问丹问罢,立马解释道:“是瞿家小姐托我过问一声,您愿不愿意说都无妨。”
“还行,现在已是玄山的护山灵兽。”姜里雁唇角微翘问道:“想要把它讨回去么?”
莫问丹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它既然与前辈您有缘,入了玄山就是玄山的狐了,那瞿家小姐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哪会冒着得罪您的风险再硬讨要。”
“哦。”
姜里雁的视线被正式开启的弟子大比所吸引,简短地做出回应。
平整晶石表面记录的画面十分清晰,众弟子各显神通地打了起来,数道术法轰击,刀剑锐气纵横,场面顿时看得人眼花缭乱。
莫问丹无心去看自家宗门弟子表现,眼神不住往姜里雁那儿瞟,却只看到她一脸平静。
“咳咳,前辈,若是我说瞿家小姐有意花费当初在我这儿的双倍费用,跟您买下那只狐妖,您看……”
“嘘。”
姜里雁抬指抵在唇边,唇角微翘道:“安静些,比完再说。”
“是。”莫问丹连忙噤声。
心底却不由得为那瞿家小姐表示同情,虽说姜里雁表现得很是爱财,其他势力做出挑衅冒犯之事,好似都能以赔礼解决问题。
莫问丹却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他们只不过都是还没踩到姜里雁的底线罢了。
强大到手撕渡劫期修士的大能,怎会被区区财物打动,瞧瞧那十六宗门的下场就知道了,一旦触及姜里雁的底线,便会死的很难看。
而狐妖如今成了玄山的护山灵兽,自然也被归纳到姜里雁的护短范畴,她又怎会将玄山任何人与事物兜售。
第一轮十场比赛没有休息间隙,这也就需要弟子们合理安排灵力消耗,且动用的外物不可超过自身修为,即便是驭妖宗和兽宗弟子亦是如此。
炼气期的比试较为乏味些,修士们掌握的法术和神通都较为粗浅,难有亮眼表现。
但在矮个里挑出高个并不难,其中纪亓的表现更是引起不少势力注意,少年挥动链刀的动作游刃有余,身法更是十分灵动,在比武场里上蹿下跳躲避对手攻击。
一时间竟是让人分不清楚冷白刀光和银白月华里,纪亓到底藏在哪一处。
各方势力默默记下纪亓出自哪个宗门,以及他的模样。
弟子大比在十六州又有个相亲大比的美誉,修士之间结为道侣实乃常事,各个势力凭借联姻巩固彼此关系的举措更是不少。
即便不是为自家弟子寻觅合适道侣,记下天资卓越的修士,让门中弟子或拉拢结交或打压针对,也免得日后白白吃亏。
不少势力在看清楚纪亓出身玄山以后,嘴角都默契地抽了抽,随后悄悄重点标注了他的名字。
另一部分则是莫名的两眼放光,出身玄山,妙啊。
正愁不知怎么与玄山交好,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
而姜乌、傅青芽和霍静然三人在凝丹期的比试中的表现,更加惹人注意。
少年执剑立于比武场中的气质冷然,与他还未开打时带着淡淡微笑的模样截然不同,反而惹得一众女修侧目不已
于是在看到他们亦是出自玄山的瞬间,无语之人愈加无语,两眼放光的几乎都要笑出声。
更多人则是深思玄山的发展速度,仅仅几月时间,玄山从无到有的变化之大,实在让人惊讶。
何况白玉京、天墟和大多势力似乎与玄山不太对付,可也从未对玄山造成什么影响,是否要继续观望,还是趁着这个阶段尽早结交玄山,这一想法直到今时今日才真正在他们脑海里冒出。
天墟两位长老耷拉着眼皮注视玄山那七十多个炼气期弟子的表现,心中暗暗冷笑。
若非他们安排,玄山恐怕也就小猫两三只,哪来这么多弟子撑场面。
两人眼皮微微掀起,似是无意对视一眼,随后无声催动天墟秘术,打算就在这关键时刻解开那七十多名玄山弟子曾被蒙蔽的记忆。
陡然出现的一段记忆必然会让他们心神混乱,莫说对敌,便是冷静下来都不容易。
天墟要毁了玄山拿到弟子大比胜出名额的希望,更要让这些修士和玄山产生间隙。
玄山怪罪弟子在关键时刻出差错,而在他们心底,玄山便是以亲近之人要挟他们的仇敌,到那时候,便是天墟最期待的好戏上演。
姜里雁若有所觉地瞥了一眼他们所在方向,而后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收回视线继续看弟子们的比试。
有些家伙,始终是不打死就不会死心,姜里雁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太过仁慈,才会让他们造成这种误会。
天墟秘术发动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当初在埋下这些导火索时,天墟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然而千算万算,他们也算不到蜃龙对姜里雁会如此臣服忠心,甚至愿意逐个对这些修士所中的天墟秘术进行修改加固。
酝酿片刻,消耗他们体内全数灵力的秘术终于得以发出。
两人本就皱巴老迈的面容登时愈显老态,用力扶住座椅把手才没露出异样,他们按下虚弱带来的不适,脸上笑容缓缓浮现。
然而投影在灵晶上的画面里,玄山弟子依旧一脸认真对敌,即便只是炼气期修为,一招一式也都彰显出他们平常修炼时认真打下的基础。
但这都不是两个天墟长老想要看到的场面。
他们二人连忙转头看向姜里雁,见对方毫无所觉才默默松了口气。
想来或是秘术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阵法影响……
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大比上对玄山众弟子动什么手脚了,二人有些遗憾,但面上并未显露分毫,沉稳地继续观看大比。
就在第一轮比试即将结束瞬间,顶上山岩忽然有裂纹横生。
碎石和嵌在其中照明的晶石不断跌落。
随着一声巨响,无数道身影从上方翩然落下,浅粉色的烟雾瞬间弥漫整片区域。
有个穿着黑红色劲装的男子站在这群突如其来的人堆中间,长身玉立相当出众,而他上半张脸覆着张铁色面具,下半张脸露出邪肆勾起的红唇,以及线条分明的下颌。
“诸位正道修士,今年的惊喜,如期而至!”
男子说话的腔调微扬,面具就连他的眼睛也一并遮住,只不过他有些妖冶的嘴唇勾起,显然对他所造成的场面相当满意。
浅粉烟雾所经之处,无数修士纷纷变了脸色,动也动不了。
就连修为已至大乘的莫问丹亦是如此,只不过她在想起姜里雁就在身旁瞬间,很快就淡定下来。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大佬还在,莫问丹一点都不慌。
姜里雁难得认真端坐着看比试,换作平日里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坐,无论半躺还是斜倚都是常态,没曾想却碰上这一突发事件。
这下倒好,所有修士因灵脉阻塞,四肢无力而瘫软得四仰八叉,唯独她一人神情平静地端坐。
覆面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姜里雁,三两下便从人群里跳到了她面前,一脚踏碎还在投影比试的灵晶。
“难不成这醉仙迷烟,醉不倒你这个美人儿?”
覆面男子伸手轻挑地想要捏住姜里雁的下巴,手腕却忽然被她握住。
姜里雁稍稍用力拽动,覆面男子本是踩着灵晶居高临下看着她,也没把姜里雁的动作放在心上,任由她握住自己手腕,还想出言调戏几句。
却没想一股巨力猛然拉动他,随意单膝跪地蹲着的身形往前一滑,显然一头往地上栽去。
站在姜里雁座椅靠背上的小鸟适时嘎嘎嘲笑。
覆面男子眼底闪过凝重,可唇畔惑人笑意不增反减。
“美人儿何必如此心急,只不过头回见面,就想让我投怀送抱?还是先让我办完正事再说吧,你认为呢?”
语调微扬的声音微哑,似缱绻缠绵般轻语,就连莫问丹也听得眼神迷离,好似失去神智一般,本就无力靠着座椅的身子摇摇欲坠。
姜里雁眼底一片清明,轻声道:“媚术?有点意思,把你的手脚打断,正事也就不用再忙了吧,你觉得呢?”
“只是一个玩笑罢了,若是惹得你生气,反倒叫我烦恼。”
覆面男子终于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他暗中运转功法想要顺势探入姜里雁的灵脉制住她。
然而自认为能够突破大乘修士防御,对渡劫期修士未尝不能造成伤害的一击,却像是以卵击石,反而在他体内灵脉溃散。
“以你这修炼的路子和模样,倒是挺适合做个男宠,怎么,先前一口一个美人儿,现在又知道怕了?”
姜里雁指尖缠绕上混沌真炁与他手腕相触。
灼烫得神魂都为之吃痛的感觉袭来,覆面男子眼底神色惊诧,随后化作冷静,只余浓郁得化不开的墨黑。
“此行只对白玉京和天墟的人下手,还请这位前辈行个方便。”
覆面男子暗中传音给姜里雁,没有刻意用上媚术诱惑的声音正经不少。
“毁了我观看比试的心情,又该怎么算。”
姜里雁目光落在他脚底碎得不成样子的灵晶上,随后挑眉看向他。
“我懂,赔礼一定到。”覆面男子似乎对她的行事作风相当了解。
“好自为之。”姜里雁松开手,随后稍稍调整坐姿,抵着座椅一手托腮,说道:“继续做你的事去吧。”
覆面男子深吸一口气,好悬让这险些被扭转的局势毁了他的气势,而后他果断起身,开始指挥下属搬动白玉京与天墟的修士,就连仍在比武场里的低阶弟子们也没放过。
众人自是不知他刚才被姜里雁反制的过程,无论其下属又或是意识尚在的修士们,只当他真是张狂无度去调戏挑衅姜里雁。
唯一的目击证妖荼兔仍旧无力,传音吐槽道:“大人,您这演得也太假了些。”
瞧瞧他,都快要滑到地上去了。
“真真假假,他们也无暇分辨了。”
姜里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发生这突如其来的修真界版劫持事件,弟子大比还能否继续下去。
“可是大人您为何要放任他做这事,难道这人咱们认识?”荼兔疑惑不解。
尽管知道姜里雁做事有自己的考虑,但荼兔还是很想知道原因,忍不住心底的好奇。
“不认识。”姜里雁说得理直气壮。
“啊,明白了。”荼兔故作恍然大悟道:“大人这一招,就叫做借刀杀人!”
他看见这些似乎来自魔教势力的人,只带走白玉京和天墟的修士,当即顿悟。
姜里雁无语道:“你可真能蒙。”
“不过嘛,也算是蒙对了一半,天墟和白玉京遭殃,我当然没这个必要去为他们出头。至于这个妖妖娆娆的男人,虽然不认识,但他与我们山里一人似乎有些渊源,给他个机会罢了。”
否则在他自以为帅气惑人的伸手瞬间,姜里雁就能直接拧断他的脑袋当球踢。
“嘶……”荼兔心痒难耐,这越问越是一头雾水,实在让兔着急。
覆面男子见事情办妥,唇角笑意愈发浓厚,低哑的笑声越来越大声,他毫不掩饰语气之中的鄙夷,讥笑道:
“十六州的人族,也不过尔尔,诸位日后有缘再会。”
说这话时,他果断背对着姜里雁,随后飞上山顶轰开的缺口,一群全身裹在黑色之中的下属提着五花大绑的修士们,也随他一并飞离。
覆面男子在远离登仙城之后才回望一眼,被铁色面甲覆盖的双眼满是复杂情绪。
“可惜了……”
若不是有姜里雁在,比武场里的修士就算带不走,他也绝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但好在耗费无数心血筹备的计划,勉强算是成功大半,倒也不亏。
直到他们彻底远离,在登仙城各处防守的修士才像是突然发现异样,赶来却发现弟子大比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如此大事。
“这是醉仙迷烟!?快往后撤,去请药阁的人来,寒宫修士可在?修炼冰属功法的修士呢!”
负责安全的修士接连大喊,急得额头汗都出来了。
“邪门歪道,邪门歪道!”
这几个字仿佛是从他齿缝间硬生生挤出来般,就好似那群魔教修士在他嘴里被嚼咬得稀烂。
姜里雁不受迷烟影响,她若有所思地轻拈来一抹浅粉烟雾,旋即面上神情便有几分无奈。
她扶了扶额,清浅的青莲精气如浪潮扩散,在触及修士身躯瞬间,他们面上渐渐出现的潮红也很快就退却。
原来他释放的迷烟还有这种下三滥的作用,姜里雁突然有些后悔,当时理应打断他一双手才是。
待顶上的人急吼吼找来一堆不明所以的冰灵根修士时,再往下看,众人已经开始恢复力气,脸上皆是如出一辙的愤怒。
“邪门歪道!”
他们有的喊出了声,有的在心底怒吼,语气甚至不齿。
覆面男子远隔数千里,猛然打了个喷嚏,随后低低地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那些正道修士们,在看到好好的弟子大比变作酒池肉林以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作者有话说:
小凶许冲鸭!!
冲……冲不动了……
祝某位小可爱学成归来,加油!感谢在2020-08-03 22:36:08~2020-08-04 23: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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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能杀
众修士仍在比武场内静候, 纪亓紧紧握着掌间链刀垂下脸,少年原本纯粹张扬的眼神仿佛陷入挣扎,一身气息更是波动不止。
而后, 比武场的结界被打开,众修士逐个离开, 纪亓亦是抬起头, 他正要勾起唇角, 似乎又想到如今处境, 随即压下唇畔笑意换上一副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
在经过傅青芽身边时, 纪亓低声唤了句:“师姐。”
“……纪师弟,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傅青芽偏过脸看他, 纤细的眉轻皱。
纪亓一脸无辜, 不解道:“怎么了?”
傅青芽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随后摇摇头:“没什么, 走吧,我们去找师父。”
以往被驱逐出十六州的魔教势力并非没来捣乱作恶, 只是似今日这般直捣黄龙的做法,还真是头一回。
谁也想不到他们能够蒙蔽护卫大比周全的修士,更是动用了醉仙这种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甚是有用也最让人厌恶唾弃的迷烟, 使得一众修士连应对能力都没有, 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不知为何, 明明已经谋算到这种程度, 偏又仅仅是绑走天墟和白玉京的修士便作罢。
虽是幸事, 却又让修士们为此不断猜疑。
“我已将此事传信告知天墟和白玉京, 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派人前来商议处理。”齐孟然面色平静地说道。
这一次魔教势力能够得逞, 打的是十六州正道修士们的脸, 没有甩锅的道理,倒反难得让各个势力都有了同仇敌忾的时候。
莫问丹压抑着暴躁情绪,回想起刚刚失神表现,硬生生掰下铁木打造的把手,她咬牙道:
“这帮耗子终日藏在妖族地域,没事就出来恶心人,若是让我抓到,定送去妖牢剁碎了喂食妖兽!”
其他修士脸色也都不太好,平日里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受醉仙影响失控……
“弟子大比还继续么。”有人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
“好在这次弟子大比本就准备了新的考较,第一轮成绩暂时保留,待我等排查确认比武场的安全以后,再继续进行比试,至于新的考较,还请诸位移步随我来……”
齐孟然看向上五宗以及世家势力的修士,见他们颔首,便起身向外走去。
登仙城此时挤满了人,乌泱泱成群的弟子们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下一步安排。
直到齐孟然领着各势力师长出现,十数万人这才如流水般开始挪动。
据齐孟然所说,这次准备的新考较乃是一座秘境。
登仙城的那柄灵剑蕴出一个小世界,而它也栖身于小世界之中。
考较很简单,所有弟子进入秘境,朝着中心地带前行,经受灵剑的剑气磨砺,一个时辰后结束考较,根据众弟子离灵剑的距离进行评定。
“这是否有些不公平了,怎么听都像是对剑修颇有照拂的考较,即便是体修,也要比咱们这些符修,他们那些法修来得容易多。”
面上涂抹着形似妖纹的女子不满开口,她乃兽宗长老,自然不会忌讳其他人的感受。
齐孟然不疾不徐道:“这次考较,是上五宗、世家、四仙盟以及夏国定下的,若是阁下有什么异议,不愿参加亦可。”
她盯着齐孟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哼笑道:“这么说,你们的意思岂不是打算仗势欺人?”
“这次考较与那座秘境有关,她不知道还在这儿想闹事,也不看看场合。”莫问丹在姜里雁身旁小声说道。
“阁下这话过了。”齐孟然眼眸淡然与她对视。
“兽宗要是觉着不公平,大可退出。”来自世家势力的中年模样修士沉声道。
没了天墟和白玉京的人在此,兽宗长老闻言,神情几经变化,这才冷着一张脸闭嘴不语。
姜里雁正想着别的事情,有些神游天外。
待五个徒弟跟在她身后前往试炼地点时,姜里雁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纪亓,说道:“纪亓,你过来。”
纪亓往前走了几步,带笑问道:“怎么了师父?”
姜里雁直接抬指点向纪亓眉心,一点混沌真炁沁入其中。
“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在混沌真炁渗入眉心的瞬间,纪亓眼神狠戾了一瞬,随后又有些迷茫,待反应过来以后,他张嘴有些无措地低声喊道:“师父……”
“先回去吧,等弟子大比结束了再说。”姜里雁的语气平缓,像是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寻常,也让纪亓有些混乱的心神安定了些。
纪亓低着头走回去,傅青芽眨眨眼看他,小声道:“纪师弟,你看起来正常点了。”
“师姐。”纪亓抬头,脸上表情要哭不哭,往常桀骜不驯的眉毛此刻也耷拉着。
“放心吧,有师父在,只要你不做坏事,就不会有问题的。”傅青芽安抚道。
拥挤的人潮绕到了登仙城的背面。
齐孟然停下脚步,拱手向其他势力的修士道:“请诸位出手,合力开启秘境。”
众人点头,这本就是早有准备,他们有序散开,各自运转功法挥出灵力,各色流光飞入前方崎岖山壁,随后又纷纷取出一枚令牌,追着流光打入其中。
轰隆晃动的阵势就连挤在山脚下的弟子们都能感受到。
很快一道柔和白光从山壁映出,覆盖住所有弟子,片刻之后,他们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齐孟然这才正色地凝重道:“现在,我们可以着手查明是谁破坏了这次弟子大比了。”
尽管那些人只是掳走白玉京和天墟的修士,对其他势力而言,有没有必要上心就是个很微妙的选择。
“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诸位都明白。”齐孟然看出一些人的心思,仅以一句话点醒他们。
剑宗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要是查清楚动手的是那些魔教,找到对方所在位置让他们动手还差不多,追踪侦查这些事情哪有练剑来得重要。
姜里雁则是抱着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甚至还有点想补刀的想法。
“你说,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杀了天墟门主的小师叔祖,会不会被当成魔教同党被一并针对?”姜里雁像是真的有些好奇,偏过脸对莫问丹说道。
莫问丹乍听有些怔然,随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猛吸一口凉气。
“这个……您为何要杀他?这天墟门主的小师叔祖,又是什么路子。”
姜里雁一句询问,包含的信息量未免过大,莫问丹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以天墟门主的资历和修为来看,他的小师叔祖怎么也应该是渡劫期才对。
好好的姜里雁怎么就对人家动了杀心,莫问丹有点犹豫是否要劝。
又不住地感慨,难道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他们还在烦心魔教势力搞事情,姜里雁就已经想去杀个渡劫期大能泄泄愤了。
“他一再挑衅我的底线,你说,该杀不该杀?”
