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挑衅
从秘库离开回到主峰, 姜里雁惬意享受着牡丹备好的菜肴,把招收弟子的事情交给几个徒弟以后,姜里雁深深意识到当甩手掌柜的快乐。
只是没快乐多久, 玄山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你来做什么,还没挨够打么?”
姜里雁撂下筷子, 斜睨蜃龙, 哪怕对方真心说出并没有害傅青芽的话, 姜里雁也难以容忍她蛊惑过小青芽的行为。
蜃龙对姜里雁明晃晃的不喜视若无睹, 左顾右盼后, 很正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心翼翼问道:“你忘了我吗?”
“……我看起来记性这么差吗, 刚揍过你怎么会忘记。”
姜里雁挑起一边眉毛, 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蜃龙连忙说道:“不是这事, 难道你忘了两万年前从两只穷奇手里救下了我吗, 当时你把它们打得落荒而逃后,也不理我就走了。”
姜里雁经她这么提醒, 有点模糊的印象。
不过这么多年来姜里雁出手次数太多,她热衷看这些自诩强大的存在气得跳脚,姜里雁也因此常常顺带救了一些家伙,但她从不接受这些家伙想要追随的请求, 自然也不会个个都记得。
“既然我救了你, 为什么你还会被封印在天墟里。”姜里雁张嘴衔住牡丹送到嘴边的果子, 嚼了嚼才开口问道。
蜃龙表情微僵, 恨恨说道:“他们趁我虚弱之时, 设计布阵抓住了我, 关入封印里近千年, 每年都要抽去我的精血数滴用作培养门徒。”
这也是为何蜃龙以为要被天墟修士再抓回去, 宁可自爆身亡,也不愿再回到天墟的原因。
“我有点好奇,跟你一起关在封印里的另一条龙,是烛龙吗?”姜里雁问道。
蜃龙微诧,随后又有些明悟,说道:“以你的实力自然看得出来,它并非纯正血脉的烛龙,只是拥有三成烛龙血脉的龙族而已,否则怎会离不开那处封印。”
这么说来,天墟功法两个流派,如今要因为失去一头蜃龙而使得幻术式微了?
姜里雁心里突然就舒服了,看向蜃龙的眼神也和善不少。
“我知道天墟不会放弃抓捕,就算找到合适的地方栖息,总有一日也会被抓回去,所以我想要追随你。”蜃龙说出此行目的。
无论是人是妖,追随强大者已经成为本能,何况蜃龙在幼年期就被姜里雁救过一次,那时候她就已经想要追随姜里雁了。
姜里雁摇头道:“我没必要为了你,多招惹一个麻烦。”
何况还得管吃管住,她没事揽这麻烦做什么。
蜃龙愣住,激动道:“可我能为玄山布雨召风,还可以制造很好看的霞光,再者说,人族宗门不是都要镇山灵兽吗,我觉得我可以。”
“你前面说的那些东西,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用。”姜里雁淡淡声道:“至于镇山灵兽,已经有了,就在底下江水里呆着呢。”
“我还能孕育蜃珠,不止好看做首饰,还可以制成灵器!”
蜃龙被说得一文不值,想了好久终于想到自己另一个优点,连忙说出来。
说起这个,倒是让姜里雁想起一件事,几个徒弟身上防御的灵器确实少了点,若是用蜃珠炼制成可以生成幻境保护主人的灵器,辅佐他们对敌也挺好。
何况还是这头万年蜃龙产出的蜃珠,效果一定非比寻常。
“行,就拿蜃珠抵你的伙食费,以后就在玄山住下吧。”姜里雁应了下来。
蜃龙眼瞳明亮如斑斓珠贝,刚勾起红唇要笑,忽然皱眉重复道:“伙食费?”
“不然呢?”姜里雁疑惑看她。
她修炼进食消耗的都是玄山资源,光会制造点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
蜃龙咬牙切齿道:“我真心实意想要追随你,你却只想到我白吃白喝!?”
姜里雁理直气壮地点点头,瞥她一眼:“有问题吗?”
“不……没问题!”
蜃龙把满腔委屈悲愤咽回肚子里,想她堂堂蜃龙,居然会被人嫌弃到这个地步。
但有了保护伞的心安,很快便冲淡这份憋屈。
“大人魅力果然非同小可啊!”荼兔欣慰抚着自己的络腮胡道。
荼兔如今执掌玄山不少事务,忙到头秃,已经不屑和其他追随者争夺姜里雁面前的地位,正所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他现在可是一只顾全大局的兔妖。
玄山能得蜃龙守护,是件相当有利的好事,荼兔高兴得毛都长出来几根。
第二日一早。
姜乌、傅青芽和霍静然三人,都收到了来自姜里雁亲手制作的防御灵器,是由蜃珠为坠的腰挂,氤氲着流光溢彩蜃气的珠子很是好看。
除此之外,姜里雁交给荼兔一副阵图,开启后将会激活一个幻境。
收徒没有任何要求,但凡从这幻境里走出来的勇士,就有资格入玄山修行。
姜里雁最不喜欢离别,所以三个徒弟临走前,只是收到她一路平安的传音,也没有特地见面辞行。
宗门地盘本来就大,荼兔带着她三个徒弟离开后,变得更加冷清了起来。
除了防御灵器外,姜里雁给大徒弟锻造了一把新的剑,把二徒弟和域外邪魔的契约加固了遮蔽,三徒弟两把短刀也被她偷偷拿来淬炼了一遍。
平时不觉得,徒弟们一不在身边,姜里雁觉得自己就像个空巢老人,孤孤单单。
“唉……”
姜里雁还没来得及叹气,旁边神剑自顾自幽怨地叹了一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剑宗弟子一天来请八百回,都请不动你了吗?”姜里雁嫌弃道。
神剑叹道:“你不明白。”
姜里雁见他语气确实低落,好奇问道:“谁让你不开心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啊。”
“昨夜我去江边散步,看到有个漂亮小妖精趴在江边,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可惜她看见我尖叫着直接钻水里了,怎么也不肯出来。”
神剑说罢,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气。
“那是蜃龙吧。”姜里雁无语。
“蜃龙又怎么了,我就想打个招呼而已。”神剑有些郁闷,姜乌不爱搭理他就算了,凭什么连一只妖都好像看见鬼似的避他。
姜里雁觉得自己真是高估了这货的智商,她扶额说道:“曾经一条蛟龙出世,淹了你主人所在部落,他提着你斩杀近百蛟龙,这换成是你能淡定得了?”
“我忘了。”刚有些小萌动的一颗心瞬间死掉,神剑持续颓废。
…
…
天元曾经秩序混乱,就连收徒也是如此,各大宗门势力都想将天赋资质极佳的凡人收入囊中,因为这个原因,各势力之间常爆发争端。
仙盟建立之后,定下了每五年举办一次收徒大典的规矩,由仙盟派人监督,各势力负责搜罗检测具有修行资质的凡人,统一送到开辟出来的小世界里。
根据资质和天赋的不同,这些凡人能够与不同的宗门势力进行双向选择。
虽然其中仍有不少可操作的空间,但也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不必要的一些纷争。
大多数势力对于玄山覆灭这件事情,私底下都抱以乐见其成的态度,少了个超一流宗门,意味着他们能够收到的徒弟人数就会变多。
即使玄山重建,大家也相信这些凡人会清楚如何抉择。
如今玄山相当于底蕴全无,若是在外被欺负了,恐怕都得宗主亲自出面给你讨公道,说出来都要笑掉大牙。
师门众人抵达收徒大典所在的小世界时,便受到一堆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
现在收徒大典还未正式开启,留了七天的时间给所有宗门搭建考核试炼,用以确定这些凡人是否符合他们的收徒要求。
其他宗门都很大气地丢出早已炼制好的灵器,落地便成极具各自宗门风格的建筑,只有玄山简单摆了一张长桌,几把椅子。
姜乌、傅青芽和霍静然都很淡定地坐着,荼兔虽然觉得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下,但既然他们没这个打算,他也只好把话都憋在心里。
“嗤,这是哪一家玩的新花样,瞧着有点意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经过,独有其中一个青年目光瞥了这边,忍不住笑了出声,轻飘飘说了句。
他身旁另一名青年看了看,笑道:“原来是青都玄山,这不是个大宗门么,怎的收徒还摆出这样一副穷酸的样子出来。”
这群人顿时哄笑。
领队是个女修,严厉的目光扫向他们,年轻修士们立即安静得像只鹌鹑。
“几位实在对不住,是我管教不严。”女修认真地拱手道歉,随后又回头训斥身后几个年轻修士:“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人家赔礼道歉!”
凶得他们缩了缩头,稀稀拉拉的道歉声低低响起。
这边师门几人表情各异,但都还算淡定,稳稳地受了他们行的礼。
“嘿嘿,这几个小子可惨了,估计才入门没多久吧。”
“天连碧水崖的人最注重礼数规矩,他们有苦头吃咯。”
……
四周议论声纷纷。
姜乌轻声说道:“出手了?”
“嗯。”
傅青芽低头把玩着手里精巧骰子,时不时抛起来再接住,她目光一转,打量着远去的几个年轻修士,他们原本平稳的气运,如今都被一层灰蒙遮蔽。
“也好,口无遮拦,是要吃些苦头。”姜乌笑笑,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荼兔欣慰看着他们,几个小少主相处得多好呀,师门融洽,大人看到自然也会很高兴。
玄山的阵仗简陋,加之在天元人族中地位一落千丈,注定被不少势力轻视。
才走过天连碧水崖的人,突然哐当一声,有个与荼兔同款络腮胡的壮汉朗声笑道:“抱歉了大家,没握稳兵刃,让它掉下去了,没吓到你们吧。”
一柄巨斧砸到长桌上,被阵图弹开滚到一旁。
壮汉笑容满面,眼神里满是挑衅意味。
“握不住兵刃的手,还不如剁了,要我帮忙么。”
霍静然眸光微厉,持着双刀站起来,她早就不爽周围人的打量视线,先前若不是傅青芽出手暗中对付了那几个口无遮拦的修士,她已经要拔刀了。
壮汉见是个炼气大圆满的小姑娘开口说话,忍不住噗嗤笑道:“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怎么帮得了这个忙。”
霍静然没再和他废话,选择以行动代替言语回答。
她轻巧飞越长桌,寒光一闪,双刀已然出鞘,直接交替劈在壮汉身上。
双刀就像是落在坚硬石头上,发出铿锵声响,壮汉挥了挥手臂,啧啧声道:“不痛不痒,那就轮到我来让你长长见识了!”
壮汉骤然用力,浑身气血滚沸,赫然是名体修。
“稍安勿躁,两个弟子切磋罢了,你们长老不会怪罪的,且站这看着吧。”壮汉所在的战门一位长老拦下想要上前的仙盟修士,声若洪钟地说道。
这名仙盟修士目光微微闪烁,便站定不动。
其他人心知肚明,战门不过二流势力,虽说这群体修平日里很是好战,却也不至于没脑子的在这搞事情。
说到底,这事幕后恐怕是不少人推波助澜,或许是想要给玄山一个下马威,又或是想要看清楚玄山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总而言之他们都不看好那个被三言两语便激得动手的小姑娘。
玄山众人却很淡定。
他们很清楚如果不一次打痛这个体修,类似的挑衅还会再而三的发生。
至于霍静然能否打得过高出她一个大境界的体修,姜乌和傅青芽想到这,皆是微微一笑。
越阶挑战这种事情,很难么?
激昂气血之力绕着壮汉凝成一头猛虎模样,他岂是握不住兵刃,打熬修炼肉身这么多年,他的肉身便是所向披靡的兵刃!
霍静然沉着冷静地挥击着每一刀,铿锵交错的刀鸣声,让她甚至愉悦地露出笑容。
一刀反贴着手臂格挡壮汉挥拳,另一刀顺势挟风雷之势刺向他。
壮汉微惊,连忙伸掌去挡。
霍静然果断转变攻势,接连斩出数刀。
从一开始,霍静然每一刀都在蓄力,闪烁雷光危险又夺目,当其中一式刀法破开壮汉防御时,他已经避无可避,周身陡然遍布刀痕,血流如注。
刚才还很淡定的战门长老连忙大吼一声:“停手!”
此时霍静然已经将刀架在壮汉脖颈和心口处,他呲目欲裂,甚至不顾身份想要直接出掌打向霍静然。
“荒唐,纵容门下弟子闹事,甚至还要对修为低于自己的后辈出手,仙盟在此取消战门今年收徒资格,你们速速离去!”
仙盟的人这时姗姗而来,挡住这一掌。
战门长老脸色涨红,气血翻涌,他下意识看向一流宗门扎堆的位置,有几人漠然注视着这边,其中一人朝他看了眼,眼神里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脸色顿时煞白,低头应是,颓然带着弟子离开小世界。
“诸位若还想再考较我与两位师妹修行进度,不妨趁早,免得扰了其他同道的清静。”姜乌这时候站起来,微笑巡视四周,说道:“也别真的以为我玄山弟子无能,轻易可欺。”
少年说这话时,剑意昂然,甚至在场有不少剑修感受到那股锐利无双的剑意,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先有持双刀的少女实力超群。
再有他如此天赋,玄山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没受伤吧?”等霍静然回来落座,傅青芽小声关心道。
霍静然嘴角微翘,眼里神采闪耀,说道:“没呢,只是可惜不能真的落刀,否则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姜乌说罢那句话也坐回原位,闻言笑道:“无妨,记住他的模样,总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也是。”霍静然抿了抿唇,遮敛自己一身杀气。
他们出门前,师父除了一路平安外,还说了一句话。
“有句话是在外头不什么惹什么怕事,想来应该是不要怕惹事,反正你们别被欺负了就行,惹出什么事情,都有师父在呢,别怕。”
他们师兄妹三人都不是主动惹事的性子,可若是有人挑衅,也不会克制自己。
此后,驭妖宗、天墟、白玉京、春秋阁等几个超一流宗门的人才抵达,排场一个比一个大。
“宗主谕令,玄山乃驭妖宗的座上宾,还请诸位给个面子,行事之前多多思量。”
“阁主令,玄山乃春秋阁贵宾……”
不多时,驭妖宗和春秋阁的领路人各自走出来,调动灵力让声音传扬整个小世界。
春秋阁的撒子然刚说完前半句,就被驭妖宗的秋月声大夺人,听完对方的话,他先是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不屑地哼哼两声,果断转身回去。
秋月也没弄明白春秋阁是什么意思,见撒子然那副态度,她也翻了个白眼转身。
然而两人一句宣令,却在各方势力里引起轩然大波。
玄山这边依旧很淡定,他们来这为的是收徒,不是和人演戏的,其他人如何惊疑猜测打量,都与他们无关。
“难怪师父不愿意来……”傅青芽突然嘟囔道。
荼兔闻言叹道:“早知道我就搭个茅草房也好,省得在这被人当猴看。”
“记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了吗?”姜乌忽然说道。
“嗯,记住了。”霍静然低着头正在擦拭自己的双刀,轻声应道。
“以后见到下手不需要客气。”
姜乌微微一笑,清隽的气质倒是让一些修士为之侧目,再看他身旁两个样貌不俗的小姑娘。
众多修士不禁感慨,玄山虽然大不如前,可仅有的这三个徒弟模样生得极好,天赋实力也都不容小觎,玄山说不准真能靠他们撑起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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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独秀秀不如众秀秀
谁也不知道, 这几个看着样貌出众的年少修士,心里想法对众人而言有多张狂。
小世界各个势力招收弟子的位置相隔甚远,纵横道路连接不同宗门考核试炼的入口。
经过战门身先士卒的趟雷行为, 让不少宗门对玄山已有改观,姜乌他们倒是落得几日清闲, 只是偶尔依然会有些视线打量。
实在是玄山这招收弟子摆出来的阵仗太随意新奇。
终于, 随着一声轰鸣, 小世界入口再次被开启, 近万名面带激动、好奇或是故作冷静的凡人走了进来。
今日既是他们的机缘, 亦是各大宗门的机缘。
拜得一个好宗门,于修行而言, 影响甚大。
至于宗门能否收到好的弟子, 自然也有好与坏的结果。
每个凡人都只能做出一次抉择, 若是通不过所选宗门的考核试炼, 便只能等待其他宗门的挑选。
他们来之前其实已经都有了主意,就算仙盟插手监督, 但这些凡人此前都生活在这些宗门周边,自幼听着各种传说轶事长大,耳濡目染下早有过不止一次要拜入此宗门的想法。
所以检测出有修行资质后,这些宗门都会毫不犹豫地释放善意, 再入小世界时, 他们纷纷直奔自己早已想好的宗门而去。
其他宗门外头排满了人, 唯独玄山这边, 小猫三两只。
“玄山考核不简单, 几位想好了再来接受试炼吧, 免得失败了。”
荼兔说这话时表情很严肃, 原本长桌前只不过围了八人, 他说完以后,就有三人犹豫着离开了。
只有一次接受考核试炼的机会,真失败了,不仅要受人嗤笑,也不知道会被哪个宗门挑去。
何况玄山如今名气不显,他们自认为没必要冒这个险。
“嘁,他们都不敢,那就让我先来试试吧。”
纪亓先是扯了扯嘴角笑笑,随后说道:“在下清渠县人士,天阶水木双灵根,不知是否符合玄山收徒要求?”
“玄山收徒不看资质,只要能通过问心幻境者,皆可入选。”
姜乌看向他,忽觉这个少年有几分熟悉,下意识眼瞳微微泛起金红与他对视,清隽面容凭添出高傲妖冶,眼前这人确实没什么异样,他双瞳归于正常,笑了笑。
纪亓笑容不变,却对姜乌的敏锐察觉感到一丝惊讶。
这次为了混入玄山,他特意动用教内秘术,为自己炼制了一副新的根骨覆于原先根骨之上,用以掩饰修为,遮蔽他人探查。
除了伪装,待解除秘术以后,这副根骨修炼所得都会尽数被他吸收。
纪亓有自信就算是大乘修士来了,都看不出丝毫异样,没曾想姜乌竟然看出端倪,好在不像是发现了什么。
“这样,那我就先来试试。”纪亓神色轻松,伸手摁到铺展开在长桌上的阵图,身形瞬间消失。
连楚玉表情略有些复杂。
实际上,比起小世界里大多数凡人激动的心情,连楚玉甚至有些失落。
身为长胜候之子,连楚玉直至二十岁也不曾踏入修行,他虽然不喜打斗,但问道长生这种事情又有谁不愿试一试呢。
然而父亲一向不喜他这个长子,更偏爱次子连舒然。
以至于入稷下学宫的机会,连楚玉都不得不被迫佯称体虚病弱,直到同父异母的弟弟到了年纪,送入稷下学宫,父亲才将他送到这小世界里,让他自寻一个宗门去修行。
为的是连舒然能够不落人口实地在学宫修行,为的是他不会抢了弟弟的风头。
连楚玉见玄山几人视线望向自己,立即回神歉意一笑,温声说道:“可否让我也试试?”
“随意,请吧。”姜乌微微颔首。
连楚玉点头,也伸手摁在阵图上。
在这些凡人之中,连楚玉和纪亓资质也相当出众,早就被不少宗门私底下接触过,现在见他们去接受玄山的考核,负责招收弟子的修士们都暗暗咬牙。
苗子好归好,可眼光实在不行。
两个出众的人选择玄山,又吸引不少凡人过来,但比起其他宗门的飞檐楼阁、水精宫宇,一张长桌足以劝退打消不少人。
一日下来,愿意经受玄山弟子考核的人,不过十七位。
仅有连楚玉和纪亓是天阶双灵根,其他人里,六人天阶单灵根,九人地阶灵根。
其他宗门考核大多已经结束,或兴奋或有些低落的凡人走了出来,唯独玄山这边的考核试炼仍未出来一人。
问心幻境里。
纪亓抬手擦去额间冷汗,这幻境真实得可怕,并且直接抽去出他心中藏在最深处的一些记忆,若非心志坚定,恐怕连问心这关都过不了。
想到刚刚那真实的场景,纪亓眼中神色变化,他不确定这段过程是否会被玄山的人看到,纪亓默默捏了捏拳,越过一条林间小道。
无论怎么样,跑路的后手已经准备好,就算玄山发现他是谁也没关系。
倒不如接受这考核的最后一项。
纪亓眼前豁然开朗,随后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月光下,一头身形巨大的神兽趴伏在地上,绿发披散在龙首之上,顶上生角,它感知到有人出现,睁开漠然的眼瞳注视着纪亓。
妖与神的两种特性在这头神兽身上并存。
“……白泽!”
纪亓震惊不已,哪怕清楚这不过是一道幻境,但对方气息古朴浑厚,真实得让他犹疑了。
“无论选择兵器,还是赤手空拳,只要刺破了我的心脏,此次考核便算你通过。”
白泽站起来,口吐人言,再度带给纪亓一阵心灵冲击。
但想到自己此行目的,纪亓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这头白泽多半只是幻境制造出来,他断然不会被轻易唬到,何况凭借对方气息波动可以看出,幻象不过是炼气至凝丹之间的实力。
既然打定主意入玄山搞破坏,怎会让一道小小幻象吓唬到。
纪亓身后冉冉升起一轮皎洁明月,清冷似银纱的月光披在他身上,他手中无端出现一条蛇骨长链,尾部衔着一柄镰刀。
纪亓任由月光散落周身,身法灵动跃起直接发动攻击。
…
…
玄山主峰。
离躺在摇椅上的姜里雁不远处,一块巨石上,白泽正神情淡淡地盘坐。
忽然他眉宇间微微皱起,随后更是闷哼一声,金色血液自唇角缓缓溢出,他眼眸睁开,很平静地修复自己所受伤势。
牡丹正在为姜里雁弹琴奏乐,见状,吓得不由弹错一个音节。
姜里雁眼皮都不曾掀开,说道:“流点血就把你吓着了?”
“不、不是的,大人,对不起。”
牡丹吓得连忙抱琴欲跪。
姜里雁索性支起上半身,无奈看她:“说过多少次,别在我面前动辄下跪,说话就好好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人。”
“去吧,看看今晚吃点什么,去准备一下。”姜里雁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待牡丹离开。
姜里雁这才勾起唇角,语调凉凉地说道:“白泽神君这会儿心痛得很吧?”
“也是,心头血被我绘入阵图里,他们打的是幻化出来的白泽,伤却一点不剩的落到你身上,想想都疼得不轻吧。”
白泽眼眸中神色平静,说道:“我知你心中有恨,这些,我甘愿受着。”
“真当天道派你来,是要你监管我一举一动?”姜里雁一手支着脸,笑容微嘲:“它只不过是找了个东西来给我泄愤而已,堂堂的白泽不过一介工具,你以为你在隐忍什么?”
“我都知道。”白泽与她对视,浅色眼瞳干净得倒映出姜里雁的模样,他说道:“玄山如今缺乏人手,我可以教习新入门的弟子。”
话音刚落,白泽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显然阵图内又有一人通过考核,刺破了那道白泽幻象的心脏。
姜里雁笑容微敛,只余彻底的讥讽:“你跟以前真是一点没变,上赶着给人做工具的事,倒是越来越烂熟于心了。”
与其跟他再说话,倒不如自己发会儿呆,姜里雁手一挥直接将白泽从峰顶打落。
“滚远点。”
没动手杀了他,只是因为像白泽这种身系功德、福泽佑护一方的存在,倘若死了,会造成不少动荡。
否则那时候再见面,姜里雁就不止是赏他一顿鞭打。
蜃龙在峰底的水域栖息,她是真被剑出吓到了,当时还是一头幼小蜃龙的她,亲眼目睹剑出被它主人带着屠戮了百条蛟龙的场面。
血流入海,龙怨滔天,蛟龙鳞爪须发碎了一地。
对蜃龙造成极大的心里阴影。
正待在水里吐泡泡,沉思如何逃避剑出的蜃龙忽然听到有什么重物落入水里,还有股子让她垂涎欲滴的味道弥漫开来。
蜃龙连忙游过去。
恰好看见白泽浑身湿透,自水中走出的场景。
他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蜃龙?”
“白白白泽神君。”蜃龙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怎么会掉进水里,好像还受了不轻的伤。
“你便是追随她的那头蜃龙吧。”白泽驱逐浑身水汽,四周蒸腾一股袅袅白雾,他低声道:“浩劫将至,在此好好修炼,别成了她的累赘。”
蜃龙猛点头,反应过来后又立即愣住。
浩劫!?
再想询问清楚才发现白泽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蜃龙一脸呆滞,想去找姜里雁问关于白泽所说浩劫到底怎么回事,刚开口提及白泽就换回一个‘爬’字。
“爬就爬,我最会爬了。”蜃龙扭着腰钻回水里。
……
十七个接受考核试炼的人里,仅有十三人通过,除纪亓以外,所有人都有些茫然惊讶,毕竟亲手斩杀一头传说中的瑞兽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有种奇怪不已的感觉。
其他宗门虽然嫉妒两个资质极佳的凡人被玄山收下,但他们自己收获颇丰,也就不再关注玄山。
这些宗门新收的弟子数量少则数十,多则成百上千,还需要安排新弟子回宗各项事宜,因此安静了没多久的小世界再度嘈杂忙碌了起来。
天崖那边则是出了不少乱子,几个年轻修士隔三差五的出现意外和错乱,甚至还有灵力突然紊乱险些爆体的情况发生。
傅青芽眨眨眼与师兄和师妹互看一眼,笑道:“我们也准备一下,带新弟子们回山吧,师父应该也想看看他们。”
“嗯,兔叔,麻烦你了。”姜乌点点头,转而看向荼兔说道。
荼兔点头,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灵丹,分给这十三个确定收进玄山的凡人,说道:“路途有些遥远,你们先服用这颗灵丹,我助你们化开药性,路上就不受风寒饥饿了。”
“多谢。”
他们纷纷道谢,接过灵丹吞下。
连楚玉感受着苦涩药味在唇齿间弥漫,沉吟道:“是用了灵米、玄阶续脉草和一些妖兽精血混制而成的吗?”
姜乌目光落在他脸上,点头道:“你吃得出来?”
“闲暇时,喜欢研究些丹方典籍。”连楚玉温和轻笑道。
“是个不错的爱好。”姜乌不置可否地说道。
小世界还需三个时辰才会再度开启让众人离开。
此时,仙盟一名长老忽然自顾自走到入口,手里捏着墨色玉令,灵力自脉内游走,显然是在准备开启小世界入口的法诀。
仙盟另一名长老见状,皱眉说道:“徐楚,还没到开启的时间,你要做什么。”
“要的就是还没到时间,否则你们做好准备,我们又怎么好办事呢?”徐楚低头诡异一笑。
仙盟长老感觉到不对,连忙上前,灵力在掌间凝聚,他低声道:“快停下,你到底想做什么,不,不对,你不是徐楚!”
“现在才发现么,晚了。”
‘徐楚’原本背对着他们,如今身子不曾挪动,头颅直接发出吱嘎声响硬生生拧到背后,与仙盟所有人对视。
漆黑不见眼白的眼睛让众人立即明白,这竟然是邪魔!
数道术法与兵器迅速朝他袭来,徐楚咧着嘴浑然不惧地说道:“人族可真是蠢笨如猪,可惜啊,你们也没机会反省改正了。”
小世界入口开启。
汹涌挤进来一只只狰狞的邪魔,就连‘徐楚’也裂开来,从里头钻出一只浑身呈触手状的邪魔,它甩了甩自己才终于恢复原样。
“寄生在他灵脉里这么久,终于自由了。”这只邪魔语调古怪,却清晰地说着人话,随后它张嘴露出密布的利齿怒吼。
汇成黑色洋流的邪魔们纷纷嘶吼回应。
这样的异变引起小世界里所有修士的注意,他们果断设下屏障保护凡人弟子,随后一致取出兵器或运转功法出去迎战。
然而很快便有一声声惊诧不敢置信的话语响起。
“师兄……你!”
“快拦住长老,他,他这是怎么了!”
“徒儿你快停下,难不成你疯了!?”
修士们毫无保留地将后背面向自己同门,但却突然受到同门毫不犹豫的致命一击,哪怕反应再快迅速躲闪,仍然受了不轻的伤。
一个个邪魔自这些修士皮囊里扭动着脱离,怪笑着开始厮杀屠戮修士。
“师兄,师姐。”
霍静然冷静持着双刀,轻声喊了一句。
但姜乌却摇摇头,没有答应她未说出口的话:“我们修为不高,待着护住这里即可。”
“是啊,之前你和小青芽能入邪魔群中毫发无损,是因为有大人照看,现在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荼兔当然不愿意看到他们以身涉险,也跟着小声劝了一句。
站在他们身后的十三人,尽管面上保持淡定镇静,可看着犹如黑色洋流吞噬修士的邪魔,内心止不住的慌乱蔓延。
纪亓皱眉,也没想到十六州人族的重要大典会遇到邪魔入侵,他自然不怕,就担心潜入玄山搞破坏的计划会因此被打乱。
修士们临时建立起的第一道防线很快便被攻破。
何况不少邪魔寄生在他们曾经最为信任的同门体内,如今再面对自己的同门,控制不住的百般怀疑,以及对死去同门的那股伤心难过,让不少修士为此分神。
顶尖宗门的修士果断摒弃前嫌,联手应对。
天墟的修士们布下重重幻境,隔断空间阻拦邪魔势不可挡的劲头,而驭妖宗这边则是放出各自契约的本命妖兽,在战场间穿梭腾跃,时不时随主人指挥动用天赋神通,极大程度缓解了修士们的压力。
春秋阁的修士开始在场内四处派发回灵丹和各种用作恢复的丹药。
白玉京修士宛若仙人之姿,飞上半空,各自祭出兵器或凝聚神通瞄准一只只邪魔,每有各色光亮闪过,必有邪魔颅内晶核被击碎。
但入口处不断涌进更多的邪魔,就像是怎么也打不尽一般。
道心不稳的一些修士甚至因此颓然嚎啕大哭,他们身旁的邪魔便会找准时机,跃至这些修士的脖颈后,破开修士头颅钻了进去。
原本只会以利爪和牙齿攻击的邪魔,通过寄生手段,能够驱使动用寄生修士的功法神通乃至兵器。
绝望,一时间像是驱逐不散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姜乌淡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师兄,我们出手吧。”傅青芽没办法就这么看着一个个修士丧命在邪魔手中,又或是被它们活活撕开头颅寄生。
姜乌偏过脸看她,小姑娘捏紧了骰子目光死死盯着尸横遍野的混乱战场。
曾经身为低贱半妖的他经历无数次绝望。
似自己现在这样冷眼旁观的人或妖,并不少。
那时候他也曾在心底不断祈求,有谁愿意伸手救他一把,可最终,姜乌只能拖着重伤将死的身躯,爬着、踉跄着逃离。
唯独师父不曾嫌恶厌弃,甚至给了他机会……
“我们若能在此战出彩,师父应该会很高兴吧。”
霍静然淡定地转着寒光闪烁的双刀,看向神色莫名的姜乌,意有所指地说道。
“师父她……会高兴。”姜乌低声喃喃。
旋即眼神清明,姜乌颔首说道:“兔叔,有劳你在这照看他们,我和师妹们去去就回。”
“要小心。”
荼兔纵使担忧,也不会阻拦他们,既然踏入修行,这些孩子终究要历经磨炼。
三人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姜乌和傅青芽去往邪魔聚集最多之处,霍静然则是持着双刀潜行往邻近位置。
“它们不怕痛楚,也不会轻易被杀死,我们真的能赢吗。”
一个修士灵脉枯竭,双眼无神地低声自语,若是有大能窥探其道心,会发现竟已碎如蛛网。
几只邪魔趁机摸了过来,蓄力正要跳到他身上分食血肉。
忽然数道挟着星辰之力和金乌赤炎的剑气飞来,直接击碎它们颅内晶核,失去力量来源的邪魔抽搐几下彻底断绝生机。
姜乌朝他说道:“服用回灵丹,别发呆。”
随后化身金乌降下数道流火,再瞬间变回人身,剑气闪耀夺目直指邪魔头颅。
一时间数之不尽的邪魔竟是被猛然清出片空地,傅青芽跟在他身后,默默为其加持气运,同时驺吾和烈焰角马守护在她身旁,抵御疯狂扑上来的邪魔。
姜乌神情淡定,一双金红璀璨的眼瞳愈发闪亮,体内有股积攒已久的力量,正随着他逐渐昂扬的心境,不断躁动着。
另一边,霍静然杀入邪魔成群里,紫白色雷光亮起瞬间,都会伴随着邪魔痛嚎和一股焦糊味。
霍静然一路闪电带火花,刀刀痛击邪魔头颅内的晶核。
各大宗门的修士苦于应对突然反水的同门,又要顾好刚收入门中的凡人弟子们,受到种种桎梏导致局势一时间并不明朗。
直到看见玄山三个徒弟冲进如浪涛汹涌的邪魔堆里,硬生生杀穿的场景,震住了这帮往日自视甚高的修士。
也让不少宗门长老都自觉脸红,连忙厉声传令道:“所有弟子出去迎战!”