莫问丹听得眼皮直跳,这些人就不能学聪明点么,跟她一样老实向大佬低头又有何难,况且姜里雁也从未仗着实力强大索取什么。
“前辈,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这位小师叔祖,他如今修为是什么层次?”
若只是个空有虚名的修士,杀了想必也闹不出多大乱子,何况据姜里雁所言,想必是天墟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杀了也就杀了。
但要是渡劫期修士,姜里雁将其击杀,恐怕就要面对天墟疯狂的反击。
倘若是后者,莫问丹单从玄山长远发展的角度,就有无数理由劝说她冷静。
姜里雁淡定道:“只是一介谪仙。”
比渡劫期强,这些年或许窝在天墟云海又修回原本境界,可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莫问丹掩着嘴接连咳了好几声,引来不少注意。
“莫宗主可是有什么想法?”齐孟然问道。
莫问丹接连摆手:“你们商议出个章程,驭妖宗会尽力配合。”
众人这才将视线收回。
“前辈,您真能杀了那……谪仙?”
莫问丹赶忙接着传音询问,若非担心犯了姜里雁讳忌,她真想问一声姜里雁又是什么修为,难不成是上界的大佬闲着没事来天元建个宗门玩儿?
那未免也太闲着没事了些!
“能杀。”姜里雁沉思片刻,随后便做出决定:“现在就去杀了他。”
“等等等,前辈冷静!”莫问丹头都大了,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仔细斟酌再做决定吗,姜里雁的语气,仿佛像是去杀只鸡一样轻松。
“为什么要等,等他再于暗处偷偷摸摸算计玄山的弟子们?”
姜里雁不想削弱天元各族的实力,但黎璇玑的行为一直在她底线上左右横跳,何况不过是一个只能隐匿自身藏在天墟云海的家伙,留着也无用。
“这……”
于公于私,莫问丹都没有理由再劝她,可是面临现在这种局势,莫问丹私心更希望十六州莫要再出大乱子。
姜里雁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现在你也知道了,提前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
莫问丹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然而下一刻姜里雁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处,除齐孟然不动声色往此处瞟了一眼外,竟是无人察觉到姜里雁突然消失不见。
天墟云海。
黎璇玑闲敲棋子的动作微顿,他抬手抚向耳边,一缕白发便被扯落。
“天人五衰……”
他眼中满是恐惧。
成仙以后寿元也会增添,但终有耗尽的一日,往往越是强大者,就越畏惧死亡,贪图长生。
不惧生死之人到底还是少数。
黎璇玑不明白,为何他寿元未了,就已经出现天人五衰的征兆。
难道苟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去吗。
黎璇玑猛然抬头看向对面,姜里雁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唇角却微微上翘,捻起黑子抛啊抛,他就像是那枚是起是落也由不得自己的黑子,被姜里雁肆意抛起落下。
“我以玄山宗主的身份与你说话,真就不能让你有半点敬畏之心了么。”
姜里雁想不明白,但也不妨碍她动了杀心。
感受到混沌真炁缠绕在身躯带来的巨大威胁,黎璇玑深吸一口气,稳住神情道:
“前辈因何事动怒,若是晚辈行事有何不妥之处,还请您给晚辈一个改过的机会。”
“你配吗?”
黎璇玑勉强笑笑:“晚辈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底蕴,若是前辈不嫌弃……”
天地忽然变色,雷云遍布,身处各地的人抬眼便能望见,呼啸的风刮得他们脸生疼。
正在根据现有线索想要揪出是谁掳走两宗修士的一众人等,忽然闭嘴抬眼望天,神情皆有些凝重。
各方势力之中,亦是这幅画面。
天地变色,意味着有大事发生,而这一次,更像是有强者将要陨落。
姜里雁收拢混沌真炁,坐在她对面的黎璇玑身上浮现无数血痕,他挣扎,一改先前惶惶求饶的表情,企图在临死前能够反咬姜里雁一口。
在任何手段也无法起到作用后,黎璇玑又再度求饶,言辞神情极尽卑微姿态。
“我本无意让天元少了一位堪用强者,但你似乎是误会了些什么,不想少,也不代表没了你不行。”
姜里雁心境平和,随着她意念稍动,混沌真炁瞬间将坐在对面的黎璇玑绞杀,就连与肉身同样强大的魂魄亦没放过。
秀美的浮空山峰也在这一瞬间化成莲池,仙人陨落后四散的躁动能量被尽数圈禁在莲池之中。
密布的乌云当即雷声大作,降下大雨。
姜里雁退出莲池时,便看到仙人陨落勾动的天地异象。
她冷冷一笑,斥道:“憋回去。”
当初百族死了多少强大存在,何曾见过这场面,如今又何必因为一个逃回天元的仙人装模作样。
大雨不过下了几息时间,霎时连带着乌云一块儿消失不见。
姜里雁伸手穿入莲池之中,黎璇玑陨落后四散带有怨戾气息的仙力被她扯出,经过池水洗涤,磅礴精纯的仙力平和,她屈指一弹便将其弹碎。
溃散的仙力顿时融入天元,它几乎没有带来什么变化,姜里雁这么做,只是她不屑吸收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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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灵剑认主
姜里雁再度出现在莫问丹身旁时, 带起一股轻轻微风,惹来好些注意的视线打量。
“真杀了?”
平心而论,莫问丹在亲眼见证姜里雁手撕渡劫期大能以后, 就从未怀疑过她的实力,可那毕竟是仙人, 焉有这挥袖间说杀就杀的道理。
但刚刚的天地异象不假, 所有人都看见了。
莫问丹这么问, 只是下意识地不敢置信。
“真杀了。”姜里雁目视前方, 轻松得像是刚喝了杯茶般。
“……前辈, 强!”
莫问丹不由暗暗感慨,她果然是位有远见的宗主, 否则当初要是把姜里雁得罪死了, 恐怕也会像那谪仙殒命一般, 甚至, 会死得更加不起眼。
“对了,先前你说瞿家小姐打算购回七尾银狐的事……”
姜里雁懒得听那些修士分析的无聊过程, 便随口提起莫问丹被她打断要说的事。
莫问丹坐直,认真道:“前辈记错了,瞿家小姐并没有这个意思。”
姜里雁无奈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是自然,但瞿家小姐真没这个意思!”莫问丹英气的眉毛一扬, 说道:“便是有, 也会没有, 前辈尽管放心, 这些小事我会为您办妥, 绝不会让您烦心。”
修真世家的面子要给, 也仅仅是出于买卖关系, 哪比得上抱大腿重要。
姜里雁也不是头一回被别人这么拍马屁, 索性不再和她纠结有还是没有的问题,弯唇道:“他们要在这商量分析到什么时候?”
莫问丹嗤笑道:“只是做个样子罢了,真正想要有个结果,还得是白玉京和天墟的人自个儿上心调查。”
“往常还有个仙盟在上头顶着,如今仙盟才分化多久?魔教势力就敢踩在我们头上动刀子了,他们却还只会在这儿磨磨唧唧打嘴仗。”
姜里雁支着脸侧打了个哈欠。
本应讨论那伙人来历,如今四座仙盟的人却你一句讥讽,我一句暗嘲,夏国的修士则是老神在在不参与其中。
其他势力偶有掺和进去,也都于查明情况无益,闹得仿佛市井般吵嚷。
不多时,七位白衣修士翩然落地,脸上都是暗含怒意的冷漠。
“破坏弟子大比的那些人,一个也没抓住?这么多修士在此,竟也能让他们跑了,简直荒谬可笑!”为首的白衣修士上来便是一句质问。
齐孟然情绪没有变化,平静道:“他们来时准备充足,且目的明确,并未停留太久。比起追击,各势力的弟子要更重要一些。”
“你们白玉京这么多修士在,不也让人一窝端了?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跟谁欠你们似的。”神剑看不惯他这副姿态,直接嚷着怼了一句。
白衣修士目光一转,见是神剑,这才收敛了一些,却也哼声道:“听说醉仙迷倒了众位,可前辈您乃是灵剑,又怎会受到醉仙干扰,为何不出手?”
“大爷我不用照看着宗里的弟子么,难道我是你们白玉京的老祖宗,那要是你们现在跪下叫一声,说不准以后我连你们一块儿罩着!”
神剑说话从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对方识趣还好些,若是非要把脸凑上来挨骂,他也不会考虑所谓宗门之间交际关系。
白衣修士沉默片刻,显然是在暗暗平复气息。
莫问丹不由压低声音道:“以前只听说过这位神剑前辈实力高深,没想到他骂起人来也颇有些功底。”
姜里雁眼底笑意正浓,说道:“他向来都是这个样子。”
上古莽荒稀奇古怪的事情数不胜数。
最奇特的一道风景,便是面无表情的剑修沉默挥剑斩杀各种凶兽,而他手里那把剑还嗷嗷乱叫,各种讽刺叫骂扰得他人心神各种不稳。
今日说得都算斯文许多了。
“天墟的人呢,为何还没来?”
白衣修士环顾四周便紧紧皱起双眉。
齐孟然还未开口,一只巴掌大小泛着灵光的纸鹤飞落至他面前,待齐孟然读取完纸鹤内传递的留音后,神情微顿,随后低声道:
“天墟即日起封山三年,此事全权交由春秋阁代为处理。”
“封山?”
“这是为何,天墟怎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快快回禀宗门……”
前有魔教势力闹事尚未了结,后又有上六宗之一的天墟陡然封山,种种变化来得突然,叫人无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作为目前唯二的知情人士之一,莫问丹努力克制自己表情不露出异样。
齐孟然轻声说道:“南风长老,既然天墟已经将事情处理的权柄交由春秋阁,那么此事要从何查起,又该如何应对,不知您有什么高见?”
白衣修士傲然睥睨众人。
“哼,那些魔修想必谋划已久,就算逃离也做足了准备难以追寻。依我看来,各势力派出几位实力高些的修士,大家一起联手杀入他不渡城,就算抓不到这幕后之人,也定能给这群魔教势力一个教训。”
齐孟然沉吟片刻,摇头道:“恐有不妥。”
“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章程来,那位玄山的宗主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莫不是有什么高见?”先前那位质问公平的兽宗长老忽然出声,横了她一眼,话里满是挑衅意味。
“没有。”姜里雁语调慵懒地答道。
“呵呵,这位姜宗主从一开始便事不关己的模样,想当初玄山也在上六宗行列里,如今却落没到这般田地,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兽宗向来是白玉京的拥趸,此前白玉京心心念念的蓬莱秘境被姜里雁拖走,仍记着这一点的兽宗长老,自是赶着要在南风面前刷些好印象。
“哦?”姜里雁坐直,好奇地挑了挑眉,眼底没什么情绪:“那还真是奇怪了,这事与我有什么干系么?”
她往后一靠,掸掸衣摆,顺势搭在座椅边上的手心里,混沌真炁飞速凝出一根长鞭,一股威压无端弥漫。
“喏,你现在可以接着说了。”
姜里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下颌微抬点了点。
待话音刚落,随着她优哉游哉轻甩鞭子的动作,长鞭骤然甩了出去,穿过坐在前方的数位修士,目标明确直指兽宗长老。
兽宗长老霎时冷脸,连忙祭出数张符篆,以妖兽精血绘制镇压的妖兽魂魄跃出,却瞬间被刺破击溃,最终鞭尾在离兽宗长老仅一寸不到的距离倒卷。
发出破空的一声巨响,而兽宗长老只觉得浑身血液在这瞬间冰凉,就好像她真的要死在这一鞭之下,却又侥幸留了条性命。
兽宗长老下意识退后几步,又感觉到面上微凉,抬手摸了一把,殷红的血沾了满手。
“差了点。”姜里雁有些惋惜地说道。
莫问丹和众人皆以为她说的是距离。
只有神剑清楚,她说的是那兽宗长老作死的程度,还差了点。
白衣修士低斥道:“退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是……”兽宗长老心正砰砰剧烈跳动,甚至不敢多看姜里雁一眼。
这个小插曲本就是兽宗长老自作孽多嘴挑衅,况且姜里雁也没要了她的性命,竟是在白衣修士一句呵斥下,强行翻篇。
白衣修士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倘若你们没有更好的提议,就按照我方才所说去做。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诸位都懂,而不愿出手相助者,莫怪白玉京将其视作有亲近魔教嫌疑。”
莫问丹声音拔高些许,讥讽道:
“南风,你是修仙修得脑子也坏掉了吗,且不说这方法合理与否,就说他们为何单独绑走你们和天墟的修士,就值得我们好好说道了。”
“对啊对啊,怎么不绑我们剑宗的弟子,也不绑春秋阁的弟子,还有驭妖宗,哪个不比你们白玉京家大业大了。”神剑也跟着欢快地嚷道。
站在他身后的剑宗弟子平静之余,显得有些麻木。
齐孟然眼底古井无波,纵然对上白衣修士好似淬了冰一般泛着怒气的眼眸,也依旧镇定:
“两位前辈所言过甚,却也不无道理,南风长老不妨试着查明近来白玉京是否与魔教势力有何过节。否则我等贸贸然在妖族地域与魔教势力开战,所冒风险过大,多有不妥。”
神剑适时补刀道:“况且他们绑了你们两家的人,总归是要有目的干点什么,急什么,别老跟十六州之主一样对我们命令个没完。”
南风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杀意,冷着声对齐孟然说道:“既然天墟已经将此事处理权柄交给你们,我们私下再谈,若是有需要诸位同道相助之时再说!”
“如此也好,请南风长老先入登仙城内稍作休息,待这次试炼结束我便去寻您。”齐孟然轻轻点头。
秘境入口处仍旧白光大作,却突然整座山体都在轻颤。
南风还未走远,见这异状也停住身形。
尽管现在参与试炼的人里没有白玉京弟子,可他也想看看是哪个势力的修士,惹动这异像发生。
齐孟然微讶道:“这是……灵剑认主?”
“认谁!?”神剑急了,冲上去好悬就要割破齐孟然的衣袍,急吼吼问道。
“快让我们也瞧瞧!”
其他修士顿时打起精神,魔教势力针对十六州修士的阴谋,如今看来仅有白玉京和天墟遭殃,除分化出去的两座仙盟外,其他势力听着南风一口一个唇亡齿寒,却也实在难有具体感受。
若是没有姜里雁出手,那醉仙迷烟起了真正作用,又会是另一回事。
沉寂了无数年的灵剑竟要认主,谁都希望那个幸运儿会是自家宗门的弟子,不由得跟着急切催促。
作者有话说:
我承认短小无力的错误
明天一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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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聒噪
齐孟然召出的光幕在一阵模糊后逐渐清晰, 映出此刻小世界里的场景。
场外的师长们连忙运转灵力至双目,将光幕显露的画面看得仔仔细细,在瞧见自家弟子并未出现在靠近灵剑的位置时, 脸色都微微沉了下来。
至于瞧清楚弟子们距离灵剑破近的修士们,又都露出欣慰的神情。
可究竟是谁得了这柄自带剑灵且修炼出小世界的灵剑垂青, 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情。
至于白玉京和天墟遭遇的事情, 已经被弃之脑后。
整座小世界空无一物, 无数柄断剑组成了地面, 踩在上头稍有不慎就要被锋刃割破脚掌, 况且断剑带煞,又有灵剑以剑意压制, 使得大部分弟子一进入其中, 便步履维艰。
此时也看出为何上六宗、夏国、仙盟以及修真世家的底蕴。
艰难靠近灵剑的修士之中, 大多出自这些势力, 少有其他势力的修士。
其中姜乌与剑宗一名化神期弟子最为惹眼。
他们二人离得最近,但姜乌偏要比那剑宗弟子多出半步。
此时, 小世界中心处,一柄通体泛青几近玉质的长剑轻微嗡鸣,它的剑身隐有龙鳞纹理,正是那位平地飞升的剑仙的本命灵剑, 化龙剑。
传闻此剑乃是一头老青龙自知时日无多, 恰与那剑修相识, 索性在寿元耗尽之前以身化剑赠予他。
这个传闻在大多数修士听来都有些嗤之以鼻, 毕竟那位剑修没少用它斩杀蛟龙, 若真是老青龙化成的灵剑, 恐怕要积下不少仇怨了。
世间灵器以天地玄黄划分, 其中又有上中下三品, 这柄化龙剑如今蕴养出剑灵,又自成一方小世界,早就超脱了灵器之流。
若能得到……
“若是我派弟子得到……为何偏偏是她玄山的弟子!”
说话的人双眼紧盯光幕,下意识将心里酸得不行的想法自言自语说了出来,反应过来后,察觉到不少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脸色霎时发白。
大多数修士表面上装作不屑冷漠,可心底也多半与他想法一致。
那么多弟子进入其中,为何就偏偏是玄山的修士!