一开始他们想着要顾全自己和弟子们的安全,如今却突然有些被点醒,若是敢于出战的修士们殒命,是他们人族修士的实力被削弱了。
如果在外面的人不能及时支援,小世界里所有人都会死在这无穷无尽的邪魔爪下。
发觉战场上有两处异样,邪魔一改横扫举动,转身反扑打算先解决了最惹眼的玄山三人。
密密麻麻扑过来的邪魔数不胜数,傅青芽心念逐渐坚定,识海内的骰子开始疯狂转动,不断汲取她脉内灵力。
傅青芽身后的气运也一阵翻腾,最终骰子滴溜溜的转动渐渐变缓,其中一面朝上的空白,缓缓浮现两个古朴的文字。
“天灾。”
不管这是否能够改变局势,傅青芽小脸发白吞下一颗回灵丹,当脉内灵力开始流淌,傅青芽表情严肃地抛起手里的骰子。
落在掌间,骰子朝上的一面正是那两个古朴的文字。
大地开始晃动。
晴空万里的天幕竟暗沉了下来。
平整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条缝隙,渐渐变宽,本就是相互踩着彼此去吞噬人族血肉的邪魔,猝不及防掉进了这些裂缝当中。
随后天上更是坠下数道流火,仔细一看,是携带着熊熊烈火的陨石。
精准打击在邪魔当中,炸飞一只又一只。
无论是地上裂缝或是天降陨石,都精巧避开了所有的修士。
而此时,姜乌背脊上的妖纹泛着金光,那只由他以神通凝练出来的金乌飞入姜乌体内,姜乌睁开眼,彻底放开了对自己体内金乌血脉的压制。
天地间,出现了第二轮太阳。
焚毁万物的金乌赤炎蔓延开来,遍布整座秘境,把所有邪魔都架在火上烤。
却都有意避开了所有修士。
这一处小世界,彻底成了邪魔炼狱。
另一头的霍静然打出了血性,压抑已久的恨意彻底爆发,她将其中一柄刀猛然刺入地面,荡开的闻雷刀气绞杀所有正要扑上来的邪魔。
寒鸾源自凤凰,亦有涅槃重生的特质。
霍静然虽然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可眉眼间的神色越发冷厉,体质彻底激发带来瞬间的强大体验,并未让她迷失。
小世界里所有邪魔,瞬间清空得一干二净。
各大宗门长老看到这一幕,惊诧得甚至愣住,直到有人提醒才连忙反应过来,联手封住入口。
“姜宗主收了三位好徒弟啊。”
秋月虽然害怕姜里雁,但在说这话时的确真心,但转念一想,像姜里雁那样的强者,徒弟不出彩才叫奇怪吧。
其他宗门的长老们也是用着羡慕嫉妒恨加后悔遗憾的眼神,看着姜乌他们。
“秋月长老谬赞了。”姜乌脸色微白,但笑容依旧保持着体面。
实际上,他们师兄妹三人这次收获不小,无论心境突破又或是实力方面突破,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收获。
但也都被榨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强撑着站稳,此时真是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除此之外,姜里雁给他们的防御灵器,嵌在上头的蜃珠如今已是一片灰白,跟他们脉内灵力一样,榨得一干二净。
此时待在各个宗门搭建的亭台楼阁里的凡人们,眼神不一地看着玄山众人。
有人艳羡不已,后悔没坚定选择玄山。
也有人心潮澎湃,自信以后他也能如这三人般。
大多数人都是后者想法,修炼为的是长生,是强大得能够主宰自己性命,而玄山三人则是让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坚定信念的大战。
回到玄山摆的长桌前,三人默默坐下,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荼兔连忙上去喂灵丹和帮着梳理药力。
“诶诶诶,兔叔稳着点,我快疼死啦。”霍静然小脸上冷峻的神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让经络酸疼给折腾得破了功,龇牙咧嘴地小声嚷嚷。
傅青芽忍不住笑出声:“刚刚你可威风着呢,手持双刀杀进杀出。”
“哼。”霍静然得意笑笑,随后说道:“刚刚的陨石和地裂是师姐你弄出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这招,太厉害了!”
傅青芽噘嘴道:“是厉害,估计又要倒霉好一阵呢。”
话音刚落,她坐的那把椅子轰然散了一堆。
荼兔连忙急匆匆地哎哟喂着去把她扶起来,心疼道:“先让大马驮着你吧,别再摔了。”
傅青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没事儿,兔叔,小问题!”
这边随意对话,入门的十三人却心下震惊不已。
刚刚的天降陨石和地裂情况,那些宗门长老几经分析,一致认为是此处小世界的自保机制,倒是正好帮了玄山三人。
以致于他们认为玄山三个徒弟里,姜乌最出众,霍静然其次,傅青芽则是没什么存在感。
而这十三人里,其实也多半都是这个想法。
傅师姐看着文静温柔,修为和实力不出众其实也没关系。
可现在,他们一脸的懵圈,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
唯独纪亓眯了眯眼,当初秘境山顶一战,他早就领教过这个傅师姐的能力,已经知道她肯定不简单。
没想到她隐藏自己实力,竟让那么多长老都让她给蒙骗过去。
不多时,有人在外用另一枚墨色玉符强行打开此处小世界入口,一群人急匆匆闯了进来,也都是满身的污血,发髻都有些缭乱。
显然在外头也经历了一场大战。
“没想到邪魔竟然能够寄生修士体内,操纵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让我们分不出丝毫差别,实在可恨!”
仙盟这位监察使怒气冲冲,如果真的让邪魔此次行动成功,将会对十六州人族都是个极大的打击。
数位宗门长老,若干弟子以及拥有极佳修行资质的凡人,折殒在这儿,也会使得仙盟威信一落千丈。
监察使庆幸小世界里的修士们能够成功反杀,紧接着说道:“辛亏有诸位同道在这儿,才让这些邪魔的打算没有得逞!”
一群宗门长老闻言神情各异,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尴尬。
“我们只是从旁协助,力保弟子们的安全罢了,真正灭了邪魔的人,是这三位玄山高徒。”
秋月不怕丢人,驭妖宗早已直言对玄山的态度,何况事实也是如此,若不是玄山三人力挽狂澜,他们未必愿意毫无保留地出手应对邪魔。
监察使也是一脸惊奇,但稍加查探也看出玄山三人的资质上乘,修为算不得太高,但周身气度显然与寻常修士大有不同。
“多谢三位!仙盟自当奖赏此类修士,过后会送上些许薄礼,还请不要推脱客气。”监察使没有丝毫犹豫地拱手道谢,并说道:“至于今日这事,就麻烦诸位长老回去后通知一声,仙盟将会彻查此事前因后果,还请各宗门配合。”
玄山这边对于薄礼很是淡定,使出全力应对邪魔让他们尽数虚脱,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恢复灵力。
等这些人严肃地交谈结束,再经由仙盟的人确定核查,才终于得以离开。
坐上灵舟,傅青芽和霍静然果断找了个位置坐下,互相靠着休息。
纪亓眼神四下瞥,随后凑到姜乌身旁,小声问道:“师兄,入门以后我也能修炼和你一样的功法吗?”
姜乌睁眼,微笑地看他一眼,说道:“修炼什么功法,都由师父定,你们只需要安心等待就可以了。记着见到师父她时,别轻易就跪,师父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轻易下跪。”
“哦……”纪亓暗暗撇嘴,谁会跪她啊,不用装样子也正合他心意。
见这位刚才出手惊世绝艳的大师兄似乎很好说话,其余几人也都尝试着提问。
大家先前身份各有不同,富家少公子、农家女、书生之子、权臣之女、普通人家大有其在,但现在都只是面对未知仙途迷茫憧憬的问道者而已。
姜乌一一耐心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哪怕有些问题不过是没话找话刷个印象。
坐在角落里的连楚玉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艳羡不已,但也渐渐心安下来。
是姜里雁当初经过夏国上空随意拍回的那一掌,让他打定主意拜入玄山修行,但也害怕玄山里也会有学宫里仗势欺人、勾心斗角的情况。
灵舟穿过重重云雾,终于得见延绵山脉。
最终落在玄山的山门前。
待荼兔持令打开山门,一群少年和少女们看到宛若登向天门的长阶时,都忍不住惊叹地瞪大双眼。
姜里雁插着腰站在最高处,招呼徒弟们赶紧上来。
等他们三人站在眼前,姜里雁挨个摸头过去,见他们腰间的蜃珠坠已然被耗尽所有蜃气,忍不住皱眉道:“遇到什么危险了?”
“没事的,师父!”傅青芽兴奋道:“师兄和师妹还有我,我们三个这次大展拳脚,把邪魔打得落花流水,因为这个实力也都增进不少呢。”
“是落荒而逃吧,行,干得漂亮。”姜里雁看向他们的目光很是欣慰。
逐个关心完以后,姜里雁对底下传音道:“你们一步一步走上来,明日再安排修行事宜。”
底下十三人面面相觎,都认为这是一道考验,于是各自之间拉开些距离,开始一步一步迈着石阶,朝最顶走去。
姜里雁的确设了一些小小的试炼,这条石阶实际上是走不完的,但在他们坚持超越了自身极限以后,将会有露水为他们涤清经脉和肉身。
那露水是莲池里凝结而成,洗筋伐髓的功效再好不过,无论这些凡人体内积淤了多少沉疴或是杂质,都能洗回最澄净的状态。
傅青芽和霍静然待在这里看着他们,以防有弟子出现意外状况。
“这个师妹看着体弱,没想到上来得最快,好坚韧的意志。”
“那个师弟也厉害,好几次差点无力支撑摔落,还是坚持下来了诶。”
两人小声交谈着。
纪亓游刃有余地走在石阶上,眼见着顶阶离他越来越近,却永远都只是越来越近,他自信的表情微沉,也拿出些认真来对待。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纪亓感觉到自己双腿麻痹,两股发疼,更是从未有过的上气不接下气。
很快他便忘记自己此行任何目的,咬着牙继续迈起灌铅般沉重的腿,落于再上一层的石阶上。
清凉露水直接拍向面庞,化作精纯无比的灵气,钻入体内洗涤一切,纪亓浑身汗浆都被洗得一干二净,只觉阵阵舒爽由内之外。
可洗着洗着,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纪亓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悄然运转自己修炼的功法,然而脉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仅如此,蕴养在识海内的兵器更是一动不动,和他彻底失去了心神联系。
我修为呢!?
自幼苦修,凭天赋和努力修炼而来的修为呢!?
纪亓睁不开眼,洗筋伐髓带来的惬意让他觉得很是疲惫。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听见霍静然惊讶的说了一句。
“诶,师兄、师姐,你们快过来看,这个师弟他怎么一直在发光?”
纪亓放心的昏过去。
“真的在发光啊,像个灯笼。”傅青芽蹲在纪亓身边,戳戳他看是否还有动静。
“应该是激发了特殊体质,先让兔叔带他去连瑶峰吧,我去请师父看看他的情况。”姜乌还在汇报此行经过,被霍静然匆匆叫来,见状很是淡定地安排。
只是随后又皱眉说道:“这个弟子先前不是天阶水木双灵根?”
傅青芽不解道:“怎么了,师兄?”
“他的气息变了,不似水木温和安宁,倒有点锐利似金。”姜乌审视地看着纪亓,说道:“兔叔,麻烦你看着他一会儿,我去请师父过来。”
荼兔也是头回听说灵根还能变化,意识到纪亓这人不对劲,也严肃地点点头。
至于其他正在经历石阶磨砺的弟子们,也都或多或少发生一些异像,但比起纪亓灵根直接变了这个变化,都算不上多出众。
姜里雁来时,他们已经被牡丹安排好休息,至于纪亓,她细细打量过后,眯起眼说道:“这人有点意思。”
当初秘境山顶那个星月教少主,怎么如今修为全无,跑来她玄山当徒弟了。
要说这里面一点阴谋都没有,姜里雁是不信的。
姜里雁蹲在昏迷的少年旁,指尖泛着些许混沌真炁,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脸。
纪亓痛得嗷了一声跳起来,神情有片刻迷茫,甚至想摸遍自己全身无力地问周围人他的修为怎么没了。
“你拜入玄山,有什么目的?”姜里雁直截了当地问道。
纪亓先是愣住,随后沉默。
而姜里雁这么一问,几个徒弟顿时眼神危险地看着纪亓,原来他真有阴谋!
纪亓虽然现在毫无修为,但对于险境将至的察觉依旧敏锐,他强撑着保持一脸茫然,脑子里疯狂思索如何解决现在处境。
随后,纪亓脸上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失意和挫败。
“星月教遭到叛徒反攻,我因此修为尽失,不得不逃入十六州拜入宗门,寻求庇护。”纪亓声情并茂地说道:“拜入玄山,是机缘巧合的事情……”
“真的?”
姜里雁对此事持高度怀疑。
纪亓憋着气,湿润的眼睛真诚望回去,说道:“宗主,您自然看得出是真是假。”
如今他修为都没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先在这玄山恢复修为,再搞事情,新仇加旧恨,不把玄山闹得天翻地覆他就不姓纪!
作者有话说:
朕算是看明白了。
这后宫空滴很,佳丽三千朕都没有。
噫呜呜噫。
还有拿风呱我的,那能叫呼呼呼吗,那叫duangduangduang 忘记搞章节名字了,瞬间放点小剧场上来,大家要是不喜欢,我就删掉。(与正文无关)
“天道大大,姜宗主收徒搞宗门已经快三年了。”
“怎么,她肯认错了吗。”
“没有,她说迟早教出个能当天道的徒弟顶替您。”
……
“仙君,姜宗主收徒搞宗门已经快三年了。”
“怎么,她肯原谅我了吗?”
“没有,她说新收的徒弟是丹青妙手,准备连载百册《白泽避火图》,在天元各地出售。”
……
“深渊之主,姜宗主收徒搞宗门已经快三年了。”
“怎么,有男人接近她?”
“这个倒是不清楚,但她说不喜欢长得黑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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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喜提新徒弟
“真真假假我无所谓, 只是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二五仔了,万一你是潜入玄山打算做些不好的事情,我今日因为同情收下你, 岂不是日后成了笑话?”
姜里雁确定对方毫无修为,只是也没相信他说的话, 当初少年可以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所有修士, 证明他的心足够狠, 谁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才能对自己也狠到这个地步。
纪亓得亏听不见她的心声, 否则当初表演一个杜鹃泣血。
尽管不懂二五仔的意思,但结合上下文联系, 纪亓也猜出个十之八九。
他连忙眼含热泪垂着头, 甚是低落地说道:“星月教遭此大劫难, 我也再无其他念想, 只希望能够好好修炼而已,还望宗主给我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 我想做个好人。”
姜里雁嘴角轻扯,起身说道:“太阴之体,天阶金灵根,资质如此上乘, 玄山确实没有把你拒之门外的道理, 既然你这么说了,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谢谢宗主!”
纪亓摸了把辛酸泪, 忍不住再次感受下自己体内灵脉, 早已打通五条的灵脉里空空如也, 他顿时哭得好大声。
两个小姑娘原本挺敌视纪亓, 但见他这副惨样, 也有些同情。
大家身世或多或少都有些悲惨,但纪亓如今的经历,就像是她俩加起来一样的惨。
“师父已经答应收下你了,就别哭了,收拾好进山吧。”傅青芽轻声劝道。
纪亓点头,借着擦泪的手挡住微微勾起的唇角。
哼,没想到他们空有一身修为好实力,却这么好骗,本少主不过做戏而已,就轻易博得同情。
姜里雁早把他那点心思看得透彻,反正都是捏在掌心里蹦不出去的蚂蚱,随便他怎么作,拿来给徒弟们练手也好。
其他十二个新入门的玄山弟子,虽然没有特殊体质,但根骨都算不错乃至顶尖。
最重要的是心性至少达到姜里雁认可的水准。
入夜,他们才从酣睡中悠然醒转。
牡丹早已等候多时,温柔地说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去吃点吧,明日由我带领你们前往主峰,到时候就可以学习修炼功法了。”
面对陌生环境的紧张不安,也因为牡丹的温柔消散不少。
十三个少年和少女们走出屋外,长桌上摆满香喷喷的饭菜,此时他们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不再在意什么礼数,找到位置坐下便气势凶猛地往嘴里扒饭。
连楚玉吃相斯文,见纪亓呆愣着坐在桌前不动,以为他是想家了,便温声劝道:“吃一些吧,若是想家了,更应该照顾好自己,待修炼有成以后也是有机会回家看看的。”
“知道了。”
纪亓心下不耐,这人哪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要不是怕有人监看此处,他直接就发飙了。
对于纪亓略显冷淡的回应,连楚玉不甚在意,只是笑了笑便继续用膳。
吃过饭后,他们都无心睡眠,有人提议围坐在桌前聊天。
纪亓按捺住不耐烦的情绪,一脸木然坐在桌前。
“大师兄真的好厉害,听说他是半妖,可不是都说半妖资质极差吗,为何大师兄会这么强?”
其中一位少女苏薇眼里满是崇拜,说到后半句时,忍不住压低了疑惑的声音。
连楚玉温和轻笑道:“议论他人不好,我们说说别的事情吧。”
“哦……”苏薇也惊觉自己这么说的确不妥,脸有些微红。
纪亓一向看不惯这种所谓温润如玉的正道君子,斜晲他一眼后,故意说道:“大师兄能有今日,自然是咱们宗主教得好。”
“我也觉得是这样,若是能拜入宗主门下就好了。”另一个少女陈叙如接过话头。
她原本一直沉默寡言,样子有些冷若冰霜,却在提及到姜里雁的时候眼神明亮。
纪亓心头一阵堵,见陈叙如还想和他讨论关于宗主的各种猜想。
他果断选择起身,语气木然地说道:“夜深了,困了,我要睡了。”
纪亓心中冷哼,迟早让你们这些愚昧的家伙清楚,谁才是最值得被崇敬的那个人。
他贸然离席也没让其他人觉得扫兴,反而更加期待地聊起明日能学到的功法,聊着小世界里三位师兄和师姐们的帅气英姿。
牡丹只好默默释放一阵安眠花香,迷倒了这群激动得睡不着的孩子们,挨个把他们搬回各自屋子里的床上。
纪亓隔着窗角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咬牙切齿,对待刚入门的弟子都直接用迷昏的手段,自己果然还是太单纯了,才会中了那样的算计。
第二日清早,牡丹叫醒他们,带上主峰。
原本姜里雁是想着自己来见见新弟子们,顺带分发一下莲子,以后谁能激活它就揪来当亲传徒弟。
直到荼兔问她打算说些什么,鼓舞一下新弟子们的心情时,姜里雁顿时神游天外。
于是这些新弟子们抵达主峰以后,只见到了荼兔和姜乌他们一行人,还有坐在上次被踹下去位置的白泽。
剑出在江边蹲着蜃龙,所以这两货都没能到场。
荼兔清了清嗓子,说道:“想必你们也清楚,如今玄山正处于百废待兴的时期,但无论是传道解惑还是修行资源,玄山断然不会有丝毫亏待,你们只需要好好修炼,不负玄山期望即可。”
“是,兔长老!”
来之前,牡丹已经告诉他们目前玄山编内人士该如何称呼,因此十三人齐声应出不小的声势。
荼兔很欣慰地点点头,接着说道:“现在我要传你们筑基功法太玄经,待到能够感悟气机、引气入脉以后,就有资格入书阁挑选正式修炼的功法了。”
自他手中飞出十三枚玉简,落入众人手里,这与傅、霍二人所学清虚诀有所不同,都是筑基功法并无什么高下之分。
“修行上有任何困惑,可以向山里任何一人提问,无论是你们的师兄、师姐,又或是我与这位……先生,都是可以的。”
荼兔想到今早白泽特地与他说往后会代为教习玄山弟子时,他一度认为不是白泽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众人手握玉简,心情都有些说不清楚的激动和期待。
“我知道你们已经迫不及待了,但修炼切记莫要操之过急,另外我再分配一下你们以后的修炼住所。”荼兔看着他们稍显青涩稚嫩的面庞上,是压抑不住的期待,络腮胡底下的脸也会心一笑。
根据弟子们的灵根不同,三个水灵根被分配到黑水峰,纪亓与另一名金灵根弟子去往双金峰。
连楚玉和另外三人分到了灵木峰,一人是异火峰,剩余三名弟子则是后土峰。
除闭关修炼和日常起居外,其他时候都要到小还峰学习神通法术,实战切磋以及接受考较。
“对了,这枚莲子坠是宗主赐给你们的防御灵器,记得贴身携带,关键时刻能够保住你们的命。”
荼兔把莲子分发下去,该说的话说完便让他们各自散去。
他们也都做出了一致的选择,回到分配好的山峰里开始修炼功法。
荼兔这时候转身走进天工修筑的宗主殿,果然看见姜里雁在里头闲着没事丢小熊猫玩,连忙上前笑道:“大人,前几日我托仙盟发布的聚贤令起作用了。”
“聚贤令?怎么起了这么土的名字。”姜里雁看他一眼,顺着他的意往下问道:“递拜帖的散修很多吗?”
荼兔点头,说道:“虽说散修之中良莠不齐,但也有几人在外闯出些声明,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我想着您是否要过目一下。”
“嗯……没必要特意见一面吧,我重新做个阵图给你,愿意经受玄山考核试炼且通过的修士,才能够任教习先生或长老,具体事宜你安排。”
姜里雁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耗费心神,索性都丢给荼兔去做。
荼兔稍加琢磨,便应了下来。
“对了,这滴精血你找个时间吸收炼化掉。”姜里雁弹出一滴粘稠金色血珠,送到他面前。
荼兔见此,惊诧之余更是满心感动,一撩络腮胡擦擦嘴边流出的眼泪,说道:“多谢大人赏赐!”
姜里雁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又不是我的精血,谢什么,去忙你的吧,以后这些繁琐事务可以交给手底下人,你也可以专注修炼。”
荼兔重重点头,说道:“嗯,大人您放心。”
各峰弟子不到两日,便都已筑基成功,不负他们的上乘资质。
这两天从数个宗门送来的谢礼也堆积如山,无论他们对玄山是何种想法,但既然仙盟做出表率,何况他们也的确是受了这份恩情,做也要做出副感激样子送上谢礼。
姜里雁要把这些东西收进秘库里,就顺便带十三名弟子去书阁挑选功法。
“进去以后,专注运转太玄经,书阁器灵会抉出数本适宜你们修炼的功法,到时候自己随心选择一本就可以了。”
姜里雁走在前面,慢悠悠地说道:“不要急,也别贪心,最好的未必适合,想清楚这一点以后再做决定。”
“是,谨记宗主教诲。”十三道声音齐齐回应。
抵达书阁门前时,纪亓忽然觉得人中有点发痒微凉,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
他身旁的陈叙如看了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纪亓,你流鼻血了。”
纪亓闻言微怔,旋即看了眼自己的手,连忙往腰间乱拂试图擦干净,鼻血糊在干净衣裳上,有些则是蹭到了莲子坠。
啵的一声清脆响声。
莲子竟是发芽生长了起来。
姜里雁也随之眼神逐渐迷惑了起来,接着忍不住想亲手掐断这根自由生长的莲花。
“你,先别进去了,其他人都进书阁挑选功法吧。”
姜里雁心里头满是纠结,挑选弟子所用的这些莲子,都暗藏一道法则。
并没有太具体的要求,但能够激活莲子内法则的人,必定符合天道和她的所有要求,缺一不可。
但拿鼻血激活机缘这种事情,姜里雁总是有些忍不住嫌弃。
纪亓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他身为星月教少主,年纪轻轻便执掌权柄,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流鼻血。
但转念一想,还不是因为自己修为尽失,论体质不过比普通凡人强一点,才会导致此事发生!
可这突然开花的莲子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的血液还有滋养植物的功效?
纪亓注意到姜里雁的视线时不时会扫向他,也不敢再多想,怕心里念头会在面上神情里流露出些许。
很快,十一名弟子逐渐攥着各自选好的功法出来。
连楚玉走出来时神情略显茫然,而他双手空空如也,竟是一样功法都没得到。
“宗主,书阁里的老先生说我的道,并不在此……”
温润如玉的青年此刻有些失落,却又不想就这么轻易认命,好不容易打定主意想要为自己争一回,却连自己的道都找不到,何等讽刺。
姜里雁皱眉,索性不讲道理地直接探清少年情况。
不一会儿,姜里雁了然地点点头,沉吟道:“你和纪亓去主峰等我吧,其他弟子回去好好修炼。”
没想到这次广撒网,倒是真捞上来两条鱼儿,姜里雁对这事并不着急,她还要把一堆东西拿去秘库里放好。
待姜里雁离开,其他十一名弟子心底很清楚,纪亓和连楚玉这是要有大机缘了,不过他们神情坦荡自然,送上三两句祝福便各自回到居所加紧修炼。
即便纪、连二人会被宗主收为亲传徒弟,也影响不了他们的心境。
与其去在意这些没必要的羡慕,不如努力修炼更来得实际,无论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他们的想法再真切不过。
这正是问心幻境挑选出来的弟子,也是姜里雁乐于收入玄山的人选。
再入秘库,器灵依旧带着一副谄媚神色飘了过来,见她两手空空,身后也是空无一物,心陡然沉下。
难道这位新任宗主就要露出她的真面目了?
但玄山那件秘宝已经引起太多腥风血雨,器灵于公于私都不愿将它交出去,可若是她一定要拿到,自己该怎么办……
万一不给,是不是会激怒她被直接打散?
可她既然想要得到那件秘宝,为何第一次来的时候不说,难道是想要博取它的好感?
器灵沉默着。
姜里雁直接挥手丢出一堆东西到地上,她还想着两个新徒弟的事情,懒得关注这器灵在想些什么。
“把东西都收好。”姜里雁沉思着转身离开秘库。
器灵愣了愣,随即立马掏出粉嫩颜色的手帕挥舞,谄媚道:“宗主您慢走,下次再来呀~”就是千万别再一脸深沉,差点把它都吓傻了。
主峰巅上,两人各自沉默着等候。
连楚玉心中迷惘此刻散去不少,他想明白了,即便自己不能修行,也想和宗主求得一个留在玄山的机会,哪怕待在连瑶峰侍弄药田也好。
夏国王都,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泥潭,里头藏着多少具皑皑白骨,谁又说得清楚。
何况长胜候府也不需要他这个无法修行的长子吧。
姜里雁到来时,就看见连楚玉眼神渐渐明亮坚定,而捂着鼻子的纪亓一脸茫然,像只呆头鹅。
“弟子见过宗主!”两人起身行礼。
姜里雁摆摆手,走到躺椅边刚想躺下说话,意识到自己还得保持一定的形象,索性站定,转身看向连楚玉,说道:“听姜乌说,你喜欢研究琢磨炼丹?”
“只是看过一些丹方,算不得研究琢磨……”连楚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但也谦虚回答道。
姜里雁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书阁没说错,你的确无法修炼现在天元人族修真的功法。”
连楚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手掌紧捏成拳,脸色微微发白,有些失落地笑道:“弟子明白了……”
“嗯,因为你的血脉比较特殊。”姜里雁接着说道:“上古神人,你应该看过相关典籍记载,知不知道一个叫做太皞的神人?”
“弟子知道,太皞乃是五帝之一的青帝,这……”连楚玉清亮眼眸里满是愕然,心头也不由自主升起一些希翼。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和他扯上血缘关系,但的确是有返祖迹象,神人之后,自然修不了这些成仙功法。”姜里雁很淡定。
一旁的纪亓惊呆了。
连楚玉也几乎差不多,两人一起呆得像只鹅。
“你要走的这条路,与你的先祖一样,成神。但如今天元再无神人,此道独你一人有万般不易,愿不愿意修炼成神道,你自己选择。”
姜里雁给他这个做决定的权利,思绪也飘回了曾经,与其他强大的百族不同,荒古仙神齐力打碎界壁,横渡虚空去往别的世界。
人族要兴盛,这些执掌各类法则权柄的仙神,自然也不应存在,他们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也因此,天元修士一旦修炼至渡劫,历经天劫磨砺便会被接引至所谓仙界。
姜里雁四处横行,自然也拥有不少神人的正统传承,但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即便拥有完整的正统传承,选择这样的道,面对的艰难险阻远比修真要难上千百倍。
连楚玉微微闭上双眼,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曾经惊艳了整个夏国的第一美人。
父亲费劲千辛万苦娶得她,却疑心四起,不止没有好好珍惜,反而一直认为她与其他强者有染。
以至于逼死了母亲,厌弃他。
“还请宗主,给弟子一次机会!”连楚玉睁开眼,眸光依旧温润。
连楚玉不惧此道有多少艰难,只是想要抹去一直以来心中对父亲的畏惧,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既然如此,就别叫什么宗主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收好这传承,往后若有什么困惑都可以来问我。”
姜里雁把一块翠绿菱形晶石丢给他。
连楚玉赶忙接住,晶石与他像是极为亲近,原本在姜里雁手里一点动静没有,落入他手却突然亮起柔和绿光,随后直接融作一滩液体,渗入连楚玉的掌心。
无数画面在连楚玉脑海里快速播放,要不是有姜里雁护着他的识海,这会儿他已经昏厥过去了。
终于看完了传承内的记载,连楚玉惊诧喃喃道:“这、这是青帝太皞的传承?”
传承也分高低,连楚玉原本以为姜里雁给他的传承,约莫是青帝部下哪一位,却没想到直接就是太皞本神。
姜里雁点头。
其实这传承说白了,是太皞挑选传人和手下的道具,所以姜里雁直接抹除掉里面关于太皞的烙印,不讲道理地打上她的烙印。
如果连楚玉最终有机会修炼到成神的层次,也和太皞没什么关系,借了他的方便,行自己的事而已。
“多谢师父!”连楚玉很上道地弯腰拱手行礼。
纪亓在旁撇撇嘴,这小子真是没骨气,不就是劳什子成神的传承吗,改口倒是挺快。
“对了,还有你。”姜里雁转而看向纪亓,想到他刚才拿鼻血激活莲子的一幕,收徒的话停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去。
酸不溜揪的纪亓故作淡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说道:“宗主您要与弟子说什么?”
目光里不可遏制地泛起淡淡期待。
难不成他也是什么神明的后人?
这听起来倒是刺激,不过像他这样俊美无双的美少年,有些特别来历也是再正常不过了,纪亓沾沾自喜地想着。
姜里雁迟疑道:“我打算收你为亲传弟子,你愿意……”
“愿意!”
纪亓迅速回答,眼神得意地瞟向一旁还沉浸在传承里的连楚玉,见他看也不看,便转而期待地望着姜里雁。
“这本月华诀,很适合你的太阴之体,拿着好好修炼,修行上有什么困惑也同样可以来问我。”
虽然眼前少年有很重的二五仔嫌疑,但既然他能够激活自己给出的莲子,姜里雁自然也一视同仁,只是未必能像对其他徒弟一样亲近罢了。
纪亓原本对这从未听过且名字平平无奇的月华诀有些轻视,但当他神识探入乳白卵石里,很快便一脸尴尬地睁开眼:“师父,这里面的字……我看不懂。”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文字古朴玄奥,纪亓甚至多看几眼都觉得头晕目眩。
姜里雁想了想,说道:“这些文字想学会并不容易,但也不能翻译,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办法,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疼,你愿意吗。”
纪亓原本想问是什么方法,转念一想,自己都混成姜里雁的亲传弟子了,自然应当保持乖巧弟子的形象。
“师父放心,我不怕疼。”纪亓一口一个师父,叫得远比连楚玉更顺口。
姜里雁嗯了一声,随后抓住纪亓的手臂,直接化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然后把乳白卵石往里塞了进去,再将伤口以混沌真炁愈合。
这一系列动作快得纪亓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乳白月石消融在血肉里,一股清凉却强大的能量在体内肆虐,强行锤炼纪亓的灵脉强度,随后这股能量在他灵脉里飞速流转。
“沉心静气,别嚎了,记住这股力量在灵脉运转的路线。”姜里雁耳边覆上混沌真炁,遮住纪亓杀猪似的痛嚎。
纪亓痛得两眼泪汪汪,也知道现在是该认真的时候,索性全心神沉静内视自己体内。
那股力量在他体内飞速运转三次,最后直冲识海,化作一轮细细月牙静静沉浮。
“谢谢师父……”
虽然真的很痛,但纪亓真切感受到这月华诀的强大之处,很多特殊的地方还需要他多多琢磨深思。
这功法甚至要比他以前修炼的星月教至高秘法,还要再强,两者之间有着鲜明的对比。
纪亓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
于姜里雁而言,他不过是刚入门的弟子,甚至底子还不干净。
十六州修士在他眼里向来虚伪,看似正道的皮囊底下,藏着远比妖邪更狠绝脏污的心思。
“不用谢。”
这种事情对姜里雁来说,跟扶老奶奶过马路没什么区别,再者说,看着自己亲自培养的徒弟慢慢成长,也确实很有意思。
就是纪亓拿鼻血抹她莲子这事,让姜里雁一直念念不忘。
要不是徒弟的话,姜里雁真想直接给他一拳。
‘其实师父她看着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也挺温柔的。’
纪亓离开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姜里雁已经躺在摇椅上优哉游哉地晃着,表情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眉眼间桀骜张扬的少年低头沉思,想必是刚才为他和连楚玉传道费了不少心神吧,世间真会有这样的人吗,毫无保留地对弟子这般好。
纪亓和连楚玉各自心里都装着事情,没有再多言语,都各自回峰闭关。
“牡丹,晚上吃什么,要不要我去抓几头灵智未开的妖兽来加菜?”发觉最近菜色越来越素的姜里雁忍不住问牡丹一句。
牡丹身为一只喝露水长大的花妖,对肉食自然不感兴趣,闻言只好纠结地再去另做准备。
姜里雁悠闲躺了一会儿,自打弟子们入山,偌大玄山她还不曾好好逛过一回,干脆起身走出去,直接踏空而行四处闲逛。
她昨夜已将考验散修的幻境交给荼兔,不过填充管事的散修估计还需过些时候才能安排进山。
各个山峰里会飞会走的妖兽不少,倒也增添好些生机勃勃的景象。
小还峰上还有九处冷热泉眼,荼兔特意开辟成可供浸泡的池子,供玄山修士在切磋战斗以后能够浸泡休息,泉水经过玄山气脉,蕴含着能够滋养修复的功效。
最好的那一处特意独留给姜里雁,尽管她看不上,但也想着过来瞧瞧布置成什么样。
每个或冷或热的泉池有着屏障隔绝,想要进入这里浸泡还需要持特制的符令方可,但姜里雁进出就没这么多限制了。
除了包吃包住以外,玄山里大多数设施的使用权都需要弟子以贡献点兑换,这是荼兔来请教时,姜里雁随口一提的东西,没想到他还仔细落实了。
漫步在水雾弥漫的青石板路上,姜里雁颇感惬意。
直到走进一座冷泉时,看着泉水里泡着一个男人,姜里雁眼眸微眯,脚步顿住。
那人墨色长发以一截碧玉随意束起,静静泡在冰寒刺骨的泉水里。
察觉到有人闯进此处时,他偏过脸看向姜里雁,好奇轻笑:“你是何人?”
这是她的宗门,她是这个宗门的扛把子。
姜里雁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这张瞧着令人惊艳到窒息的俊美面庞,对她来说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你又是什么人。”
问完她又摇摇头,说道:“不,你不是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傅疏嘴角含笑,索性转过身依旧浸在水里,克制心中翻涌情绪,轻声问道。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姜里雁见旁边石台上放着玄山信物,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符合正规手续,才没直接动手。
傅疏摇头失笑:“此言差矣,我先前乃一介散修,在仙盟看到玄山的聚贤令,所以被招了进来任教习先生,不知姑娘是……”
“别对我撒谎,也别再装模作样。”姜里雁眸光微冷,说道:“现在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蒙蔽幻境的考核,来玄山,又有什么目的。”
傅疏微怔,自知伪装已被姜里雁识破,他也清楚诸如此类小把戏难以混淆住姜里雁。
“我只是……仰慕宗主罢了。”傅疏低声说道,似轻叹出声。
姜里雁冷笑,说道:“可以,胆子不小,到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
话音未落,混沌真炁自她身后涌出,化作数道带刺绳索直接绑住傅疏,尖锐细刺扎进傅疏皮肉里,幽幽馥郁的香气飘扬。
姜里雁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别人怎么作死她都可以不管,但要是有人想混进来图谋不轨,且与她的弟子们有所接触。
那么这人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混沌真炁渐渐收拢,傅疏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他幽深的眼眸望向姜里雁,脖颈处有道暗色妖纹渐渐浮现。
馥郁香气充斥在这座屏障内,姜里雁还在思考着是直接杀了他,还是抓起来刑讯逼问出他潜入玄山目的为何,目光不经意间一瞥。
就瞧见男人脖颈自下蔓延的妖纹,开成了一朵幽黑莲花。
混沌真炁骤然散开。
姜里雁惊了,下意识往前几步,但又停下脚步,皱眉道:“把衣服穿好!”
傅疏没想过这么快暴露自己本体,但他不愿对姜里雁出手,只能心甘情愿地受着混沌真炁的绞杀,也因此被逼出妖纹现身。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姜里雁坐在石台边,犹豫了一下。
傅疏漆黑眼瞳注视着她,轻声回答:“我的本体,乃是一株黑莲。”
本体倒是对得上,但他的气息对姜里雁而言极为陌生。
何况姜里雁也只是猜想自己应该还会有个灭世黑莲的崽,不然就凑不齐一桌了,只是再怎么说,那也只是她的猜想。
姜里雁陷入沉思,他是黑莲,也应该与她颇有渊源,但是她活了这么久也从未听说过哪朵莲花闯出名头。
“宗主似乎对此事很惊讶,为何?”傅疏明知她本体是什么,却故作疑惑地问道。
姜里雁扶额看他一眼。
难不成要说我怀疑自己走丢了一个崽子,感觉就是你,能不能现在就对我叫声娘找找感觉?
想了想,姜里雁从莲池里取出另外三株莲花。
傅疏见到它们的瞬间,瞳孔微缩,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不解道:“这三株莲花是天生异种,可惜未开灵智,宗主难道是想让我代为蕴养?”
三株莲花对他毫无反应,的确不是同根同源,姜里雁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只不过养那么多徒弟就够费心思了,再来个这么大岁数的儿子,还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少了个麻烦也是好事。
“没事了。”姜里雁起身,语气略微冷淡地说道:“看在你也是朵莲花的份上,我不杀你,但我不会放任一个有异心的妖留在玄山,你走吧。”
傅疏早已清楚她的性格,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我入玄山,并无其他异心,宗主能否不要将我赶走。”
月下美人黯然的场面,恐怕就连斩去七情六欲的天神也要为之动容。
然而姜里雁当初连姑射仙人的头发都扯过,在她眼里再好看的美人跟长相狰狞的凶兽没什么区别。
面对此景,她皱眉说道:“我说你有异心,你就有,容不得辩驳,如果你想让我亲自出手的话,大可试试。”
“他不是天元本土妖族,气息如此暴虐邪肆,充满不祥。”不远不近跟着的白泽忽然开口,眉眼间一派平静:“放走不妥。”
不放不留,话里意思便是在暗示姜里雁动手杀了傅疏。
姜里雁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在教我做事?”
傅疏淡然站在一旁嘴角含笑,并未说些什么。
“你想留下,可以,我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打算。
但如果要留在玄山就得自愿接受这道烙印,日后你若有任何异心,下场便是神魂湮灭,生机断绝,如何?”
姜里雁说着话,指尖于半空中直接点绘出一株青莲烙印。
“我自然是……心甘情愿。”
傅疏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抓住烙印,随后直接印在自己心口处。
神魂中仿佛多了道无形枷锁,傅疏却笑容自若。
姜里雁神情淡淡,随着她心念一动,傅疏微微蹙眉,心口处突然出现的撕裂剧痛同步作用到神魂里。
“行,你就留下吧。”
确定烙印起了作用,姜里雁直接起身离开。
白泽这一次没有跟着走,而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傅疏,问道:“你从深渊来,想做什么。”
“你喜欢她?”
傅疏因为刚才的剧痛,唇瓣甚至有些微微泛白,却勾起唇角,眼神既是挑衅亦是讥讽地回视。
大地忽然不断震动,冷泉内咕嘟咕嘟汹涌冒起泡泡,就连舒适清风也不知何时呼啸刮着人脸。
“可你不配。”傅疏不屑他的回答,抚着心口向外走去,经过他身旁时不忘补刀:“甚至,你连让她打上烙印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傅疏也不知道说出来能占几成威风,但瞧着对方气息紊乱一瞬,似乎有些效果。
白泽微微阖上双眸,再度睁开时依旧如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在他看来,这株黑莲恐怕图谋不小,甚至连此界天道都能够蒙混过去,白泽心中沉思,下一刻身形静立于主峰那块巨石上。
傅疏回到荼兔分配在主峰半山腰的一座小院里,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曾经从未想过能够真真正正的见到她,在他心里,姜里雁傲然于天地间,耀眼出众,那么他生自深渊,便如同烂泥中的污秽。
可到底还是抵不过心中执念,傅疏想要接近她,能让她欢喜就好。
翻出自己来到十六州买的几本典籍。
古朴线装本上,泼墨书写的篆字隐见风骨。
《宗主与我不得不说二三事》、《霸道宗主俏长老》……
傅疏很清楚从上古至今,对姜里雁示爱的存在数不胜数,自己想要讨得她的欢心,就应该从她在意的事物下手。
因此,傅疏将这些话本看得很仔细,漆黑幽深的眼瞳认真专注,俊美面容只剩严肃。
今日冷泉一事,亦是他从书中学来,只可惜姜里雁与书里掌门的反应并不一样。
…
…
“大人,仙盟传令,说是蓬莱秘境即将开启,咱们玄山也有进入资格。不过只有六个名额,您看要安排谁去呢?”荼兔捏着灵光鹤兴奋地小跑进来说道。
姜里雁还在想黑莲的事情,真要论起来,他倒是姜里雁唯一见过的莲妖了,照拂一下同族也不算什么。
听到荼兔的话,姜里雁回神,随意道:“让弟子们抽签决定,对谁都公平。”
蓬莱她倒是熟悉,只是没想到那帮孤傲仙人曾经的洞府,如今也成了修士们历练之地。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宗主您要亲自带领他们去吗?”荼兔考虑了一下,眼神充满希翼地暗示道。
“怎么了?”
刚想拒绝的姜里雁看到他的眼神,便疑惑地挑了挑眉。
“山里不少事务还未办妥,牡丹那个样子您也知道,难担大任,您也许久不曾出去走走了,所以我就问问。”荼兔挠了挠头道。
姜里雁懒懒地点了点头,应下这事。
正好她记得自己万年前在蓬莱埋了一坛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去看看也无妨。
至于那株黑莲,姜里雁直接忘却脑后了。
只要他老老实实不搞事情,玄山也不会管他是人是妖,是天元土著还是外来者。
作者有话说: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阿巴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感谢在2020-07-03 23:07:29~2020-07-04 21:1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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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准备
这一次抽签依然交由荼兔安排, 除去带队的姜里雁和另一名教习先生,仅有四名弟子能够参加。
姜乌、傅青芽和霍静然三人倒是直接放弃了这次机会。
小世界里的突破,仍需一段时间好好沉淀, 过于急求历练对修炼也绝非什么好事。
因此在新入门的弟子里抽出四人,分别是连楚玉、纪亓、陈叙如和苏薇。
能够抽中, 也证明他们与这次蓬莱秘境行更有缘分。
姜里雁当惯了甩手掌柜, 直到出发那天才露脸。
“进秘境是有人数限制的, 你非要跟上做什么, 难道你有灵石补位?”姜里雁睨着蜃龙。
她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站在姜里雁身旁, 压低声音说道:“小点声,我好不容易布置了幻境骗过那把蠢剑, 再说了, 我是你的本命灵兽啊, 到时候往锁妖囊里一装不就好了?”
姜里雁好笑道:“连契约都不曾建立, 算什么本命灵兽,何况我也没答应你。”
“哎, 这叫知恩图报,为了报恩,我愿意我倒贴行了吧。”蜃龙扭扭柔若无骨的细腰,朝她眨眨眼, 撒娇道:“快契我吧, 现在就把契约弄上。”
寻常妖兽都未必愿意将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 何况如蜃龙这般特殊的存在。
只不过当实力差距大到超脱许多时, 蜃龙只想牢牢抱住姜里雁这条金大腿, 根本不在意所谓自由不自由, 何况她也清楚姜里雁一直以来的名声。
上古末期, 蜃龙在各种传闻里就不曾听说过姜里雁奴役过谁, 她说这话也是明白姜里雁是什么样的人。
“宗主,我来了。”
也不知傅疏是有心亦或无意,自远处走来,恰好打断蜃龙想要再缠她答应的话头。
姜里雁皱眉看他,说道:“怎么是你?”
上次虽然伤了人家,但姜里雁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甚至理直气壮,他隐匿身份潜入玄山在前,姜里雁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为过。
也就是看在他本体的份上,才饶他一命。
傅疏模样长得极好,笑起来一派风光霁月,晃了众人眼。
姜里雁心下无语,不回答就算了,在这里笑得骚里骚气他当自己是狐狸精吗,真给莲花丢脸!
“兔长老说目前山里教习先生就我一个,因此安排我也参加这次蓬莱行。”傅疏仔细解释道。
“玄山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人?闻着还挺香喷喷,真想啃一口。”蜃龙眯起眼,神态像极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邪恶大妖。
“馋了赶紧上去啃一口,我又没拦着你。”
姜里雁无所谓地笑笑,当时她也从混沌真炁给回的反馈里估算出傅疏实力在什么层次,比她不足,但比起现如今天元,恐怕难逢敌手。
蜃龙打量一眼傅疏,对方若有所觉地回望,随后神情正常地朝她点头打过招呼便看向别处,蜃龙见此不由得眼瞳一缩。
刚刚自己几乎用上八成的力气,那道幻境竟连一瞬都无法将其迷惑?
蜃龙连忙正色道:“我是归顺玄山的好妖,不吃人,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嗯,你说了算。”姜里雁抬脚迈上灵舟,懒得再看她逞强。
“见过宗主!”
“傅先生……额,白先生。”
四名弟子已经早早登上灵舟,不过都沉心趁着等待时间凝神修炼,直到察觉有人登舟才睁眼起身行礼打招呼。
姜里雁嗯了一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此次玄山入秘境不过六个名额,宗主与四名弟子还有我,恰好足够,白先生仍要强行跟来是有什么打算?”
傅疏唇角微微勾起,泰然自若地取出石桌下备置的果子露,还有牡丹准备的一些瓜果肉脯,一边淡笑轻声说着诛心的话,一边分切瓜果斟好清露,放在姜里雁面前。
听到这话的四名弟子倒是神色如常,倒也没有因傅疏的话心生芥蒂,反倒是姜里雁跟着笑了,转眸看向白泽,说道:“是呢,你跟着来做什么?”
“那只兔妖说,可以用灵石换取进入秘境的资格,我会与你一同进去。”白泽声音淡淡,自寻一处位置坐下。
“既然都是玄山一份子,尊称他人也是应该的,白教习这么称呼兔长老,有些生疏不敬了吧。”傅疏微笑道。
白泽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并未言语。
姜里雁倍感无趣,说道:“他看得起谁?这世上他也唯独只看重自己罢了,都安静些吧,你要想说话,不如去给几个新弟子解惑。”
傅疏轻笑,点了点头说道:“是,敬遵宗主吩咐。”
捧着一块瓜慢慢啃的蜃龙视线左右挪移,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
看样子这新来的教习先生也不简单啊,三言两语就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是真不清楚白泽什么身份呢,还是心里清楚,所以才故意挑衅?
姜里雁到灵舟边上站着,此时它已高升起飞,目光所及处皆是云雾缭绕。
白泽跟到她身后站定,轻声说道:“蓬莱里危险重重,我会照看好这几个人族修士。但你要小心提防傅疏,本体同为莲花,你应当清楚妖族除苦心修炼外,还有一个办法能够迅速成长进阶。”
“你可知我再见建马时,它是什么模样吗?”
姜里雁偏过脸,笑容微嘲,抬指在空中虚绘勾勒着,云雾随她动作渐渐凝成一头狰狞妖兽的样子。
随后这狰狞妖兽猛然冲向白泽,离他面门不过一寸距离时自行溃散,化作袅袅云烟四散。
“你很聪明,这是谁也无法否定的事实,但在我面前还是少自以为是一些最好。”姜里雁淡声说道:“我不杀你,只是希望它们归来之后自己与你算账,你最好别再得寸进尺。”
建马这副模样的确不是白泽所害,可它宁愿变成这副样子也要复生,也不是为了出来时看到自己血脉后代孱弱不堪,缩在四极之地才能保全性命。
白泽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道:“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你应当明白。”
“天道可真是把你这性子拿捏得够死,你觉得自己悲悯、隐忍,苦心不被百族理解。”姜里雁神情淡定,转身看着他,眼里也只有冷静。
“你怕我得知此事,会破了封印出来引领百族抗衡天意,所以你担下这一切因果,可你想过没有,我会怕谁?”
“怕天元混乱?”
“怕人族?”
“还是会怕它天道?”
“他们配吗。”
姜里雁此时才略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说道:“你怕的也不是这些,而是怕我会仗着强大,搅浑局势,折损扭转了这片大地的命数。”
“可你小瞧了它,也看轻了我。”
天道亦是如此。
姜里雁很清楚只有人族兴盛,才能让天元发展得更好,但一味压制百族并非什么良策。
没了时时刻刻的对手,就容易让人失去所谓危机感,就算人族发展得再好,也成了没牙的雄狮,看似威风凛凛。
面对邪魔这种大敌,竟是让对方发展到能够寄生潜入宗门里的地步,多可笑。
而长久的压制,只会让百族和其后代对人族生来便心怀恨意。
百族里强大存在倘若复生,瞧见自己后代蒙受的不公对待,真会心甘情愿再任由天道驱使?
他们只会积攒力量,不让自己再受此蒙骗。
姜里雁想到这里,止住思绪,嘴角轻扯笑道:“白泽神君不妨好好想一下,该如何应对那些家伙得知自己被背叛了的怒火,再来操心一朵黑莲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他们动起手来,可不会像我这样顾忌其他生灵,不知你会不会再献上一副白泽图,记载人族各个修士的特性缺点和应对方法呢?这倒也符合你的性情,或许能止住他们的怒意。”
好好的把他嘲讽一番,姜里雁越过白泽回到桌前,指使道:“傅疏,再切个瓜。”
“好。”傅疏眼眸微亮,细致地将瓜切好送到她面前。
蜃龙忍不住嫌弃地在心里啧了一声,长得这么好看的大男人,也跟牡丹学着小意温柔那一套,肯定实力不咋地。
“蜃龙,再给我四颗珠子。”姜里雁啃瓜之余,抽空说了一句。
“好嘞,最近我刚好温养出几颗成色不错的蜃珠,您挑挑!”蜃龙立即取出氤氲着斑斓的蜃珠递到姜里雁面前。
窝在角落的四人,纪亓忍不住问连楚玉,说道:“你那功法修炼得怎么样了,入门没?”
连楚玉笑容温润地摇摇头:“有些难,不过我倒是学了几样神通。”
“是吗,要不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下!”纪亓眼一亮,咧嘴笑道:“都是师父的徒弟,但咱俩这个称谓也得弄个清楚吧,谁是师兄,谁是师弟,打赢了就能分出来。”
连楚玉笑容不变说道:“我这几样神通并非什么攻击手段,何况,我岁数年长你几岁,担得起你叫一句师兄。”
纪亓不乐意地撇撇嘴:“嘁,修行还讲什么岁数,当然是论实力,难不成你自己是化神修为,还要尊一个炼气百岁老者为长者?”
“若他能传授我知识,有何不可?”连楚玉说这话时神色认真。
“无聊,反正找个时间打一场,谁赢了就当师兄!”纪亓说着,运转月华诀,左手向外翻转便握住凭空凝成的一把银白细镰。
苏薇忍不住皱眉说道:“纪亓,你别吓唬连师兄,同门之间总是想着打打杀杀,让师长们知道了一定会训斥你。”
陈叙如视线总是瞧瞧看向姜里雁,闻言也冷着脸说道:“嗯,苏薇说得对。”
比起长相和性格都有些桀骜不驯的纪亓,显然温润如玉的连楚玉更得她们亲近。
纪亓哼的一声偏过头,说道:“不跟你们计较。”
蓬莱位于泽都之外,与极南之地接壤,正好处在人族和妖族两块地域的相接处。
仙盟把控着人族这边的入口,而妖族那边亦是开辟出一个进入蓬莱的入口。
这次没有选择坐莲花出行,也是因为相隔甚远,只有这种制式灵舟才能使用各都之间的传送法阵。
姜里雁不愿意掏灵石,就逼着刚被扎完心的白泽交过路费,既然他非要上赶着受折辱,姜里雁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抵达仙盟安排好的休整地点,一座灵气浓郁的小岛,已经有不少宗门势力的修士在这儿。
玄山一行人落地时,恰好驭妖宗的修士们也到了。
莫问丹看到姜里雁的一瞬间,忍不住惊得背脊发凉。
旋即想到她又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还一直对玄山释放善意,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半个盟友,赶紧过去跟姜里雁刷个脸。
“没想到姜宗主亲临,咦,怎么带了这么多位新弟子?”莫问丹惊诧道。
姜里雁皱眉,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蓬莱乃上古仙人修行之地,灵气化臻,里头遍布强大妖兽和各种仙人布下的杀阵、幻阵,化神、大乘修士进入其中都得小心万分,稍有不慎就是殒命道消的下场。”
莫问丹见她一脸平静,无奈地继续说道:“虽然里面机缘遍地,但也不是低阶修士能踏足的地方,都怕折损在这里面。”
仔细瞧清楚现在身处岛屿上的修士,就连一个高阶弟子都没有,足以证明莫问丹所言不虚。
姜里雁无所谓地点点头,说道:“有我看着,他们不会有事。”
原本这四名弟子心里也打起鼓,担心会因此失去进入蓬莱历练的机会,又怕自己实力不足,进去以后拖了后腿。
但姜里雁淡定平静的一句话,让他们瞬间又有了底气。
莫问丹听到这话,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白替对方考虑了。
就凭当初姜里雁手撕渡劫期修士的实力,如若她都护不住的话,就算换几个大乘修士照样得折里面。
“既然如此,我就厚着脸皮拜托姜宗主一件事,进了蓬莱还烦请姜宗主对我驭妖宗这几位长老照拂一二。”莫问丹认真说道。
她身后几名长老都是最近由高阶弟子升任上来,天赋资质都很不错,因此特地带来蓬莱历练。
闻言忍不住相互对视,倒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对自家宗主这句话有些不以为意。
姜里雁虽然不觉得蓬莱有什么危险,但莫问丹这人挺上道,她也就应下来:“可以,救一次,算一份谢礼。”
莫问丹嘴角抽了抽,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身为宗主的威严形象,好想抓着她的肩膀咆哮,想说这种话就不能私下传音吗!
“哈哈哈,姜宗主不愧是性情直爽,好!”莫问丹强行圆回她的形象。
远处忽然传来仙音缥缈,更有余钟磬音。
众人视线随之望去,成群的白衣修士踏空而行,四周更有数只白鹤飞舞相随,这群修士着雅白广袖长袍,腰坠环佩,衣袂翻飞。
“这群白玉京的修士,过去多少年都是这副做派,啧,门风倒是很统一。”莫问丹低声吐槽。
姜里雁好奇挑眉:“白玉京?”
十六州志关于这个宗门的记载不多,只简单夸耀几句,似乎是被刻意省略。
“他们认为自己修炼的是最正统的仙家典籍,平常做派皆是效仿上古仙人,而且平日只饮露餐风,偶尔会服食一些金玉灵矿,不过白玉京的修士实力确实都挺出众。”莫问丹解释道。
姜里雁对这不太关心,打算找到分配给玄山的地方休息。
忽然,白玉京修士处传来一道悠扬男声。
“蓬莱乃白玉京一位祖师的修行地,因此特来告知诸位,若是寻到记载关于无胥仙君碑文或是他洞府、遗物,交予告知白玉京,可根据其重要程度换得数量不等的仙露。”
大多数修士表情冷淡,真要寻到上古仙人的东西,谁愿意轻易拿出来?还不赶紧藏好留着自己琢磨是否藏有成仙之道。
姜里雁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发觉没有丝毫印象,估计当时在荒古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遂不做理会地带着玄山众人离开。
蓬莱入口开启还需三日,这段时间里,玄山弟子因莫问丹的话,都自发窝在房间里打坐修炼,只有连楚玉偶尔会出外走走。
在这海上岛屿也是有人族生存的,他们聚集成村落,平日里靠打渔耕种为生。
以往还会担忧天灾和海中妖兽,自仙盟来了以后,倒是安然许多。
但今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岛屿里最大的村子里,竟然无端发生了瘟疫,就连前来查看情况的仙盟修士竟也染上。
仙盟迅速设下隔绝出入的法阵,但也对这无端出现的瘟疫束手无策。
尤其在得知它连修士都能染上以后,负责此事的几名仙盟修士提出直接焚毁此处的解决办法,尽管对村民以及那位染上瘟疫的修士不公,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连楚玉闲逛到此处时,就被几个满脸冷漠的仙盟修士拦下驱赶。
他皱眉看向村落上空的一团泛黄灰蒙,自传承里得知,这是种能致使瘟疫弥漫的邪秽,在上古时期常有滋生,但算不上多么严重。
即使是一些部落的祭司都能够驱散,但为何这些仙盟的修士却如临大敌。
想了想,连楚玉神色认真地说道:“村子里可是有瘟疫发生?我……能解决。”
在场仙盟修士脸色登时一变,立即将其擒住送到长老面前。
“长老,此人不知如何发现村子异样,还说他可以解决此事。”那修士拱手低头道。
何其求目光骤然犀利地紧盯着连楚玉的脸,如今蓬莱秘境开启在即,绝不能容忍有任何意外发生,村子无端发生连他们也束手无策的瘟疫,背后一定有人搞鬼。
而连楚玉突然出现说自己可以解决,更让何其求疑心重重。
“你是谁家弟子?”何其求见一直沉默也没能逼得连楚玉先开口,便索性问清他的来历。
“我乃玄山弟子。”连楚玉不卑不亢地说道。
提及玄山,何其求神情没有变化,但脑海里一瞬间飞出无数念头。
不少仙盟修士提及玄山这个宗门时,印象唯有神秘二字,且不论仙盟上层对其态度不明的作为,单说它自重建起出过的风头,就足以让人为之侧目。
就连何其求也猜想过玄山新任宗主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让仙盟都有意放任。
“你还是回去吧,事关重大,绝非你一个低阶修士能掺和的。”
何其求别的不了解,但最清楚玄山宗主护短的个性,他也是听说过玉剑之死,清楚其中缘由以及郑监察使事后不曾追究的。
万一这名玄山弟子折陨在村子里,岂不是给自己招惹是非,况且何其求也不觉得连楚玉真的能解决,只认为是他年轻气盛,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罢了。
连楚玉抿着嘴说道:“烦请何长老信我一次,事关上百条人命,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当赌注。”
何其求有些不耐,对一旁等候的属下说道:“把这位玄山高徒好生送回去,顺便告知他们宗主,看好自家弟子别在岛上胡乱走动。”
“是,长老。”
见几人围过来,连楚玉神情认真地说道:“就算何长老将我送回去,待我言明此处情况后,师尊她也会应允我的,何长老何必浪费时间?拖久了,恐怕事态会更加严重。”
何其求忍不住失笑道:“想必你们宗主还是明晓事理的,又怎会纵容门内弟子胡来,不必再说了,送他回去!”
“若是何长老不信,你大可修书一封让他们送去,若是师尊她不同意,我亦无话可说。”
连楚玉心情急切,那团泛黄的灰蒙正在逐渐扩大,真让它成形,隔绝村子的结界也无法拦住,而村子里的人也将会彻底生机断绝。
“你还真是倔强,好,那就依你所言。”何其求脸色微沉,如果不是因为连楚玉出身玄山,他又不想多生事端,直接就把人打晕丢回去了。
何其求已经决定等修炼火属功法的同门回来,就下令焚烧整座村子,只要连楚玉不给他添麻烦嚷着要进去,写这一封书信不过是打发他的东西而已。
不多时,送信的修士回来。
何其求双手束在身后,遥望哀嚎声根本传不出来的村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问道:“姜宗主怎么说?一字不漏地告诉这位小兄弟,然后送他……”
“长老,姜宗主只说了一个字。”那修士低着头,说道。
“她说了什么?”何其求带着不太好的预感转身。
“姜宗主说,可。”
何其求眉毛拧成一团,再次问道:“她可有将书信内容看完!?”