莫问丹才不搭理这些修士一贯来上不得台面的心态,笑道:
“恭喜姜宗主有此高徒,尚且年少就有这般好修为,又得化龙剑垂青,实乃年轻一辈弟子之中翘楚。”
“恭贺姜宗主。”
一直维持着高贵冷艳人设的何天霜接在她之后启唇道喜。
光幕里姜乌眼眸金红璀璨,虽没有往前再靠近半步,但化龙剑都快将大半剑身倾向靠近他,这上赶着要认主的场面看得众人心头又是一酸。
他们心里暗骂玄山走了狗屎运,又恨自家弟子不争气,面上还要客客气气地为姜里雁送上一句祝贺。
这可真是气人!
如今和玄山有些针锋相对意味的两座宗门都自顾不暇,而剑宗、驭妖宗、夏国、春秋阁都接连对其释放善意,分化的四座仙盟似乎也对其态度暧昧。
大多数势力有些摇摆不定的立场如同那柄化龙剑,渐渐朝着玄山倾斜靠拢。
况且化龙剑意图认姜乌为主已成定局,倒不如咽下泛着酸味的嫉妒,送上祝贺释放他们欲与玄山交好的意思。
而备受关注的剑宗修士则是一脸平静。
尽管他们不齿那名剑仙抛弃糟糠之剑的行为,却也不会因此对化龙剑有丝毫想法和怜惜。
在他们看来本命灵剑要日夜陪伴亲自蕴养方才是最好,若是与化龙剑结契,与趁虚而入又有何区别。
姜乌要,拿去便是。
神剑气愤道:“死心吧!你这卑鄙小剑,姜乌绝无可能收下你!”
“老祖宗,您这话倒是说得小声一些可好。”他身旁的剑宗长老一脸无奈。
其他势力修士更是投来诧异目光,早有耳闻这神剑和玄山颇为交好,又为何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番话。
“他说的倒是没错。”姜里雁表示赞同。
莫问丹眼里写着‘前辈您可千万别动怒当场折断了神剑前辈啊’,却在她也认同的话语里疑惑道:“前辈为何这么说?”
“因为阿乌要走的道,远比化龙剑的主人走得更远,他又何必舍本逐末。”
这话狂妄得让人眉头一皱。
化龙剑原主都已经飞升成仙了,比他走得还远又能有多远?你再看好自己的徒弟,也不必如此嚣张吧。
听得此言,有人低头无声讥笑,有人微讶后垂眸沉思,亦有人神情毫无变化,大多数则是在皱眉之后收敛表情。
如今玄山隐有再起之势,姜里雁的强大也被他们看在眼里,无论是按下暂时的针对想法,或是真有心想要交好,都不必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事。
既然化龙剑一心想要认姜乌为主,这姜宗主愿意怎么装,也都随她去吧。
然而下一瞬,姜乌忽然抽出细长黑剑,带着星芒与金乌赤炎的剑气挥向化龙剑,碰撞瞬间发出的金石相击之声甚是悦耳。
化龙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懵。
场外人亦是如此。
那位剑宗弟子更是微微的惊诧,若非他正以全力抵抗化龙剑意压制,怎么也要谴责一下姜乌这种行为。
化龙剑的剑鸣声宛若敲击玉石般清脆,像是在质问姜乌为何突然动手。
少年视线微垂,连带着睫毛半遮住金红璀璨的眼瞳,细长黑剑似乎也感知到主人做出的专一选择,浓郁黑沉的剑身跟着流转绚烂异彩,像是在欢呼雀跃一般。
“我们不合适,请阁下另外择主。”少年干净沉稳的声音很是认真。
他周身气度清隽,衬出好一个俊朗少年的模样,看似张扬的金红眼眸里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韧,不知为何,各势力的师长们忽然酸起姜里雁的好运气了。
如此天之骄子,要是拜入他们门下,那该有多好。
“等等……”
“姜宗主这位高徒方才说了什么?”某位世家的长老轻抚胡须的动作一顿。
“好像是,我们不合适,让那化龙剑另外择主?”夏国的修士说罢,忍不住惊诧地瞥了眼姜里雁的表情。
“噗哈哈哈,还请姜宗主莫怪,贵徒还真是非同凡响,实在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啊!”兽宗长老被打怕了,但依附着白玉京和天墟的宗门却不止一家,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显然一人的前车之鉴不足以让他们长记性。
姜里雁不屑理会这种人,自动过滤掉大半看似安慰实则憋着笑意的废话,静静看着光幕。
神剑头一回气自己没长对眼睛出来,否则怎么也得给这些不带脑子出门的修士挨个甩白眼,若非有更好的选择,姜乌能放弃化龙剑吗?
不对,区区一柄化龙剑,连我都比不过,姜乌能看上它?笑话!
“哎,可惜姜宗主的高徒主动放弃,倒是不知这得灵剑认主的机会要落在谁人头上。”
东仙盟与白玉京来往甚多,正因两方结盟方能让其脱离主盟的管辖限制,因此这位监察使也不阴不阳的刺了一句。
他身后的东仙盟可不像那些摇尾乞怜的小势力一般要讨好白玉京,但既然南风还未走远,卖个好做足态度也是应该的。
姜里雁黑白分明的眼中不见平静之外的情绪,白皙纤匀的手指微屈,似乎有韵律地悠悠轻叩木椅扶手,发出的声音分明不大,却莫名其妙的传入众人耳中。
其中以那位监察使感觉最为深刻,几个呼吸之后,他忽然捂住心口,微微变了脸色。
在同门凑前询问时,他猛地攥紧同门衣襟,张嘴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
“监察使大人!”他的同门被这么一拽,才看清楚监察使面上冷汗,连忙惊喊出声。
一时间也无人关注光幕,停滞在半空的南风淡漠面容浮现怒色,取下腰间挂着的紫竹笛于唇边吹奏,杀机凛冽的笛音朝姜里雁与监察使之间袭去。
两股力量骤然碰撞,众修士这才瞧清楚,一股气机随姜里雁还在悠悠轻敲扶手的动作,正在牵引那位监察使的心脏剧烈跳动。
叩。
这一声重了些,监察使竟是呕出口鲜血溅在同门身上。
其他三家仙盟的人面无表情,只做壁上观。
南风握住紫竹笛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他本意是想要直接击断姜里雁的神通,然而自以为能轻易做到的一击,却仅仅是让她的神通显形。
“你们太聒噪了。”
姜里雁自认她性情温和、不喜杀戮,可苍蝇绕着嗡嗡乱叫也会让她想要一拍子拍死。
“姜前辈,还请给晚辈几分薄面。试炼还在继续,想必这位监察使经受此教训,定会知晓安静。”
气氛越发凝滞紧绷,齐孟然无声暗叹,挺直腰背朝姜里雁行了个弟子礼。
无论如何,春秋阁讲究和气生财,他该求情便求情,至于姜里雁给不给面子则是看她心情,事后无人能对春秋阁有怨言即可。
姜里雁下颌微抬,挑了挑眉道:“好,那就给你个面子。”
白皙的指节最后重重落下,将言多必失演绎得淋漓尽致的监察使翻了个白眼,直接昏死过去。
“果然如你所说,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安静了。”
南风捏着紫竹笛看她,浑身气息起起压压,折腾得他身边的白衣修士表情越发淡漠。
最终他狠狠剜了一眼姜里雁,像是把她记在心底,才转身朝着登仙城飞去,就连这灵剑认主的结果也不再关心。
实力不如人,且记着,日后再算账!
“看着我作甚,诸位不关心谁能得化龙剑了么?”
眼见她刚刚轻敲便将监察使敲得昏死过去的手抬起拄着脸,视线淡淡望向光幕,修士们下意识都跟着一并看过去。
“嘿嘿嘿,下次想替主子说话博欢心,可得细细斟酌,起码也得先知会本大爷一声,让我找个舒服的姿势看好戏啊。”神剑故意掐着声音发出贱笑。
此刻神情无比沉静的修士们险些忍不住无语抽动嘴角。
忍住……
务必要忍住……
他们惹不起姜里雁,更惹不起神剑,事不关己、己不操心,丢脸的是东仙盟,关他们什么事。
姜里雁满意这份安静,唯独可惜的是牡丹没有跟在身边,少了份贴心的喂食,让她觉得缺了些快乐。
“前辈,还有一个呢,您不惩治惩治?”莫问丹暗搓搓传音提醒。
“谁说我没惩治了。”姜里雁懒洋洋道。
莫问丹瞥了眼刚才笑出声,如今缩在座椅里神情凝重的修士,再看看面若金纸被抬走的监察使,最后看向姜里雁的眼神写满了三个字。
“这还没?”
姜里雁勾起一抹笑容,朝她眨眨眼:“他只要一修炼,就会经脉倒逆,虽不至死,但恐怕接下来几年都要闭关好好温养灵脉了。”
“不愧是您!”莫问丹舒服了。
光幕里化龙剑被姜乌拒绝后勃然大怒,小世界里所有断剑都随之振动,肃杀的剑气如同青蛟飞舞,仿佛化龙剑做出得不到就毁掉的选择。
姜乌手持黑剑,傲然立于它前方。
那名剑宗弟子在心底嘶了一声,姜乌的拒绝显然激怒了化龙剑,况且他还持剑与化龙剑对峙,这岂不是在拒绝的基础上疯狂挑衅吗。
早知如此,他何必为了试炼靠的这么近,枉受无妄之灾。
姜乌按下藏于心中不住跳动的金乌赤炎,他知道师父在看,更有不少势力的修士也在看着这场试炼。
玄山若想再度扬名,姜乌作为宗主的亲传大弟子,必然要做出表率,因而克制心底几欲出剑的杀意,神情沉稳冷静。
化龙剑接连发出剑鸣。
姜乌认真道:“它很好。”
它又再度发出清越剑鸣。
姜乌一脸平静:“哪都好。”
化龙剑伫立无数碎裂残剑之上,像是受到了打击。
小世界之外,神剑咻地飞到姜里雁身边,压低声音不满嚷道:
“这不公平!姜乌对它的态度,分明就比拒绝我的时候好上一万倍,你快传音,让姜乌好好羞辱它。”
姜里雁懒得看他,嗤道:“你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哦,不对,你没有脑子。”
“呵呵!”神剑气得直接戳穿地面,就待在她身边碎碎念各种骂着化龙剑。
莫问丹一边感慨大佬果然认识的都是大佬,一边又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镇守剑宗不知几多岁月的神剑老祖宗,絮絮叨叨的时候,真的好像个怨妇啊……
其他势力的关注点也被姜乌和化龙剑似乎在对话的场面吸引,而后本就沉默的氛围,莫名再度凝固。
也不清楚这是不是错觉。
他们总感觉姜乌得极品灵剑垂青的垂青二字,改做倒贴更合适一些。
剑宗这边,一位长老忍不住低声骂道:“可恶!”
另一位女长老更是皱眉不悦道:“过分!”
刚在心底骂了句渣男的长老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慎言,此子乃姜宗主亲传大弟子。”
其余几位随师长前来的剑宗高阶弟子冷着脸,默默将准备吐出为化龙剑愤愤不平的话又咽回去。
“哼哼,还好姜乌这小子意志坚定。”神剑看着姜乌再次拒绝,高兴得不行。
而其他修士则是关心化龙剑在被接连拒绝以后,是会选择继续沉寂,还是另选其他弟子认主。
玄山已经得了一次机会还傻乎乎的拒绝,想必这化龙剑也不会再选择玄山的弟子了吧?众人眯起眼,越发专注地紧盯光幕。
姜里雁轻声道:“你猜会是谁得了这柄灵剑?”
“除姜乌以外,玄山其他弟子都没有修行剑道的天赋,这几个世家子弟挺有希望,仙盟和夏国的人也有可能,嘿嘿,它最好别挑中我剑宗弟子,不然还得再丢脸一回。”神剑认真分析道。
“是吗。”姜里雁的表情不置可否。
“晚辈以为,玄山弟子资质甚好,还是有很大机会的。”莫问丹适时送上马屁。
神剑一听这马屁熟悉得仿佛荼兔再世,果断往前探了探露出剑身,向莫问丹打了个招呼:“哟,小莫你也在这呐。”
“呵呵,是啊,晚辈莫问丹,见过神剑前辈。”莫问丹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拱手行了一礼。
没能得到预想中能把他捧得飘飘然的马屁,神剑态度瞬间冷下来,哼了声就缩回去不说话了。
而光幕里,化龙剑再一次被姜乌拒绝。
三问三拒,剑灵果断操纵剑身飞起,那剑鸣声犹如嘤嘤嘤一般,随着化龙剑绕空盘旋在小世界里回荡。
“来了!”
看样子化龙剑打定主意要认主,众人顿时精神抖擞看着光幕,不是所有人都能抵住极品灵剑认主的诱惑,机会不可多得,究竟谁会是化龙剑的第二选择。
“师姐,前边怎么了?”
霍静然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却只能听到不断传来的剑鸣声。
傅青芽踩着断剑往前走,霍静然便跟在她身后蹭这份畅通无阻,好几次无数断剑积攒的带煞剑气爆发,都恰好擦着两人不过几寸距离。
她们一路有惊无险,走得虽慢却也在靠近中心区域。
“不知道呢,我们只要在试炼结束前尽可能靠近灵剑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去操心。”傅青芽头也不抬,挑着喜欢的断剑走。
霍静然哦了一声,随后便瞧见一道青色流光浮空,开始绕着中心区域不断盘桓。
“师姐快看!好像是那柄很厉害的灵剑!”
“是吗?”
“诶,我怎么感觉它朝这儿飞过来了?”
“师姐,师姐小心!”
傅青芽茫然抬头,就瞧见那柄灵剑原本疾如闪电的冲势,突然像是喝醉了一般,摇摇欲坠飞了一会儿,就失去力气向下坠落。
正正好斜插在她面前。
傅青芽歪了歪头打量化龙剑,好奇地伸手将它拔出。
“这把剑,难道是坏了?”傅青芽疑惑不解。
“师姐……我觉得它可能是想认你为主。”霍静然刚要为她开心,就听到傅青芽这句话,一脸无语地说道。
化龙剑内,剑灵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傅青芽身后不远处,正专注迈出步伐的年轻剑修。
小世界里的修士很多,但资质最让化龙剑灵满意的仅有两个,准确来说只有一个,那个仅有炼气期修为的剑修是备选。
它沉寂于此的年岁太过悠久,渴望找到新主与其闯荡天元的想法越发激烈。
最重要一点是化龙剑蕴藏的力量在流失,若无新主与它结契,随着时间推移,它将会蜕至低阶灵器,乃至凡器的范畴。
这是剑灵还未进阶至凝出实体前,必然经历的一道劫难。
握着它的少女气息古古怪怪,也不知道修炼得什么功法,化龙剑灵生无可恋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她会挥剑么?
清楚瞧见这一幕,姜里雁才笑得眉眼微弯,说道:“诸位不必道贺了,还是多亏了你们门中弟子迁让,才让我这两个徒弟接连被选中。”
扎心补刀这种事情,她最是擅长。
一部分势力如驭妖宗和春秋阁,对灵剑择谁为主并不太在意,顶多是惋惜自家弟子没这个缘分罢了。
剩余势力在结果已定之后仅是短暂的嫉妒酸了一会儿,比起灵剑择主,显然姜里雁的强大要更值得他们在意。
正强逼着挤出笑脸要违心恭贺之时,却听到姜里雁和和气气露出笑意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神情微顿,他们真的……好气啊!
何天霜极具高冷气势地走到姜里雁面前,微微颔首道:“不论如何,还是要与姜宗主道一声可喜可贺。”
“何宫主客气了。”姜里雁颇为愉悦地翘起唇角:“只是徒弟的一点小小收获罢了,不值一提。”
何天霜点了点头,出乎大多数修士意料并未动怒,像是单纯为恭贺而来。
姜里雁不动声色抬手揉了揉耳朵,早知何天霜本性是个什么模样,她就不该听何天霜的传音,豪迈的声音仿佛让姜里雁置身什么山匪窝点,正和大当家的把酒言欢一般。
看得顺眼的人前来道贺,姜里雁勉强耐着性子听完,至于其他人,她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奉欠。
对方尴尬与否,是否记恨,也与她无关。
要是又有哪儿不服气,姜里雁也不介意替他们松松筋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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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你在教我做事?
化龙剑认主一事, 众势力早有预感,只是无法笃定,况且剑已生灵又孕育出一方小世界, 它愿意留在登仙城是原主随手一甩丢到这儿的结果,若不愿, 谁也无法强迫。
对于玄山得到化龙剑的事实, 各方势力态度不一, 没有太多利益纠葛和争端的修真世家则是主动与荼兔说上话。
荼兔虽是妖王修为, 可在十六州向来不缺大乘修士, 他又只是一只血脉寻常的兔妖,换作平常谁人会将他放在眼里, 偏他如今代为执掌玄山大小事务。
尽管姜里雁爱笑, 瞧着面善和气, 可她一身实力深不可测, 行事更是不讲所谓情理,被惹恼了便出手。
比起这么一个狠角色, 大多数修士更愿意与荼兔交谈。
光幕里,所有弟子皆已经被化龙剑传出,独留它与傅青芽在里面。
“你要认我为主?可我不会使剑呀!”傅青芽捏着剑柄说得很直接。
正在客套恭贺的修士们哑然。
难不成玄山弟子都有同样的爱好,就喜欢拒绝送上门的极品法宝?
化龙剑沉默片刻, 它已经屈服现实将其他修士传了出去, 这女修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学先前那人一样, 也要拒绝被它认主?
傅青芽不似姜乌, 能感知到剑鸣之意, 化龙剑内虽然残留的力量不多, 但为了避免被二次拒绝的事情发生, 剑灵还是选择了现形。
齐孟然布置的光幕忽然被遮蔽,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这还真是跌宕起伏……”有人满脸的无语,良久之后才小声说了一句。
小世界内,化龙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他正要矜傲开口,就感觉到脖子一重,整个人不由趔趄往前倾。
傅青芽方才捏着剑柄,而今他以剑为己身现形,恰好便是被她掐着脖子上的软肉。
“咳咳……松开松开!”化龙剑灵压下躁动的剑气,连忙提醒她。
“哦,你要说什么吗?”傅青芽松开手,目光有些不解地看他。
“我知你不会使剑,但没关系。你才几岁,不过修行短短几月时间就能踏入凝丹期,天资的确过人,只要与我结契,我会助你转修练剑,花不了多久时间修为便要比如今高出许多。”
化龙剑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青玉般的眸子纯粹,面上有些淡淡矜傲,即便是认主,他也绝不会放下身段卑微乞求。
姜乌……是例外!