“这倒没有,是姜宗主身旁一人逐字念出,听完以后,姜宗主才说了可。”修士也觉得这玄山未免太过奇葩。
何其求沉着脸,他特意将此事说得极为严重,也是怕自己做出焚烧村子的决定事后会被人指摘,因此书信里遣词用句写满了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屡次重申此事古怪和严重,最后才言明连楚玉想要进去解决瘟疫的请求,问她是否应允。
何其求也是没想到,玄山带徒弟的方式如此狂野,明知那瘟疫连仙盟凝丹修士都染上,还放任连楚玉这么个低阶修士进入。
怕不是想借仙盟的手,除掉这个徒弟。
“有劳何长老了。”连楚玉得知师父简短回答,反而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也为之精神振奋,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
何其求盯着他看,忽而低叹道:“你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解决这瘟疫,于公于私,我都不想放你进去……罢了,既然是你坚持,我也在此等候,希望你可以从里面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在连楚玉轻轻点头转身走向村子时,何其求忽然取出一块乳白玉牌,灵力托起送到连楚玉面前。
“虽然无法抵御瘟疫侵袭,但能让你到时候好受些,收着吧。”
虽然他的行为在何其求看来不过是无谓送死,岛上大能修士众多,并不是没人能解决村子里的瘟疫,只是比起蓬莱秘境,这百多条凡人性命显然要不值一提得许多。
他们不想在这机缘之前,受到任何万一的影响。
何其求觉得连楚玉不自量力的送死行为可笑,但也诚然敬佩他这还未沾染太多杂念的心境。
连楚玉温和轻笑,接下这块玉牌,继续走向村子。
无形法阵隔绝了生与死。
村子里哀鸿遍野,村民们皮肤溃烂地倒在路边,无力地睁着眼睛,就连那名进来探查情况的修士亦是如此。
更有一股恶臭弥漫在村子里,连楚玉进来便感受到了,但他神情不变,行走在并不平整的黄土道路上。
“救……救我们。”
“孩子……带孩子们走,求求您。”
低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从一个个村民嘴里努力地说了出来,很快便有混着五脏六腑碎肉的血一股股自嘴角溢出。
连楚玉表情平静,蹲下身子问一个村民:“你可信我?”
那村民被瘟疫折磨得痛不欲生,眼前早已模糊一片,耳朵也是嗡鸣不断,却莫名其妙将连楚玉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求生本能让他竭力点头:“我信,求求上仙救救我们。”
“好。”连楚玉点点头,再度走向下一个村民,重复问道:“你可信我?”
一连问完百来人,最后连楚玉走到那名修士身前,最后问出这四个字。
修士苦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若是这样就能救人,未免也太过儿戏了,趁着还没染上瘟疫,快走吧,离开这里。”
他有修为在身,反而受到的折磨更多,血肉被瘟疫侵蚀消融,灵力便自发愈合,如此往复地感受痛楚。
连楚玉神情不变,只轻声问道:“你可信我?”
修士抬头,眼睛不知何时覆上一层白翳,他低头惨然笑笑,说道:“信,又能如何。”
尽管说得如此不抱希望,他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些希翼,期待着连楚玉或许能够带来奇迹。
然而修士刚说完,就隐约看见连楚玉的身影走远。
修士:“……”
这希望破灭得未免太快。
连楚玉站在村子最中央的位置,接受传承后因毫无进展而渐渐暗淡的翠绿晶石,在他识海内此刻竟亮起一点光芒。
上古成神,除去神人血脉天生能够执掌一些法则的优势外,便是需要不断搜罗获得信仰之力。
用如今修真界的话说,修的就是香火道。
百来个村民和一个修士的信仰之力,并不多,却能够让连楚玉入道,动用一样神通。
他微微闭上双眸,古朴玄奥的力量随着心念运转,村子里除了低低的哀嚎以外,忽然又多出些什么声音。
青草钻出土地,因邪秽而枯竭的树木抽出新芽,转眼又开出了花。
但村落祠堂那颗榕树猛然窜高几米,变得枝繁叶茂时,星星点点的碧绿生气飞起。
泛黄灰蒙的邪秽被这些生气接近,就像是冰块丢进火堆里瞬间消融。
蒸腾成片片云雾凝聚在村子上空经久不散。
最终竟然淅沥沥下起绵绵细雨。
连楚玉有些脱力,这道枯木逢春的神通在传承里低微得不值一提,却轻而易举解决了村子的灭顶之灾。
雨水落在众人身上,瘟疫很快便被驱散,除了一些伤及五脏六腑的村民外,其他人身上的病痛已然尽数消失。
村民们很清楚是谁救了他们,一部分人小心扶起伤重的同伴进屋休息,另一些人则是小心翼翼走到连楚玉身前,随后全部跪下,诚心诚意地感激他出手救助。
“大家不必如此,快起来吧。”连楚玉说道:“既然能救,我便不会视若无睹。”
“仙长大恩,我们没齿难忘,愿为仙长立碑铸像,世世代代以香火供奉仙长,祈福您永生安康。”村长高呼着说道。
连楚玉微怔,旋即嘴角含笑,并未开口拒绝。
“如此,就多谢大家了。”
仙盟修士拖着被折腾得虚弱不堪的身体走过来,见状想说些什么,嘴唇嗫嚅半天,最终还是改口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也是你们救了自己。”连楚玉看出他心里想法,意有所指地说道。
修士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低头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
当恢复正常的修士和村民出现,何其求平生第一回 让自己口水呛到,他震惊地站起身,百般确认,得到的结果自然是瘟疫已经被彻底解决。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何其求喃喃自问。
连楚玉说道:“宗门所传,不便透露。”
何其求尴尬地笑道:“这是自然,我不过有些惊诧罢了,也不是真要你说个清楚,事情解决了也好,这瘟疫来得蹊跷,也请你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莫要透露太多出去。”
“这是自然。”连楚玉微微颔首。
善后的事情由仙盟负责,连楚玉知道那名修士定会被不断询问,但他问心无愧,也就对此没有丝毫担心。
连楚玉被何其求亲自送回玄山休息的地方。
见到姜里雁时,何其求忍不住问道:“姜宗主当时真就如此笃定贵徒能解决那瘟疫?若是无法解决,这百来条性命依然救不回来,还要白白搭上贵徒性命,值得么?”
“何长老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姜里雁淡淡睨他一眼,启唇平静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话一出,天地间竟是无端响起一声惊雷。
何其求也被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口中反复默念着姜里雁所说那句话,只觉其中暗含玄奥无比的大道意境,而他只能在外头着急乱转,不得入其之法。
“对楚玉而言,他自己的性命与凡人的性命并无不同,皆如刍狗,何来谁更高贵值得,谁更低贱不配?”姜里雁嘴角微微上翘,看着神情迷惘的何其求说道:“楚玉救的不是命贱如草芥的凡人,他救的是人,仅此而已。”
一旁白泽早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瞳孔便紧缩,淡漠得好似神明般没有七情六欲的面容,也有几分迷惘。
屋里众人神情不一,连楚玉则是紧握拳头,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所想皆被师尊读懂的兴奋。
傅疏克制着自己灼热的视线努力让它别一直落在姜里雁那儿,但看到她微微勾起红唇,用着似嘲似冷的神情说话时。
背靠柱子站着的傅疏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浑然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痴痴笑意。
“……?”
正满意刚刚清新脱俗地装了一把的姜里雁,自然也注意到这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长相俊美的傅疏此刻笑得莫名傻气,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株黑莲真是从深渊来的?
还气息邪肆残暴?
怎么跟个傻子一样,白泽怕不是看走眼了。
这时候忽然天降祥瑞,虹光伴随着真正的仙乐阵阵,直接穿过屋顶落在姜里雁身上。
一般来说,这种天降祥瑞意味着某些宏愿或是话语引起天地共鸣,受到天道认可,便会有虹光落下。
受到虹光沐浴者,心境往往都会不染尘埃,所谓心魔也不容易再生,且悟性增长,可遇不可求的顿悟状态都变得稀松平常。
无论修为高低的修士对此都羡慕嫉妒不已,能得虹光沐浴,简直就像是修行路上开了挂,不讲道理!
姜里雁却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然后在一众弟子以及何其求惊骇的眼神下,伸手抓住无形虹光,直接把它甩到连楚玉身上将其笼罩。
姜里雁想了想,又从虹光里分出三缕,丢到另外三人头顶,比起连楚玉所受水桶粗细的虹光,他们的虹光少得不值一提,但带来的好处也不少。
“怕它散了,没忍住直接动手,蜃龙,知道该怎么做吗?”
姜里雁发觉何其求呆愣地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便对蜃龙使了个眼色。
“放心,这个我熟。”
不过是个化神修士,蜃龙在他神魂里置入一段幻象,再遮蔽姜里雁扯着虹光丢的记忆,等玄山四名弟子沐浴完虹光以后,他才渐渐清醒。
“恭贺姜宗主得天降祥瑞啊,此实乃我人族幸事一件!”何其求连忙拱手庆贺。
姜里雁淡定嗯了一声,说道:“客气,何长老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留你了。”
何其求连忙低头微微俯身,说道:“在下的确还有要事在身,姜宗主放心,仙盟向来珍重每一位对人族有功的修士,您得天降祥瑞,仙盟不日便会送来贺礼,还请宗主莫要推托。”
“放心,不会推托。”姜里雁听到贺礼两个字,原本因为他磨磨蹭蹭不肯走的不耐烦倒是淡了些。
待何其求终于离开后。
四名弟子心情无比的复杂,好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一致跪下行礼向姜里雁道谢。
这也是纪亓把师父两个字叫得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这事就别出去乱传了,你们自己体会到就好。”姜里雁语气敷衍地说道。
其实像类似的话,她能说出一大堆,但前世是前世,天元是天元,没必要让两个世界有太多交汇。
天元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姜里雁乐得看到这些新奇。
正如自己只有三朵莲花崽子一样,谁说混沌青莲就一定要生出四朵莲花?
她不也扛过了天地意志,硬是没遵从所谓命数活到如今吗。
姜里雁叮嘱过后,就让他们趁着虹光余韵没散去修炼,对修行有好处。
然后目光一转,对傅疏说道:“傅教习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傻笑,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傅疏愣住,他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笑成什么模样,眨眨幽深眼眸,下意识说道:“宗主这般好看,我只是情不自禁。”
咚!
经过这处院落的修士们吓了一跳,瞧见有个人影砸穿好几道院墙,最后落在一堆碎石瓦砾里。
傅疏捂着左肩,那处骨头像是碎成齑粉,一开始疼,后来便直接失去知觉,他却弯唇笑起来,笑声低沉通透很是好听,惹得四周女修不住投过去打量目光。
蜃龙扒拉着影壁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让宗主一拳打飞还笑得这么开心,别是有病吧。
“连宗主都敢调戏,给他记一次大过,扣三个月灵石丹药。”姜里雁一脸平静的走出来,丢下一句话就离开碎石遍地的院落去岛上其他地方转悠。
作者有话说:
对了,祝即将高考的宝贝们旗开得胜,得偿所愿,事事如意,大吉大利!
早点睡觉!!!!!
然后昨天差的更新,容我分期偿还,嘤嘤嘤
感觉自己被掏空
宝贝们有没有想我
好的我听到了,hin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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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阴谋
岛上某处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计都惆怅地窝在角落,也许成大事者都要历经种种磨难,可为何它的磨难来得如此突然又密集。
蓬莱秘境开启在即, 计都并不打算影响这些修士进入蓬莱,而是要让他们之中哪怕一人染上瘟疫, 便足以将它携入蓬莱里。
只要村子里的瘟疫控制不住蔓延, 染上有资格进入秘境的修士, 计都就会用自己的一具化身出面解决瘟疫。
然而计划很完美, 却出现连楚玉这个变数。
计都想报复, 直到它看见连楚玉进了玄山众人所在院落,随后姜里雁又从那里走了出来。
报复的想法戛然而止, 计都赶紧躲进这处山洞里, 只想等着姜里雁他们进入蓬莱以后再跑路。
“啊哈, 果然是你在搞事情, 抓到你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计都听来犹如梦魇一般, 它肥硕的身子努力往后面缩去,希望能将自己挤成小小的一团,可惜事与愿违。
计都都快哭了,哪个星辰投影过得像它这么惨, 招谁惹谁了。
“那个……我不知道会引来你徒弟, 而且我也没想过要害他们, 是真的。”计都努力抱住胖胖的自己。
姜里雁站在洞口处, 让人看不清面上神情, 她语气无所谓地说道:“就算你想也做不到, 我好奇的是你做这些事情, 图谋什么?”
计都沉默了, 虽然不想再被徒手打散,可自己的计划就算是死也不可能透露出来,反正死了还能再度复生,不过是消耗些星辰之力而已。
“不说?”姜里雁慢慢走下去,踩着一块块崎岖不平的岩石,慢悠悠说道:“是自信仰仗于可以不断再生的能力吗,那就只能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绝望了。”
计都让她这话吓到,又觉得只是她在吓唬自己,咬牙硬撑道:“就算你再厉害,我也绝不会将此次计划透露分毫,哪怕你能囚住我千百万年,拼寿元你也耗不过我。”
“好,我就欣赏你这份自信。”
姜里雁抬手挥出一道混沌真炁,化作囚笼般直接将它原地禁锢,随后一道混沌真炁凝成细长尖锐的针,直接刺入它的穴窍。
漂亮梦幻的星辰之力逸散出来,很快就被混沌真炁汹涌吞食。
计都渐渐变得虚弱,可它反而心安了一些,只要彻底死在这里,它的意识就会回归计都星,从而再次降落投影。
下一次它绝不会再让姜里雁捉住了!
然而姜里雁忽然让禁制松懈些许,遥远虚空里的计都星感知到投影虚弱,很快便降下一道精纯无比的星辰之力,补充这道投影的实力。
于是针再度落下,随后禁制分开,星辰之力降落,针再落下。
如此反复。
姜里雁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确定即使禁制打开计都也逃不出来,就准备离开。
“等等等!别走!”
计都自认狡猾阴狠,谁知道姜里雁的手段比它还要再折磨人,等到计都星意识不对时,自己都损耗多少星辰之力了?
姜里雁步伐不停,有些家伙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懒得听这货虚与委蛇谈条件,爱说不说,反正被关着的人也不是她。
“这一次我是想混入蓬莱,夺得执掌蓬莱的权柄!”计都见她真不打算停下,赶紧出声,这样耗下去姜里雁好处不少,它却损失惨重。
姜里雁站定,偏过脸略有些疑惑:“蓬莱是有主的吧,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争夺?”
那套永动的程序还在进行,计都按捺住气恼,低声下气地说道:“能不能先停下,我好好跟你说。”
“什么时候说完听得我满意了,它自然会停。”姜里雁挑了挑眉:“你可以继续提条件,慢慢磋磨,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你当然不介意!
计都心里暗骂一声,可也知道姜里雁是什么性子了,连忙把事情说清楚。
“蓬莱早已经是无主之地了,原本它百年一开,但八百年前却突然关闭入口消失不见,再无人能觅得其踪迹。”
姜里雁皱眉道:“谁跟你们说它是无主之地?”
计都闻言,脸上五官虽然挤作一团,竟然也能让人看出得意的表情。
“三十年前,天元各地无论人、鬼、妖,都有修炼者听到一个声音,能听到这声音的修炼者都得到争夺执掌蓬莱的资格。”
“起初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惊疑,虽然大家都秘而不宣,可这种事情终究是藏不住的,能听到这声音的修炼者无不是天赋极佳、修为高超,体质特殊者。而随着蓬莱再度自海中迷雾出现,那道声音所说的话也就成了真。”
姜里雁点点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计都骄傲地挺了挺胸,说道:“在下不才,也听到了这声音,只是苦于乃星辰投影不得入蓬莱,所以就想另辟蹊径进去。”
“仅仅是蓬莱,不足以让你这么做,除了福地和天材地宝以外,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你。”姜里雁托着下巴问道。
计都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摇头,只是想起眼前是何等人物,只好苦着脸开口。
“蓬莱里……尚有仙人魂魄,如若成为蓬莱之主,就能拘役这些仙人魂魄为己用,我们可以合作,不是吗?你我利益本就各不相干,我只要这些仙人魂魄做些事,其余东西我可以全部不要。”
姜里雁微微眯起眼眸,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阴谋,就连狡猾的计都也深陷其中而不自知,这道声音到底蛊惑了多少个像它这样的家伙。
更何况蓬莱里有没有仙人存在,姜里雁一清二楚,当初那批上古仙人跑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缩在蓬莱里等死。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姜里雁目光淡淡地望向他。
计都听出这语气像是有戏的样子,悄然抹了一把辛酸泪,忙说道:“只有听到这声音的存在,方可入蓬莱秘境争夺权柄,我有资格,你有实力,你我合作岂不是再好不过?”
姜里雁定定地看着它,随后五指合拢,混沌真炁随着手势迅速收拢成一团,囚在里面的计都连惊诧的神情都来不及,直接被挤爆了。
星辰之力在阴暗山洞里逸散开来,点点星光好看得很。
“好歹也是颗野心勃勃的星辰,活了一把年纪,还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真是……”
姜里雁无语地走出山洞。
…
瘟疫发生并未流传开来,但自它被解决以后,仙盟修士对玄山一行人的态度有了显然变化。
能力是一回事,面临当时环境,连楚玉身为一个低阶弟子毅然决然进入其中的行为,确实让他们敬佩。
而其他宗门更多则是关注着姜里雁,实在是那日天降虹光的异像太引人注目,众修士对此实在酸得不行,尤其其中一部分修士,他们正是为了得到蓬莱整座秘境而来。
若能得天降虹光,胜算或许还会更大一些。
有人嫉妒藏在心里,有人不屑冷然在面,自然也有人为姜里雁由衷道喜。
“恭喜姜宗主啊,不愧是您!”莫问丹英气的眉毛一扬,忍不住用上尊称,哪怕姜里雁平日作风看着与她岁数相差不大。
姜里雁矜持地点点头:“习惯就好,又算不得什么大事。”
莫问丹还是不能习惯她这清新脱俗的说话方式,接不上话,只好爽朗尬笑几声。
玄山四名弟子表情严肃,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着紧张感。
尤其是纪亓,对他而言这场面就是混入一群过去的敌人堆里,然而如今修为不及曾经,还得保持淡定绝不能露出丝毫马脚。
傅疏倒是神态端正了起来,他模样本就生得极好看,笑起来有几分惑人的邪肆凛然。
先前刻意收敛这股子邪气,今天更是直接表情沉静微冷,衬着一身霜色,恍若斩去七情六欲的仙神一般,气质清冷出尘。
惹得不少修士侧目打量,尤其白玉京的修士,他们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毕竟这清冷似九天仙人的装扮一向是他们的风格。
今天却有人远比他们更出尘,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
傅疏按捺住瞥向姜里雁的目光,尽量保持自己这副姿态。
他在深渊千万载岁月中倒是习惯了面无表情的孤独着,可姜里雁就在不远处,一想到这,整颗心都无端变得灼热发烫。
上次学着《邪肆魔君俏仙子》里袒露心里的话,就让姜里雁打了一掌,傅疏知道她不喜欢,便丢了那话本。
今日看的是《清冷上仙抱抱我》,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傅疏略微垂眸,泛红薄唇抿了抿,心里忐忑,却叫周围一直注视他的人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玄山收徒和收人的标准是只看脸么,怎的一个教习先生都这般好看。
驭妖宗其中一位长老也是这般想,他忍不住摸了摸脸,痴痴笑道:“若是我的话,恐怕任个副掌门也没什么问题吧。”
周围视线倏地一转。
若不是蓬莱秘境正在缓缓开启,少不得啐他几口。
姜里雁神游天外,忽略了这一幕,也白瞎了傅疏刻意摆给她看的模样。
见秘境入口开启,一处漩涡搅得海水翻滚,她偏过脸轻声说道:“进去后若是分散了,就驱使蜃珠先自保,我会逐个找齐你们。”
“是,弟子遵命!”四人神情一振,齐声应道。
蓬莱原是游离在天元之外的独立世界,因没有生出自己的天道法则,最终存在于天元和虚空之间,上古仙人发现此地便齐力开发用来修炼居住。
本身就存在各种奇特妖兽和古怪的蓬莱,也因此遍布仙人们为自保和狩猎的阵法。
哪怕仅仅是个幻阵,也足以囚住修士指使其困死其中。
姜里雁踏入这里面的一瞬间,恍如隔世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若说不怀念也是假的,如今天元这些修士也就只有渡劫期能让她觉得有点意思,比起这些骄傲得眼高于顶的上古仙人,那就不够看了。
可惜他们跑得太快,临走前也没抓住一两个。
姜里雁打量四周,果然周围一个自己人也没有,附近倒是有些宗门修士,只不过他们警惕地看了一眼姜里雁,就迅速纵身跃入林间跑了。
不多时,蜃珠被驱使的术法痕迹被姜里雁捕捉到,她也就不去管这些修士的怪异表现,先将玄山的几个弟子找齐再说。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这章相当短小无力qaq……
今天外面修了一天的路,钻地的声音太烦了,到十点多才结束嘤嘤嘤
算算昨天,我欠了四章更新。
你们看,我还有机会吗。
明天一定补回来,一定!!!相信我相信我,给个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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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杀鸡儆猴
蓬莱自成一界, 大山平原、江河湖海无不是秀美或壮阔,或许是多年不曾有人在此修炼,游离天地间的灵气化臻, 浓厚无比,几乎每次呼吸都带入一股精纯灵气。
修士们倒也没有沉浸在这灵气充裕的变化里, 他们此行各有目的, 纷纷小心避开各种可能的危险, 在不同地形里游走穿梭。
傅疏落在一处杏花林里, 耳畔隐约可以听到泉水淙淙流动, 他目光略微上挑。
其中一株开得正盛的杏花树上趴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层层薄透轻纱交叠, 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 朝他弯起唇瓣笑得明媚。
嫣红杏花飘落, 傅疏也微微勾唇笑了起来。
犹如刀剑锐利的紫黑色流光自他身周飞出, 直接卷住趴在杏花树杈上低头看他的女子四肢。
女子神色微怔,歪了歪头眼神好奇又泛着纯真的看着这些流光, 似乎不明白傅疏何意。
随后它们随傅疏心念向外一扯。
纤匀好看的手脚被直接扯断分离,断口处却犹如白蜡,浑然没有半点血肉的样子。
为防止这东西叫喊吵到自己,傅疏特意落了个禁言术法, 再随手抛出一道紫黑炎火, 好似没有半点温度的火焰无声燃烧着它, 随后更是蔓延至整片杏花林。
“阁下何故毁了我辛苦栽种的花树, 本就是贸然闯入, 还如此无礼, 此举未免过分了些。”
紫黑炎火以这片杏花林的精气为薪柴, 逐渐壮大。
隔着一片色泽妖冶的炎火, 傅疏与出声说话的人对立相视,那人一身月白广袖衣袍,双眼黑白分明,深邃而又睿智。
淡淡如岚的仙气自他身周四侧萦绕,无论展露出的实力,又或是一呼一吸间隐有勾动天地法则的表现,都足以证明这人身份。
正是早已在天元不见世出的上古仙人。
傅疏对天元这些错综复杂的发展并不熟知,他唯独在意姜里雁而已。
只是眼前这位仙人瞧着有些古怪,他眉眼间神色淡淡,不见笑意地说道:“毁了就毁了,你要如何?”
仙人微诧,似是从未被这般不留情面的挑衅过,他竟是笑了笑,随后摇摇头道:“我虽不轻易杀生,但你如此嚣张无度,吃些苦头也是应当。”
清风拂过,像是要将紫黑炎火吹散,然而炎火将此处花木灼烧得丝毫不剩后,这阵轻柔微风一点作用也不曾起。
傅疏勾唇好笑地看他,说道:“就这?”
流光纵横,直接穿过仙人躯体,宛若龙蛇般在他身躯肆意穿过,但也不曾留下丝毫伤痕。
仙人脸色微微一变,见他的确未对自己造成伤害后松了口气,旋即沉下脸道:“只是不愿打杀了你们这些后辈,你却一再挑衅,别怪我真的出手,叫你命丧于此。”
“真能动手,你又何必在这里靠着言语拖磨,不过是离体的游魂而已,就算你以最盛实力站在我面前,又能如何?”
傅疏有些失望,原以为能在这里见到天元所谓上古仙人,却不过是个劣等货。
仙人却彻底变了脸色,原本还算白净的面容泛着黑气,皮肤底下青筋和血管暴绽,也不顾是否还维持着那股子气质姿态,径直发动此处隐藏的杀阵。
“就算看穿了这些又如何,你的天赋实力以及这具肉身简直完美。”他脸上的表情混乱怪异,像是回忆起某些痛苦记忆,又止不住垂涎欲滴地死死盯着傅疏。
傅疏微讶,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他的打算,淡声道:“原来你打着夺舍的念头?”
“放心,你的神魂会陷在这无边幻梦里,而我也会取代你,好好活着再度修炼成仙。”
一直奢望的事情终于快要成真,即便是他也无法保持淡定,激动得不住颤抖。
虽然没了杏花精魄制造的迷瘴蛊惑,但借着刚才几句话拖延了时间,这道仙魂终于得以催发此处布下的杀阵。
经过多年修改调整,阵法一经催动就会迷幻陷入阵中之人的神魂,而他辛苦打造的一百零八根渡魂针将会逐步刺入傅疏的要害穴位当中。
只有在神魂和肉身同时陷入最虚弱的时刻,他才能够夺舍成功。
如同卑贱蛇鼠躲藏在蓬莱里已有近千年之久,纵使是仙人魂魄,也架不住时光流逝带来的虚弱。
他们因蓬莱而得以苟活,却也因蓬莱而无法转修鬼仙,唯有夺舍一途可行。
好在近千年的缜密布置终于可以实施,曾经高高在上的仙人,如今猩红着双眼死盯着法阵里的傅疏,眼前这修士的肉身天赋资质,甚至远胜他当初。
这般强大的肉身,简直可遇不可求。
傅疏原本打算直接打散阵法,在他眼里,看似缜密复杂的大阵漏洞百出,深渊里天然存在的某些地域里,比这危险的多不胜数。
所谓仙人手段,对傅疏而言简直儿戏。
但幻阵里很快走出一道人影。
阵法竭力感知着傅疏心底的欲望,他挑眉轻笑,索性放任阵法窥探,那原本看不清模样的人影渐渐有了具体轮廓形状。
当它凝出几分带来姜里雁神态韵味时,疯狂消耗着周围灵气的大阵猛然一滞,那道人影率先碎成齑粉,而大阵也很快无法运转下去,滞涩地强行运转片刻后,彻底崩塌溃散。
仙魂痴狂的神色随着阵法崩塌,一并化作满满的不知所措,他伸手想要挽住各种埋在地里的灵物,将这阵法恢复原状,却都是无用功。
“怎会如此……不可能,绝不可能……”他颤声喃喃。
傅疏颇感无趣道:“连她也敢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流光再度挥向仙魂,他连一声惊嚎都来不及,便直接被打散,只剩余一团凝练仙气留在原地。
傅疏瞧不上,径直越过朝着若有似无的响应走去。
虽然无法得知姜里雁在何处,但只要找到那几个玄山弟子,就肯定可以被姜里雁找到。
傅疏想到此处,心里忍不住泛着酸意,早知如此当初就装作少年混进玄山当弟子了。
等他找到离得最近手持蜃珠的玄山弟子时,恰好瞧见那个名叫陈叙如的弟子已是满身伤痕,好不容易修炼出的灵脉竟被打得脆弱不堪。
而站在她面前的青年一脸决绝,似痛苦又隐忍地说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往日种种都如烟消云散,何必苦苦纠缠着我,反而要落得如此下场。”
“徒儿,还说那么多做什么。”他身后不远处的修士面露不耐,说道:“既然已入白玉京,自当和前尘往事断个干净,快动手吧,了去此情劫后我们还要赶路。”
青年闻言,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恭敬道:“弟子敬遵师尊吩咐。”
随后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刺向陈叙如心口,浑身无力几近虚脱的陈叙如惨然笑笑,她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了,就连蜃珠也在驱使不过片刻就被青年的师尊打落。
思及此,陈叙如干脆闭眼等待死亡来临。
只是可惜了,还未能成为像宗主那样活得恣意洒脱的女修,就要被永远留在这里。
锵!
玄阶灵剑被弹开后发出悦耳清脆的撞击声,青年先是一愣,随后又因本命灵器受损而导致心神一同震荡,嘴角不由溢出鲜血。
“你是什么人!”
青年的师尊,松善道人眼神骤然冷厉地看过来,发觉看不透傅疏修为以后,才按捺住出手的念头,眉头紧皱地询问他来历。
傅疏自然不屑理会,看着陈叙如说道:“站起来。”
“傅教习……”
陈叙如死里逃生,对他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但想到青年刚刚真的要杀她,陈叙如拳头紧攥,她没想到曾经朗声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竟已狠心到了这般地步。
但也听从傅疏的话,以灵剑为支撑努力站起来。
“说说,发生了什么?”
傅疏原想直接杀了这些人,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身份出自玄山,没个前因后果就动手,给玄山带来麻烦不好,杀心刚起又被压下。
那边松善道人也想起他是谁,正是在等候秘境开启时,玄山众人里颇出众的一名修士。
不过区区玄山,对上白玉京自然不值一提,何况连他的问话都直接忽略不答,松善道人目光顿时变得极为不善。
陈叙如虽然觉得现在时机不对,亦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揭伤疤。
可看着青年瞪向她和傅教习的眼神里,仅有受伤之后对他们的恨意和惊怒,再无往日绵绵情意,陈叙如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在傅疏听来,这前尘往事与他翻过的某个话本里情节极为相似。
不过是相恋多年的青梅竹马,一人忽然得了仙缘,能够拜入白玉京里某位长老门下亲传,却需要斩断他在尘世间的各种羁绊情念。
说来这白玉京的入门要求也奇葩至极,凡入白玉京者,皆需与血脉亲朋、相恋爱人断绝关系,意为斩去七情六欲。
而他们在修行中并不禁止弟子结成道侣,只是修为达到大乘之后,还有一个规矩。
需得斩妻、夫证道。
唯有了无牵挂,方可成仙。
这也是为何十六州志关于白玉京的记载不过寥寥几句,只是被尽数抹去罢了。
人族之中其他势力自是无法理解白玉京所作所为,奈何他们门中的确屡有修士飞升,实力强横得不容任何人置喙。
松善道人看重青年资质,有心培养他为自己衣钵传人,才会破例花费灵石带他进入蓬莱,若真能找到仙君遗泽,也好多分润一杯羹。
自然就留不得陈叙如还来质问对错,松善道人要他提前经历何为杀妻证道。
傅疏听罢,只问一句:“他们想杀你,对吗。”
白玉京十来位修士傲然注视着他。
松善道人自持清高,闻言说道:“既然她是荣和的一道情劫,理应由他们自己解决处理,倒是你,可莫要插手惹得自己一身麻烦。”
傅疏依旧不理会他,等着陈叙如的回答。
“对。”
陈叙如坚定回答,她早已不在乎青年当初的不辞而别,更不在乎他是否还对自己留有情意。
这一次碰巧遇见之所以会和青年起争执,是因为陈叙如想要问清楚,她家传的那块玉到底是不是被青年偷走的。
答案在青年游移一瞬的眼神里,陈叙如早已对他毫无情爱可言,只觉恶心至极,便下意识动手。
傅疏点点头:“你身为玄山弟子在外受了欺负,身为师长教习,我理应为你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青年眉眼间流光闪过,额头出现一道黑魆魆的圆洞,待几个呼吸间鲜血才像是反应过来,从那黑洞里汩汩流出。
松善道人没想到自己被忽略了两次不说,他都按捺住动手的想法,傅疏却一言不发直接诛杀了他的弟子。
“徒儿!”松善难得如此情绪外露地喊了一声。
还未来得及使出一招一式,就在下一道流光里,随他的爱徒而去。
傅疏淡笑睨着那些反应过来后迅速出招的白玉京修士,挥手间拦下所有刀光剑影和术法,轻声说道:“这些人呢,想要他们死吗?”
陈叙如定定地看着那些不知何时已被定住的白玉京修士。
耳畔回荡着傅疏低醇悦耳的声音,可听着这声音,只能让陈叙如感到浑身冰凉。
两名修士毫无还手之力,便殒命当场,傅疏淡然得好似随意碾死两只蚂蚁,连看一眼都奉欠。
但想到他说的话,陈叙如惊慌情绪反而渐渐安定,说到底,傅教习这么做也只是因为维护玄山弟子,何况青年要杀她,松善纵容在先。
他们死有余辜。
但其余这些白玉京的修士呢,他们应该死吗?
“无论你们做了什么,遇到什么危险,宗主都会竭力保护你们,她不屑杀的人,留着若是麻烦,我会替她动手解决。”傅疏宛若蛊惑低语道。
“看看这些修士,在你将要被一剑刺死时,他们冷眼旁观。如今这两人的死不过是罪有应得,可若是放走他们,白玉京该如何追究玄山?”
陈叙如一颗心纠结得不行,但听完傅疏所言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
“他们……不能活着。”
没有该不该死,而是绝不能让他们有活着出去传信的机会。
陈叙如努力保持说话时的平静,一字一句道:“但也不能再由您动手,有劳傅教习制住他们,这些人……我来杀。”
傅疏嘴角微勾,见惯了深渊里习以为常的杀戮,他自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大事。
姜里雁在意玄山,才让他甘愿花费时间引导这小姑娘的心境,期待她往后成长起来,也好少让姜里雁再对玄山那般上心。
等她无意识颤抖着持剑的手走回来,傅疏笑容收敛,随手一挥便洁净陈叙如溅得满身的血。
“做得好,但这件事情就不必告诉宗主了。”傅疏感知到另一枚蜃珠响应,眉眼间昳丽让忽然清冷的神情冲淡。
陈叙如愣神问道:“为何?”
傅疏解释道:“宗主若得知你被白玉京欺负,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觉得呢?”
真正原因自然不会告诉她,所谓白玉京,傅疏并未放在眼里。
想到姜里雁的护短作风,陈叙如满脸严肃地认可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傅教习放心。”
傅疏点点头不再言语,也许找到携带这枚蜃珠的弟子,就能遇到姜里雁了,谨记着少言和神情冷淡要诀的傅疏嫌陈叙如走得慢,想直接带她飞过去。
陈叙如却忽然出声道:“傅教习……您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出面救下她,几句话引导她坚定决心动手了解那些修士性命,那个时候的傅疏透着股妖冶邪气,可随后又清冷绝尘。
既像神明般高高在上,又如深渊黑暗叫人惊惧。
两种矛盾的气质,他却轻松驾驭。
这让陈叙如觉得危险万分,哪怕他非善类,自己问出这话冲动莽撞,陈叙如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傅疏闻言一笑,右手覆上心口处说道:“我对宗主绝无二心,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忧。”
那道沾染了姜里雁气息的烙印浮现,映入陈叙如震惊的眼瞳里。
原来傅教习和宗主,是这种不得不说的关系!?
二八年华的少女虽然刚刚心态历经蜕变,但也止不住脑海里的浮想联翩,陈叙如顿时不淡定了。
“傅教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
…
姜里雁正静静地看着纪亓狗狗祟祟靠近海岸边一块礁石,忽然察觉到傅疏把那道烙印亮了出来,她微微皱了皱眉。
一般来说,烙印形同被奴役的象征,所以自己这位同族是什么爱好,没事就把他被控制奴役的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算了,还不如看纪亓这货要做什么来得有趣。
“师父,我去把他带过来吧,免得危险。”
连楚玉眼见着纪亓自认为隐藏极好的靠近礁石上一条怪鱼,尤其是纪亓脸上还带着一抹荡漾怪笑,老好人性格的连楚玉于心不忍。
苏薇不好意思在姜里雁面前笑出声,只能竭尽全力的憋笑。
“没想到蓬莱里连鲛人都有,抓回山里给小爷我唱歌听。”
纪亓眼里并无怪鱼,而是一只附和着海浪声轻吟的鲛人。
他隐藏自身气息蹑手蹑脚地靠前,脚下却忽觉一片黏腻,低头一看,他右脚踩进一堆硕大鱼卵里,碾碎了不少流出腥臭粘液。
纪亓带着不好的预感抬头,一个鱼头咧开锯齿绞合的大嘴朝他咬了过来。
速度快得纪亓也来不及反应,好在蜃珠及时护主,挡住这道攻击,才让他反应过来握着月华凝成的长镰斩杀了那头鱼精。
姜里雁一点也没客气地笑了出声。
“师父……”
纪亓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在看着自己,满脸尴尬地跳下礁石走过去,但也不敢朝姜里雁撒气,一看连楚玉面带微笑,就瞪他一眼:“你笑什么!还有你,苏薇,别笑了!”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苏薇忍不住笑得更大声,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很快,傅疏带着陈叙如也抵达这里。
除白泽以外,玄山众人再度聚齐。
傅疏简单说了一下自己遭遇仙魂的事情,将白玉京那事也老老实实说了出来,只略过他引导陈叙如动手的事。
姜里雁看了眼陈叙如,见少女眼中澄澈清明,显然并未因此落下什么心结,便点头道:“事情解决了就好,至于蓬莱这些仙魂的事情,不用在意。”
“夺舍一事,不用提醒其他修士吗?”纪亓摄来海水冲洗脚上腥气熏人的粘液,闻言不由得抬头问道。
姜里雁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要提醒,他们会信?”
恐怕只会觉得是玄山嫉妒,不论事情是真是假,他们也只会在亲自验证过后才会确信,哪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放弃此等仙缘。
这也是为什么姜里雁即便知道这蓬莱里酝酿着一个惊天阴谋,却不提只字的缘由。
“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瞧瞧惊喜还在不在。”姜里雁唯独记挂着她当年埋下的那坛酒。
蓬莱里没什么好东西,那帮上古仙人看着高高在上,其实最是斤斤计较。
走的时候除了遍地阵法以外,连根灵草都没留下,来回刨地三尺挖个干净才跑路。
秘境里顶多是这几百年间因灵气化臻而孕育的一些天材地宝,其他根本不值一提,至于仙人传承更是可笑,也就这些修士自顾自想得很美。
姜里雁开口,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随着她去往蓬莱中心地带。
“好漂亮啊。”苏薇喃喃道。
白玉堆砌而成的亭台楼阁不染尘埃,流水、花草树木点缀其中,很是符合所有人对仙人居所的想象。
姜里雁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抬脚一跺,正中一颗参天大树晃了晃,有处地面随之像是有什么蠕动着挣扎要突破出来。
四名弟子有些紧张地望过去,瞧见姜里雁和傅疏都很淡定,他们也慢慢放松。
几根沾满湿润泥土的粗壮树根掀翻白玉砖,小心翼翼护着一个坛子,将它送到姜里雁的面前,才缓缓退回去,不忘将掀翻的白玉砖收齐盖回原处。
姜里雁捧起酒坛,晃了晃,里边倒是还有点声响,干脆直接拍去坛口的禁制,一股浓郁醇香瞬间飘扬。
弟子们下意识深吸一口,双颊顿时酡红,体内灵脉却悄然凝实了些许。
坛子里的酒液微微粘稠像是琥珀,但又清澈泛着金黄。
姜里雁不爱喝酒,这坛子里的酒却是例外,因为是她亲手酿造的。
给纪亓他们四人的酒液不过杯底薄薄一层,自己则是满满一碗,至于傅疏,勉强给了他一小杯,坛子里还剩不少,姜里雁打上禁制收进她的小金库里。
“喝!”
姜里雁举起碗,琥珀般的酒液微微晃荡,她面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当初一众好友皆知自己必死的宿命,有的坦然,有的不甘,在大多数好友决定从容赴死,等待未知的复生以后,姜里雁和他们按照各自的方法酿了一坛酒。
姜里雁把女儿红的说法告诉他们,那帮子神魔鬼怪妖兴奋得乱嚎。
“很快就能再见了。”
将碗里酒液一饮而尽,姜里雁也难得感到几分醉意。
姜里雁并未驱散这股醉意,任由它混淆了自己的理智,眼前一切都带着些朦胧,其余弟子早已被这不知埋了多少年的酒醉翻躺得七歪八扭。
“来,你坐下。”
见傅疏神色依旧冷然地站着,姜里雁指着地上说道。
“……”
傅疏也不在乎地上散落的泥土,顺从地坐下,随后仰着脸看她。
“小黑莲,你来天元,到底有什么企图?”姜里雁居高临下地回视,她低笑道:“深渊可不是个好地方,白泽其实没说错,你这人长得好看,可这副俊美皮囊下藏着的暴虐邪肆,可不少。”
“你能活着,只是因为你与我算是同族,但也仅此而已,所以,你图什么,告诉我。”
姜里雁笑着问他,却不掩杀机。
所谓浩劫将至,天元乱子已经够多了,如果这朵黑莲也想搞事情,倒不如她现在趁着这股醉意直接把他做掉,省得以后再惹麻烦。
大不了打回原形,重新培养长大,多一个莲崽不多。
图你。
傅疏心中所想唯独只有这两个字,但他清楚,说出来下一刻恐怕就要死在这里,若是不说,结局自然也不会有变化。
“我不知道。”他坦然与姜里雁对视。
姜里雁沉默一瞬,这回答有些超纲,她叹道:“虽然你挺戏精,但也的确没有骗我。”
说完,她转身迈步。
“你去哪儿?”傅疏连忙站起身,尽管知道她就算醉得失去意识也不会出事,仍旧有些担心。
“去杀鸡儆猴,别跟过来,就在这看着他们。”姜里雁不耐烦地说道,随后身形消失不见。
此时的蓬莱不再是修士眼中的仙境。
所谓遍地福泽、仙人机缘,转眼就成了索命的法阵。
那些仙魂憋了数百年,曾经见过更高的巅峰,自然无法接受自己渐渐虚弱直至失去意识的现实。
当夺舍计划将要得逞之际,他们毫不介意地把事情原委,自言自语般说了出来。
即便自认气运滔天即将得到仙缘的修士们深陷阵法里,早已失去意识,他们也乐在其中说个不停,仙魂面容上黑气蔓延,神情显得有些病态。
“宗主我们要怎么办!?”
看着同门师兄弟陷入阵法,那强大仙魂任他们怎么攻击都不为所动,驭妖宗的长老焦急不已。
莫问丹咬着牙,她也试过所有的办法,哪怕丢出去的符咒将周围夷为平地,都无法中断阵法继续,她能怎么办?她也是满心的绝望。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蓬莱内各处都有发生。
原以为这会是自家宗门再进一步的机会,没曾想却遭了算计。
他们听着这些仙魂自言自语的念叨,心里惊骇不休。
所有修士努力修炼,一路修炼至渡劫,冒着多年苦修毁于一旦的殒命风险也要历劫飞升,为的是什么?
为了长生,以及变得更加强大。
可这些仙魂所言,却把所有修士们心里的美好幻想击碎,揭露了一个更为残酷的世界。
而这些仙魂也不过那个世界里的失败者,肉身被毁,颓丧地靠着秘术保留魂魄不散,溜回天元。
龟缩藏匿在蓬莱里,一躲便是数百年。
最后决定以极其阴毒的夺舍秘术,让他们有能够再来一次的机会。
对于听到这些内容的修士们而言,更为恐怖的点在于,他们得知仙魂们这么大的秘密,又怎么可能活着离开蓬莱。
大阵运转愈发急促,仙魂脸上神色越随之癫狂,他们的魂体慢慢被挤压成一团,就像是很快要被挤进新的躯壳里。
而这些修士们,无论其修为地位高低,都束手无策。
莫问丹表情慢慢平静下来,无论稍后会遇到什么,她与其在这焦急不已,倒不如省些力气留作应对。
何况秘境里还有姜里雁在,莫问丹想到她便莫名心安,大抵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够手撕渡劫期修士,无论如何,他们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门修士被这些仙魂夺舍成功。
阵法光芒大作。
姜里雁飞至蓬莱上空,由着这股醉意放任体内力量肆意宣泄,铺天盖地的混沌真炁就像是浪潮般,席卷着整片天地。
修士们初时见到这一幕惊慌不迭,颇有种天要亡我的感觉。
实在是场面过于恐怖吓人,
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归于最初的混沌状态,古朴而又玄奥的力量自他们之间穿过,唯独带走阵法和仙魂。
当所有阵法仙魂都被聚拢到姜里雁身边时,她笑了笑,旋即挥拳将这积蕴磅礴能量的阵法打散,滚滚扩散的力量连仙魂也无法抵御,跟着一团团炸开。
底下修士下意识仰头看天。
就瞧见这火树银花,流火坠地的惊艳景象。
“子虚呢,可随那阵法一同带走了?!”
莫问丹原本也看着天上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想起阵法里还拘着她宗内长老,若是跟着一起上天炸开,想到这连忙气沉丹田将众人喊回神。
“回宗主,子虚师弟没被带走,但伤得有些重。”
莫问丹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大家快瞧,我怎么觉着有个人影在上边?”有个眼尖的修士不敢置信地揉揉眼。
“还不快为子虚疗伤,那儿怎么可能有人。”
莫问丹虽然猜测是姜里雁出的手,但也不敢笃定,只是既然姜里雁没有出来认领这份功劳,她也就识趣地不让自家修士作死掺和。
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姜里雁顺势散去那股子醉意。
留在原处的傅疏自然看到天际绽放的火树银花,嘴角笑意愈发浓厚,直到记起姜里雁临走前说的杀鸡儆猴,本为这美景有些喜悦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冲动了。”
姜里雁回来时,叹了一口气,只说出这三个字。
一开始她也没打算干扰这些仙魂的计划,这群修士被骗着进来送人头,姜里雁跟他们没有交情,何必巴巴地上赶着为他们做事。
傅疏委婉道:“不算冲动,至少震慑住一只猴。”
“……傅教习真会说话。”姜里雁看着地上醉成一片的玄山弟子,说道:“阵法散落的东西还不错,你将他们叫醒吧,带着走一圈,看看能有什么收获。”
傅疏知道她不想提及这事,便逐个点醒散去他们体内酒液,只留精纯灵气和药力,随后带着还懵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四人离开。
姜里雁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乎遮蔽着大半的亭台楼阁,苍朴气息浓厚得不像凡物。
“待在这蓬莱里的修士,你看上谁了?”姜里雁忽然问道。
大树抖如筛糠,落叶簌簌。
姜里雁扶额:“怕什么,难道我害过你?这天元谁不知道我向来儒雅和气的性格?”
叶子掉得更快更多了。
“行了,别装可怜,如果你不想认主,我可以帮你稳固整个小世界,你也就不必依赖认主了。”姜里雁说道。
大树一根枝桠飞速生长,几片蜷缩的叶子舒展开来,托着这处小世界的本源。
姜里雁微诧,旋即失笑拒绝道:“你还是觉得我在打你的主意?”
叶片轻轻晃了晃,随后靠近姜里雁柔柔地碰了她一下。
任何人都不及她有这个资格,成为蓬莱的主人,即使是当初那些上古仙人亦是如此。
“真不后悔?”
蓬莱对姜里雁而言可有可无,只要不落入她不喜欢的人手里,谁拿都可以,但既然机缘亲自送到她手里,姜里雁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树索性把这几片软叶都置入她手心里。
姜里雁挽救了蓬莱这座小世界,这份恩情足以让它扛着对姜里雁天然的惧怕,把整个蓬莱当做礼物,送给她。
当能够执掌这个世界一切的感觉涌上心头,姜里雁淡定之余也有些高兴。
又给玄山带来一项新创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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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风起云涌
姜里雁收拢掌心的本源, 又将其打回巨树里,说道:“没了本源你也活不长久,既然和它同根同源, 蓬莱就交还你打理。”
宽阔几近蔽日的枝叶开心得抖动,巨树又伸出一根树枝, 上头结着一串白色皮薄得能看见汁水的果子, 它并未开启灵智, 仅仅是一些本能的感知。
巨树执着地想要表达自己的谢意, 却不知它送出的礼一份比一份还大。
这串每颗仅有拇指大小的果子, 里面都蕴含着丝缕神木真元,对木属灵根修士好处多不胜数, 也可入药炼丹, 直接服用甚至有着修复神魂的作用。
姜里雁坦然收下这份谢礼, 并不打算将接收蓬莱的事情藏着掖着。
于是乎, 停留在蓬莱里的所有修士都清楚地感知到这个世界有了新的主人。
所有人都无法克制自己的表情,纷纷变了脸色。
甚至有人忍不住嫉妒低喊:“怎么会是她?!”
哪怕所谓仙缘不过是一个阴谋, 在最终有惊无险的化解阴谋后,至少可以带走一些天材地宝挽回损失。
可一旦秘境有主,就意味着在秘境主人没有应允前,哪怕是一粒尘埃他们都无法带出去。
春秋阁修士更是满脸生无可恋, 前一个秘境还未谈妥, 对方又立马收获一个新的大秘境, 这到底是何等雄厚的气运?
相比之下, 莫问丹表现得出奇淡然, 看到其他宗门修士失态的模样, 她隐秘不屑一笑。
无知真是可怕, 如果让你们知道姜里雁真正的实力, 恐怕就不是在这里羡慕嫉妒恨,而是急匆匆备好谢礼上门各种奉承了吧。
想到这里,莫问丹有些得意的嗤了一声,又忽然有些明悟姜里雁为什么有意隐藏实力。
看这芸芸众生自以为掩藏很好,实则什么嘴脸都被看得清楚的样子,就莫名有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快意。
我辈修士苦苦修炼挣扎向上攀爬,前辈大能却已经开始游戏人间,莫问丹不由百般感慨。
“是师父她?”连楚玉也感受到蓬莱的变化,远比之前要更加生动得多。
傅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点了点头道:“走完一圈再回去。”
弟子们虽然好奇心痒,但也只能乖乖听从教习先生的话,彼此相隔不远,在蓬莱里各处穿行。
“玄山发展得似乎越来越好了,可这位姜宗主,在座诸位谁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在被迫离开蓬莱以后,依旧是一开始落脚的小岛里,白玉京长老李崖虚严肃召集除玄山以外所有宗门的人齐聚一堂。
在场修士都已是化神乃至大乘修为,闻言并未立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对姜里雁独占蓬莱这事各有各的想法,但也不想直愣愣被顶上这些大宗门当做炮灰走卒利用。
除非这些宗门拿出实质性的好处,以及有效的应对手段,否则又何必轻易交恶玄山。
玄山如今开始崭露头角,让所有修士都看到它的潜力,没有足够的利益催动,他们更愿意在玄山孤立无援的时期与之结盟。
谁都清楚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能获利。
“邪魔入侵覆灭玄山,不久这位姜宗主便持宗主令出现,事情巧合得太过了些,你们也应该知晓邪魔能够寄生修士的事,谁能保证她不是邪魔安插削弱人族的一枚棋子?”
李崖虚鼓动道:“先是春秋阁秘境被夺,再是小世界里几名玄山弟子力挽狂澜,最后便是今日蓬莱被她收入囊中,博取我们信任,一步步夺走人族各种重要资源,难道诸位就没有丝毫担忧吗?”
“李长老说这些猜测可有真凭实据?如果仅仅是你以为,就要让玄山宗主蒙受这些无端揣测,恐怕不妥吧。”撒子然随意地耸耸肩道。
“任何事物都是有缘者得之,包括我们春秋阁那处秘境,与其猜疑姜宗主来路不明,倒不如先说说仙魂的事吧,李长老可别本末倒置了。”
李崖虚皱眉道:“既然她身份成疑,我们便要弄清楚。只要姜里雁把她的来历说清楚接受查证,再由我们几个宗门派人验身,若她没有任何问题,也好叫我们大家放心不是?”
“李长老说得不错,大家身为各自门内长老,更是人族修士当中的佼佼者,应当有些忧患意识。”天墟一名长老说得刚正不阿。
撒子然神情微嘲,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猜出十之八九,白玉京铁了心想要得到蓬莱,或许是因为贪图蓬莱里的某些东西。
就算姜里雁没有任何问题,白玉京也不介意为她制造问题出来。
一旦白玉京能够鼓动其他宗门联手,到那时候将黑说成白又算什么。
撒子然索性起身,招呼春秋阁另几名长老随自己离开,没忘记敷衍地随意拱手道:“如若李长老召集大家只是为了商议这种事情,在下与诸位师弟们就不叨扰了,先行告退。”
另一边也传来女子的声音:“与其想着如何在同族身上占便宜,不如先想想仙魂此事背后的影响,咱们天元到底藏了多少那些家伙。”
莫问丹推开椅子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修士神情各异的脸,英气眉毛一扬。
“宗内事务繁忙,这种阴损缺德的事情,你们自个儿慢慢讨论吧。不过我在这想说一声,玄山乃驭妖宗的贵宾,要动姜宗主之前,不妨先来驭妖宗找我聊聊。”
天阶血脉的异种白虎骤然出现在厅内,庞大身躯撞垮好几根朱漆柱子,莫问丹翻身骑上去傲然看着众人,白虎那双凶煞非常的兽瞳也随主人一并注视着他们。
震慑意味不必再用言语多说一句。
待驭妖宗的修士离开,李崖虚面色隐约可见铁青,多年的养气工夫险些破功,身为白玉京长老,他何时被这样不留情面的顶撞过?
松善和他带领的弟子们彻底消失在蓬莱里,而他们的命魂灯并没有任何异样,白玉京怀疑他们寻到了无胥仙君的洞府。
如果无胥仙君的洞府真在蓬莱,也就意味着里面还有其他上古仙人的洞府传承。
仅仅是这样的猜想,以及今时今日玄山的实力地位,就足以让白玉京做出搏一搏的选择。
“诸位呢,如何看待此事……”李崖虚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他修士。
仙盟还要彻查关于蓬莱里的仙魂,仅派出两位长老赴约,他们对视看懂彼此眼神里的意思。
其中一位长老说道:“李长老心思缜密多有忧虑,于人族而言实乃幸事,但仙盟载册内姜宗主并无异常,李长老也可以放心了。”
连着三位巨头所言皆是袒护玄山,其他修士顿时明白该如何选择,继续保持缄默地坐着。
李崖虚没想到仙盟竟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在他看来,对付玄山最有力的两股力量除天墟之外,就非仙盟莫属了。
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天墟长老一句传音,李崖虚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暂时作罢。
“……就是这样,我直接骑着异种白虎离开,李崖虚那个老家伙的脸色会气成猪肝,哈。”
既然扛着压力表明立场,莫问丹也不会傻到不让正主知晓此事。
姜里雁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说道:“做的不错,说起来在蓬莱里我救了你们驭妖宗这么多人,包括你,想好准备什么谢礼了吗?”
莫问丹差点被一口吞下去的果仁呛住:“这个时候,您居然还想着搜刮我们驭妖宗!?”
“跳梁小丑值得在意吗,来来回回也就只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随他们去吧。”
也该给这些人一个酝酿阴谋的机会,不然就不好玩了。
莫问丹叹口气,实打实的羡慕了,若她也有强大到可以忽略阴谋和阳谋的实力,她也想跟姜里雁一样淡定到嚣张。
“对了,蓬莱里的那些仙魂看着很古怪,不像是成仙之人的魂魄,倒有点……”莫问丹犹豫着是否要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姜里雁看透她那点小心思,说道:“他们的确入魔了却不自知,还想着是为自己夺舍重生做准备,等到了夺舍成功以后就会发现,一切都只是在给他人做嫁衣。”
莫问丹眼一亮,小声追问道:“您对这事了解多少?”
“跟你们知道的差不多,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些东西。”姜里雁微微后仰,眼神示意她别再靠近。
姜里雁说的是实话,莫问丹却觉得她是知道但不想泄露天机,世上最烦人的事情莫过于此,有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遮遮掩掩不肯说清楚。
换了别人,莫问丹撬开嘴都要问出所以然,但既然是姜里雁,那就算了。
莫问丹此行目的只是为了让姜里雁知道驭妖宗的付出,其他都算是意外收获,一抹嘴高高兴兴的走出院落。
“为什么你总是要装出另一种神态?”
姜里雁捧着茶杯慢饮,转眼就看见在门边站着的傅疏,他今日又不知道抽什么风,浑身的正气凛然,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荡平天下不公的侠客般。
忽然听到她主动问话,傅疏沉寂的眼眸很快泛起神采,轻声说道:“白教习说我一身邪气,满是暴虐,我想这样不太讨喜,总有一个样子你……们会喜欢。”
想到他是深渊独自生长的来历,姜里雁竟觉得听出他声音里莫名的低落。
“白泽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听多无益。”姜里雁放下茶杯,说道:“别逼迫自己去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尤其是只为了讨好别人,只有你没有异心,玄山会接纳你。”
姜里雁看在同为莲花的份上,难得温和开导。
“好。”傅疏索性倚着门框,感受着被触动的心弦,他微微低头笑得温柔。
有些事情急不得,傅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也愿意用无尽岁月去完成这唯一目的。
姜里雁默默再喝一口热茶,徒弟养多了,灌鸡汤的本事也是渐长,对这一点她很满意,毕竟是人生导师的必备技能。
…
…
天墟门主赵成然走出宫阙,凝望着黑云压城的上空,久久无言。
“仙人怒,连天地都随其心意发生变化啊。”
赵成然惊惧小师叔祖的实力可怕,同时又艳羡不已,谁不想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曾经缥缈无边的云海,如今黑沉沉得搅动翻滚着,大山里,男子面容平静,可天墟两位太上长老以及门主赵成然都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平静淡定。
他们竟然就这么死了?
男子修炼千多年,面临无数险境死劫,但心境从未似今日这样掀起巨大波澜。
他与那些仙魂亦是一类,不过从上界狼狈逃窜回天元的失败者罢了,只是他运气好一些,仍然保留着肉身完整,待在天墟借着数重空间幻境遮掩气机,才没被天地法则驱逐。
蓬莱仙魂谋划的事情,他一清二楚,甚至为此帮了不少的忙,玄山秘库里那件东西对他至关重要,若不是无法离开天墟,他也不必费尽各种心机密谋算计。
然而自从姜里雁接任宗主以后,事态屡屡失控,黎璇玑身前的棋盘和棋子忽然被外泄的力量碾碎飞散。
原想让那些仙魂行走天元,搅浑天地法则,黎璇玑却怎么也想不到此间藏有如此强者,以一己之力打布置数百年的阵法以及那些仙魂。
那个神秘人又与玄山是否有什么关联。
黎璇玑思及此,直接将赵成然抓到面前,忽然被摄了的赵成然汗毛乍立,见是这位不世出的小师叔祖召见,连忙跪下趴伏行礼道:“弟子赵成然,见过小师叔祖。”
“不必多礼,告诉我,现在蓬莱是个什么境况。”黎璇玑神情不见丝毫异样,问话的语气一如往常。
赵成然却感受到有股威势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他竭力平稳呼吸道:“蓬莱内有仙魂现世,但很快就被一个神秘人打得溃散,此后,蓬莱便被玄山收入囊中,认玄山宗主姜里雁为主。”
“蓬莱认主?”黎璇玑低声重复道。
接受认主的过程无法分神且所需时间不短,黎璇玑倒是因此心安不少,如果姜里雁真是那个神秘人,他对玄山秘库里那件东西也就不敢再有觊觎之心。
可若不是她,这个神秘人又到底是谁?黎璇玑不信天元会有这般强者,难道是上界仙人……
黎璇玑微微阖上双眼,遮敛疯狂翻腾的思绪,他们不过是一群失败者,自称谪仙,上界那些人又怎会愿意冒着横渡虚空的风险来到天元,何况进入天元还要遭受制衡。
多种猜测冒出头就被黎璇玑否定,思来想去依旧只有玄山和姜里雁最多疑点。
“玄山似乎弟子不多,你去找些资质天赋不错的凡人,摄魂控心无论如何,将他们送入玄山,可明白?”黎璇玑视线投入无边无际的云海里,淡声说道。
赵成然心下愕然,这事一旦被发现,可就不止是玄山与天墟之间的事情了。
此举……与邪魔外道又有何不同。
“听到了吗?”
随着黎璇玑再度出声,赵成然只觉一道锐利视线望向自己,连忙额头贴地道:“弟子谨遵小师叔祖吩咐,一定将此事做好。”
黎璇玑这才漠然地嗯了一声,说道:“去吧。”
“是,弟子告退。”
赵成然一直低着头,直至回到宫阙里,仍旧不敢露出一点异样,只紧紧地捏着把手。
小师叔祖下这样的命令,到底想过天墟该如何自处吗?
殿内光线透亮,却怎么也无法驱散赵成然心中阴霾。
“来人,持我令传长老……”
无论心里怎么想,黎璇玑吩咐的事情就算再荒唐,也定要尽快办妥,赵成然清楚他和天墟都无法承受对方的怒火。
极南妖族地域,一众妖族亲眼目睹蓬莱仙山被牵引缓慢飞走,还在静候秘境开启的妖族们,神情十分同步的陷入了呆滞。
“打探到是哪个人族得到蓬莱了吗?”
一个头顶缀着双银白狐耳的男子眯起眼,看着蓬莱仙山最终消失在一片迷雾中。
旁边浑身覆满黑红色甲壳的壮汉摇头,说道:“还没得到准信。”
“人族到底是得天独厚,这蓬莱咱们连边都沾不上,就让他们直接得到带走,难不成你们真的心甘情愿?”本体背明鸟的女妖抬手掩唇,只露出一双冷然的眼瞳说道。
几只妖族鼎立,有个状若巨猿的长毛大汉说道:“你个灾祸精可别想唆使我们,这蓬莱进不进对我们来说又没什么影响,难道得了劳什子仙人传承你能修炼?”
“难道你们没有感应到那道气息么?”狐妖狭长眼眸微眯,却不似寻常狐狸成精的媚意,反倒自有一股风流洒脱。
这话问出来,众妖一致沉默。
“……的确感应到了,可这会是真的吗?”巨猿看似一介莽汉,此刻厚厚的嘴唇轻颤,显然心情有些激动。
背明鸟妖眼中神色痴狂。
“那是妖祖的气息对吗,囚猿,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哪怕并非妖祖本尊泄露,也定然会是她的随身物件。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找到这道气息源头,不能任其落入人族手里。”
狐妖轻笑摇头:“你不必再煽动,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要我说,最好这气息源头是妖祖她老人家的东西,而非本尊。”浑身甲壳的男子说话都喷着火星,阴着脸笑道。
话里大不敬意味浓厚,众妖却没有驳斥。
妖族不得不迁徙四极近万年,勉强能与人族保持对立平衡,彼此之间颇为微妙的相处,随时都有翻脸厮杀的可能。
说是对立,可在妖族心里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退让。
妖族被这般欺压,若传说中的那位妖祖还活着,为何不出面引领众妖与人族争斗?
若她身死道消还好,否则妖族也不愿迎来一个空有地位,却没有实力的老祖压在头顶供奉,到时候恐怕又要出一阵乱子。
背明鸟妖吃吃笑道:“打探消息的活,不如就让你这个狐族出了名的美男去好了,反正你与人族打交道贯来有经验,说不得还能将这蓬莱秘境都蛊惑回来。”
话音未落,背明身后一双没什么毛的羽翼被利爪撕扯碎裂,她惊叫出声,眼神恨极了看向那只狐妖。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是你话多犯了忌讳,你知道的,狐族护法想要惩治谁,我自然拦不住。”他缀在发间的狐耳愉悦地动了动。
背明鸟眼神这才略有惊恐,没再多说一句,催动妖力飞回族群领地。
狐妖轻呵一声,说道:“这事需要妖族强者们共同商议,你们回去禀报吧,无论是妖祖本尊亦或她老人家的遗泽,都该迎回咱们妖族再做定夺。”
“好,极南妖族这边就交由你联络定下章程,我且回极西商议。”
巨猿目光避让着狐妖不敢直视他,这狐妖模样生得雌雄莫辨,一双狐儿眼即便是巨猿看久了,也有种深陷眼中漩涡难以自拔的感觉。
…
…
姜里雁牵引着蓬莱往玄山方向飞着,突然一阵被人记挂念叨的感觉如芒在背,她下意识皱起眉头,这是谁又在暗地里偷偷算计她?