“不行呢,我不会转修其他法门的。”傅青芽摇头。
化龙剑灵的面皮轻抽了一下,维持住表情不变:“不愿转修亦可,只要和我结契,你不会使剑也无妨,我会就行。”
剑灵自剑意之中脱胎孕育而出,犹如其主第二个化身,能够弥补主人在对敌过程中注意不到的细节,但是愿意让剑灵掌握自主的剑修并无几个。
眼前这小姑娘不会使剑更好,他若能掌握更多自由,未尝不能以剑身得道,从这不得不与修士结契的束缚之中解脱。
“可我已经有法宝了。”
傅青芽蹙眉,浑然没有其他修士见极品法宝便拼了命想要占有的觉悟。
“那又如何,你可以换一件……”
化龙剑灵在看到她召出骰子的瞬间,立即改口:“或是多一件。”
这法宝好生古怪,化龙剑灵等待傅青芽回应时,视线微不可察地瞥了它好几眼。
傅青芽抓着骰子沉吟道:“唔……我得先问问师父的意见,她同意了,我就与你结契。”
“好。”
好气啊,化龙剑灵除矜傲外便无情绪的面容之下,是不得不认主,还屡被拒绝的憋屈。
意念微动,剑灵又变回化龙剑,带着傅青芽离开这座小世界。
“出来了!她与化龙剑一同出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尽管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却又不知为何,还有股子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想法,要是化龙剑第三回 认主还选择玄山弟子。
岂不是摁住他们的脸又补一巴掌。
“比武场已经排查修整好了,请各位领弟子前往,继续弟子大比。”
得到通知,齐孟然声音略高了些,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玄山的事情自有荼兔操心安排,姜里雁等的是傅青芽来找她。
在原处稍作停留,果然瞧见傅青芽找寻她的动作。
“师父!”
傅青芽很快就在有些杂乱的人群里,看到周围被硬生生让出空旷地带的姜里雁,连忙一路小跑到姜里雁身边。
“感觉如何?”姜里雁低头问她。
“一定没给师父您丢脸!我仔细瞧过了,比好些人都要离化龙剑近呢,对了师父,这化龙剑说要认我为主!”
傅青芽扭头找刚刚还跟着她的化龙剑,却发现对方竟老实待在她身侧,气势都莫名低微了许多。
“这柄剑还算不错,如今你虽有法宝,却无真正用作应对杀敌的兵器,你想收下它便直接结契吧。”姜里雁瞟了眼化龙剑。
它的剑身毫无原主半点烙印残留,且本该充沛的力量又荡然无存,仅余自身剑意和几道剑气。
看不出来,这还是柄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大抱负的灵剑。
“能收当然收啦,那师父我这就与它结契。”
傅青芽自从与域外邪魔有过对赌契约后,对此类有意识的物事结契甚是戒备。
以往尚未修行不懂事情严重也就罢了,入玄山以后,傅青芽查阅过好些关于此类相关记载,受邪恶契约操纵最终做出种种错事的例子,数不胜数。
倘若没有遇见师父,傅青芽只身一人在鬼蜮里,痛失亲友,她很清楚自己将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
如今傅青芽有师门众人陪伴,唤她一声师姐者上百,她更不愿因为一时贪念,会给玄山带来危险。
“我来为你绘契约图纹。”
姜里雁打断她正要准备结契的动作,抬手凌空点绘出一道玄奥图纹,待傅青芽滴血点入图纹之中,再将其推至化龙剑上。
契成一瞬,化龙剑忽然光芒时暗时明。
“它好像很激动。”
收获一柄极品灵剑,傅青芽依旧淡定,而契约让她能够稍微感知到化龙剑的心情,她也因此有些疑惑地看向姜里雁。
“终于能和你结契,高兴得激动吧。”
姜里雁眸光淡淡,微笑着瞥了眼化龙剑,对方瞬间老实。
弟子大比不会因为魔教势力的影响而中止,更不因白玉京、天墟遭受不可抗力原因缺席改期,这一点从比武场被迅速修补好便能看出。
其他势力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少了两个极大的竞争对手,这种好事明面上当然不能露出开心的表情,至于他们私下是怎么想又怎么笑,也无人知晓。
凝丹期组的比试,因为傅青芽突然获得一把极品灵剑,结果突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此前大家对傅青芽了解甚少,只知道她是玄山宗主的二弟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再多的了解,实力也看不出多高,似乎更偏向防御和术法之流。
直到傅青芽得到化龙剑,曾经剑仙的本命灵剑,如今孕育出剑灵的极品法宝。
“这恐怕有些不公平了……”
说话的人是来自燕州许家的七长老,她说话时倒是客气,出身修真世家的底气让她显得不卑不亢。
“这位长老认为哪里不公平?”齐孟然微微侧身,正视说话的许七长老。
作为春秋阁被默认为下任阁主接班者,齐孟然虽是弟子辈分,却被派来主持弟子大比,而他的沉稳也证明能够担得大任。
“我并非是刻意针对玄山,仅就事论事。”许七长老认真道:“玄山高徒方才得了化龙剑,有剑灵相助,如同得了师长帮扶对敌,这于其他弟子而言,恐怕多有不公。”
先前傅青芽的表现还算不错,或许能进入胜出的百名弟子序列内。
但那是之前。
而这一次弟子大比三个修为阶段的头名,则是能获得一件仙器。
这三件仙器此前是由多个势力共同发现获得,争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以弟子大比决断归属权,此法看似儿戏,却是僵持数月也无法分出结论以后,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谁不想拿到这件仙器?
因此,许七长老百般犹豫下依然决定开口。
而她这话,也得到了大部分修士的默认支持。
荼兔眼神一冷,不悦道:“这算哪门子的不公平,眼下所有弟子已经要准备开始比试,依许七长老的意思,是要当着众目睽睽夺了我玄山弟子的法宝不准她使么!”
“……众目睽睽不至于,大可传音告知,让她封禁化龙剑到大比结束即可。”西仙盟的监察使淡声道。
西仙盟与天墟结盟,无论是基于自身立场,或是压制傅青芽的胜出可能,对他而言都是理应做的事情。
有了这两方势力开口,更多修士也跟着客气地表达支持意见。
话里话外无非是你玄山弟子得了化龙剑,若是真要使,岂不是在欺负其他老实弟子。
一人说这话,姜里雁敢动手么,他们不知道。
但接连来自不同势力的五六人说着一个意思的话,她还敢动手?他们不信!
虽是不信,言语措辞间也尽可能保持着客气,以免激怒了姜里雁。
齐孟然皱眉道:“此言差矣……”
“我的徒弟凭本事得到化龙剑,她用也好,不用也罢,与尔等何干?”
“要说不公平,先让武修将锻体时宗门配的药浴吐出来,再让符修将符篆上的高阶妖兽精血抹去,那些个专使神通术法的弟子,可曾服食过宗门配给的丹药?”
姜里雁目光扫向他们一一对视,迎来的都是稍有避让的视线,少有人与她直接对视。
“姜宗主这话就有些过了。”仙盟的监察使看向她。
“只是封禁刚得的一柄灵剑,于贵徒而言并无太大影响,此事与你所说的那些毫不相干,虽然姜宗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弟子大比如此重要,还请你以大局为重。”
不待姜里雁回答,莫问丹冷笑道:“这么说来,我驭妖宗弟子也要将契约的妖兽都封禁了不成,你们这些人,说话做事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只会在这些事情上钻营。”
“莫宗主说的在理,我亦不知什么时候后辈弟子得了灵剑,还能影响到弟子大比,真是叫本监察使大开眼界啊。”郑若虚麾下的北仙盟监察使表明立场,似笑非笑地悠悠说道。
北仙盟此前与天墟暗中结盟,脱离仙盟之后,却又一脚将天墟踢开,反倒让西仙盟有了可乘之机,以至于西、北两座仙盟隐有对立趋势。
“只是一柄灵剑,何必闹得大家不快。”淼州董家长老出言打圆场。
“虽然只是一柄灵剑,但要其他弟子怎么想呢,他们苦修多年,做足了准备,参加弟子大比却因对手临时得到外物相助而惨遭落败,他们如何能甘心。”西仙盟的监察使三言两语,便让姜里雁与各势力弟子站在了对立面。
“哼,既然心境有瑕,就该好好闭关修炼,打磨心境,出来乱晃作甚。”
剑宗长老瞥了眼他身旁的神剑,对方戳着座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没长个脑袋出来让人猜想神剑内心想法,只好按照老祖宗一贯来的立场出声。
“封禁灵剑至弟子大比结束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就是不答应,想必有姜宗主的教导,加之玄山高徒的资质,少了这灵剑加持也能夺得头名,何必如此固执。”蕲州澹台家的长老叹道。
许七长老好几次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可嘴唇嗫嚅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初时开口,的确与这些人言语所求一致,可她又觉得局势似乎在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就像是……这些人在合力威逼姜里雁,默契地打算再探其虚实一般。
弟子大比没有联办势力负责者首肯,自然无法开始。
眼下又陷入了僵持之中,正如当初各方势力争夺仙器归属一般,他们看重仙器,自是不愿出现任何变数,哪怕为此意图太过明显也在所不惜。
他们在外是长老,可回到势力里,倘若办事不妥而受到责罚,也不会因这个身份带来丝毫优待。
仙器远比他们这些长老的性命要重要得多。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沉闷。
“在我这里,徒弟更加重要,她若是不开心了,我恐怕也会因此不开心。”
姜里雁笑吟吟地开口,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片纯粹,莫名给他们带来一股压力。
“诸位,我该如何才能开心呢?”
“呵,姜宗主尽管说说。”
在三座天字脱离出去之后,自视为正统仙盟的仙盟监察使睨她一眼。
他只差一个契机便能进阶渡劫,而姜里雁方才隐约泄露的修为波动,在他之下,也因此这位监察使对姜里雁并没有其他人那么敬畏。
若是姜里雁识趣选择退让,他倒是不介意明面上给姜里雁一些脸面。
“拿你项上人头当球踢如何。”
姜里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身杀意在此处弥漫,压得众人心口一窒。
仙盟监察使先是被这股杀意惊了下,随后更多的是满腔怒火,难不成这玄山真以为仙盟分化就不如从前了么,竟敢当众寻衅。
“姜里雁,你放肆!”
“敢直呼我们宗主名讳,你才放肆!”荼兔一掌拍碎了旁边的桌子,灵茶和糕点被生生震碎。
“这里还没你个区区妖族说话的资格!”
仙盟监察使眼中寒光一闪,话音未落,一道神通瞬息袭向荼兔。
却在半空被无端击溃。
“仙盟监察使,你好大的威势啊。”姜里雁嘴角噙笑,越显容貌明艳,她却突然问道:“这里除你以外,还有谁是仙盟的人。”
仙盟监察使笑容微冷,说道:“除我以外,左右从使两位,皆乃大乘期修为,登仙城内更有两千名仙盟修士静候,姜宗主清楚了么?”
他说得如此清楚,也是要当众震慑其他势力的修士。
即便三座天字仙盟脱离出去,仙盟仍旧是人族扛鼎势力,实力依旧强盛!
姜里雁噢了一声,尾音拉拽得有些长,更像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也就是说你的左右手都在这了。”
仙盟监察使面带不耐:“姜宗主要说什么,想做什么,还请尽快斟酌做出决定,时间可不等人,莫要耽搁了弟子大比。”
“既然你这么急,那我就不客气了,现在就送你奔赴黄泉。”姜里雁微微一笑,不知何时张开的手掌骤然收拢成拳。
前一秒还想要开口说话的仙盟监察使,下一刻便人头落地。
变化之快,任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姜里雁操纵着混沌真炁束缚住他的神魂,牵引到跟前,平静问道:“现在我好像开心些了,监察使你呢,心情如何?”
凝练的神魂隐约可见监察使面容,正带着惊惧和吃痛,嘴巴不断张合非常急促,隐约从他口型可以猜到说了些什么。
“哪位是他的左右手?出来替我翻译翻译,你们的监察使大人在说什么。”
姜里雁唇角微勾,向后一仰靠着座椅,双眸悠悠扫过众人的脸,除了一部分人问心无愧外,大多数都选择眼皮微垂避开与她对视。
她本善良,奈何,总有人想挑战生死极限。
奈何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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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啊这
姜里雁如此表现, 在场何人敢言,何人敢怒。
“大家也都清楚我一向来斯文随和,非那蛮不讲理的性格, 但人善真要被人欺么,诸位觉得呢?”
仙盟监察使的神魂在姜里雁以混沌真炁束缚下, 被她甩着玩, 放在外头也是声名赫赫的当世强者一位, 却像是个玩具, 毫无自保反抗之力。
左使脸色变来变去, 果断站直了身子,带得身后椅子往后倒。
“晚辈乃监察使大人麾下左使, 此事的确是仙盟不知姜宗主忌讳, 冒犯了您, 还请姜宗主谅解。”
拱手低头行礼道歉一气呵成。
“这些话, 我听腻了,换点新鲜的说。”
姜里雁面带微笑, 一手拄着脸,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正操纵混沌真炁为监察使大人的神魂绑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众人这一幕,尤以先前开口针对傅青芽之人心生寒意最甚。
肉身被毁也就罢了, 连神魂都无法逃遁, 任她戏耍。
“姜宗主要如何才能放过监察使大人的神魂。”左使向来不善言辞, 见此更是表情难看, 努力压着情绪说道。
“哼, 方才你们可曾想过放弃为难玄山弟子了?怎么, 你舍不得监察使受苦, 玄山就舍得弟子被如此为难受苦了?”
郑若虚麾下的监察使在来时, 就被百般告诫过务必要对姜里雁客客气气,若是把她得罪了,新上任的郑盟主表示,会给他挑一块福地埋葬。
荼兔张嘴还没说出的话被抢了,于是默默闭上嘴,淡定地拿起盖碗慢饮换上来的灵茶。
姜里雁笑道:“我要是不打算放过呢。”
没人注意到被混沌真炁紧密缠绕的神魂,隐约变得透明了些,轮廓也要模糊许多。
“姜宗主……”左使嘴唇嗫嚅,微微偏过视线看同伴,对方一脸凝重似在思索。
“只因几句言语不合心意,姜宗主你就动手杀了监察使,还将他神魂拘役,此举如同入魔。姜宗主能杀得一人,岂能杀光在场众位,能杀光这里所有人,又岂能屠戮整个十六州!”
西仙盟的监察使起身,好似不惧强者般神情坚毅,朗声吐露的言语正气十足。
其他修士望向他的视线,宛若看着一个傻子般。
想死也别拖着我们下水啊,莫说姜里雁此举是他和其他几个势力联合逼出的结果。
单论他先前拿一个凝丹后辈为由说事,与杀伐凛然的姜里雁相比,一个是让人忌惮心惊,另一个是避之不及生怕被当刀使的唾弃。
“呵呵,李监察使开口前,还是多加考虑一番再说才好,否则,老夫的剑不会答应,老祖宗也恐怕不会认同李监察使所言。”
“你说这番话,问过我意见了么,驭妖宗何时受你仙盟驱使了?”
“姜宗主为人正直,自玄山重建以来,为十六州人族所做的贡献并不少,她击退的邪魔,恐怕要比阁下见过的还多吧。”
“姜宗主,乃春秋阁贵客。”
“唉哟,这就好笑了,为何我们盟主对姜宗主多有赞誉,偏到了你口中,就说得姜宗主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难不成你成了你家仙盟的盟主?”
“姜宗主亦是寒宫的贵客。”
剑宗、驭妖宗、夏国、春秋阁、寒宫、以及郑若虚掌控的北仙盟,纷纷直接表明了立场。
李监察使霎时显得孤立无援。
往年的弟子大比,带领弟子前来参加者,多是宗门长老。
而今年剑宗来了位老祖宗,驭妖宗则是宗主亲临,不如从前的夏国也派来半步渡劫的修士撑场面,他们能够代表身后势力的意思。
李监察使敢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开口,是赌姜里雁不敢与整个十六州抗衡。
谁知道想法很美好,背刺来得也极快。
“哼!”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下台,索性沉着脸又坐回去。
“等下。”
姜里雁见他眼神变来变去很是有意思,看完了一出滑稽好戏,自然也到了落幕的时候。
“姜宗主有何贵干,难不成也要杀了我?”李监察使说得坦然不惧,却已经暗暗运转功法,催动防御灵器。
“收好你家监察使的神魂,记住,他是你们赎回去的。至于赎金该多少,之后由我玄山的荼兔长老与你洽谈。”
姜里雁抹去他神魂的记忆,再打入一道烙印,往后这位监察使还有重修的机会,只不过在他重修之后的人生里,将会不可遏制地对玄山产生亲近想法。
留就留个二五仔给仙盟,远比杀了他还要来得有意思。
这便是姜里雁的己所不欲,偏施于人,倘若仙盟那位避世不出的盟主能发现并解得开这道烙印,她还要说声佩服,要是不能,就等着往后盟里多个内鬼吧。
李监察使眯着眼看她,以为姜里雁是在故意羞辱他,只是实力差距过大,又无法扯起大旗与她抗衡,只能按下怒火准备无视姜里雁的话接着落座。
“我让你坐下了吗?”姜里雁唇角一勾,眼神微嘲地对上李监察使的视线。
“姜宗主到底想做什么!”
李监察使藏在宽袖底下的手捏紧又松,来回数次。
“弟子大比继续,至于你嘛,滚出去。”姜里雁笑容不变。
“可笑!”李监察使冷哼一声,既然姜里雁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动手,想必心有顾忌,他反倒是没那么怕了。
齐孟然见状无声叹息,随后温声劝道:“李监察使,方才南风长老传音与我说,在魔教势力破坏弟子大比调查一事上,需要您帮着瞧些东西,你不妨先去看看?”