“前面飞行的修士让一让啊,撞上来你们吃亏。”懒得去理会这些,姜里雁顺势朝前面喊了一嗓子,惊得那些御器或御兽飞行的修士连忙避让。
正当他们想看清是谁说话时,就看见姜里雁踏空而行,她身后有道气机牵引着一座庞大仙山。
遛妖兽见过,可这遛蓬莱仙山的行为,他们真是头一回亲眼目睹,未免也太刺激人了。
“这位就是玄山宗主?”
“果然不一般……”
“哼,刚得蓬莱认主就这么张扬的招摇过市,不过如此。”
“你要能得蓬莱认主,比她还招摇,装什么。”
“是谁说的,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四下散落浮空的修士窃窃私语,偶有争执声响,姜里雁一概无视,要不是蓬莱秘境正在缓慢与天元衔接,融汇接纳天地法则,她都想直接把蓬莱丢回玄山了。
作者有话说:
发现每次说半夜更,我就会困得秒睡,哭唧唧。
这个算是补更两章吧,晚上不晓得几点更新惹,我尽量早早出现!猛男再度落雷。
还有一个是希望大家不要再纠结有无CP的问题了,这个我就不多说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呀,每次看到都高兴得我上街抓两个小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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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阴谋诡计
等姜里雁好不容易把蓬莱拖到离玄山只有三里地时, 就看见自玄山山门排出一条长龙般的队伍。
从几岁稚童、少年少女乃至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女,这些凡人井然有序的排着队伍逐个接受登阶试炼。
“就一段时间没回来而已,荼兔这是上哪儿弄了个招生办?”姜里雁喃喃道。
玄山覆灭以后, 声名大不如从前,像这种排着队接受试炼就想拜入玄山的场面, 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景象。
姜里雁松开牵引蓬莱的气机, 整座仙山轰然落下, 原是平原的地带顿时多出一座巍峨大山。
其实单独牵引走蓬莱秘境即可, 无需特意搬走整座山, 姜里雁本着出门不捡就是亏的原则,硬生生拽着它飞了数万里。
正在排队等待试炼的凡人们只听到一声闷沉巨响, 转眼看向来时路, 高得仰头望不到边际的大山突兀出现。
姜里雁则是自顾自走进玄山, 腰间别着双刀的霍静然早就等着她了, 看到姜里雁身影连忙迎上去说道:“师父,大师兄他变成了一颗金卵!您快去看看吧!”
“别急。”见小姑娘紧张得抓住她袖子, 姜里雁安抚地揉揉霍静然头顶软发。
虽然姜乌平日面暖心冷,但对师门的人也留了一份温柔,如今不知他变化是好是坏,也确实让两个小姑娘担心不已。
姜里雁在他们身上都留了一道神识, 若真的危及性命, 她早就得知了, 看样子情况不会太坏。
玄山现在也是一派生机勃勃, 照料草木、清理打扫的杂役们在各峰上若隐若现。
这段时间里荼兔也招进来几名散修, 慕名而来的修士不少, 可惜能通过姜里雁所设考核的没几个。
几日前更是陆陆续续有凡人前来求拜玄山门下, 荼兔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些凡人的确看不出什么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应当被姜里雁设下幻境刷出去,他也只好带着这阵疑惑暂且把通过试炼的弟子纳入玄山,待姜里雁回来以后再由她定夺。
山岩泥土泛着微赤色的异火峰底下有处地火溶洞,因此整座山峰火属灵气相当充裕。
姜里雁迈步踏进来一瞬间,比往日更胜的一股炎灼扑面而来。
半山腰往上的草木都已经彻底枯萎,根本受不住这霸道的阳炎。
走到山巅,果然有一颗金卵沉浮在那儿,好似会呼吸一样时而吞吐出丝缕太阳真火。
“不用担心,你们师兄他只是血脉进阶,这是好事。”见傅青芽顶着极热守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姜里雁欣慰他们师兄妹之间互相守望的这份觉悟,便安慰了一句。
随后姜里雁无视灼人的太阳真火,指尖划开一道口子,逼出几滴精血涂抹在金卵上。
道道线条组合融汇成一幅金乌图腾,姜里雁轻轻拍了拍金卵,一股强劲的气流自它四周涌动,腾地燃起熊熊烈焰,就好似第二颗太阳般。
姜里雁淡定的锁住这片区域,不让姜乌血脉蜕变发生的异像影响到其他人。
光滑无暇的金卵上渐渐出现裂纹,随后跌落一块卵壳,姜里雁看见里面盛满了赤红的太阳真火,一只金羽夺目的神鸟蜷缩着浸泡在里。
太阳真火被他渐渐吸收,金乌很快便展翅振翼突破了卵壳的保护,长颈弯着优美弧度,羽翼之间舒展可见迸发的霸道阳炎
“师父?”在进阶以后的传承记忆冲刷下,姜乌眼神有些茫然,他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姜里雁的手。
姜里雁说道:“血脉进阶的感觉如何?”
“一些桎梏不见了,还有剑诀,好像与我记忆里的传承融合了。”
姜乌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剑意,原是柄气势锐不可当的小剑模样,如今竟被一只金乌替代,而这金乌剑意坠着六道剑羽尾翎。
因为半妖的缘故,姜乌一直是人身修炼剑诀,妖躯使传承神通,但无论人身还是妖躯,血脉都不够纯粹,也因此常常会受到一些无形的限制。
现在这次进阶却像是凝练了血脉,使得他无论人身妖躯皆不掺驳杂,让姜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姜里雁不屑居功,只是笑着拍拍他的头,焚毁万物的金乌赤炎对她而言只是手心里感觉到股暖意。
“师父,我想下山历练一段时日。”姜乌忽然说道:“您放心,宗门大比前,我一定会赶回来。”
从入道至今,姜乌一直躲在师父的保护下,并不是厌恶和不贪恋,但姜乌更希望自己能成为她手中的一柄利刃,扫清阻拦在师父面前的障碍。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受着她的保护。
姜里雁清楚他性子里坚韧孤傲的一面,并没有拒绝,说道:“好,不过得把你另一个师弟带上,你们两人一起历练。”
“哪个师弟?”姜乌问道。
“连楚玉,他修炼的道不适合一直待在山里,也该多出去走走。”姜里雁笑道:“正好给你历练道路增加些难度,可好?”
姜乌应道:“好,师父,我会照顾好师弟的。”
“也要照顾好自己。”姜里雁笑着看他。
阳光下映得神鸟金羽流光转动,透着高傲和不可一世气质的金乌却乖巧再度弯下修长脖颈,低着头主动蹭她掌心:“弟子敬遵师父吩咐。”
“师兄师兄,你会掉毛么?”
这边姜里雁撤去禁制,终于能够进来的傅青芽和霍静然兴奋得很,一冲进来就急匆匆问得姜乌久久无言。
霍静然性情要冷静得多,只不过她暗搓搓打量的目光,显然也与傅青芽有着同样的问题。
姜乌无可奈何地看她们一眼,随后偏过头低啄拔了两根仍沾着金乌赤炎的羽毛,一人一根分给她们。
“拿好,里面有一道金乌赤炎,遇到危险以灵力催动即可。”姜乌知道她们不过玩闹搞怪,但还是直接拔了两根送给师妹们防身。
傅青芽愣住,随后急道:“师兄你是不是傻。”
“这是金乌赤炎凝成的羽毛,不是真拔下来一根,看把你急的。”一旁霍静然妥帖收好金羽后,慢悠悠地吐槽道。
至于她先前也吓得想要伸手去拦的动作,估计没人看见,霍静然也就理直气壮的笑傅青芽。
姜里雁静静地看着他们笑闹,忽觉再次踏足天元大地,所做一切都变得有意义,心中有所牵挂的感觉倒也不错。
“师父,我也想下山历练!”
徒弟们笑着打闹一阵后,霍静然也凑过来巴巴地瞧着姜里雁,从小的经历使得她性情更为坚韧狠绝一些,也比之其他徒弟有一份危机感。
那是经历了无数次至亲冷落忽略轻视后,不可遏制诞生的危机感。
霍静然无时无刻不想变得更强,为此她每天都坚持挥刀数千,哪一次挥刀的速度或动作不合心意,便重头再来。
几岁时就清楚自己的处境,硬扛着寒鸾之体带来的冰寒蚀骨折磨仍咬牙坚持,霍静然的狠,不仅仅是对敌人,对自己也狠绝至极。
刀法不经历实战和鲜血洗礼,难以增进,霍静然不惧历练途中孤独,只怕自己与双刀渐渐养得锈钝了。
“不行,往后玄山其他弟子也是,除非修为突破凝丹期,否则都要乖乖留在山里修炼。”姜里雁摸摸小姑娘低落微垂的头。
“寒鸾之体于修行而言确实是一大助力,但你从小没有灵石药浴和灵丹辅助,它每一次发作都只能消耗你的血肉精气,这些时日我会为你把身体调理疏导好,听话。”
霍静然懂得事情孰轻孰重,仰着头轻点道:“谢谢师父。”
没有经过修炼慢慢温养的底子,姜里雁除非重新为她塑造一副身躯,否则也不敢贸然就处理霍静然体内多处暗伤沉疴。
小姑娘遭了太多罪,却从未提及一次,姜里雁也想让她往后修行一途走得更舒坦些,所以准备得很谨慎。
正当这里一派和乐融融之际,荼兔忽然急匆匆飞来,落地后连忙说道:“大人,您快去山门看看吧,白泽神君他……”
荼兔也不知该怎么说,的确想不到往日一直沉默寡言的白泽,突然就做出这样的举措。
“他又干什么了。”姜里雁皱眉。
“白泽神君说有些错要当面与您说清楚,随后也只让我进来通报,再没说别的什么了,您去瞧瞧吧。”
山门处站着百多个凡人,真让白泽站在那里一直被看下去,荼兔生怕传出去坏了玄山的形象。
姜里雁有些烦闷,这个白泽真是干啥啥不行,惹她心烦第一名,见荼兔焦急等候回应,她点点头向山门走去。
弟子们也跟上一并过去。
此时玄山里的傅疏、牡丹、神剑和蜃龙也都站在石阶上,看着白泽默不作声站在山门外。
“你又想做什么?”
姜里雁一步步走下石阶,最终站定在还有几阶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白泽。
“那日你在岛上所言是对的,我不应该擅做决定,干涉两族之间的生死相争。”白泽见她到来,方才缓缓说道:“先前我自认有错,错在让你不喜,或许这便是为何你一再对我厌恶的缘故,是我没有想明白。”
“所以呢,你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是想丢人现眼,还是打算借他们来要挟我?”姜里雁眼神不善。
白泽摇头,罕见地弯起唇角轻笑,一直以来淡漠得不见表情变化的面容,柔和许多。
“他们如何恨我,往后我会一一偿还,你恨我,我现在便来认错。”
白泽抬眼望向她,浅金色眼瞳里干净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倒映出冷静看他的姜里雁,随后他取出一把骨质短匕,当着众多视线毫不犹豫地刺入心口。
馨香的异色血液汩汩流出,白泽拔出短匕,制住血肉愈合的趋势,任由精血流出体内,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带来阵阵晕眩。
“你说过,血债就要血偿,我做到了。”
高悬烈日被乌云遮蔽,吹拂过的风似乎在呜咽,天地也感知到白泽的生命力在缓缓流失,为之悲鸣。
白泽从未自视甚高,但天生的聪慧也成为蒙蔽他双眼的雾霭,白泽图成为压垮妖族和人族两方平衡的一根稻草,面对生气的姜里雁,他虽未看轻,却也觉得自己的作为不被理解。
直到姜里雁那一句话,让他彻底醒悟。
即便是强大如她,也不曾干涉过此界某些层次的发展。
那么他又有何资格自以为是,甚至觉着自己担下众多因果,却只是枉费苦心做可笑之事。
即便是血脉高贵、实力强盛的神兽,亲自放任伤势加剧,自然也是会死的。
白泽知道姜里雁一直都很爱憎分明,想要让她原谅,若非如此,别无他法。
姜里雁看着白泽的血渗入地里,神兽精血滋养得四周甚至弥漫起淡淡岚烟,这是灵气浓厚得几乎凝为实质的表现。
各种花草树木争先恐后的生根发芽,随风轻轻晃动,隐约可见灵韵闪过。
眼见他失去血色的脸白得几近透明,姜里雁走下去,抬脚便是一踹,毫不犹豫地用力将他整个人踹得向后飞,直至撞碎大半山岩石壁方才停下。
再无力维持清醒的白泽被踹回本体原型,此时的他几乎奄奄一息,半睁着兽瞳静静看向姜里雁。
“想死,也得等他们亲自给你来上一刀再死。”姜里雁眉眼冷厉,说道:“别在我的山门前寻死,从以前到现在,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蠢得跟猪一样,真是丢人现眼,晦气。”
凡人们看着与典籍中记载如出一辙的神兽模样,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不轻,眼下更是惊得说不出话,玄山宗主这是一脚踹飞了神兽白泽?不对,白泽又为何突然给自己来了一刀。
各种极具冲击力的场面,让他们脑子一团混乱。
姜里雁冷脸说道:“蜃龙,做事。”
“好嘞,马上搞定!”
蜃龙扭着腰肢走下来,拍拍手招呼道:“大家别愣着了,来来来,你们都看我一眼。”
她说话声音里便带着蛊惑引诱的韵律,众凡人毫无修为,自然是没有抵抗的直接扭头看她,接着迅速沉入幻境里软软倒地。
姜里雁这时慢慢走到现出本体的白泽身前,抬手摄回他流失的所有精血,一股脑直接打入白泽体内,轻声说道:“想玩这种把戏可以,就是别脏了我的山门。”
蛮横粗暴的精血归体,让虚弱不堪的白泽瞬间失去意识。
只不过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脑海里闪过的唯一念头,便是……
赌赢了。
“把他抬回去随便丢角落里,别让外人看见,还有这群凡人,蜃龙你处理好他们的记忆便都唤醒吧。”
姜里雁也是没想到白泽认错这么干脆,以他那看似淡然实则执拗的性子,原想过个千万年都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就算认错又如何。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惨死的妖族,无法再活过来,姜里雁没资格替它们原谅白泽,他做这些事情,不过是在慰藉自己愧疚的内心而已。
“白泽神君本体毛发都是绿色,怎么化作人形,头发却是绛色。”
在全员静默的环境里,牡丹盯着看了许久,下意识把心底疑惑说出声。
众人:“……?”
牡丹小脸顿时爆红,连忙轻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有些好奇……”
“你们都回去安心修炼吧,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许再提起一个字,否则送去阆苑峰给妖兽们捡屎。”姜里雁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听清楚了吗?”
“是,宗主,弟子遵命。”
傅疏也跟着应了一声,目光却一直落在被撞碎大半的山岩石壁上。
也是想不到这清高孤傲的神兽,竟然还下作的用出苦肉计,傅疏潋滟的桃花眼微眯,大意了啊……
姜里雁经过蜃龙身旁时,随口说道:“将他们唤醒吧,再不试炼,天都要黑了。”
蜃龙却歪了歪头看她,说道:“大人,这些家伙有点不对劲。”
刚要迈步的姜里雁一顿,目光落在倒地的凡人们身上,麻烦事还真是凑巧地往上赶,来了一堆又一堆啊。
“他们之中有一百七十三人,神魂落了某种禁制,记忆也遭受篡改。”
这种手段难以发现,即便是问心搜魂之类的秘术都很难察觉到异样,但偏偏碰上蜃龙,生来就有这类天赋神通,感知一向敏锐。
这些凡人神魂和记忆的异状,蜃龙立即就察觉到不对。
“被隐藏的那些记忆,能恢复吗?”姜里雁问道。
蜃龙点点头,她眼底冷得好似淬了冰,抿着红唇笑道:“这不难,谁让使出这些秘术的人,传自我呢。”
世上只有一个门派的弟子所修功法,是以蜃龙精血辅佐修行。
她这么说,姜里雁自然也想到了。
“贼心不死啊。”姜里雁眯了眯眼,说道:“幻化出几段被遮掩的记忆出来,我想看。”
蜃龙凌空轻轻点向几人,自他们额间识海处飞出几道光亮,徐徐展开,清晰的画面便出现在姜里雁眼前。
天墟修士如何抓住这些凡人软肋,威胁他们,在画面里逐一展示。
“好了,将他们此段记忆蒙蔽吧,到时候送去玄山,待门内有何吩咐再唤回记忆。”他们之间,其中一位修士说道。
“嗯,就算这些凡人到时候再如何亲近玄山,在两难抉择下,有我们天墟之名施压,也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另一人傲然笑道。
直到一阵柔和白光拂过,这段记忆戛然而止。
姜里雁轻扯嘴角,天墟这是打算给玄山安插多少卧底,为防止有人无法通过试炼考验,竟做了这么多手准备,这天墟门主倒真是好魄力。
他们没有蜃龙的天赋和血脉,施展此类秘术需要耗费许多灵物辅佐。
足足一百七十三人,就为了安插进玄山当定时启动的棋子。
到底图谋着什么东西,才能让他们付出这么多。
姜里雁自然不会无知的以为天墟苦心积虑做这些,是为了提防和对付她与玄山。
“要处置掉这些凡人吗。”蜃龙说这话时面带笑意,显然人族生死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
“不必,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如果能够通过试炼就照常收入玄山,我倒要看看天墟打算玩什么阴谋。”
其实姜里雁也想玩玩所谓动脑不动手的博弈,可惜常常会忍不住推翻桌子,干出能动手为什么要让你蹦跶这么久的事情。
但眼下天墟费尽心思找来这么多修行资质和心性都不错的凡人,还为了不留痕迹,努力布置众多把他们引导送至青都。
姜里雁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辜负他们这番苦心。
一百七十三个凡人所受要挟,无非是家人性命或友人、挚爱被天墟拿捏,重情重义的人,姜里雁自然不会因此迁怒他们。
甚至还会很好心的为他们解决后患,就是不知到时候天墟没了要挟的资本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姜里雁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好的,大人您吩咐,我照办。”
蜃龙光是看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就猜到大概,心里那叫一个舒畅痛快,能阴到天墟让他们吃瘪,也同样是蜃龙的乐趣。
数百凡人悠然醒转,再次被那座突然出现的仙山震撼,茫然骚乱了一阵后,在玄山派出的弟子维持秩序后,又开始一个个踏上石阶。
试炼持续到第二日,其他凡人里能够通过试炼的并不多,但那一百七十三人却都尽数通过。
足以见得天墟确实下了血本,清楚玄山要求不低,狠得下心将这么多好苗子安排妥当后送到玄山嘴边。
“图谋不小啊,啧啧……”
姜里雁站在主峰顶上边缘,看着神情不一的新弟子在荼兔带领下走进来,根据各自灵根不同,安排在各个山峰里。
这种好事,真希望别的宗门也能效仿一下。
另一头,准备妥当的姜乌和连楚玉在告别姜里雁以后,便低调地离开了玄山。
姜乌想要去极西之地历练,那是他曾经狼狈逃离的地方,也是在离开了那里去往泽都,才遇到了姜里雁。
妖族大多性情狠戾阴险,但也有善良温和或爽朗大气的妖,姜乌在师父教导下并未全然仇视他们,此次历练便是想以那些非良善的妖族,磨砺自身剑意。
若是碰上不行好事的人族,姜乌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连楚玉没想这么多,成神的传承需要信仰,简而言之,这趟出来历练为的就是四处做好事,无论什么族群,能帮则帮。
他们二人目的背道而驰,就连彼此也都觉得有些怪异,只是既然姜里雁这么安排,他们就接受。
身为弟子,应当将师父所言和安排都琢磨清楚其中深意,如若琢磨不出,定是时机未到,或是他们自己心境还不够,领会不到师父的用意。
“到了泽都,便直接往极西之地去吧,听闻极西生长着一种灵果,味道极好,将它连根采摘回去看看能否在玄山种活,师父或许会喜欢这种灵果。”
姜乌淡淡声说道:“就当是我们此行目的了。”
连楚玉沉默,忍不住问道:“师兄说的这灵果是……?”
“凤珠。”
“……我明白了。”
连楚玉抬眼望向走在他前面的姜乌。
修炼多日,姜乌身形愈发挺拔,介乎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样貌清隽干净,一袭青衣也掩不住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凛然气质。
凤珠生长在极西妖族腹地,超脱了天地玄黄的层次划分,传闻这凤珠灵果里蕴含着丝缕凤凰真炎。
无论是人族火属修士,又或是妖族里修火以及禽鸟成妖,吞服炼化后都有着极大的作用。
它生长环境极其恶劣危险,已是一道天然屏障,往外更是有妖族布下多重禁制,还有各种妖族把守在最外围。
别说是闯过禁制了,单单潜入极西之地就已经很难。
连楚玉想了又想,最终只能憋出一句:“就依师兄说的做。”
一路上除了连楚玉偶尔做些好人好事外,姜乌出手的次数并不算多,在这妖族少有出没,人族还受道德以及仙盟规矩约束的地方,自然也发生不了什么摩擦。
倒是两人模样气质颇为出众,常有结伴历练探宝的修士向他们发出邀约,希望能够一起结伴同行。
又一次礼貌拒绝几名修士的提议,连楚玉眺望远方,星罗棋布的水泽向远处蔓延,最终目光所及处只能看到模糊暗沉的一条直线。
“就快要到极西地域了,师兄,你可会遮敛气息的法门?”连楚玉问道。
姜乌淡淡看他一眼,随后妖纹浮现在背脊处,只锁住金乌血脉的气息不外泄,此时无论是人是妖,都只会将他当做是妖族看待。
“这样便可以了。”姜乌说道。
连楚玉一愣,挠挠头正想问他该怎么办,又猛地恍然大悟。
翠绿莹光自他额间一闪,他浑身气息顿时变得苍朴,如同一棵参天古树。
连楚玉额间缀着小小一块翠绿晶石,映得他的面容比往日温润要多出一分冷然。
所谓神性,便是摈弃了人族应有的七情六欲,凌驾于万物之上。
“师兄,我们走吧。”连楚玉习惯地温和轻笑,顿时将这副稍微有些神明无情的气势破坏得干净。
姜乌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极西风光与泽都相差甚远,这里多是丛林,水泽也都大多变成了隔绝灵气的沼泽,林间毒瘴遍布,生活在这里的妖兽大多都蕴含各种奇毒。
姜乌随手斩落一只毒蛛,低声道:“小心脚下,别陷进泥沼里。”
“师兄放心。”
连楚玉周身弥漫清新碧色,为他们驱散了缓缓逼近的毒瘴。
“保护好七殿下!”
“快带殿下离开这里,别管我,快走啊!”
几声怒吼里,夹杂着节肢动物细碎的多足爬动,以及蛇类滑行的沙沙窸窣声。
利物陷入软肉里的闷声响起,不知是人还是妖兽被伤,但很快的几道惊喊便让姜乌他们了然。
连楚玉这几日也清楚姜乌的性格,没有贸然过去,而是低声问道:“师兄,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心地再好,连楚玉也并非无脑的烂好人。
若只是他一人也就罢了,连楚玉不会擅做出会将他人牵扯进去的决定。
姜乌静心聆听,随后说道:“似乎是认识的人,但与我们无关,这是他们的命数,我们走吧。”
“好。”连楚玉点点头,虽有犹豫,但还是跟着姜乌往一旁偏了些方向离开。
或许是徐缺命不该绝,他的护卫队已经重伤惨死剩下三人,其中一个还半陷在泥沼中,被生活在里的不知名妖兽啃噬去大半副身躯。
最终两名护卫竭力将他往外抛出险境,只求在这几只剧毒妖兽吞食完他们前,徐缺能够醒来逃离。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姜乌眸光微暗,低头打量恰好被丢在他们面前的徐缺,不省人事的徐缺浑身皮肤泛青,嘴唇也透着不正常的黑紫。
浑然没了当初身为贵胄的模样,离断气就只差一点距离。
“为他疗伤祛毒吧。”事已至此,姜乌也就淡了见死不救的想法。
连楚玉点点头,青帝传承里他能掌握的神通秘术粗浅,但拿来应对徐缺所中的毒也足够了。
两名护卫很快也彻底没了声息,随后那片林间密密麻麻爬出数只毒虫,还有一只黑甲巨虫,肥大的身躯覆着光洁黑甲,细密短足在虫身下飞速划动。
还有一条额顶长着肉瘤的大蛇缓缓游出,身躯已有它旁边一棵大树般粗,阴冷的蛇瞳注视着姜乌和连楚玉。
两只妖兽的攻击迅捷如电,毒液和锐齿、身体,皆是足以致命的手段。
更有密集的毒虫如黑潮靠近,一旦沾身,就算是有灵力和防御灵器护体,也会很快被它们接连不断的啃咬消耗殆尽。
姜乌淡然拔剑,携着如日赤炎的剑气激荡,灼烧得毒瘴滋滋作响,随后他直接跃入黑甲虫妖和大蛇之间,踩在毒虫黑潮上。
体内剑诀运转,一招一式,了断这林间妖兽的性命。
荡清毒瘴。
姜乌归剑入鞘,看也不看身后轰然倒地的两只妖兽,走回连楚玉身边,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毒已驱得差不多,就要醒来了。”
连楚玉有些不好意思,原以为治好徐缺后,师兄那边还要他帮忙掠阵,没想到姜乌实力强悍得比他还要快。
随着翠绿光芒渐渐平息,徐缺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前仍是熟悉的密林,他猛然坐直了身体运转功法。
“看都不看就要动手,你在想什么?”姜乌淡声说道。
徐缺愣住,这才注意到姜乌和连楚玉的存在,疑惑喃喃:“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楚玉解释道:“我与师兄来此历练,经过这里恰好碰见你遭遇危险,便将你救下。”
意识终于彻底回笼,徐缺打量四周。
那两只妖兽显然是被剑所斩杀,而翻了一地的黑虫更是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姜乌的实力增长至此境界,让徐缺感到艳羡的同时又很惊诧。
“我的护卫呢……他们在哪里!”
徐缺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护卫们声嘶力竭只为保全他的性命,顿时双眼泛着血丝,有些激动地询问他们。
连楚玉看了姜乌一眼,随后低声道:“都死了。”
“死了?”
怔愣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徐缺猛然抓住连楚玉衣领。
豆子般的泪水从眼里流出,徐缺几近嘶吼般质问他:“为什么,你们能救我,为何不救下他们!?就算是万枚灵石答谢我亦给得起,为何不救!”
姜乌一脸平静地走过去,随后抬脚踹向他左肩,本就有些虚弱脱力的徐缺直接被踹翻。
“救你,只是因为你运气好,还有几个忠心护卫。”姜乌眼神不悦地向下看着他,说道:“不救,你又如何?”
连楚玉没被徐缺吓到,转眼看到姜乌踹那一脚时,莫名觉得熟悉。
再想到前不久山门发生的一幕,突然就有些明悟。
原来这就是学以致用。
徐缺被踹得气血翻涌,也因此冷静下来,他咳了几声,说道:“是我魔障了……你说得对,他们会死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姜乌不置可否,对连楚玉示意道:“走吧。”
连楚玉理了理衣襟站起来,便要跟姜乌一并离开。
“等等,你们要把我就这么丢下不管了吗?”徐缺还在黯然神伤,见状连忙急道:“就不好奇我为何要来极西,为何会遇到这些危险吗?”
姜乌懒得理会他,径直向前走,紧随其后的连楚玉回头对他歉意一笑,但也没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大机缘,难道你们真的不想知道吗!”
徐缺迅速撑着枯枝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他们,先前还有些贵□□子的气质,现在也不过是头发乱糟混着落叶泥土的落魄修士。
姜乌终是不耐烦地回头,认真说道:“对你口中机缘不感兴趣,但若是你再如此嘈杂扰了我们的历练,我想,夏国也难以查出是极西哪个妖动手杀了他们的七殿下。”
看出他眼中杀机,徐缺咬咬牙,索性将自己此行目的全盘说出。
“我舅父中了妖族霜蛛妖君的毒,她已是天阶血脉,天底下比之更高阶的大妖血脉灵物不多,极西腹地中千里炎地的凤凰真炎是唯一一个我得知其确凿下落的,这也是救回我舅父的唯一机会。”
徐缺面色难看道:“我有通过禁制而不被妖族得知的办法,千里炎地灵物很多,你们也能从中收获不少,我们合作,如何?”
“不如何,既然你这般自信,大可一人前往。”
他们此次历练的目标同样是潜入千里炎地,姜乌不屑也不想带上徐缺这个累赘。
徐缺口中的办法,在姜乌看来不过尔尔。
何况姜乌从未遮掩过金乌赤炎,阶位并不低于凤凰真炎,以楚染青的实力地位和徐缺七皇子的身份,这样的消息都传不到他们面前。
显然夏国有人不希望楚染青活,顺带想让徐缺死在极西。
否则又怎会放任他只带着修为算不得多高的护卫队潜入极西,连腹地都不曾深入,就折损了整个护卫队。
徐缺急了,抿唇道:“难道你们就不想入千里炎地?我记得你是火灵根,那些火属灵物于你修行好处颇多……”
姜乌打断他的话,说道:“这话说得千里炎地仿佛已成你囊中之物一般,话我只说一次,倘若你再阻挠,便是我的剑作回答。”
连楚玉不由佩服师兄这份决绝,默默跟在他身后。
傻愣站在原地的徐缺急得犹如热锅蚂蚁,很快他忽然想到了姜里雁,连忙说道:“我可以付报酬!”
剑光离徐缺喉间仅一寸距离,生生顿住,但无双剑意已然划破徐缺些许皮肉,一道血痕霎时出现。
“万枚灵石,以及三十枚天阶灵丹,还有……还有五把地阶灵器!”
徐缺着急地疯狂思索,许诺出去的报酬虽不至于掏空他的家底,却也让他心痛不已,但为了能够治好舅父所中的霜蛛之毒,徐缺也管不了那么多。
连楚玉就看着师兄淡定的归剑入鞘,随后低头思索片刻。
“可以,但你不能跟着我们。”姜乌抬头应下。
徐缺皱眉:“为何?”
姜乌一针见血道:“你实力太弱,是个累赘。”
林间毒瘴使得风也吹不进来,唯有些诡异鸣叫不时响起,在这稍显阴暗的环境里,一股尴尬弥漫开来。
连楚玉轻咳一声,打圆场道:“七殿下刚受重伤,的确不适合再冒风险,不如先回泽都等候我与师兄的好消息。”
“不行,我一定要跟着,亲自带着凤凰真炎回王城。”
徐缺涨红了脸,谁知道这两师兄弟是否会上心。
若拖延时机,蛛毒发作以后便无力回天了,他就算是死在千里炎地也不愿看着舅舅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带上你是个累赘,只会拖累我们。”姜乌淡睨他一眼,说道:“遇到危险还要分神保护你,何必多此一举。”
徐缺固执道:“我必须跟着!”