以前不熟悉姜里雁的行为作风也就罢了,现在了解过不止一次,齐孟然是真的担心再有位大乘修士陨落在这儿,往后登仙城恐怕就要改名为大乘坟了。
李监察使无论修为还是地位,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折辱。
他表情极冷,声音好似从齿逢间碾碎了挤出来一般:“我们走!”
别人碍于情面表情仍是如常,北仙盟的监察使则是毫不犹豫地噗嗤笑出声。
“诸位对于我徒弟使不使化龙剑这件事,还有什么异议吗。”姜里雁轻轻敲了敲桌面,笑着问道。
这两声清脆好似敲在他们心头,针对过玄山的修士都有些无语。
方才异议声最大的两人,一个没了肉身,一个丢尽脸面离开,谁还敢有意见。
“并无异议。”
他们不回答,姜里雁便这么笑着不言语,而齐孟然也像是知晓她的意思一般,不宣布大比继续,这才稀稀拉拉有几人沉着脸小声回答。
“其实你们真的多虑了,以我这个二徒弟的习惯而言,有没有化龙剑对她来说都一样,对最终胜出排名的影响并不大。”
姜里雁慢悠悠说出来的话,倒是让人有些惊诧。
她这是……在缓和气氛给我们台阶下?
那几个势力的修士无声以眼神交流。
就听得姜里雁悠悠清亮的嗓音,说着最嚣张的话。
“你们不过是担心头名被争,便想着要抹去任何变数,可是啊,我的大弟子还在呢,你们在争什么?”
不是我针对在座的各位。
姜里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捻起糕点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弟子大比现在继续,请诸位静心观看。”
齐孟然迅速衔接了她那番话之后开口,话音刚落,在比武场内的诸位弟子也得到通知,纷纷睁开养神闭上的双眼,认真对待每一位对手。
“大人,这次针对了我们的势力,我都已经记下来了。”荼兔传音道。
“嗯,回山以后做个册子出来,山里上下记得人手一份,免得往后出外吃了暗亏。”
姜里雁相信荼兔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果然,荼兔茂盛的络腮胡下,三瓣嘴咧开:“您放心,今日他们对傅少主的任何言论,我都一字不落记着呢,定会记入册中。”
“聪明。”
姜里雁不会左右山里弟子对其他势力的认知,是好是坏由他们自己决断,但想必也不会有人能在师姐被这么欺负的情况下,还能对这些势力留下任何好印象。
其他修士垂眸看着眼前灵晶石台,在姜里雁一句话的影响下,导致他们都不动声色调出姜乌对敌的画面。
金红交错的场面气势惊人,数道剑气齐发,少年身法灵动,纵然碰上其他势力培养的天之骄子,无论实力还是气度皆不输分毫。
或者说,更甚许多。
“凝丹期还有多少玄山弟子?”淼州董长老低声问身边人。
“回长老,总共三位。”
“还有一人是谁?”她立马追问。
“嗯……名册里记的是霍静然。”
类似的对话在不同势力里多有发生,除一些本就关心玄山的势力,大多数修士并未观看过玄山弟子的比试。
直到他们看见姜乌的剑锐利无双,霍静然的刀挟寒雷。
接连刻意响起的小声夸赞,让先前与玄山对立的势力修士们脸色越沉。
…
…
“监察使大人,盟主来信!”
李监察使一脸阴沉,快步走在空旷街道上,身后率一众沉默不语的仙盟修士,听到身后有人高喊着追了过来,听清楚喊的是什么,才停下脚步。
“盟主说了什么?”
他已经想好如何禀报今日发生的事情,西仙盟与天墟交好,势必会与玄山对立,姜里雁再强,又能强得过渡劫期大能吗?
李监察使对姜里雁拥有仙器一事早有耳闻,只要禀报时往这方向引导,想必盟主很快就会做出针对她与玄山的行动安排。
来人表情微微凝重,看了眼四下,这才传音入耳道:
“天墟封山恐与玄山宗主有关,此前决策尽数作废,需慎重以中立态度对待玄山,待回盟之后再做商议……监察使大人!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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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大比结束
化神期修士的比试更有看头,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姜乌吸引。
天元剑修,声名远扬者多出自剑宗,他们对剑之一道的追求极为纯粹, 除了剑宗弟子以外,实在少有这般剑意惊艳慑人的修士出现。
“观他气息, 不太像是人族啊……可也非纯正妖族?”瞿长老低声说道。
郑若虚麾下的监察使王钊笑着偏过脸为他解惑:“这少年是个半妖, 几月前被姜宗主收为徒, 自此入道修行。”
“半妖!?”
这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姜乌气息并不纯粹这一点, 他们都清楚,但比起猜测他是半妖的结果, 他们更宁愿相信是姜乌修行的功法所致。
半妖血脉驳杂, 几乎是结合了两族劣势的产物, 多为两族所不喜厌恶。
“姜宗主, 真乃奇人也。”
除了这句话,他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 这就像是一根杂草送到了姜里雁手里,也被她养成了仙草一般。
先前针对傅青芽得到化龙剑一事之人,更是神情沉如水,平白让姜里雁耍了威风不说, 他们一个劲揪着的问题, 实则在玄山看来, 根本就不是问题。
弟子大比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掉胜场不足的弟子, 最终决出百名弟子。
而在百名弟子之内, 前十者还需再进行比试, 才将真正的前十名次定下。
玄山弟子得炼气百名者有三十二人, 头名乃纪亓。
得凝丹百名者有三人, 其中姜乌为头名,霍静然第四,傅青芽第七。
看到这个结果,自然又是一群修士黑了脸,却无人再对此结果有所置喙,尽管那三件仙器虽然珍奇却算不上举世无双,但谁又会嫌多,偏被玄山独占两件。
想喊不公允,可谁敢?
几大势力自个儿商议出的方法决定仙器归属,而今反倒让玄山得利,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的自信,蒙了双眼,看不清玄山的变化。
这一次,就连那些对玄山并无真正仇怨对立的势力,也难以违心上前恭贺,围着比武场观看比试的修士瞬间走了大半,谁也不愿意继续留在此处,看那玄山和姜里雁如何得意。
齐孟然倒是淡定,春秋阁此前便否决过这一决定仙器归属的方法,偏那几个势力认定了他们自家修士的实力,能将头名与仙器捧回。
若是数月前或许可以,然而他们却忽略轻视了异军突起的玄山。
恐怕也是直到姜里雁真正击杀李监察使的时候,他们才把这份轻视收起吧。
“恭喜姜宗主,喜提仙器两件。”齐孟然上前拱手祝贺。
姜里雁漫不经心道:“客气了,东西什么时候送来?”
“嗯……这三件仙器都在那座秘境之中,待下月中旬秘境开启,便可进入取出,到时候还请姜宗主安排好,玄山多位弟子有了进入秘境的资格,请勿错过。”
“也就是说,这三件仙器还不属于你们?”
姜里雁倒是真没想到这帮人不靠谱到如此程度,看刚才他们争抢的态度,她还以为仙器就摆在面前,才能勾得他们连脸都不要了。
“倒也不是,只是那座秘境自我等离开后,便只能是大乘以下弟子进入,切仅有一次进入机会,与其派遣弟子进入互相厮杀,倒不如先做好约束。”
齐孟然简述一番关于秘境及仙器的来历,这才把前因说清楚。
说到底,这又是一个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以至于其他势力得利的故事。
姜里雁好奇道:“你们就不怕,这座仙人洞府如同蓬莱一般,藏着打算夺舍的仙魂么?”
“再怕,也抵不过仙缘机遇的吸引。”齐孟然满眼平静。
当时还未分化的仙盟、夏国以及上五宗共同发现了一座仙人洞府,刚进入便发现三件无主的仙器,似乎只是随意散落在洞府之外的物件,却也让他们抢的头破血流。
那么洞府之内会有什么?仅是想,就足以叫人眼都泛红。
然而等他们决定暂退出秘境商议好再进入时,秘境却给予限制反馈。
以至于原本还能守住的秘密,忽然传得人尽皆知,修真世家、各方势力都想横插一脚,即便上五宗、仙盟以及夏国联合起来的实力相当恐怖,却也拦不住其他势力联合。
仙人洞府显然无主,凭什么叫你们几个独占,抱着这样的想法,逼得最终进入秘境的名额,只好由弟子大比来做决定。
而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执多日混战的玄山,反倒最后成了最大赢家。
为何那些修士走得极快也是这个道理,蓦然回首,针对完玄山以后除了吃亏便是丢人。
“师父!”
“宗主!”
这边恭贺的修士们都交由荼兔去应付,姜里雁听见徒弟以及弟子们的轻喊,便扬起笑容转身看向他们。
胜者一脸朝气蓬勃,败者略有失落。
“你们,都很好。”
姜里雁没说太多,只是轻轻地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拿得名次的弟子会是她与玄山的骄傲,没有拿到名次的弟子亦是如此。
“宗主,弟子大比结束以后,咱们是在这登仙城里待到秘境开启,还是先回山里?”
好不容易交际完,荼兔仰得脖子都有些酸痛,揉着笑僵了的脸询问姜里雁。
“直接回山吧,你带着其他弟子先回,我和徒弟们一路玩着回去。”
弟子们无论有无名次,都需要有个好的地方供他们修炼,沉淀此行收获,而姜里雁把几个徒弟带在身边,是还有一些事情仍需解决。
荼兔点头道:“嗯,也好,这次有意与我们玄山交好的势力颇多,待回去以后再做筛挑,等您与几位少主回来,我会将名单交给您过目。”
“这件事你做决定即可,对了,回去以后跟蜃龙说一声。”后半句话,姜里雁传音告知他:“让蜃龙唤回这些弟子被遮蔽的记忆,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交给你办妥,让蜃龙做仔细些,别伤了他们。”
记忆被遮蔽始终是个事,既然天墟的谪仙已被她杀了,想来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做出什么作死的举动,姜里雁也不想委屈了山里的弟子,否则等他们日后修为进阶再发现这段记忆,容易对心境造成影响。
玄山这边不在乎大比名次丰收的虚名,说走就走,让有心想要拉近关系的一众势力扼腕不已。
就算让他们负责设宴款待恭贺玄山也好啊,但习惯了玄山这种特立独行的作风后,也只好另想办法再与玄山接触。
…
…
大雪堆积成灾,天地间除了山脉朦胧可见的灰黑轮廓外,就只剩下一片银白。
几乎无人的雪地上,姜里雁带着五个徒弟慢悠悠走着。
“尽管这一次你们在弟子大比上扬名,也切记一点,修为与你们相当的修士很多,资质卓越的更是不少,并非只是在大比上遇到的这些。”
风雪离他们三米开外肆虐,无法靠近姜里雁一行人分毫。
霍静然仰头看着她,不解问道:“兔叔不是说,所有势力最厉害的弟子都会来参加弟子大比吗?”
“你们的兔叔聪明归聪明,比起师父呢,还是要差这么一点点。”
姜里雁的大拇指与食指比划离得极远,换来两个少女的捧场点头,姜乌和楚玉面露微笑却不语,至于纪亓,一路上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明显得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小鸟闹了他一路,也没得到往日桀骜如今耷拉着神情的少年一丝回应。
“弟子大比上的修士确实不差,但这些势力真正称之为骄子的弟子,自然是要藏着掖着,等真的养好了才舍得放出来,大比的奖励固然吸引人,却不及那些被谨慎养着的弟子重要。”
霍静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便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
“难怪连我也能拿到第七的名次。”傅青芽瘪了瘪嘴。
“师父放心,徒儿定不会因为名次而自傲。”楚玉认真道。
“嗯嗯,师父放心,徒儿也是!”霍静然与傅青芽也跟着点头。
姜里雁却睨了他们一眼,说道:“该骄傲还是得骄傲,亲手打出来的战绩,是属于你们的荣耀。”
“啊这……”
姜乌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替她解释道:“师父的意思是,告诉我们这些,只是让我们心里做好准备,免得日后遇到那些人会被他们阴了而已。”
“是这么个道理,下月中旬的秘境,与你们一起进入里面的其他修士,未必是今日与你们比试的那些人,他们的名额,想必都要让位给我所说的这些天之骄子。”
这还是在离开登仙城之前,莫问丹特地私下告知她的一些信息,此类操作在十六州向来有之,脏活累活他人做,真正到了扬名和博取利益时,又换了一批人。
傅青芽不解道:“这……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公平了些。”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公平。”姜乌低声道。
若不是被姜里雁收为徒,他们恐怕还在令人窒息的种种里挣扎,天元此界,归根结底仍旧是弱肉强食,只不过是仙盟的存在,为其披上一层好看的皮囊罢了。
那些弟子在参加大比前也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依然努力向上攀爬,力求拿到名次,为的是能入宗门师长的眼,得到师长们的垂青。
莫问丹所说的情况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毕竟能让宗门如此看重,费心培养的弟子也实属珍稀。
姜里雁告诉徒弟们,也只是让他们不要有轻视之心。
尽管在进入秘境前各势力会约束弟子,言明不可自相残杀,但要是手脚做得干净一些,纵然怀疑也抓不到证据的情况下,谁又说得清楚是非。
姜里雁不在意有没有证据,她只是不想让徒弟们吃亏罢了。
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孩子,总会有独立飞行的时刻,始终要认清这些残酷。
姜里雁瞥了眼沉默低落的纪亓,传音问道:“想好怎么和我说了吗?”
“师父!”
纪亓被吓了一跳,引来其他几人的注意,在姜里雁示意下,他们才神色如常地继续说着话往前走。
“我……徒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纪亓巴巴地说道。
姜里雁淡声道:“就从扰乱中断了弟子大比的那个人开始说吧。”
少年一开始进入玄山的想法就不单纯,尽管没有真正干过什么坏事,可也总觉得心虚,纪亓抿了抿唇,说道:“他是我大哥,是星月教现任教主,修为已至大乘下三阶,修炼的是教内秘藏功法点星化……”
“等等,不用说得这么仔细。”姜里雁有些无奈,再让纪亓说下去,恐怕连他大哥的生辰八字也都说出来。
纪亓茫然地抬眼望她:“师父,那徒儿该说什么?”
姜里雁沉吟道:“你应该能猜得到,他为何要绑了白玉京和天墟的修士吧?”
“这徒儿的确不知,大哥他行事最似魔教中人,喜怒无常,不过会绑这两个门派的修士,多半是为了要得到什么,以他们的性命做要挟吧。”
“那就没事了。”对这两个宗门遭殃的事情,姜里雁除了笑着看,就没别的想法了。
“没了?”纪亓却有些呆愣。
“嗯,你还想说什么?”
“可徒儿……”
姜里雁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难得这么认真的看着他:“纪亓,师父教你一个道理。”
纪亓神情立即严肃:“请师父赐教。”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意被他人得知的秘密,师父不会追问你们藏在心底的秘密,但你也不要让这个秘密伤害到自己,伤害到山里每一个人,明白吗?”
纪亓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哽住了说不出来。
平日行事霸道的师父,对他们这些徒弟,总是会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一体双魂这种事情,师父见得多了,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只要你压制得住就行,不用再这么垂头丧气。”姜里雁弯唇笑道。
少年耷拉着的桀骜眉眼霎时活泛。
“师父,您不是说好了,不会……我的秘密!”
姜里雁笑容更甚,眯着眼说道:“对啊,师父说了不会追问,可要是我自己发现了,可不算在内。”
“师父您早就发现了!?”纪亓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进山门前就发现了,藏得也不严实,善恶双魂,那性本恶的神魂倒是聪明,还知道学着你的神态说话,想要蒙骗我们。”姜里雁挑了挑眉。
“您为何知道了,还要收我为徒。”纪亓涨红了脸,反倒对于秘密被知道这件事不那么在意了,而是有种演了多日的戏,其实对方什么都知道的尴尬。
“乖,你不会想知道的。”
姜里雁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笑意温和。
纪亓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隐约明白了一点,若是体内恶魂掌握了身体主权作祟,师父想必也会如此拍拍他的脑袋吧。
只是那力度……未必会如此温和。
姜里雁并不想与他解释太多,实际上,纪亓一体双魂固然特殊,但其他几人的经历和他比起来,又有谁会平常呢。
哪个不是在本来命运里奔赴毁灭。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真的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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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真相
姜里雁不打算直接带着五个徒弟回玄山, 一路不靠灵力加持,仅以双脚丈量这么走,到秘境开启之前走到哪儿便算哪儿。
她一向来做事少有特别目的, 更多都是随心所欲后的结果。
五个徒弟近来遇到不少的事情,正适合借此机会沉淀一下这些时候的收获。
往前走了约莫四五十里地, 在灰蒙的天气里, 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有座不大的村落, 在呼啸的寒风飘雪里映出朦胧烛火光亮, 让人觉着温馨, 步伐都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师父,那里有个村子, 我们要过去吗?”姜乌双眸不受风雪遮蔽, 将村子里的情形看得清楚。
这一路走得倒是让他们几人心境沉静许多, 天地间除了喧嚣风雪, 便只剩下师门在侧,以及一份没有孤寂的安静。
自入修行一途, 他们无一例外皆是实力进阶飞快,却有些忽略了心境。
几个徒弟无论什么性格,都不失聪慧,顿觉这又是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
“去, 当然要去!”
姜里雁刻意要靠双腿走, 为的不就是碰运气找美食么, 她与其他修士对美食的判断标准多有不同。
其他修士眼里的美食是没有杂质, 各种天材地宝烹饪而成, 姜里雁只要好吃特别就行, 若是要挑剔, 也只有吃自己才行。
村子不大, 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六户人家,并无所谓村长之流,遇事皆由村里几位年老长者定夺。
在姜里雁领着徒弟们进村以后,安静的村落顿时热闹起来,四个老人颤颤巍巍走在最前头,迎到他们面前便要当头跪下。
能在这大雪纷飞时节行走,且不沾半点雪水之人,又个个气度不凡,其修士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还请仙长……救救我们吧!”
三十六户人家,一百七十二人,上至年迈老者,下至吸着鼻涕一脸懵懂的孩童,都跪在他们面前,声音戚戚地悲喊。
姜里雁看了眼这座被无形屏障保护的村落,眼神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村民,并未开口。
至于其他几个徒弟,姜乌对除了师门以外的任何人都漠不关心,霍静然和傅青芽年岁不大,遇到事情自然要交由师父和师兄去做,只眨着眼看他们,也不说话,纪亓出身魔教,别说同情心了,没在这作恶还得仰仗他此刻神魂偏善。
唯有楚玉修炼的是成神道,需要收集信仰不说,自身也是温和的性子,在得到姜里雁微微颔首的肯定示意下,这才启唇问道:“为何呼救?”
此处位于昌都与极西之地接壤边际,虽有登仙城隔绝了极西妖族的窥探,但少有凡人会在此地聚集生活,但凡倒霉一些碰到个游荡闯入的妖族或是妖兽,往往便是成了其腹中口粮的下场。
“诸位仙长冒着大雪行走,不知可否让小老儿先备些酒菜,再为仙长缓缓道来。”
老者见他态度平易近人,也是松了口气,反倒不急着这一时,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询问。
“好,有劳了。”楚玉点头道。
村民分作两拨散开,剩余的老人们恭敬地迎着姜里雁一行人,往村子里唯一一座白墙乌瓦的建筑走去。
“师父,您的意思是这村子有古怪?”
走在路上,楚玉传音询问姜里雁,方才得她传音说之后任何事情皆由他们几人定夺,楚玉便觉有些奇怪,就像是师父发现了什么。
“这就要靠你们自己去发现了。”姜里雁微微笑道。
楚玉稍加思索,便设下隔绝外人的屏障,与师门几人说了这事。
其他几人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渐渐变得认真。
纪亓沉吟道:“难道这些村民非人,其实是鬼?妖?邪魔?”
“气息并不驳杂,都是人族。”姜乌眼底璀璨金红渐淡。
“要不抓两个过来审讯一下?既然师父觉得有古怪,那么他们肯定都有问题,有杀错没放过。”
霍静然一双狭长凤眼越发凌厉,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笑意,反倒更有些叫人不敢直视。
“师妹,他们都是凡人,你我都是修士,怎能恃强凌弱。”傅青芽鼓着脸看她。
“傅师姐说得对,况且师父并未直言村子是否有古怪,只是让我们自己去发现,我想或许问题未必是出在村民身上。”
楚玉理性分析,以青帝传承里的观气法查看此地,平平无奇的白气稀薄,证明这座村子确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就连一个能够修炼的人都没有,尽数皆是凡人。
同样,也没有怨气、血煞等盘桓。
“哎,我们在这儿急什么,反正那老头儿说要款待咱们,待会儿饭桌上肯定会说出来。”纪亓挠头,以前都只有他给别人制造悬疑的时候,哪有现在这样猜个不停的机会。
师门几人横他一眼,随后便都沉默不语。
让师门里最憨憨的人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有种智商被羞辱的感觉。
姜里雁见他们几个认真分析个不停,眼底笑意渐浓,手心翻转摸出一枚莲子喂给肩上小鸟。
此前羽毛稀疏露出粉嫩肉皮的小鸟如今也变得好看许多,通体雪白,唯独头顶一撮略带弧度的羽毛漆黑,而色泽纯粹的羽毛在光线下泛着五彩斑斓的流光,煞是好看。
村子穷苦,即使是再高规格的一桌宴席接待,也显得可怜巴巴,被擦拭得十分干净的桌椅仍然有些破旧,火速送来的饭菜里多是素菜,荤菜仅有一碟切得极薄的猪肉,一碟白煮的鸡肉,以及一尾炖鱼。
老人卑微赔着笑脸,不敢上桌,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道:“请几位仙长用膳。”
姜里雁倒是不怎么嫌弃,尽管这些菜盐放得极少,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老人家,你是夏国人士?”
虽然他的口音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楚玉也听出些熟悉的感觉。
“诶诶,是,小老儿当年是夏国边城人士。”
老人更觉惊喜,原本他也没想过一顿简陋的饭菜就能求得这几个修士出手,但若是有这层关系在,说不准就可以了,连忙躬身回答。
“此地离极西之地很近,有妖族侵扰的危险,为何你会从青都来到这里生活?”
青都有夏国和众多人族宗门林立,对凡人而言,除了一些赋税以外,几乎是最安全的宜居之地,少有刻意搬离的凡人,况且还跋山涉水来到远隔数万里的昌都,以凡人的能力而言,几乎小半辈子都要耗在路上了。
“哎,不瞒诸位仙长,我们整个村子都是从青都迁徙来到昌都,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远离故土呢。”
老人叹息一声,似有难言之隐,干皱的脸皮遍布斑纹,写满了沧桑。
楚玉点头:“那么,你先前为何呼救?”
“仙长们心善!”老人与他身后其他几个老者连忙跪下,他颤声道:
“昌都虽然时有妖族出没,但好在也有仙长时常镇恶,我们村子小,但仰仗着附近一条小河,加之村里年轻人常去不远的卧山里狩猎,村子里种些青菜,养些牲畜,倒也能勉强过活。”
“只是前两年,宗祠无故坍塌露出个黑魆魆的洞来,自打那以后,蓄养的牲畜总是无故在夜里跑去洞里,发出的怪叫将我们惊醒前去查看,也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纪亓皱眉道:“那你们就没派人下去看看?”
“哎,那洞口冒出来的气冻得人骨头发寒,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进去,他们就再也没出来过……”
老人提及此事,隐有恐惧的眼底也泛着泪光,村子本就依赖这些年轻人才能过得好一些,失去能够打猎劳作的中坚力量,让村子也伤筋动骨了许久。
“自那以后便将宗祠围着封了起来,但牲畜是宁可撞死在木栏上,也非要进去洞里不可,我们村里上下人心惶惶,都怕那洞里会是什么妖物,生怕它有一日吃够了牲畜,就要对村里的人下手了!”
傅青芽奇怪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不早说,还要拖磨时间到这会儿?”
不待老人出声作答,姜乌低声道:“他们并非不想,只是不敢。”
“啊?为何?”傅青芽有些疑惑。
在她看来,遇到了有能力可以解决事情的人,更应该直截了当的求助才是,何必弯弯绕绕到现在才说。
“这位仙长说得对……仙长们一心问道,刻苦修行,我等凡人本就难以见得一面,况且,对仙长而言,这些琐事未必值得他们出手。”老人尽可能委婉地说道。
村子穷得榨不出一点油水,何况修士出行大多驾驭飞行法器,岂会在这么个小小村落停留。
即便稍作停留,能因为一顿饭就愿意听他们说话的修士,也仅有姜里雁如此特立独行,带得五个徒弟也随着师父想要认真查清村子的古怪之处。
“洞口里想必就是问题根源所在了吧?”
纪亓看了眼姜乌,他知道大师兄这人别看平时总是一脸微笑,好像特别容易打交道,其实在师门里最狠也最绝情的人就是姜乌了,不过在关键时刻,纪亓也更信任姜乌的决断。
姜乌淡声道:“护住这座村子的屏障,还没问清楚。”
楚玉了然,温声问道:“老人家,你的意思便是没有修士愿意出手,为何会有一座结界笼罩整座村子,这可是修士手段。”
况且屏障如此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老者绝口不提的行为便有些蠢了。
“还不快跟仙长们解释清楚!”老者身后一人轻轻推他,压低了有些紧张的声音。
“是是,仙长们且听我说,这护住我们村子的结界,乃是阵法……”老者神情有些犹豫,说话更是吞吞吐吐。
师门几人也不急着开口,静静地看着他。
“哎呀!我来说!”他身后那人却忍不了,把老者推开,这位壮硕一些的老人脾气看着要急躁些,他连忙解释道:
“实不相瞒,在几位仙长来前数日,天上飞过好多位仙长,其中一位穿着白袍的仙长降落,说是察觉到我们村子里有些异常,但有要事在身,所以丢下一套阵法护住村子,说是待办完事情以后会再来。”
“只是我们左等右等仍未等来那位仙长,倒是迎来您几位。现在大雪封路,我们无法出外狩猎,蓄养的牲畜又一直死在洞里,若是不能将这怪异解决,恐怕我们也很快就要饿死了,哎……”
被他推开的老人几次想要说话打断他,却又碍于姜乌他们在此,不敢惹恼了他们,只好任由他说下去。
虽然无法修行,但杀人越货这种事情不仅仅是发生在修士之间,他担心姜里雁一行人会看上那套阵法。
毕竟阵法里镶嵌的泛着荧光的晶石,就连他们这些凡人也看出是宝贝,万一眼前几位修士动了贪念,硬要取走阵法,没了阵法的保护,村里又要冻死不少人。
“阵法可是摆在坍塌的洞口附近?”楚玉问道。
“正是!”壮硕老者应得极快。
“好,带我们去看看吧。”楚玉说罢,偏过脸看向姜里雁,低声问道:“师父,您要与我们一同前去吗?”
不知不觉,整桌菜肉都被姜里雁吃得干干净净,她笑了笑道:“好啊。”
难得看见几个小崽子如此认真,姜里雁当然不会错过。
壮硕老者名唤古里裘,与被他推开的老人古里东是亲兄弟,年轻时练过些武功,如今一身蛮力比起大多数年轻人也不输。
古里东小声埋怨道:“若是这几位……动了心思,要拿走东西,你能拦得住?怎么就总是不动脑子想想。”
“怕什么,阵法是那位仙长亲手布下,他可说过了,大乘之下无法撼动,你个呆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只要这几位仙长能处理掉那个怪洞,对咱们来说百利无一害。阵法他们若能取走,我们也拦不住,取不走,也怪不得我们。”
古里裘压低了声音,他倒是不怕姜里雁一行人听到了会有什么反应,说这话,反过来也是为了能让他们有些顾忌。
修士不可残害凡人,有这阵法在,他们所作所为都可能会被记录,有了顾忌自然就不会做出什么对村子不利的事情。
若是能靠阵法吸引住他们出手,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古里裘并不知道,哪怕村子什么也没有,在姜里雁一句话的示意下,姜乌他们也会尽可能查明怪洞。
宗祠离得不远,绕着小道走了会儿,师门众人就看见被石头木桩围得严实的宗祠,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空无一物,也不知坍塌后的洞口到底有多大。
村民所说的阵法布置在杂乱的围栏外,五枚蕴灵石萦绕着一块紫金色的木头漂浮,玄奥的阵纹交织,荡开的气机恰好笼罩整座村子,并遮蔽了围栏内的气息波动。
“天墟出产的地阶阵图,好大的手笔啊,这洞里到底有什么,我还真有些好奇了。”纪亓一眼就看出阵图来历。
小鸟在靠近这里时,忽然兴奋地叽喳叫唤,吵得姜里雁抬手捏住它的鸟喙,轻声威胁:“不许乱叫,别影响他们,否则把你炖了。”
“咕咕。”小鸟委屈巴巴地闷声叫了一下。
“只为遮蔽这个洞的气息波动不被发现,藏着掖着怕被别人知道,是这里头有什么宝贝?”霍静然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会是这些村民有问题。
姜乌双眼覆上璀璨金红,审视般观察围栏里:“这也未必,可能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先看看再说。”
“没什么特别的气息,看样子,还是要进去查看才能知晓。”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楚玉偏过头看向老人们询问道。
“这是自然,有劳几位仙长了!”
出乎他们意料,姜乌几人并未对阵法里的蕴灵石和紫金木木头感兴趣,古里东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为他们打开围栏,生怕他们会反悔。
“师父,我和师兄先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两位师姐和纪师弟且在此与您等候片刻可好?”楚玉问道。
霍静然不满地用刀柄磕磕围栏,说道:“我也要去,万一里面有危险,还能保护好你,免得拖累了大师兄。”
“洞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呢,我与你们下去,也好有个照应。”傅青芽轻声道。
“那我也去!”
纪亓不想被留下来,事情发展到现在,于他们心底这已经是师父给的一道考验,留在上边岂不是相当于主动放弃,万一通过师父考验的结果就在洞里呢?
楚玉有些无奈,倘若真有什么危险,留在外边的人也能有个照应,他与大师兄配合攻守兼备也不至于应对不了。
但既然其他几位师姐和师弟都踊跃着要一块下去,楚玉也不好拒绝。
“青芽和纪亓留在外面,静然和楚玉随我下去,三刻钟以后无论是否有发现我们都会暂时退出来。”姜乌面带微笑,却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傅青芽鼓着脸看他,纪亓也不满地把眼睛瞪得极圆,桀骜的眉眼顿时显得有些滑稽,可惜这无声的抗议也没能让姜乌改变心意。
围栏被推开,一个黑魆魆的大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难怪透过缝隙看不到任何东西,整座宗祠都坍塌陷入洞里。
从黑洞里不时刮出呜咽的寒风,吹得人骨缝都生出寒意,更不用说靠近以后会有多冷。
姜乌指尖燃起两簇金红火苗,随他意念飞向霍静然和楚玉的肩头,两人顿时觉得温暖许多。
楚玉亦是眉间翠绿晶石闪烁明亮光芒,为他们覆上一层极浅的荧光,以防有潜伏在暗处的攻击突袭,也能很好的规避这股阴寒。
“你们要小心。”傅青芽虽然不高兴自己被留下,但还是搓着骰子为他们临时增添了气运。
纪亓挠头,只能跟着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师兄、师姐,千万要小心。”
三人轻轻点头,姜乌甩了道金乌赤炎落入黑洞里,映亮一条曲折蜿蜒的道路,不知会通往何处。
确定黑洞并非直上直下以后,自姜乌心头冒出一只小巧的火鸟,乖顺地蹭了蹭他心口,才往黑洞里飞去,为他们照明引路。
纪亓见状,艳羡道:“师兄这一招,啧啧,要是有别的女修在场,必能撩动其芳心。”
他状若无意地瞟了眼小鸟,后者被这个若有似无的对比眼神一看顿时不满,夹紧了翅膀整只鸟都在用力,不时发出低低的嗯声。
姜里雁一脸无语取下站在肩头的小鸟,轻声道:“想要拉在我肩上?”
小鸟正在证明自己的紧要关头,没法儿回应,只好更加努力。
忽然蓬地一下,它整只鸟都被一团漆黑的火焰包裹,黑火无声燃烧,有意避开姜里雁抓住它的手,小鸟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纪亓,分出一道黑火朝他飞去。
姜里雁眼神微变,抬手捻住那道黑色火焰,在触及火焰瞬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小鸟也急忙收回火焰,紧张兮兮地扭头对她小声叫了几声。
“没事,收回去。”
姜里雁的声音没有变化,她垂眸看了眼刚才捻住黑火的指间,原本白皙的指腹如今隐隐泛红,像是被烫伤了一般。
这股漆黑的火焰,并非真正的火,只不过是小鸟的本源力量,拟着金乌赤炎的模样激发出来而已。
姜里雁也没想到它的力量,会是因为这种缘故被激发。
酆都。
终年阴森压抑的鬼蜮,一如往常的遍地鬼嚎。
众鬼王难得再次齐聚一堂,却都纷纷沉着一张脸,本就死气沉沉的面貌更显恐怖阴暗,倘若有活人误闯此处,怕是要当场吓得肝裂心碎。
“那帮鬼修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鬼也敢骗……”
“应该说,连鬼王也敢骗!”
“呵呵,我等皆是以鬼魂之躯修炼,与他们多有冲突,为何不敢?也就是有的鬼蠢,才会真的信了他们。”
场面渐渐往锅由谁背发展,心底都压着怒气的鬼王们只想大开杀戒发泄。
“如今夏国自顾不暇,仙盟又四分五裂互相对立,以我鬼族如今的实力,何必再顾忌他们人族的想法,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找个目标下手,杀鸡儆猴!”
“要知道,十六州各地都有厉鬼出现,照以往它们可都应该被接引至酆都,诸位可有想过,或许这天已经变了。”
藏在兜帽下的鬼王叫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宛若蛊惑的低语却传入其他鬼王的耳朵里,直往心里钻。
老叟的权杖敲了敲地,咳了两声才开口:“阿诗然,你逾矩了。”
动用神通挑动鬼王,她的确是犯了大忌讳。
可其他鬼王却没有立即动怒,阴沉的眼里都带着若有所思。
“云哥,我们该如何?”李娇恩依偎在徐凌云身边,掩着小嘴蹙眉传音问道。
“他们之中大半都想与人族对立,再看看吧。”徐凌云眼神凝重,并不认可这些鬼王的想法。
“是啊,何况以那位人族强者的实力,恐怕这里都无鬼能敌,他们窝在酆都太久,对十六州的了解太少了。”李娇恩柔声道。
徐凌云想起那日被姜里雁压制着送鬼陪练的场景,脸顿时黑了,往事实在不堪回首。
鬼王们讨论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气氛越发压抑,仿佛只待一个火花就能点燃情绪迸发。
却在遥远的昌都里小鸟燃起黑火瞬间,众鬼王动作一致捂住心口。
这阵心悸来得突然,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以鬼王强大的实力,甚至无法有半点缓解,明明已是鬼魂之躯,却隐约可见汗水自额间低落,甚至后辈也被浸湿。
那是他们的魂躯被震慑溶解。
好在这股令鬼心悸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森然的大殿里,鬼王们齐齐长舒一口气,不顾仪态地瘫软倒地。
“阴叟,这……这到底是……”
所有鬼王都想知道气息究竟源自什么,会对他们造成如此大的影响,事关修行和性命,他们眼神急切得几乎凝为实质,望向魂修之中最具资历的阴叟。
阴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几乎抓不稳权杖,先前就老态尽显的脸上斑纹加深,耷拉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嘶哑的声音好似阴风般不知怎何处钻出来。
“幽冥……”
前一刻还在惊惧的鬼王们,下一刻都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阴叟的话,又像是惊喜,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脸上,就连森然鬼气也都随着他们的心情不住波动。
这两个字对他们的意义太过重大,鬼王们收敛了情绪,果断结束这场声讨被骗的聚会离开。
…
…
“杀了几只精怪?”姜乌低声问道。
“六只。”
“两只。”
霍静然和楚玉的声音接连响起。
在这极为阴寒的通道里,竟已滋生出精怪,在某些能量纯粹的地段,会受天地滋养孕育出单一属性的灵物,而低阶一些的便是精怪之流。
它们没有灵智,无意识游荡在附近,主动攻击一切活物。
“这么多精怪为何没有一只会出现在村子里?”