若他们真的拒绝不愿,徐缺也宁可独自一人前往。
姜乌眼眸微眯,沉吟道:“带着你不是不可。”
“真的……”徐缺松了口气,欣喜正要说话,就听得姜乌接着说了一句。
“但是,得加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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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千里炎地
徐缺脸色青了又红, 红了又紫,几度变化后终于冷静下来,这不讲道理只认钱的态度还真是一脉相承。
但对他来说只要能潜入千里炎地找到凤凰真炎回王城, 无论要耗费多少天材地宝和灵石器物都能接受,徐缺于众多皇子皇女中算不得多出色, 却也攒下不少底蕴。
“加就加, 但是这一路你们得保护好我, 必须得取到凤凰真炎安然送回王城。”
徐缺眼下只能选择相信姜乌, 这也让他明白一直以来选择做个闲散皇子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依赖着身份和舅舅的照顾,真正遇到事情时便无力应对。
姜乌微微颔首, 说道:“走吧, 别耽搁了。”
“你也是夏国人?”待到心情稍微安定, 徐缺才反应过来连楚玉说话的口音有些耳熟, 便出声询问道。
连楚玉温和轻笑,说道:“长胜候乃家父。”
“噢……”徐缺没再说什么。
长胜候家中那点事情王城里人尽皆知, 只不过大家都不觉着这位大公子可怜,毕竟次子连舒然的确天赋过人,几岁稚童时期就崭露头角。
比起默默无闻的大公子,长胜候宠溺次子也乃人之常情。
至于对连楚玉来说公平与否, 又有谁会在意呢。
…
…
虽然姜里雁说是把白泽丢到角落里, 荼兔却不敢真这么做, 在阆苑峰妥善安置好了白泽, 才转而去应付新入门的弟子们。
布下的禁制能拦住别人, 但拦不住有心闯入的傅疏。
“道貌岸然了这么久, 指望一招苦肉计能翻身, 白泽神君就不觉着自己这么做, 有些下作吗。”
巨大的神兽双眼紧闭,呼吸缓缓。
傅疏倚着石碑,长身玉立,可眼底却是浓浓的嘲讽。
“与你何干。”
白泽化作人形,顺势靠在软绸堆成的垫子上,平静面庞里看不出丝毫虚弱。
他可以当众向姜里雁低头认错,但面对其他人时,他依旧是那个白泽神君。
傅疏勾唇笑道:“真以为你这么做,配得到她原谅?”
“配不配,也与你无关。”白泽眼神淡漠,与他对视道:“反倒是你,能够打破两界壁垒来到天元,就只是为了入玄山当一个教习先生?”
“是或不是,似乎也与你无关?”傅疏笑容微嘲。
“她不在意所谓阴谋算计,唯独最恨欺骗。你本体乃异世黑莲,看似占了同族的优势能让她心软几分,但要是被她知晓,你筹划一切不过为了吞噬她,你猜猜自己会落得何等下场?”
白泽浅金眼瞳冷然注视他,自认为看到了真相,语气淡淡地说了一通。
“那么,为何白泽神君又怎知我所想,未必不是爱慕她呢。”傅疏在他面前不做任何掩饰,潋滟的桃花眼微挑,邪肆而又俊美无俦。
这无疑是种挑衅,至少在白泽看来便是如此。
白泽语气沉静,说道:“你不配。”
“你配?”傅疏眸光泛冷。
“至少不及阁下的别有用心。”白泽拂去随风飘落的几片花瓣,神色淡淡。
“我怎么觉得,比起你背负的血海深仇,这点别有用心又算不得什么了。”论洞察他人心里潜藏的阴暗面,对傅疏而言只不过是本命天赋。
“真当她今日救你,是不想见你死吗?”傅疏居高临下,视线微垂道:“只是不想让你的血脏了玄山,免得瑞兽死后的天谴地怨落在这里而已。”
白泽静静地看他说完这话,心已了然。
“今日那牡丹花妖的疑惑,倒是可以现在告诉你为何。”
“当年我无论本体还是人身,毛发皆绿。”白泽低头竟是露出微笑,神色似追忆回当初:“她说,虽然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只是绿发不好看。”
“我不明此话何意,但也知晓她不爱绿发,遂把这一头长发换作绛色。”
白泽说罢,抬手抓起一缕垂落衣襟的长发,笑意这才渐渐消退。
“你也不过是个只能追思过往的可怜虫罢了,白泽神君这份自得从何而来,仰仗曾经能够成为她友人伴其左右?”
傅疏身周紫黑流光不知何时浮现转动,他瞳色墨黑幽深,抚着心口,说道:“这儿可留着一道她亲自打入的烙印。”
象征奴役带着折辱意味的烙印,却被他说得宛若珍宝。
白泽身侧亦是无端起风,气流涌动。
黑水峰的水脉中。
霍静然咬着牙任由重若万钧的异水冲刷。
当异水在姜里雁引导下渗入她体内,因寒鸾之体坏死枯竭的一部分脏腑生生被剥离,露出粉嫩截面后,姜里雁以混沌真炁融汇入莲池池水,再揉碎一株白莲化成汁液。
一团清澈的液体将霍静然裹住,除这些坏死的脏腑外,还有一部分被污血堵塞的穴窍,灵液缓缓沁入,原本清澈的液体很快变得黑红污浊。
姜里雁随意抛出一块灵石,落在水脉东南方向的角落里,早已布置好的阵图随之激活,彼此之间气机交汇。
玄水引雷,正合了霍静然的修行。
若不是遇到她,即便没被端王妃选中,霍静然也活不过十六岁。
寒鸾之体在每年至寒时刻便会自然发动,对修炼水属功法修士而言是难得珍稀的精纯冰寒灵力,在一个凡人孩童身上,便是催命符。
冰寒灵力留存在她体内,将五脏六腑逐渐冻得坏死,穴窍因此闭塞,唯独灵脉经受打磨愈发坚韧宽阔。
小姑娘为此落得体虚多病,却还要被双亲打骂,常常拖着病弱身躯不得不做家里劳务。
灵液被彻底吸收,经过这段时日修炼温养的身子骨熬过了如同换血的过程,吸走脏污的灵液变成一副空壳,霍静然直接用力扯破,从里跳了出来。
“多谢师父!”
霍静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眼眶泛红,将师父递过来的衣袍披上后,直接跪倒在地吸着鼻子说话。
“往后好好修炼,不准再随意跪了,知道吗?”姜里雁把她拉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是再造之恩,何况跪师父是天经地义。”霍静然见她眼里并无不悦,微红的眼睛也跟着笑弯了说道:“徒儿知道啦,往后定然不会轻易屈膝下跪!”
姜里雁说道:“记得就好,如今没了这一身沉疴拖累,想来你也快要突破凝丹。记得不能操之过急,心境同修为一样重要。”
“嗯嗯,弟子会牢牢记住师父说的话。”霍静然满眼崇敬与依赖的看着她。
“现在既然你也是一峰之主,峰内师弟与师妹们若是修行有什么困惑,不影响你自己修炼的前提下,也可以为他们解解惑。”姜里雁摸摸她的头。
霍静然眨眨眼:“那我能与他们切磋吗,这样也好点出不足之处。”
姜里雁点头,说道:“自然可以。”
没事就培养徒弟们管理玄山的意识,姜里雁眼眸微眯,笑容略显得意,感觉自己离退休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而霍静然则是垂着脸默默思索,既然师父同意她能与师弟妹们切磋,那就好办了。
往后若是手痒,就随机抓一个师弟妹来练刀!
想来师弟妹们也应该会很欣喜吧,霍静然心想,这也是在磨砺他们的实力,真是一举两得。
玄山五行峰里的灵脉都有浑然天成的禁制,荼兔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禁制外头,等着姜里雁她们出来。
虽说感动姜里雁将玄山全权交由他打理,可这段时间简直要将心操得稀碎,荼兔摸摸头顶,望着手里一撮兔毛无语凝噎。
“这是为大人的计划所掉,不亏!”
荼兔不知第多少次为自己加油打气,想到在他手底下渐渐茁壮成形的玄山,红红的兔子眼顿时燃起斗志,当初毅然追随大人的决定果然没错。
瞧瞧这些愚蠢的人族修士,连玄山被大人和他把持都不知晓!
荼兔渐渐畅想着未来,不多时,姜里雁携霍静然从禁制里走了出来。
“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傅教习与白泽神君要打起来了!!”
一看到她,什么伟大而惊天的计划顿时抛之脑后,荼兔几乎是悲号般就差扑上去抱着姜里雁的大腿喊。
姜里雁:“……?”
这群人是真不打算让她安生些吗。
“在哪里打起来了。”姜里雁淡定问道。
“原是在咱们玄山上空,打着打着便往外飞,一路毁了好些山脉,现在不知他们在何处了。”
荼兔说起这事也很惊讶,在他看来傅疏就是个散修,如今却突然和白泽打得有来有往,白泽是谁?上古鼎鼎有名的神兽,活到今日一身修为必然深不可测。
如此看来,能与他打在一起的傅疏又该是什么修为。
原以为自己把玄山上下掌握得很透彻,荼兔却从不知还有第三尊大神待在玄山里。
姜里雁呵呵笑了一声,冷淡道:“打就打吧,你不必这么着急。”
“不用拦着吗?”荼兔小心翼翼地问道。
“拦他们做什么,谁把谁打死也与我们无关,没事就动手,与莽夫有什么区别。”姜里雁非常好意思地嘲讽道。
“大人说得是。”荼兔搓搓络腮胡,努力表现得淡定一点,别坠了玄山的脸。
这两个人为何打起来,打成什么样,姜里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要他们没影响到玄山这些弟子即可。
回到主峰,养得比先前肥硕更甚的小熊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姜里雁,随后精准抱住她的小腿,死活不肯撒手。
刚想割点毛下来的神剑不满地啧道:“诶,反正你也没收了它,不如就给我当宠物呗。”
“你一把剑要什么宠物。”姜里雁推开神剑,忽然顿住侧眼看他:“是你把玄山当成剑宗分宗,还是剑宗的人请不动你了,还不回去?”
神剑猥琐地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吧,有你气息笼罩的地方,那个契约就起不了作用。我当然是趁这个机会舒舒服服的玩,谁还要去成天被老祖宗老祖宗的叫个不停。”
姜里雁坐到躺椅上,说道:“那也别想打它主意,蜃龙也不行。”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神剑不满地嘟囔,随后凑近她语气偷偷摸摸道:“知道那朵黑莲和白泽是怎么打起来的吗?”
姜里雁淡声道:“不感兴趣,不想知道。”
“说实话我也不信,当时正好路过,就听见傅疏和白泽两人互相吐口水,在那呸个不停。”早已习惯姜里雁性格的神剑煞有介事地自顾自说道。
“……你可以离远点吗。”姜里雁无语地看他一眼。
神剑还想进行大胆的揣测,听她这么说愣了愣,问道:“为什么。”
姜里雁闭上眼,随手落下一道屏障,在彻底隔绝神剑与她之前,扯扯嘴角说道:“我怕被你的傻传染。”
按照荼兔说的场面,没个夺妻之仇打不出这种火气,也就神剑那不知如何生长的脑回路,才会想出这种原因。
“也难怪傅疏出现后,白泽对他敌意那么大。”姜里雁睁眼,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难道傅疏正是因为想要对付白泽才隐藏身份潜入玄山?
这就有意思了。
反正姜里雁也不在乎这两人如何,反倒乐得看戏,最好是傅疏能把白泽一顿痛殴,她还可以为之叫绝。
…
…
极西,白狼部落。
狼妖极为尊崇的白狼祭司将眼前青年奉若神明,狠戾的狼瞳盛满热泪,若不是连楚玉多次拒绝,他甚至要跪着与连楚玉说话。
“青帝传承重现,我妖族兴盛有望啊!”白狼祭司声音嘶哑,下一秒更是忍不住仰天长嚎。
徐缺心里焦急,但也清楚现在所处的环境,只能不断以眼神示意连楚玉快点应付完离开。
而一旁的姜乌则是被位样貌狂野漂亮的狼女纠缠,若不是因为这白狼部落尽数选择信仰连楚玉,他已经拔剑斩杀这只狼女。
妖族本就没有太多礼数规矩条条框框,何况狼妖性情更是随意,这只狼女看到姜乌的瞬间,就不可遏制的对他产生好感。
纵然不能长久,至少眼下也需要与他有短暂的欢愉。
可惜姜乌回应极其冷淡,甚至抽出长剑放在他们中间,带着灼热气焰的剑让狼女不敢再缠上去。
他们一行人在路过白狼部落时,顺手斩杀阻拦在前的几只虎妖。
姜乌原想对匆忙跑出来的狼妖们出剑,他们之中的大祭司却在看到连楚玉的瞬间,直接五体投地跪下,极为崇敬地说了一堆谁也听不懂的话。
之后便是连楚玉白捡整个部落的信仰。
“若是你们再遇到什么危险,我会尽力帮助的。”连楚玉笑道:“我们还有些事情,不方便在此逗留,也是时候离开了。”
白狼祭司不敢直视身负青帝传承的连楚玉,恭敬道:“您与这两位若要去往更深处,不如让部落里的狼崽子带路,他们会为您斩去道路的荆棘毒虫。”
“不必了。”姜乌淡声道。
他们要去千里炎地,那可是极西妖族视若圣地的存在,让他们这些狼妖知道了,连楚玉这才刚刚入道的青帝传人的名头也未必好使。
狼女却眼一亮,兴奋道:“大祭司,我可以为这些尊贵的客人们带路!”
白狼祭司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是想带路吗?白狼祭司岂会看不出来,这首领之女分明是馋姜乌的身子!
连楚玉温和笑道:“真的不必了,这份好意我们心领。”
他也拒绝,白狼祭司也不好再开口,虽然很想让部落里的狼崽子能成为青帝传人的追随者,但白狼祭司也很清楚不能把意图露得太明显。
直到离开白狼部落,徐缺这才有心情开玩笑道:“没想到姜兄会如此坐怀不乱,那狼女虽然是妖,却也长得的确有些姿色。”
姜乌睨他一眼,森然眼神让徐缺立即紧紧闭上嘴。
连楚玉无奈摇头道:“这些话七殿下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师兄若是按捺不住出剑,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徐缺苦着脸道。
千里炎地需要越过极西妖族的都城,一路有惊无险地潜入,当看到火灵气充裕,满目皆是赤红延绵的千里炎地,连楚玉和徐缺都有些被震撼到的感觉。
姜乌说道:“看来给你这突破禁制法子的人,也想让你死在这里。”
“怎么可能!?”
徐缺回神,下意识驳斥回去,但姜乌又何必说这种话来骗他,徐缺顿觉通体生寒,咬牙低声问道:“你瞧出什么了?”
“你那些破除通过禁制的法子,每一个对得上这些禁制的。”姜乌没有回头看他,凝神注视着前方一会儿后,说道:“师弟,跟好我。”
连楚玉点头:“好的。”
见徐缺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动,连楚玉心中感慨万千,摇摇头无奈地低喊他一声,才迈步跟上姜乌。
…
…
“妖祖气息,真是你亲眼所见!?”
巨大石块堆垒的大殿,同样是黑甲与血肉相连的血龙妖君神情凝重,不见多少欣喜地再次确认问道。
黑甲大汉点头:“当时不止我一个,还有狐族、背明、蚩猿他们也在,如今恐怕除了极北,其他两地的妖族都已经知道这事了。”
血龙妖君皱眉低声道:“人族,十六州……”
还不等他思索出应对之策,挂在脖颈处的一串骨牙项链忽然晃动。
“大妖血脉在我极西都城!”
血龙妖君猛然紧紧攥住骨牙项链,什么妖祖也不顾了,大殿里众多妖族目光炙热,盯着他手中即使被紧紧捏着仍旧剧烈晃动的项链。
黑甲大汉也惊诧问道:“父亲,这、这是真的吗,他在哪里!?”
能让这串骨牙项链反应如此激动,那大妖血脉阶位必然不低,一想到这,这群妖顿时眼睛都泛着激动赤红。
血龙妖君却镇定了些,目光巡视众妖,直接将他们挥出大殿。
“这……父亲?”黑甲大汉不解。
血龙妖君哈哈一笑,松开被骨牙刺得满是血洞的手,咧开嘴森然笑道:“若是实力强劲的大妖,我便要亲自去迎,第一个臣服!”
“若只是个小崽子。”血龙妖君眼中满是贪婪:“这血脉合该被我掠夺,怎么能让他们和我争抢!”
黑甲大汉挠挠头,跟着笑道:“父亲说的是。”
不再被抓着的骨牙项链自然飘起,狰狞的妖兽骨牙尽数指往一个方向。
血龙妖君骤然凝目,说道:“千里炎地?”
“难道是为了凤凰真炎而去,这么说来,难道是……!”黑甲大汉也浮现惊喜贪婪的神色,忍不住搓了搓手。
各族妖类如今血脉驳杂,但延续了较为纯正血脉的妖,自然可以借助这些沾染先祖气息的灵物提升血脉纯度。
直指千里炎地的大妖血脉,究竟源自谁,已经不需要多加猜想。
“这还真是天降机缘!”血龙妖君心情畅快,虽未确定但也认可黑甲大汉没说出口的猜想,他吩咐道:“你去领一支妖属,我们分头进千里炎地搜寻,要是找到他,就照人族那句……先礼后兵对待!”
“放心,父亲,我知道该怎么做。”黑甲大汉满心激动。
谨慎越过一重禁制的姜乌他们,仍不知极西都城里的妖族已经发现他们行踪,徐缺虽然一路来什么忙都帮不上,到这时候反而还做了点事情。
他取出一根早已没了丝毫灵力波动的鸾鸟尾翎,对先祖血脉的渴望,让这根尾翎被牵引般靠近。
“它能带我们找到凤凰真炎所在。”徐缺松了口气,缓缓放开抓住尾翎的手,轻声说道。
姜乌和连楚玉没有多言,跟着尾翎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后不久,一群黑魆魆的覆甲妖族汇聚于此,停留片刻又迅速分作三个方向进入千里炎地。
行走在灼热的大地上,姜乌若有所觉地往后看了一眼,那种被什么东西觊觎的感觉如芒在背,不过既然决定出外历练,遭遇危险早就做足了准备。
“小心些,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姜乌语气淡定地提醒道。
“是,师兄。”连楚玉点点头。
徐缺神情凝重,低声说道:“那我们快些赶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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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截胡
千里炎地向来凶险, 只因凤凰真炎落于此处便孕育出无数灵物和伴生凶兽,灼热得让修士灵脉运转变得滞涩。
三路妖族渐渐向中间合拢逼近,姜乌一行人就像是清水里的游鱼虾米, 陷入了渔夫的围捕。
“凤凰真炎的确就在前方,可为何什么也没有?”
徐缺紧盯着前面一片赤红平原, 本就被这火属灵气燎得烦闷不已, 几近希望断绝的情况发生, 让他忍不住用力紧抓住鸾鸟尾翎, 把它捏得变了形。
连楚玉伸手轻点一抹莹光, 落在徐缺的额间,清凉明润的感觉自识海向灵脉蔓延, 让徐缺从这魔障状态里醒过神来。
“七殿下大可不必如此焦急, 静心守神跟好我们即可。”连楚玉说得客气。
徐缺听得面露尴尬, 目光中姜乌一脸淡然地往前迈步, 随后拔剑连着斩出十数道剑气,剑诀早已和金乌血脉相融, 剑气犹如腾飞的金乌携炎浪滚滚。
两种不同神兽诞生的异火真炎,离得如此近,对彼此都是一种极大的挑衅,金乌赤炎受姜乌控制还能按捺住。
凤凰真炎乃无主神物, 在同阶位的异火掠过后, 它突破伪装冲了出来。
徐缺亲眼看着原是一片赤红平原, 忽然块块坍塌, 随后一只唯有在秘录和典籍中能观其像的燎原火凤翱翔升天。
庞大的凤凰真炎凝成一只火凤凰的模样, 冷然注视着于它而言渺小的三个人族。
准确来说, 唯有姜乌能够入得其眼。
绚彩流火自尾翎坠落, 这般无主的神物天生便会自晦掩藏, 除非引诱或激怒,难以使其现形。
凤凰真炎能感觉到这是一头真正的金乌,驱使着金乌赤炎挑衅它,可惜这头金乌实力太过弱小,甚至让它生出想要占为己有的想法。
或许能够吞并这血脉与金乌赤炎,翱翔于空的凤凰真炎并无太多灵智,但无论是本性还是隐约的一些念头,都让它对姜乌起了杀念。
斑斓绚丽的火羽随其动作跟着轻柔飘起,凤凰真炎向下俯冲,还未逼近就已是炙热炎浪侵袭。
徐缺脸发白,此时才明白他自以为是的想法有多愚蠢,这凤凰真炎竟已凝神聚形,他却以为不过是千里炎地滋生的一缕异火。
“让开!”
姜乌抓住发呆的徐缺衣袖直接甩开,迅速接以一剑,拦住了凤凰真炎的俯冲之势,荡开层层气浪。
勉强稳住身形落地的徐缺,再度被冲击得摔倒滚了几圈。
连楚玉不疾不徐地施展传承神通,四周赤红龟裂的地面无端冒出绿芽,很快便生长出一圈与人同高的大树。
与灵气不同的一种奇特能量自树间飞出,落在了姜乌身上。
树木并未因此枯萎,而是骤然被火覆盖,烧得犹如玉石般的红树,为姜乌源源不断提供着额外的火属灵力。
凤凰真炎已是化神近乎大乘的实力,但仅会凭借肉身攻击,偶尔喷吐的真炎也都与金乌剑气互相抵至溃散。
论玩火,凤凰真炎面对姜乌实在是没有太多优势。
再加上有连楚玉以青帝传承辅助,姜乌硬生生磨也将这凤凰真炎磨出疲态。
神物的骄傲仅限于它们能够占据优势前,按照如今情况看来,凤凰真炎心生逃意。
可惜没等它将此想法落实,突然有数道乌黑绞着奇金的长绳交错飞纵,连成一张巨网把凤凰真炎笼罩在里。
数百妖族齐声大喝,一并发力后,竟是硬生生将凤凰真炎压制在网内,直接拍到了地上,随后巨网收缩成一团,把凤凰真炎死死的囚在其中。
血龙妖君心情激动不已。
千里炎地的凤凰真炎潜藏,谁也找不到其踪迹,这也是为何空有流传,实际上极西妖族却并未真正对此重兵把守的缘故。
原以为今日收获不过是一只拥有大妖血脉的妖族,却又多了个凤凰真炎。
好在为了防止大妖血脉难擒,特带了天甲虫妖代代相传的伏龙锁。
待凤凰真炎在伏龙锁作用下渐渐萎靡,血龙妖君哈哈笑着上前,目光微虚打量三人,最终落在了姜乌身上。
“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去极西妖都作客?”
哪怕再想直接吞噬炼化了他的血脉,血龙妖君也按捺住这份躁动。
且问清楚对方来历背景,骗入妖都再动手也无妨,免得徒惹一堆麻烦。
姜乌看了他一眼,这只妖眼里贪婪和周身杀气根本掩藏不住,说得很是客气,可他真正目的是什么,用徐缺的脑袋也能想出个大概。
“我若是不答应,是不是就要被强行带走?”姜乌笑容微嘲地说道。
意图被看出来,血龙妖君也毫不在意,咧嘴笑道:“既然你来了极西妖都,身为大妖血脉,自然就是我们的座上宾要好好对待,怎敢轻易用强。”
若是姜乌他们不答应,自然就不能好好对待了。
徐缺眼神不由瞥了好几眼微弱的凤凰真炎,意图明显得血龙妖君也看出来了。
他又笑道:“这次收获凤凰真炎,本座还要将其炼化赠予我儿,不过这玩意儿于你修行有用,让与你也不是不行。”
“你要什么?”姜乌与他对视,淡定得不见丝毫惊惧。
血龙妖君故作和气道:“既是大妖血脉现世,对我妖族而言,实乃幸事一件,只是不知你师承哪一位?”
“家师名讳,不便告知。”
纵使面对数百面容狰狞的妖族,姜乌依旧不给面子,即便眼前这妖族打算直接动手,他也不惧应战。
纵然身死,也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血龙妖君自然不会认为他好对付,闻言只是笑笑,语气暗含威胁地说道:“既然不便透露,还是请几位先去妖都走走瞧瞧吧,虽不比十六州风景秀美,可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话音刚落,数百妖族齐齐围上前,不给他们留下逃脱的任何机会。
“走吧,三位客人。”血龙妖君按下动手的想法,既然这大妖血脉不肯说出来历,也无妨。
入了妖都只要布下隔绝神识探查和外泄的结界,就算这小子死了他身后的大妖意图追究,也于事无补。
如果只是他虚张声势,血龙妖君也不在意,布置这些只是为了万无一失。
挟持着把姜乌一行人带入妖都,血龙妖君很快就被截胡。
“这是什么意思?”血龙妖君面皮微抽,说什么也不肯放了即将入口的肥肉。
站在他对面的老者笑容和蔼,身形佝偻,笑着说道:“妖君或许不知,这三位皆是玲珑公主的友人,他们进入千里炎地的资格也乃公主应允,如今妖君拘了他们,恐怕不妥。”
血龙妖君沉着脸道:“话虽如此,可他们也是本妖君的客人,烦请您回去说一声,这几位客人去我那儿做完客,便会送到玲珑公主面前。”
老者不为所动,笑道:“还请妖君莫要为难。”
妖族之中,因血脉亦是划分出一类皇族,极西之地内,皇族乃拥有真龙血脉的雷龙一族,所谓玲珑公主便是完美继承了真龙血脉的一头九变阴雷龙。
这老者虽不是什么大妖血脉,可一身实力修为深不可测,偶尔几次出手,无不是让所有妖族为之侧目。
也是为何血龙妖君能耐着性子与他扯皮的原因。
虽名里带着龙字,但其实血龙妖君本体乃是一介天甲虫,喜食蛟龙脑,因此一向来被那位玲珑公主所不喜。
“这……”血龙妖君把希望寄托于真龙血脉瞧不上姜乌,咬牙道:“既然如此,您就带着他们去见玲珑吧,只是这真炎?”
老者笑笑:“我只是为公主来请客人一叙的,其他东西与我无关。”
血龙妖君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如此,便没什么事了。”
伏龙锁里的凤凰真炎好似得知即将面临的结局,突然猛烈挣扎,极致灼热的真炎挣脱伏龙锁,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朝着姜乌他们飞去。
原是想着直接撞向姜乌的真炎,在离他不过寸许距离,就被乍然闪现的金乌羽翼扇了一巴掌。
无可奈何的凤凰真炎索性换了一个目标,直接撞进连楚玉额间识海内。
连楚玉温润神情难得露出惊诧,好一阵磅礴真炎直接从他身体冒出,连楚玉却不觉得有丝毫刺痛,反倒有种如同浸泡在温水里的舒适感。
“师兄,这……”连楚玉自然能感受到血龙妖君骤然死盯着他的目光。
姜乌弯唇轻笑,说道:“神物自然是有能者居之,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你就安心收下炼化这道凤凰真炎吧。”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老者似是无心,又或真的这么认为地说道。
血龙妖君一连折损即将入口的好东西,心里早已又痛又急,闻言反而冷静下来,老者这话里意思偏颇太过明显,其后必然有他人授意。
但这大妖血脉与另外两个人族,总有离开极西的时候,血龙妖君等得起。
若是他们敢就此留在极西,他更可以将他们永远都以另一种方式留在极西。
血龙妖君掩去眸中算计杀意,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老先生,可否方便告知这玲珑公主是何人吗?”连楚玉温和笑道:“此事我们理所应当向她道声谢,毕竟是她为我们解的围。”
老者笑而不语,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后,笑道:“几位都是公主吩咐好好招待的客人,护你们周全理所当然。”
至于玲珑公主,老者不曾提及一字半句。
他们自然也只能识趣地跟着老者继续走,不再询问。
徐缺好几次纠结地看向连楚玉,最终忍不住低声问道:“现在你能驱使凤凰真炎吗?”
凤凰真炎好似真的受到不小打击,躲入识海里,化作只小小的凤凰便蜷缩在一处,任连楚玉如何以神识触碰也没有丝毫反应。
“暂时不能,恐怕我要回山问过师父才能够找到驱使方法。”连楚玉知道凤凰真炎对他的重要性,略带歉意地说道。
徐缺顿时神情灰暗,道:“是我实力不够罢了,救不回舅舅,也是如此。”
“抱歉。”连楚玉以前只知这位七殿下不及其他兄弟姐妹聪慧,有些纨绔无知,眼下倒是看得出他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以前不认真修行。”徐缺想要苦笑,嘴角却沉重得弯不起来。
姜乌一路默不作声,此时淡淡睨他一眼,说道:“又不是没得救了,你在这苦涩什么。”
“什么!?”徐缺惊得被口水呛到。
“治愈你舅父所中蛛毒的方法不止一种,就算没有凤凰真炎,也还有别的办法。”姜乌淡定道。
徐缺下意识问道:“那为何你们还要答应我去千里炎地,冒着风险寻找凤凰真炎?”
难不成就为了所谓酬劳?可有这个必要么。
“我们二人原就打算入千里炎地寻些东西。”连楚玉替师兄把他不想解释的话说出来。
徐缺这会儿学聪明了,虽然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但他早知道姜乌是什么性格,也没大呼小叫。
连忙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姜乌道:“如果相信我,就等离开了再告诉你。”
“好。”纵然心里急得犹如猫爪刺挠,徐缺也只好压住这份焦灼。
…
…
玄山一下涌入如此之多的弟子,让原先才入门不就的弟子们,一跃就成了师兄师姐。
在这之中,宗主亲传虽无什么特殊待遇,但也受到了莫大的敬重。
傅青芽和霍静然并不爱出风头,只偶尔去弟子演武场为师弟和师妹们解惑喂招。
纪亓则是在新入门弟子之中浪出一片天。
其实纪亓一直很纠结,即便玄山待他再好,可他既然生为星月教少主,自然不可能忘了这重身份的意义。
“愁啊……”
纪亓托着下巴沉思,以后该如何摆脱这个身份,又不会让玄山这些人为他伤心。
姜里雁难得出来遛弯,就瞧见纪亓一脸深沉地蹲在路边。
她好奇地眨眨眼,正要开口,忽有所觉地目光望向极西方向,漆黑墨色的眼瞳里,骤然映出一副画面。
纪亓若有所觉回头看往她所在位置时,却没瞧见人影,只能搓搓脸继续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朋友送狗子过来,又要招呼又要给人做饭,折腾一堆,晚上还停电。
明天终于能把人送走了,今天欠了8Q字,明天能补完尽量一次补完。
好累,不想当咕咕精了。感谢在2020-07-11 20:39:28~2020-07-13 22: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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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初见端倪
“三位请进吧, 公主已在内等候多时。”老者引着他们到一处园林入口,伸手指引了方向后,便静静待在原地微微笑着看向他们。
这是仿着人族喜好的园林所造, 在风格粗犷的极西之地,能够圈地造就维护这样一座园林, 足以见得其主人之实力。
没了老者带路, 姜乌一行人干脆直接顺着路走进去。
事已至此, 摆明了这位玲珑公主对他们另有所图, 只看这图谋于他们而言是好是坏, 不急于这一时就翻脸。
“你们终于来了。”
转过弯来到水榭前,头顶莹润一对龙角的女子转身, 拍去手里拈着的鱼食, 目光唯独落在姜乌身上, 似打量或审视地看了一阵。
姜乌坦然与之对视。
“这次能够得以避免争斗, 多亏了公主一番好意相助。”连楚玉知道师兄性格,便温声笑道:“只是不知公主特意邀我们前来, 所为何事呢?”