姜乌指尖夹着一枚比米粒大些的半透白色碎晶,随后丢给霍静然,她的寒鸾之体能够吸收这种冰寒碎晶,正好受用。
“找到源头,应该就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楚玉轻声道。
“已经过去一刻钟了,我们走快些吧。”
“别急,到了。”
姜乌走在最前,脚步忽然顿住,站在他身侧后方的两人抬眼望向前方,那里只是一个不太宽敞的圆柱形空间,有具白骨蜷缩着倒地,而它身上堆垒着好几块巨石。
“这石头的花纹颜色,似乎与村民们用来堵做围墙的差不多。”霍静然眯眼打量:“我就说他们有问题吧,呵,果然还真是自作孽。”
姜乌说道:“过去看看吧,小心些,这里没那么简单,可能会有什么东西潜藏在暗处,别被阴了。”
被阴一说还是他从师父那儿学来的。
“嗯。”两人点头应道。
道路从宽敞到渐渐狭窄,直到靠近白骨以后,突然有道幽蓝色的透明人影张牙舞爪从一侧冒出,姜乌眉眼间云淡风轻,反应极快地拔剑斩出一道剑气。
而他身后亦是穿插出闻雷刀气,滋滋作响的雷光挟着一股锐不可当斩向透明人影。
透明人影反应极快,扭曲了身形躲过接踵而至的攻击,直到它察觉有道刀气飞向白骨,立即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扑到了白骨上硬生生受下闻雷刀气。
刀气锐利,挟闻雷之势在透明人影的身躯上划开一道口子,雷蛇萦绕在伤口处游走侵蚀。
透明人影趴伏在白骨上,呜咽声好似懵懂小儿被捂着啼哭一般。
“师兄……我们是不是冲动了些。”楚玉有些不忍,但也清楚在未知情况下出手,自然不可能做到留情,他低叹道:“让我来吧。”
青翠光芒似水波纹荡漾,而透明人影被划破的伤口忽然蔓延出幽蓝霜雾,就连闻雷刀气也被冻得当啷掉落在地。
姜乌拽住楚玉衣襟中断了他施展神通,对霍静然喊了一声小心,随后转身背靠在坚硬冰冷的岩壁上,透明人影竟是抱起白骨朝着这边长啸冲来,越过他们直接往通道跑去。
“快跟上!”霍静然横眉倒竖,果断追了上去。
姜乌松开楚玉,临追前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摄来石块间一件东西,便招呼楚玉往来时路跑去。
“要不我们也下去看看吧。”傅青芽有些担心地小声道。
纪亓扭头看了眼师父,见她面无太多情绪,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我去吧,师姐你还是留在上面,放心,你拿着我的链刀,要是有危险我就召它过来,到时候你就师父求助,别拉不下脸。”
“嗯嗯。”
傅青芽也清楚留一人在外是最好的选择,便接过他递来的链刀,紧紧攥着。
纪亓神情认真走向洞口,运转月华诀覆上双眸,才能勉强看清楚黑魆魆的洞内场景,他正要迈步,忽而迎面飞来一道幽蓝人影,还抱着副快被颠散的白骨,直直向他冲撞而来。
“嘶……!”纪亓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躲闪,就与幽蓝人影撞上。
白骨散落在他面前,而幽蓝人影没入纪亓体内,当即消失不见。
姜里雁这才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醒回神,待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以后,她又觉无奈又觉好笑地走过去,安抚地轻拍傅青芽脑袋,对纪亓同情地传音道:
“一体三魂,亓啊,会不会挤得慌。”
“师父……您还有心情拿徒儿打趣吗……”
纪亓都快哭出来了,少年张扬的神情不复,让陡然混乱的记忆闹得一阵头晕目眩。
姜里雁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抬指轻点在他眉心,面色顿时有些古怪:
“你体内的恶魂似乎对于这个新来的纯净神魂很感兴趣,如果我强行分离拖拽出来,会对你也造成影响,嗯……要不你先忍忍?”
纪亓生无可恋地干脆瘫倒在地上:“师父,实在不行一掌拍死我,累了,毁灭吧。”
匆匆追来的霍静然手持双刀,满眼凌厉杀气来回扫视四周,看见散落在洞口边缘的白骨,有些疑惑地收敛杀气,问道:“你们把那道人影解决了?”
“是啊,以身饲虎来着。”纪亓有气无力道。
“情况如何?”姜乌和楚玉很快也走了出来。
姜里雁想了想,还是点出一缕混沌真炁,暂时镇住他体内恶魂,只不过两道神魂交织缠绕,难以剥离。
“现在,就到了揭露事情真相的时候了。”姜里雁转身看向翘首以待的古里裘,弯唇笑道:“对吗?”
古里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这么问,连忙紧张地跪下,他身后的古里东在片刻迷茫后,忽然表情微变,身体渐渐抖成了筛子。
几个老人接连跪下,那些年轻人与妇孺们更是不敢站着。
“这副白骨你们总该有印象吧?”
姜里雁倒是无所谓什么真相,只不过徒弟们费心费力找了半天,总该让他们享受到亲手挖掘出前尘往事的成就感。
她的声音轻飘飘,却吓得古里东猛然一抖。
“你个怂货,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古里裘被他闹出的动静气得皱眉低声训斥。
古里东颤声道:“二哥,你忘了么,那个妖胎啊!”
听到弟弟提及妖胎二字,古里裘也霎时变了脸。
“这块玉,是否就与你们口中的妖胎有关?”
姜乌翻转手心,其上一块篆刻着粗犷兽纹的圆形玉牌色泽黯淡,隐约残留了些许妖力。
古里裘亲眼见到这块玉,反而镇定下来,随后开口讲述了一段发生在村子里的故事。
古家两兄弟从青都迁徙至昌都,来到这座小村落定居,没过两天便被村里发生的一件大事惊动,原来是村里有个女子与妖族结合被发现,那妖族在连杀几个村民后,被苦苦哀求的女子劝走,留下一块玉牌护她周全。
女子在这之前已经被测出灵根,只需要等待收徒大典开启,拜入宗门开启修行,往后说不得能带得整个村子迁入宗门庇护的地方生活。
眼下却发生这种事情,村民愤怒不已,况且还有亲人死在那个妖族手里,尸身尚且温热。
好不容易压下了女子与妖族苟合一事,直到她身怀半妖一事被发现,村民们积攒已久的愤恨顿时压不住,却怎么也杀不死女子,只因她有玉牌护身。
最终,村民在某个夜里将女子骗到宗祠,推入井中,哪怕知道砸不死她也丢下数块石头,最后将井封死。
古里裘说到最后,清晰感觉到前方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少年,不知为何蔓延着一股极恐怖的气势,吓得他连忙闭嘴。
姜里雁叹口气,轻拍少年的脑袋,说道:“有师父在,乖。”
不同的地方,却发生着相同的事情,每只半妖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低贱到尘埃,姜乌心头藏纳着的金乌愤怒仰头唳啼,血脉力量在这一刻仿佛就要爆发,却在温柔轻拍的手触及头顶瞬间渐渐趋于平静。
少年眼底沾染着血色的璀璨金红缓缓消退,他习惯性微笑着看向姜里雁,紧抿得失去红润的嘴唇张开要说些什么。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这世间再无人能够强迫你做任何事,师父说的。”
姜里雁把他头发揉乱,一脸淡定地收回魔爪,忽略少年鸡窝般的头顶。
姜乌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笑容变得有了温度,认真地嗯了一声。
“所以,闯入纪师弟体内的神魂,就是那女子的?”傅青芽扶起纪亓,轻声问道。
“是她肚中孩子的神魂,因环境特殊,加之血脉影响,应当称之为灵体更准确一些。”姜里雁说罢,又补充道:“她是个女孩。”
纪亓的脸顿时煞白:“那我不是被看光了?”
师门众人:“……”
霍静然横他一眼:“纪师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还担心着自己的贞操啊。”
“师妹,你别笑纪师弟,他都这么惨了,万一以后灵体取不出来,岂不是连找道侣都成了问题?”傅青芽捂着嘴遮掩住上翘嘴角。
“笑吧笑吧,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
纪亓突然被塞了个灵体入身,被折腾得已经无力回嘴吐槽了。
“师兄,无碍吧?”楚玉站在姜乌身边,关心低声问道。
姜乌心情已经平复,唇畔带笑轻轻摇头,看着师弟被师妹们围着关心,那抹笑容顿时更浓。
“我的意思是……师兄你照照镜子吧。”
楚玉无奈伸手一拂,平滑的翠绿镜面折射出姜乌面容清隽,以及他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
“当年事情真相如何,的确与你们无关,放心吧,没了灵体影响,你们村子很快就会恢复如常。”
姜里雁没去理会徒弟们缓和心情的特殊方式,转而看向古家两兄弟。
“多谢仙长!”
“仙长大恩大德,我们村子上下实在是无以为报啊,唯愿供奉诸位仙长,日夜香火不断。”
姜里雁扬起一抹笑容,打断了他们的感恩戴德:“底下这事与你们无关,可我没说另一件事与你们无关呀,几位,修士的肉好吃么?”
作者有话说:
纪亓:啊,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填满。
小凶许:感觉身体被掏空。感谢在2020-08-10 23:15:16~2020-08-11 21: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遵循本心
古里东被吓得往后一跌, 扶着地话都说不全。
“小老儿实在禁不起仙长您这般吓啊,这……莫说是吃哪位仙长的肉了,我们都是实实在在的普通凡人, 岂能伤得了仙长……”
古里裘比弟弟要表现得好一些,却也是被吓得瞠目结舌, 赶紧把头紧紧贴在地上颤声解释, 生怕被姜里雁误会了直接杀死。
“听你这么说, 是在质疑我师父诬蔑你们咯?”
霍静然可不管那么多, 拔刀甩了出去, 斜插在古里裘面前,霜寒萦绕着雷蛇般的刀气游动, 直接以武力威胁。
“冤枉啊!若是仙长您不相信, 小老儿也实在是只有以死自证清白了。”
随着一阵哭天抢地, 古里裘猛然磕头, 直把满是抬头纹的额头磕破出血。
他身后几个老人想劝想拦,碍于姜里雁一行人在, 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好有些悲愤的看着他磕头。
其他村民更是眼泛泪光,弄得姜里雁像是从哪儿来的恶霸一般。
“装得挺好,可惜你这股味儿骗不了人, 把那修士剩下的肉身交出来, 你与知晓此事的人自裁谢罪, 我便饶了你们整个村子的性命。”
姜里雁不为所动, 若是换作她自己一人在这, 涉及此事的人活不过一息, 但既然徒弟们在, 也就不能放过这么好的言传身教的时机。
古里裘哭得涕泪横流, 混着泥土的鲜血更是斑驳了整张脸,惨得不行。
此时若有哪家正道修士路过此地,少不得要心生恻隐飞下来匡扶正义。
姜里雁耐心逐渐耗尽,她歪了歪头,缀在发间的三朵小莲花跟着晃荡,浑然不带半点杀气,反倒像是哪家宗门下山拯救苍生的善心女修。
“不说,就整个村子一起陪葬吧。”
干净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古里裘眼皮轻跳,咬死绝不说出口的话竟是迟疑了。
然而下一刻,古里裘棕褐色的脖颈间陡然晕染开一道血线。
“他不肯说的话,换一个人来说吧,如何?”
姜里雁眉眼带笑,视线转向抖成糠筛的古里东。
“我说!我一点都说,求求仙长饶我一命啊!那肉……肉是大哥偷偷添在菜里给我们吃的,我们都是不知情的啊!”
古里东老泪涕流,双膝交错着往前跪爬一段距离,神情既是后悔又是惧怕。
“嗯,说清楚。”姜里雁语调懒散道。
“是这位仙长他……他进了洞里,再出来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全,就被冻死了,我们原本想着为仙长他妥善寻个地方埋葬,是大哥说……”
古里东咽了咽口水,一脸悔不当初:“大哥说仙长们平日里吸纳日月精华,与传说中的灵药宝贝没什么不同,我们根本劝不住他,才让他趁夜里偷摸割下几块肉,可当时我们真是不知情的啊,请仙长明鉴!”
姜里雁的眼眸纯粹,倒映出村民们惊惧面容:“当时不知情,后来呢?”
“后来,大哥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每日都要从那位仙长身上剜下几片肉,说是日积月累吃下来,说不得也能有这般神仙手段,享受长生不老。”古里东悲戚道。
“我们也拦不住他,有几个后生想要劝他硬拦,反被打伤了,这漫天大雪又无人能离开村子,只好任由他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一名老者擦擦眼泪,有人也跟着他掩面低泣。
“看见了么,无论多么弱小的家伙,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欺骗你。无论最终目的为何,只要能够瞒天过海,求得一线生机他们就有机会继续为恶。”
姜里雁扭头看向徒弟们,认真地开启师父教诲模式。
徒弟们一致点点头,神情同样认真。
“若是你们足够强大,可以分辨出更多东西,就可以不在乎所谓证据,做出决断。”
姜里雁没有动作,但无论是站着亦或跪着的村民里,接连倒下数人,惹来一阵骚乱,他们看向姜里雁的眼神愈发惊恐惧怕。
“师父,如果我们不能掌握绝对的真相,该如何分辨是非,又怎么确定自己做出的决断正确?”
楚玉几乎是无意识般低喃,淡碧色的力量于他身后涌动,除姜里雁以外,任何看到这股淡淡碧色者,都会感受到不同程度的镇定安抚。
孱弱者甚至忘却了身处环境,嚎啕大哭着跪下忏悔,向楚玉献出信仰。
“那就以自身的力量,去寻求真相。”姜里雁微微一笑。
楚玉眼眸渐如神明般不悲不喜,他看向那个嚎啕大哭的少年,此人正是古里裘的孙子,前有两位爷爷被直接掠夺了性命,后又有参与其中的同村人接连死去。
他心底的害怕一股脑冒了出来,忍不住向楚玉磕头认错。
“错在何处?”楚玉的声音缥缈,在神通加持下,仿佛是从脑海里直接响起一般。
姜里雁看见这一幕,嘴角笑意愈发浓厚,还真是叫人怀念啊,这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气势,她都要忘了有多久没看见过了。
只是如今换成了自家徒弟,姜里雁忽然又觉得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
翠碧晶石点缀在青年额间,映得他向来温润的面容漠然似神明,高高在上享受各个部落的祭祀,随心情或是打算才会有所回应。
少年被吓得什么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口风远不及他两位爷爷紧。
先前降临此地的修士出身白玉京,或许他一开始目的并不纯粹,以为此地变化特别,说不准是有异宝出世,才特地设下阵法隔绝了气息不叫其他修士发现。
洞内最深处,便是那道灵体,特殊的血脉以及女子死前积攒的怨气激发,反倒催生了如此奇异的灵体,沾染了先天霜寒,触之甚至连神魂都被冻结。
那修士硬撑着离开洞内,却殒命于出来的瞬间,而这群入洞前卑微弱小的凡人,却对他的尸身起了贪念。
村子虽然姓氏并不一致,却都是从青都迁来的人士,在青都便是恶贯满盈,来到昌都又怎会甘愿变成乖顺的绵羊辛勤劳作呢。
此时力求坦白换得性命周全的村民们,从坍塌破洞旁掘出一具尸身。
在看到这具尸身瞬间,饶是淡定如姜乌眼神也有片刻的波动。
修士肉身本就十分强韧,加之受到灵体波及被冻僵,更是坚硬无比,却也被硬生生剔去双目,剜了片片细薄的肉皮。
村民们似乎清楚只要求得楚玉原谅,就能换得性命周全,纷纷朝他跪下,无比诚恳地跪拜求饶。
淡淡的几缕金丝自他们头顶飞出,飞到楚玉面前盘桓飞舞。
“楚玉,你认为该如何处置。”姜里雁把选择权交给他,并不打算插手对这些村民的处置。
“善恶虽无泾渭分明的边际,有些事却不能原谅,这份信仰,楚玉受不得。”楚玉眼眸微垂:“还请师父出手,了却他们的性命。”
姜里雁笑了笑,抬手轻抚发间不过拇指大小的殷红莲花,业火霎时流动,灼烧着这些凡人。
以业为焚,红莲对此似乎有些雀跃的情绪传至姜里雁心底,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家伙,并未多言。
而今天道对某些法则的束缚减弱,姜里雁清晰感知到这份变化,约莫是源自天道自身出现了什么麻烦,又或是即将迎来的大麻烦,会让它难以应对,才会减弱对其他一些事物的束缚。
对姜里雁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她倒是挺乐于见得天道麻烦缠身,作茧自缚的那一刻到来。
天下为棋盘,当棋局结束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姜里雁想要好好看看,天道在上古下了那么大一盘棋,直到今时今日,乃至以后,是否会后悔。
可惜,现实总是落子无悔。
村子里除了姜里雁整个师门外,再无活物存在。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会骗你,凡是遇事,须知遵循本心。”
姜里雁的声音不复往日,倒像是山林间淙淙清泉击落在岩石上一般,激得他们几人心境清亮,被洗涤后的一片澄明。
“是,师父。”
五人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行着弟子礼应了一声。
“好了好了,在这个破地方耽搁了一段时间,我们继续走吧,放心,师父暂时不会专挑事多的地方了。”姜里雁笑眯眯道。
“那师父,这阵法要不要我……?”纪亓暗示道。
“倒也不必,将这修士的尸身埋在阵法底下吧,这是个倒霉蛋,就别让他雪上加霜了。”
姜里雁爱财却取之有道,哪怕这人出自白玉京,她也不会借故做出搜刮之事,做人做花都要有些底线才是。
“哦,挖坑的事就交给我吧。”
纪亓没这个觉悟,既然姜里雁不应允,他就主动担起挖坑埋人的活,只求这份乖巧能让师父还记得他也是个倒霉蛋,现在身体里还有个灵体借宿。
待纪亓把惨不忍睹的修士尸身埋入法阵底下,一行人再度出发,离昌都人族聚集城镇越近,似这般没有道德约束的事情便要见得少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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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金色琉璃
姜里雁的五个徒弟天资出众, 修为进阶更是堪称飞快,她之所以带着他们以双脚丈量昌都的土地,只是想让徒弟们的心境也能够跟得上这飞速进阶的修为。
强大的实力也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支撑, 年少的天才更需慎重,折陨在这方面的修士数不胜数。
至于一路上的吃吃喝喝, 只不过是姜里雁在实践这份苦心时, 犒劳自己的一点点小福利罢了。
“师父, 那儿好像躺了个人?”
傅青芽指着侧前方的雪地, 仰起头看姜里雁, 这一路上他们也救了不少人,大多是仗着有些武学功底便冒险出外, 试着能否猎些食物回来的凡人。
只可惜天地无情, 低阶修士尚且需要时刻运转灵力御寒, 更何况这些仅是有些气血基础的凡人, 无一不是被冻得失去知觉,将衣服脱了大半躺在雪地里。
若非遇到姜里雁一行人, 恐怕也就是让大雪覆盖,待到三年后开春方能随着雪化一并出现。
“去吧。”姜里雁微微颔首。
徒弟们愿意做好事,姜里雁便由着他们,只是有一点, 无论他们如何决定, 都要做足面对结果的准备。
有些凡人比较憨厚老实, 被救醒以后连连磕头谢恩, 穿好了厚实衣物往回走, 于是师门众人走没多远就瞧见这位仁兄被再度冻僵倒地。
不做施舍的决定是姜乌所做, 霍静然和纪亓颇为认可, 他们见过人世间太多的恶, 更是不吝于以此揣测他人心思。
而后遇到的凡人里,一人靠着傅青芽赠予的低阶法宝护身,安然回到村庄,虽然没有带回猎物,可到底也是家人得以团圆,挨饿吃不饱似乎也要好受些。
另一部分人则是借着这些低阶法宝,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事情,凡人哪知道手持法宝的到底是不是修士,敢怒不敢言地被他们抢走东西,而他们则是换了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回到自己家里。
人生百态,这些本应冻死在雪地里的凡人,只因姜乌他们的决定,便有数种结局,更是造就了不同的影响。
姜里雁不喜欢说教,任由徒弟们自做决定,自去承担后果,撕着从上一座小镇里买来的烧鸡吃得欢快,徒弟们对这一路上的经历各有所悟,傅青芽倒是未改她本性里的善良纯真,仍然愿意出手相助。
“要给他件什么东西防身呢?要不我们直BaN接送他回去吧?”
傅青芽运转灵力为躺倒在地上的人驱寒,他身上遍布的冻疮渐渐消失,微弱的呼吸也很快就回到了正常的起伏。
白袍少年面带微笑,可说出来的话不带半点怜悯:“天元十六州,外加四极之地,像他这般的存在多如虫蚁,师妹,你救不完的。”
“能救一个是一个呀,况且师父领我们这么走,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既然无事,也就不用担心会耽搁行程。”
一路走来,他们救活的人不过十来个,但已经彻底没了生息的人已经上千,傅青芽很清楚她无法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但既然能够给予这些尚有一线生机的人生的希望,为何不给?
楚玉知道她能分辨善恶,便轻声问道:“师姐,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傅青芽低下头,小声道:“不是特别坏的人。”
“既然不是好人,我们干嘛还要救他,让他再回去祸害别人?”纪亓蹲在地上,链刀缠在他的手腕间微微晃动,银白月光在链刀上流动,带着跃跃欲试的杀气。
“我觉得纪师弟这次说得算是人话。”霍静然点头,往常凌厉的凤眼认真看着傅青芽:“师姐,我们也不能烂好心对吗?”
姜乌嘴角微翘,风雪绕着他向后吹去,清朗的声音不受丝毫干扰:“先前那几个作恶的人,还有我们盯着才制止惩戒一番,难不成往后你每救一人,都要如此?”
徒弟们并不清楚姜里雁早已暗中斩断他们与那些凡人的因果,这也正是姜里雁想要的结果,孩子总是要成长到能够独立,姜里雁也想看看到底谁能说服谁,又或是谁都没被其他人说服。
“我……”傅青芽红润的嘴唇嗫嚅,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姜里雁,却只能望见师父专注啃鸡腿的模样。
楚玉轻叹,继而温笑道:“不如这样,倘若真是不该救的恶人,师姐也莫要再救。似这样不算太坏的坏人,救了便让他自行归家,是生是死全看命数,可好?”
傅青芽眼神微亮,连连点头:“嗯嗯,楚玉师弟这个法子好!”
“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凡人尚且如此,修士里心机沉重恶毒的更擅遮掩,她养成了这副性子,迟早要吃亏。”姜乌笑容有些淡。
“话虽如此,但是傅师姐生气和难过的时候,还是师兄你出面惩治的人,就连那些低阶法宝,你也偷偷打入些赤炎,才让他们能抵御严寒……”
瞧见姜乌微微眯起的双眸,楚玉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以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师兄如此别扭,话说得不近人情,却又没有真正阻拦,承担后果时更是一言不发,思及此,楚玉温润眉眼有些无奈。
私底下说着傅师姐如此单纯善良都是师父惯出来的,可他怎么觉得,玄山上下都得负不少责任呢。
“哎,你别碰他呀,我来!”
霍静然原本皱眉不愿上前帮忙,见傅青芽还想去把那人搀扶起来,她拧着眉三两下靠近,直接以刀鞘抵着那人将他撑起。
“万一他心思不正想对你动手怎么办,像我这样,他敢动手便直接刀出鞘斩断双手,再刺入琵琶骨,直接让他动也动不了。”
听着师妹絮絮叨叨,傅青芽皱了皱鼻子:“哎呀,我使得是骰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笨,你不是刚得了把化龙剑?剑该怎么使让师兄教你,记着点!”
姜乌笑容和煦:“一剑刺入心口,最是简单。”
正感动不已又甚是激动想道谢的凡人:“……”
据说极西有一群魔教,里头的修士个个凶残无比,难道他运气这么不好,就碰上了!?
纪亓看着匆匆跑远的凡人,哼了声:“看吧,你费心费力救了人,他可连一句谢都没说就跑得不见影,傻了吧?”
“我可是你师姐,怎么说话呢!”傅青芽叉着腰,得意道:“他不谢我就不谢吧,救人是为我自己心安,他不回报,也是要有报应的。”
“报应?”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齐齐看向她,忽然像是有所明悟。
“对呀,其实刚才那些人,就算师兄不出手惩治,他们也要倒大霉的!”傅青芽双手在身前比了好大一个圈,她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约莫就是这么大的霉运吧。
姜里雁没忍住笑了出声,引来徒弟们的视线关注,才端正表情,手里鸡骨头往旁一抛。
“小青芽修炼的功法特殊,不过嘛,与她牵扯之人倘若行差踏错,便会遭受气运反噬,下场不会太好。”
五个徒弟里,姜里雁唯独没有斩断傅青芽与凡人之间的因果,傅青芽出手救人,其实那些凡人已经做出了回报,往后倘若气运增添,便要分润给傅青芽一部分。
但要是行事不断导致恶业缠身、气运衰落,傅青芽有大气运加身自然不受影响,而这些自作孽的凡人便会付出相应代价。
例如有人动了杀念,恐怕还未付诸实际,便会不小心跌入井中淹死。
傅青芽虽然善良,却也非愚善,自然是琢磨透了功法特殊之处,才会这么做。
“好啊!没想到师姐你连我们也骗!”
霍静然横眉倒竖,扑过去直挠傅青芽腰间软肉,听她又哭又笑求饶才肯放过。
楚玉倒是不甚在意,他修炼的成神道也是这般特别,此前有所察觉却没太笃定,看着两位师姐打闹,楚玉忽然感觉到身旁气息原本如烈火朝阳的师兄突然变得有些冷。
“师兄?”
“呵呵,楚师弟回山以后想必还会钻研丹道吧,不如师兄为你掌掌火如何?”
“师兄客气了……”
“你我乃是同门,谈什么客气,对了,不知师弟往常炼十炉丹,能成几炉。”
“嗯……多是十炉皆成,偶尔会有意外情况损毁一两炉,但是较少。”
“丹道太顺可不是什么好事,总要受些挫折才好,放心,师兄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楚玉怔然,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想要解释他真没看戏的心思,然而连唤几声师兄,也只能看着白袍少年挺拔的背影往前走远。
“师兄别生气啦,实在不行就拿纪师弟撒气呗。”霍静然也瞧出不对,蹦跳着跟上姜乌的脚步。
“对呀对呀。”傅青芽心虚道。
纪亓脸上笑嘻嘻的神情一紧:“???”
姜乌微笑着瞥她们一眼:“我没生气。”
紧跟在他身后的傅青芽都想对手指了:“诶,可是……”
“只要你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师兄不会因为这个怪你什么。”
两个小姑娘不及他腿长,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少年也无端生出几分无奈,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
“那师兄你还吓唬楚玉师弟做什么。”霍静然悄悄的小声说道。
“呵呵。”
…
…
昌都地势平坦,倒也有些火属灵气充裕的地方不受风雪侵扰,师门众人走了数百里远的路也没停歇。
尽管都不会觉得累,但看久了漫天大雪,碰见这光秃秃的小山丘也觉得是道景色,便在此地稍作休息。
“我去打水吧,师父,今儿就吃您说的暖锅好不好?”
傅青芽兴致勃勃地举起手,另一只手拎着储物囊里取出的木桶,还是从玄山顺来的,一直放在储物囊里,就为了在外能随时取水做些吃食投喂师父。
姜里雁席地而坐,托着下巴点点头:“注意安全。”
见他们从有分歧争执到融洽,姜里雁悬着的一颗老师父的心也就稳稳地安然落下,她心里头满意,表面上却故作平静,真不愧是她,调和徒弟间的关系能力简直一流。
也不知道上古那些家伙为何视她为洪水凶兽,姜里雁低低啧了声,真是没眼光,就该让他们看看她教出来的徒弟。
“那我去找些妖兽?”纪亓甩着链刀一脸期待,老实了好一段路,总算能找些活动身体的乐子。
“这冰天雪地的,妖兽都缩在窝里了,我也去吧。”
霍静然本来想和傅青芽一起去打水,可这种活两个人做未免有偷懒耍滑的嫌疑,她也就没提出来。
姜乌做出最后安排:“我们三人各选一个方向,无论是否有收获,至多两刻钟就要回来。”
“我在这儿备好食料吧,其他的,就有劳师兄、师姐与纪师弟了。”楚玉说完便开始往外掏各种可以入菜的辛香灵植。
纪亓嫌弃地嘁了一声,甩了甩链刀便直接往南俯身轻跃,其他几人也各自选好了方向离开。
干燥的灵植籽粒被石杵轻碾,特殊的手法加之灵力灌注,香气顿时四溢,灵植用作入药是一种炮制手法,拿来做菜又是另一种,楚玉性子细致,做起这些事情很是得心应手。
“师父。”
青年眉眼微垂,认真地将香料扫入小碗里,忽然低声唤了姜里雁一句。
“嗯?”
姜里雁正两眼放空发着呆,缀在发间的莲花舒展花瓣,偶尔会有卷动轻蹭她的发丝,若非有这三朵小巧精致的莲花点缀出一点生气,她此刻就像是游离在这世间一般,充满无边孤寂,宛若触之便会不见的幻影。
楚玉笑了笑,隐去眼底的担忧,轻声道:“徒儿应当对您说一声谢谢。”
如果他没有拜入玄山,也不知今日会是什么模样,或许侯府会像当初那样,在遇到了麻烦的时候将他召回王城,然后推出去当做弃子,只为换得侯府周全。
又或是在别的宗门里苦心修炼,为了更多的修行资源百般讨好宗门师长,活得不似这般随心所欲,即便整日窝在丹房里看着炉火升腾,师父也由着他。
“傻不傻,师父欠你这句谢谢么。”姜里雁有些好笑地翘了翘嘴角:“倒是你要小心些,毕竟阿乌他这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楚玉闻言,倍感头疼道:“想必师兄他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这么记仇吧?”
“嗯,我也挺想知道的,正好你可以试试。”
姜里雁可一点都没同情他的意思,谁让他连看透不说透的道理都不懂,再沉稳的少年,表面上没几句好话的出言阻拦,暗地里为师妹善后这种事情被看穿戳破,恼羞成怒实在正常。
这边师徒二人偶有交谈。
傅青芽拎着水桶越过小山丘,朝着没被冻住的小河流走去,河水清澈见底,绕着小山丘围圈交错后流向远方,她哼着歌儿却突然愣住。
“师妹就能召水呀,为何我还要特地来打水。”
傅青芽低头看了眼离山前特地准备的木桶,低声叹了口气,来都来了,不打桶水回去岂不是要招师兄和师妹他们笑话。
靠近了河边,傅青芽蹲着将桶浸入水里,而这时从河水上游飘来一个人。
“救……救我……好痛……”
傅青芽眨眨眼,那人毫无修为,更是气息薄弱,隐约可见的皮肤苍白泛青,像是被冰冷刺骨的河水冻得又青又白,她正犹豫间,他突然就被有些湍急的河流卷得面朝下,却像是无力挣扎,四肢渐渐瘫软被冲得微微敞开。
“哎。”
傅青芽反应过来,以灵力缚住木桶甩出去,卡住那人的身体才将他往岸边拖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男人翻了个身,男人忽然睁开了漆黑一片的双眼,接着,又再度裂开两只漆黑的眼睛,一瞬间神通发动,傅青芽直直栽倒在地上,而他手掌也随之合拢,像是攥着什么一般。
“一切都为您准备好了,请您继续为我遮蔽气机。”
花尸浑身依旧湿得滴水,他苍白泛青的脸上隐约浮现笑意,坐在地上微微低下头,语气满是恭敬。
傅青芽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随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脸上笑容纯真得不带丝毫邪念,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又好奇地歪歪头看向花尸,以及在他身侧滚了几米便停顿的木桶。
花尸见状,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只有岸边沾着河水痕迹的卵石证明他来过。
傅青芽抬起手在面前看了看,忍不住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并没有太用力,只留下一个小巧的牙印。
随后没有管木桶,笑得双眸如同月牙儿,欢快地朝姜里雁和楚玉所在的位置走去。
“咦,师姐她打个水的工夫,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霍师姐你这啥呀,都没我这只燎火豚一半大!”
霍静然与纪亓前后脚落地,后者只顾着比较两人打回来的猎物大小,随后得意洋洋地昂着脖子。
“你是不是傻?”霍静然瞪他一眼。
姜里雁若有所觉地看向小山丘的另一边,少女雀跃的身影正好冒了出来。
“诶,说师姐师姐到,不过她桶哪儿去了?”霍静然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放下心,对于木桶的消失只是稍微有些疑惑。
纪亓撇撇嘴道:“可能是师姐她记起来你可以召水吧,还拿什么桶呀,用锅子接岂不是更快。”
“师父~”
傅青芽见到姜里雁的一瞬间,语调有些别扭的大喊着朝她跑来,很是兴奋地张开手,想要扑上去抱住她似的。
姜里雁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掐住靠近的傅青芽,声音里压抑着前所未有过的怒火。
“只问你一次,我的徒弟呢?”
楚玉性子细致极有耐心,研磨的动作向来沉稳,石杵从不会与底下的石臼碰撞发出声响,却在姜里雁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重重地碾碎了香料,磕碰发出了清脆响声。
拖着几头未开智的妖兽回来的姜乌,眼眸渐显璀璨金红。
霍静然下意识捏紧了刀柄,双眼瞪得浑圆,努力克制着呼吸平稳,黑白分明的眼眸被激出血丝。
纪亓亦是瞬间沉下脸,链刀交错,其声凄厉。
“诶?”傅青芽噘着嘴,眼底水雾弥漫:“好痛哦……”
…
…
魔气纵横流动的世界里,就连刮过的风也像是藏着引人堕落的呜咽低语。
花尸摊开手,那道如金色琉璃般的神魂正在他掌间蜷缩沉睡。
“天元实在是惊喜不断,竟连这样大气运加身的存在都有。”
伴随他自言自语响起的是无数哀嚎痛呼声音交叠,花尸的四只纯黑眼睛凑近掌间仔细观察,金色琉璃般的神魂纯净无暇,就连身为魔帝的他也快要克制不住贪婪食欲,想把她一口吞下。
“就这么吃了可不行,只不过也快了,再忍忍吧,我们终将获得新生与自由。”
花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不是记忆里的味道,只有浓厚的血煞涌入鼻间。
“花尸!你竟敢抢夺我看中的东西,她可是与我结契,赌约未了,你别想下手!”
一声咆哮犹如天雷骤然炸开,无数低阶邪魔甚至难以抵抗,身躯痛苦地连带着魔核炸成碎末。
花尸不悲不喜的看向身后,瘦小干巴的老头狠狠地盯着他仿佛要咬下他的血肉。
“你的东西?”花尸低头看了眼掌心,语气平淡却更显不屑:“想要拿回去,你尽管试试?”
魔界不曾消停过,邪魔天性喜好杀戮,但两尊魔帝打得如此凶狠的场面,倒是头一回发生,就好像真的动了杀死对方的念头一般。
魔王之下根本无法躲藏,一旦被波及便是瞬间死在了原地,而魔王也只能四处躲避,至于其他魔帝,则是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交战,企图抓准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终日只会躲在阴影里,找寻着弱小与他们结契然后骗取神魂的丑陋邪魔,你也配觊觎这个神魂?”
花尸始终将那道金色琉璃护在掌心,他越是平淡的语气,就越是激怒对方。
干巴瘦小的老头身形暴涨,狰狞的骨刺穿破皮肤,巨角在额间肆意生长,血红色眼瞳死盯着花尸。
“交出她,我饶你不死。”
“你自裁谢罪,就不会在我的魇河里百世沉沦。”
花尸平静地回以挑衅。
作者有话说:
咩啊咩啊咩啊咩啊感谢在2020-08-12 22:41:24~2020-08-13 23: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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