玲珑一步一步渐渐走下靠近他们,视线不曾从姜乌身上挪开,她最终在姜乌面前站定,笑道:“我要你, 给我生个孩子。”
“嘶……”
徐缺还在思索姜乌从何而来的底气, 就听见这妖族所言, 惊得猛然抬眼。
剑光乍现, 焚毁万物的气势裹挟于锐不可当的剑气里, 直冲玲珑面门与心口, 带着一击毙命的打算, 没有丝毫犹疑。
紧随其后是姜乌拔剑纵身向她刺出。
蓦然的出招, 其他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连玲珑也是如此,剑光闪烁间,老者突然出现抬手意图打退这几道剑气,然而干瘦皱巴巴的手掌却与剑气僵持住
更是能看到丝缕殷红自他掌间破裂。
老者非但不恼,反而笑道:“小子好剑意,当今世上剑修如你这般剑意的可不多了,老夫还真有些好奇你师承何人,能教出这么个实力不低,脾气又大得很的徒弟。”
虽然落得满手伤痕,却也拦下了姜乌多道剑气以及他刺出的一剑。
姜乌抬眸,说道:“家师名讳,你们这些草莽妖族不配得知。”
老者面色不变,倒是他身后被护着的玲珑冷脸开口。
“方才是我将你们救下,否则你们三个都要落入血龙的腹中。如今不言感激也就罢了,动手不止还出言不逊,真当我好欺负么?”
姜乌说道:“即使你没出面,他想要得到的也不能得逞。”
“好猖狂的口气,难道你真以为身怀大妖血脉,就能在四极之地横行无忌了?”玲珑感到气恼,只觉得姜乌简直不识好歹。
连楚玉实在笑不出来,且不说师兄动手冲动与否,这妖族所谓公主上来就让师兄给她生个孩子的行为,就不曾反思自己说这话过不过分吗。
“是你先出言不逊让姜乌给你生个孩子,现在怎么又怪起我们来了。”
徐缺身为夏国皇族血脉,听她那般说早已有些吃惊,活像是瞧不起姜乌似的。
何况如今姜乌还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徐缺视若贵人,下意识便出言维护他。
玲珑不悦地看他一眼,说道:“我乃真龙血脉,愿意让他给我生个孩子,是瞧得起他体内血脉,大惊小怪什么?”
“瞧得起什么血脉,姜兄是我们人族修士,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是在羞辱他!”徐缺斥道。
他刚说完,就看见玲珑和老者皆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向他,姜乌与连楚玉也差不多,看得徐缺一阵茫然。
玲珑嗤笑道:“虽不知他承自哪位大妖的血脉,但既然见我并无丝毫怯意,就证明他与我还算般配。不过是生个孩子罢了,待我孕育龙卵,自然放你离去。”
妖族女子多次提及这生子之事,毫无羞涩。
姜乌说道:“这种事情我不会答应,如果你再说一次,就别怪我的剑不客气了。”
玲珑笑了,长发在阳光下微甩映出一道墨蓝色,略圆的眼瞳注视着他,说道:“在这极西,可由不得你,说说你是承了哪位大妖的血脉吧。”
“姑娘,强人所难实在不好……”连楚玉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皱起眉说道。
姜乌冷笑,龙女一再的理所当然对他而言如同折辱,也不想在与其争执,剑诀运转,姜乌顿时锋芒毕露,挑开老者拦住的手掌直指龙女。
“让开,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实力,这般不识趣,就让我来折断他的傲骨。”
玲珑本体乃是九变阴雷龙,血脉纯正,如今极西执掌权柄的妖帝老迈,实力早不如从前,多方妖族皆是蠢蠢欲动。
之所以如此刻意拦截姜乌生子,不过是想尽早结合两个大妖血脉的优势诞下后代,老妖帝的传承特殊,只可传给初生后代。
玲珑并非想得到这份传承,或是牢牢把握住执掌极西的权势。
她只想让老妖帝能够在寿元耗尽之前,了却一件心事。
至于姜乌愿意与否,不在玲珑考虑之中,在她看来,这事对姜乌而言又算不得什么损失,何况她也不打算与姜乌结成道侣,也不知他在计较什么。
九变阴雷神通自她掌间轰出,与炎阳相撞,瞬间毁了大半精心栽种的草木。
水榭被摧毁大半,阴雷与炎阳纠缠碰撞,一再发出令人心惊的轰鸣炸裂声响。
剑鸣铿锵,玲珑反而有落于下乘的趋势,她却双眸明亮,对此感到颇为高兴。
对方修为虽然不高,实力倒是很强,这也意味着姜乌所承血脉必然阶位不低,甚至对她隐隐有着压制意味。
徐缺被连楚玉以神通护佑,不受这交战波及,他忍不住擦汗道:“妖族女子果然豪放凶猛,打成这样就为了让姜兄与她……那个。”
连楚玉无奈看他一眼,说道:“七殿下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围,若是师兄真被留在这里,你舅父的蛛毒就真没救了。”
“那该怎么办。”徐缺不太好意思地问道。
他修为本就不高,一直又在楚染青和自身地位的保护下,从未经历什么危险,遇到这种场面除了问出这句话以外,便没别的办法了。
连楚玉无可奈何,索性不再理会,转眼关注两方交战。
即便师兄能胜,与他们一样静观的老者恐怕还会出手,到那时候也就是连楚玉要协助的时刻了。
至于徐缺,连楚玉在心里轻叹一声,早知道就规劝师兄一句别带着他。
果然是个累赘。
姜乌眸光沉静,手中长剑招式不断变化,将玲珑逼得连连后退,最终剑意势韵暴涨,一道金乌虚影乍然闪现,剑尖毫不留情刺入玲珑喉间些许。
他略偏了偏目光,看向直接伸手握住剑身的老者,锐利划破掌间,暗色血液滴滴跌落。
玲珑神情惊诧不已,哪怕喉间刺痛,金乌赤炎与剑气在她体内妖脉肆虐,她仍不敢置信地低声喃喃:“金乌……”
她猛然抬头,再度大了些声音道:“你竟是金乌血脉!?”
“公主,您先往后退几步疗伤。”老者苦笑,早知这位血脉如此大来头,他又怎敢纵容玲珑如此胡闹。
但事已至此,反而不如将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姜乌身后长辈若是追究起来,他们也不是没有丝毫获利。
玲珑这才像是感觉到疼痛,捂住喉间紧紧蹙眉往后退去。
徐缺则是才反应过来,跟着惊声低呼:“原来姜兄真不是人?”
“……七殿下还是先做好准备迎战吧。”连楚玉叹道,随后他身周泛起微绿荧光,一道神通加持落在姜乌身上。
“我只是有些惊喜,这……好,我知道了。”徐缺连忙运转功法,也戒备着注视老者。
老者笑道:“先前不知你血脉起源,多有得罪,但我们龙族公主与你定是般配的,老夫知晓此事做得不对,只能事后再与你和你身后长辈赔礼道歉了。”
姜乌勾唇冷笑,说道:“真当我在与你们玩笑?今日折辱,不如今日了,若是你想见我的师长,只劝你最好别这么想。”
说罢,姜乌硬生生将长剑自他掌间抽回,所受巨大阻力滞涩也无法拦住。
老者为他这份实力和天赋感到惊艳不已,突觉公主这想法未必是胡闹。
若是他们二人所生幼崽能继承这些优势,于妖族而言,于玲珑这一支龙族而言,都是幸事一件。
至于姜乌所说的话,在老者看来不过少年年轻气盛说的狠话,不必放在心上。
放眼当今天元,老妖帝的实力已然屹立于世间,就算少年师长再强,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两方好好坐下来商议之后,说不准还能正儿八经结个好姻缘。
女子逼婚,亦可把这名头说得好听些,是爱慕他少年有为,样貌俊俏。
老者想到此处,脸上皱纹都好似舒展开来,毫不在乎自己双手鲜血淋漓。
姜乌懒得再与这两个奇葩妖族多说一句,金乌赤炎暴涨,园林内花草树木与流水瞬间枯萎干涸。
就连极西妖都里,也都清楚看到龙族妖帝的地域里,突然升起了第二轮朝阳。
赤炎煌煌,旁烛妖都。
老者许久不曾如此战意昂然,只是还记着要留姜乌一命为龙族佳婿,并未真正动了杀心。
有连楚玉在旁以神通加持的姜乌,实力更胜先前。
如果说与玲珑交手是为了让她有个教训还有些保留,那么在面对老者时,姜乌便丝毫没有留手。
神异金乌展翼,骤然化成人形持剑灵动,两种形态交错。
姜乌表情镇静地找寻老者破绽,一旦有所察觉便决然以金乌神通和剑诀应对。
当他们打到日月变色,飞沙走石,四周围早已一片狼藉时,老者游刃有余的动作渐渐认真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多年修为底蕴,老者自知他早已殒命于姜乌的第七十九道剑法之下。
玲珑喉间伤势愈合,但妖脉里仍旧有一股金乌赤炎躁动肆虐无法驱散,可她依然睁着浑圆双眸紧盯交战双方。
妖族之中使剑的并不多,似这般身法灵动,哪怕面对修为高出自己不少的妖,也仍然能够抵御反击的更是不多。
姜乌双眼泛金赤红,高高束起的长发在身后飞扬,原本颇为清隽的面容只余冷厉和认真。
“他与那些妖,多有不同。”玲珑喃喃自语道。
修为之间的差距,即便是再强的天赋也无法轻易抗衡,在老者双手化作蛟龙爪后,强行顶着灼热刺痛的剑气打落姜乌手中长剑后,尖锐龙爪横于他脖颈间将其制住。
老者笑道:“得罪了。”
谁知姜乌眸光沉静,一股惊人威势自他体内涌动。
“你……”老者半垂的眼皮掀起,他惊诧道:“何必如此,与我族血脉最为纯正的公主结合延续血脉,对你而言难道真是羞辱么!?”
竟然宁可压制一身修为自爆,也不愿束手就擒。
玲珑听到这话,还沉浸在脑海中的意识瞬间回神,也觉得气极,咬碎银牙几步冲上前去说道:“七叔,你放了他,让他走!”
老者没问为什么,直接松开了狰狞的蛟龙爪。
连楚玉赶忙过来扶住姜乌,徐缺亦是紧随其后。
在徐缺看来,其实面对如此貌美的龙族公主,倒也不是不可以将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姜乌如此狠绝的应对也让他心惊不已。
还好他先前够识趣,说不准真就被姜乌一剑杀了。
“师兄。”连楚玉皱眉低声道。
姜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放心。”
随后他看向老者与玲珑,竟是微微一笑。
姜乌开口说道:“今日之事姜乌定然谨记在心,他日,姜乌与手中剑必然再度踏入极西,取二位心头血了却此事。”
徐缺好想拉住不让他说下去,明明就打不过别人,若是这两只妖好不容易打算放了他们,因姜乌这句话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玲珑冷着脸说道:“好啊,我就等着那一天到来!”
“你且等着。”姜乌平息心里熊熊燃烧的怒气,微笑道。
“既然公主说了,三位客人便自行离去吧。”
老者毫不在意姜乌的话,面上淡笑,蛟龙爪化作原先模样,炙得斑驳伤痕水泡的手背在身后,微微颤抖。
几刻钟前还精致秀丽的园林如今处处都是残墟深坑,乌黑雷痕遍地,好些地方仍有阳炎噼啪燃烧。
因老者刻意收敛杀招,姜乌伤得不重,只是后来老者打出兴致,下手重了些,姜乌也毫无保留地全力应对,让他现在有些脱力而已。
目送着他们走远,老者忽然笑道:“公主,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万一发生意外可该如何是好?”
玲珑让姜乌的态度刺得心情不愉。
她哼了一声,说道:“血虫子一定还守着他们呢,我倒要看看他这么傲气,待会儿被血虫子逮住,会是个什么下场!”
老者点头道:“落到他手上,这几个小娃娃可得吃苦了。”
“不到最后一刻,七叔你不许出手救他们。”玲珑正色道:“既然不愿从了我,还说得这么过分,就让他真正吃点苦头好了。”
“少年郎这么不服输的性子,碰上血龙,才真正算是要被折辱了。”老者摇头轻叹。
血龙妖君品性即使放在妖族里,也出了名的暴虐阴损。
只不过其实力的确高超,又擅长讨好顶上的大能,媚上欺下的手段厉害至极。
保命的本事层出不穷,否则早已被诛杀不知多少回。
“我要他被血虫子折磨到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再救,好让他知道空有一张会说话的嘴没用。”
玲珑视线远眺,思及族内一堆烦心事时,细眉微簇,沉重浮上面容。
老者轻叹:“妖帝如今深居简出,各方妖族因此多有异心。公主何必拘泥于延续血脉一事,以您纯正龙族血脉,定然可以召集不少妖属,未必不能争一争那位置。”
“我只想让祖爷爷他开心一些。”玲珑抬手止住还想再劝的老者,说道:“七叔别再劝了,我意已决。”
走在妖气浓厚的路上,徐缺松了口气,说道:“好在他们真放了我们。”
“你当真以为他们这么好心?”姜乌先前只知道徐缺不聪明,没想到他其实已经是缺了点脑子。
徐缺愣愣道:“不然……难不成他们想在半路截杀我们,可又何必多此一举。”
连楚玉轻叹一声,无奈道:“你忘了在千里炎地围堵我们的那只妖了吗,恐怕他在我们离开极西的必经之地都布下眼线拦截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徐缺脸色涨红,半晌方才问出这一句。
“师弟,你稍作恢复,待会儿护好他。”姜乌没理会徐缺。
他低声吩咐道:“一旦能够突围,我们分头离开极西,无论他先追那一边,总有一处追逐势力较弱,你我自然能有一人离开。”
连楚玉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师兄。”
他倒是不担心,二人都带着姜里雁给的防御灵器。
若是真的重伤哪怕濒临死境,远在玄山的姜里雁也必然知晓,知道这一点,他们便有了莫大的底气。
无论师父是否能够及时赶到救他们,只要师父知道他们的下落便可以了。
“遇到危险不必强行带着他,丢下抵挡妖族追击亦可。”
连楚玉忽然听到姜乌语气平静的传音,他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看了眼略有些焦急的徐缺,传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血龙妖君为龙帝地域那儿陡然升起的烈日感到吃惊。
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多半是今日拥有大妖血脉的妖造就,不由得暗恨自己当时为何放了他离开。
直到有属下前来禀报他们离开了龙帝地域,在往泽都方向前进时,血龙妖君仿佛像是走在路上就被天材地宝砸了一脸,简直惊喜不已。
“龙帝地域那边可有什么异动?”血龙妖君眯着眼谨慎问道。
“并无异动,方才探得玲珑公主入长河水宫,那位七绝护法随她一齐进入。”
“好,遣调所有妖属,拦住他们!”血龙妖君双眼猩红,舔了舔嘴唇道:“若妖都有其他妖敢觊觎,给我统统打回去,不论任何妖,出了事我自会去解决。”
“是,属下领命!”
血龙妖君哈哈一笑,直接纵身跃出,朝着姜乌他们的方向飞去。
很快便在一处沼泽前拦下了姜乌。
“又见面了。”血龙妖君贪婪的目光落在姜乌身上,虽然这里只有他一人,但对血龙妖君而言最重要的也就是姜乌了。
至于另外两人,仅有夺走凤凰真炎的连楚玉对他来说还算重要。
一盏茶前的时间,姜乌就已经没再走了,让连楚玉和徐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而他自己则是静静打坐温养剑意。
“来了就不必再废话,动手吧。”
姜乌睁开眼,敛藏的锋芒犹如实质般,让围着他的一些妖甚至看得双眼刺痛,低头抹眼,竟是一手的血。
血龙妖君阴恻恻地笑了,扭头对妖属吩咐道:“闻闻另外两个人的味道在哪里,你领两百妖兵追上,这人要活的,另一个死伤不论。”
妖力在空中绘出连楚玉的模样,那妖属见了咧开巨口点头,点出两百妖兵便朝连楚玉他们离开的方向疾奔。
血龙妖君这才看向姜乌,直接恢复回本体模样
一只巨大狰狞的甲虫张开口器,怒吼一声,腥风席卷整片沼泽,远比沼泽本身的腐烂腥臭还要难闻。
羽翅振动,黑红腥臭的血色毒液喷吐,血龙妖君直接低头咬向姜乌。
千道剑气迸发,将他来势汹汹的一口咬下打回,坚硬的甲壳也被剑气打出浅白的痕迹。
几道剑气叠加,竟然破甲,流出血液被吃痛的血龙妖君挣动四洒,落在其他妖属身上,直接把它们腐蚀得发出惨嚎。
“小看你了。”血龙妖君几十只对眼狠戾注视姜乌。
姜乌仰头轻扯嘴角,说道:“你小看的可不止这些。”
随后也恢复金乌本体,明亮夺目的神鸟腾空飞起,金乌赤炎以他为中心如浪潮滚动,剑羽飞射。
血龙妖君又惊又喜,连忙凝神应对。
金乌本就天生克制他,血龙妖君此刻神魂有几分战栗,可又激动不已。
若能吞噬炼化这样的血脉,何愁突破妖帝境界!?
这一刻的大战涉及生死,远比白日那一战来得凶残狠戾许多。
跟随血龙妖君的妖属更是苦不堪言,他们不敢远远撤退,只能竭力抵抗来自姜乌或自家主人时不时的神通波及。
血龙妖君越打越是心惊,不过是这种修为而已,他却有无法应对的感觉。
多种神通根本无法突破蔓延的金乌赤炎就被灼烧得溃散,引以为傲的奇毒更不用说。
血龙妖君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那只金乌却越发明亮,将整个极西都映如白昼。
如此情况,倒像是姜乌要在这一场战斗里突破。
忽然,一阵极其慑人的威压出现。
天空响起闷沉雷声,在这金乌造就的煌煌白昼里,一道巨大的龙形阴影游曳出现在沼泽上。
血龙妖君与姜乌的身形纷纷一滞,姜乌稳住了自己,血龙妖君却因本源里的惊惧直直坠落在沼泽里,被压得连头也抬不起。
“龙帝……”血龙妖君颤声低呼。
没有一只妖敢抬头望向上方。
除了姜乌,他看到一只浑身覆着暗紫雷蛇游走的黑龙,正低着龙首静静看着自己。
那双硕大的龙瞳里,有着与血龙妖君如出一辙的贪婪。
偏发出的声音,又淡漠不带丝毫情感:“这位小友,是我龙族的客人,你逾矩了。”
金乌血脉,自然担得起他这一句客人,可为何是龙帝本尊亲自出面,不是传闻他寿元将至,实力大减,因此才龟缩在长河水宫里不世出吗。
血龙妖君脑海里疯狂思考,纵然口器压在沼泽里抬不起,他也竭力说道:“既是龙族贵客,自然是我不懂事了,还望龙帝莫要与我这个小辈计较……”
“哼。”龙帝似嘲轻哼,震得血龙妖君甲壳皴裂,他吃痛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一甩龙尾,姜乌连挣扎都无法,直接被裹挟着带走。
直到龙形阴影远离彻底消失,血龙妖君才能从沼泽里挣扎着爬出来,数十双虫眼阴沉注视着长河水宫的方向,久久不曾发出只言半语。
黑龙裹挟着姜乌直入另一处地宫内,随后化作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激动地捏着姜乌的头,深深嗅了一口。
“这般精纯的金乌血脉,嘿嘿,世间难得啊。”
这声音并不是从他嘴里冒出来,老人肩胛处忽然钻出个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头颅,一体双头,看着诡异至极。
老人皱眉,神情阴沉道:“这与你无关,还不回去!”
“大哥,如今咱们一体双魂,你吞了他炼化后,只要将这副身躯留给我就可以了,怎么能说和我无关呢。”
那头颅桀桀怪笑:“放心,我自然不会有别的企图,就算有,没您的答应也没法儿落实啊。”
“你知道就好。”老人冷哼一声,随后贪婪目光紧紧盯着姜乌,却没立即动手,而是迟疑道:“我乃真龙血脉,吞了他,若是血脉不融恐有风险。”
“大哥何必担心,您是真龙,不过一只小小金乌罢了,就算有风险也不难压制。”中年头颅笑得谄媚,语气蛊惑。
老人偏头望他一眼,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算,呵,若不是我收留你,自仙界遭人打散肉身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死了,这些无谓的算计劝你连想都不要再想。”
“这是自然……”
老人回过头来注视姜乌,眯了眯眼瞧他腰间别着的蜃珠坠和莲子,嗤笑道:“你这师长也不过如此,连天阶都不及的防御灵器,防得住哪个?”
说罢,他弹指直接摧毁了这两样东西。
老妖帝寿元已近枯竭,越是临近所谓寿终正寝的时日,他便越是恐慌,什么延续寿命的法子都想过。
吞食同族优秀后代的血肉,或是其他妖族、人族,就连新生同族幼崽的法子,老妖帝也考虑过。
甚至为此不惜暗示自己的后代同族们,让他们为此努力孕子。
可惜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如金乌这般强大的大妖血脉,老妖帝是第一次找寻到,或许对他延续寿元有用,又或是无用。
可那又如何,不试试,怎知有用与否?
于是下一刻有些阴暗的地宫里,姜里雁的身影出现。
姜里雁先是看了眼姜乌,他被直接锁在原型状态,神俊的金乌羽翼有些黯淡,显然经受不太温和的压制对待。
给他防身的两样灵器被直接击碎,能有这样的实力,修为基本是在渡劫之上。
瞥一眼老妖帝,姜里雁也看出个大概。
“你是何……”老妖帝惊了一下,酝酿着杀招还未把话说全,就在姜里雁瞟过来的视线里不由得消声。
姜里雁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说道:“先安静一些,让我捋捋思路。”
说话间,她解开老妖帝施展在姜乌身上的禁制枷锁,姜乌恢复人身,默默走到她身边,垂着脸说道:“师父,对不起。”
让这老妖擒走还毫无还手之力,就连师父给他的东西也没守住。
姜里雁摸摸长高不少的少年脑袋,微笑道:“这不怪你,也不丢人,疼吗?”
老妖帝施展禁锢术法时,可不会考虑姜乌的感受,直接作用在灵脉和神魂的术法造成不小伤害。
“不疼。”
姜乌低着头,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眼睑,少年唯有在师父面前才露出这般低落的神情。
他并非不知天高地厚,但既然出外历练,还要落得让师父千里迢迢赶来救他,对姜乌来说始终不是件让心情能愉悦的事情。
“你受的这些禁锢术法,都是这老东西弄的。”
姜里雁说着话,随手往身后一指,老妖帝瞬间身上多处妖脉碎裂,皮开肉绽,就连强大的神魂也仿佛被鞭挞过数次一般,顿时萎靡。
蜷缩在他识海内的一头黑龙魂,默默往角落里再靠一些,龙眼里情绪莫名,也不知是惊惧还是欣喜。
老妖帝惊愕地瞪大双眼,张开的嘴发出嗬嗬声响却说不出连串的话。
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天元何时有这般强大存在!?
姜里雁皱眉,倒是低估了这家伙的修为,竟然还能让他发出声音,随着这眉头轻皱,老妖帝的嘴顿时猛地闭上。
“他把你抓到这来,想做什么。”姜里雁问道。
姜乌低声说道:“他想吞噬徒儿的血脉。”
简洁明了的回答,让老妖帝心中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姜里雁勾起唇角笑道:“哦,又是一个贪婪成性的老东西?就这么喜欢不劳而获,掠夺别人的性命吗,那就只能让你付出点代价了。”
这回姜里雁直接走到老妖帝面前,抬指在他额间轻轻一点。
磅礴的混沌真炁如海水倾泻般涌入老妖帝识海内,硬生生绞断了他一身的筋骨血脉,最终寻到神魂,混沌真炁将其包裹,随后缓缓收拢。
曾经也在天元叱咤风云的九变阴雷龙帝,在这一指下,神魂俱灭。
地宫之上天雷轰鸣,妖帝殒命带来的异像骤起,就被姜里雁直接压下湮灭。
就算是死,姜里雁也要他死得悄无声息,这天地为之悲鸣的异像,他配不上。
散去压制老妖帝的混沌力量,姜里雁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姜里雁才低笑出声,说道:“怎么说也是头成了仙的龙,就这么蜷缩待在这副龙尸里,是想趁热夺舍吗?”
那道黑龙魂自知不能蒙混住她,悻悻钻出他大哥的身躯。
“不知您是哪一位上神……?这事确实是我大哥做得太过分,可惜我只余魂体,只能苦口婆心劝阻他莫要如此,也实在拦不住,唉……”
黑龙魂性情远比老妖帝狡诈得多,先是不大不小说句好听的话,再真切地叹气为自己开脱。
姜里雁笑着看他,说道:“要想延续寿元的法子可不少,你登过仙界,理应知道这些,却唆使放任他攒下这些杀孽,居心不良啊。”
黑龙魂悚然一惊,连忙辩解道:“上神有所不知,我一直苦心修炼超脱凡躯,横渡虚空入了仙界也只是寻一处福地静心修炼,怎会知道这些?”
“何况我大哥为了延寿已然入魔,我多次劝说都无用,这一次也曾以性命要挟他莫要伤害上神弟子,可惜他根本不停劝说。”
姜里雁忽然说道:“你可认识蓬莱里那些仙魂?他们也如你这般,在仙界被打得只剩魂体,狼狈逃回天元,只能找个地方躲藏。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瞧你,也不像什么好龙呢。”
“上神您莫要误会了,我实乃被逼无奈啊。”
“何况……何况我还知道不少大哥他这些年的秘藏,都可以为上神您指路,证明我的确毫无贪念,也当做弥补上神弟子这次所受的苦难。”
黑龙魂若不是魂体,早已急得冷汗直流。
老妖帝就算寿元将至,实力大不如从前,也不至于被他人一指点杀。
清楚意识到眼前女子修为的恐怖后,黑龙魂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竭尽可能的表现出真诚,只为了能苟活留住一命。
现在的他如果真被姜里雁杀了,就再无活过来的可能。
若是这样,黑龙魂躲在老妖帝识海内这么多年,百般布局便是毁于一旦。
姜里雁有些失望地说道:“搜魂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亏我还保留一些善心想让你自己袒露真相,可惜你没有把握住机会。”
听得这话,黑龙魂惊惧万分,小蛇一般的魂体连忙向上游动企图离开地宫,可惜也不过是徒劳举动。
姜里雁伸手捏住他,稍稍用力,炸开的惊人能量被她圈在指间没有丝毫逸散。
“仙界竟然经历这样的浩劫,严重到连神魂都无法记下这一幕吗?”
快速看完了黑龙魂肉身被打散前的记忆,姜里雁倒是对此事开始上心,这仙界发生的事情,难道是会波及天元,成为连天道都不肯透露的天地浩劫?
姜里雁一向来不爱深思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事情如何也该等到有了更多线索后再考虑,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还等她解决。
“除了这头黑龙以外,还有谁欺负你了。”姜里雁转身看向少年,语气认真道:“不许想着隐瞒,否则我就生气了。”
姜乌抿了抿嘴,低声道:“还有一只名为血龙妖君的妖。”
玲珑与老者他并未说出来,一是这两妖对他做的事情,他想实力成长起来以后亲自应对,二是他们的确罪不至师父亲自出手。
他动手非死即伤,师父出手向来都是神魂俱灭。
姜里雁抓住他直接飞出地宫,凑巧就在此时,连楚玉身上的两件防御灵器都被激活,她便笑着循响应的灵力波动前往。
血龙妖君好不容易得了大妖血脉,屡被截胡,好在还有一个凤凰真炎被他抓住。
他阴沉着脸注视连楚玉,不再多言,大手一挥幻化出锋利虫足斩向连楚玉的脖颈,却被蜃珠与莲子接连拦下。
“呵,倒是个惜命的家伙,可有有什么用!”
血龙妖君今日攒够了怒气,直接变回本体,就要直接将他吞入腹中,连着肉身一块炼化。
巨大的口器腥臭涎液不住滴落,徐缺吓得面色铁青,这时候倒是有些担当模样,用力上前一把撞开连楚玉,临了往他嘴里喂了一枚灵丹。
化开的药性冲破禁制,连楚玉还有些微愣,就瞧见徐缺朝他喊道:“快走,找到姜乌去王城治好我舅舅中的蛛毒,快!”
若非为了救他,连楚玉也不会被擒住,徐缺再怕死,再无能,也清楚自己不该再软弱面对这一切了。
连楚玉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站住不动。
“你快跑啊!”徐缺急了,怎么关键时刻他没掉链子,这连楚玉却傻了呢。
“跑什么,你怎么也在这里,还干出舍身取义这么悲壮的事情。”姜里雁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说道:“这不像你啊,小纨绔。”
徐缺连忙扭头,险些把脖子都弄伤,转眼就看见姜里雁踩在血龙妖君的头上,覆满坚硬甲壳的虫头上深深凹陷着一个大坑。
“姜姜姜宗主……”徐缺咽了咽口水,话都说不完整。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简直了,今天终于把朋友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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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出发
“一段时间不见, 怎么还成了结巴,就没请个神医看看吗?”
姜里雁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话也带着笑意, 只要能将她把妖君的虫头踩出一个大坑忽略,徐缺还是可以平稳心神好好回答她。
徐缺涨红了脸, 说道:“没、没结巴, 只是突然看见您, 有些拘谨。”
“客气什么, 怎么你也跟楚玉一起被抓了, 历练路上碰见的么?”姜里雁问道。
“师父,事情是这样的……”
见徐缺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连楚玉便温笑着说起这一路的事情, 不疾不徐地把该说的说了, 他也识趣地略去龙女企图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
姜里雁恍然地点了点头, 从血龙妖君的脑袋上跳到地面,打量着这只虫妖, 笑道:“你倒是胃口不小,一下瞧上我两个徒弟。”
“饶命……”
血龙妖君口器里溢出血沫,话都说不全,姜里雁踏下来的动作直接震碎他浑身妖脉, 甲壳看似完整, 实则内里的骨骼与妖脉早已碎得不成样子。
姜里雁看着他, 语气懒洋洋地说道:“还知道求我饶你一命, 怎么对我徒弟们下手的时候, 就没想过现在呢?”
“是我有眼无珠, 求求您。”血龙妖君说得极卑微, 用尽所有力气将头颅紧贴地面。
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们身后师长, 可大妖血脉与凤凰真炎摆在面前的诱惑,足以让血龙妖君不顾一切的争夺。
纵使时间倒流,血龙妖君依旧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会更果断,让姜里雁来不及找上门。
若是他知道老妖帝的下场,恐怕也就不会这么想了。
血龙妖君应当庆幸第一个击碎蜃珠和莲子的妖不是他。
姜里雁啧了声,说道:“现在求我可就晚了,让我想想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这些妖属吗?”
姜里雁看了四周瑟瑟发抖的妖族,他们连一声嚎叫都来不及发出,竟都神魂溃散,留下肉身软软倒地变回本体。
“又或是你这一身血脉?”
话音刚落,血龙妖君清楚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力量被抽离,使出不知多少次的天赋神通,也都逐渐从熟稔变得陌生,他猛然剧烈挣扎。
姜里雁笑笑,视线往旁一偏,落在夜色下深沉朦胧的妖都轮廓上。
“还是这权利?”
辽阔妖都的几座粗犷宫殿建筑,纵然篆刻数百道古朴阵纹,也在一刹那轰然倒塌。
被血龙妖君施加烙印的众多妖族,无论此时此刻正在做些什么,忽然纷纷捂住心口一脸痛楚。
他们面上身上狰狞的凸起青色血管,随后便生机断绝,死得极其突兀。
而黑甲大汉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惊慌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妖都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处引发不小的躁动。
血龙妖君性情暴虐,其下妖族也都继承了这份残虐的手段。
若非他实力非凡,又有不少错综复杂的势力背景,在极西生存多年,否则也无法安然立足。
大多妖族私下虽不喜血龙妖君,可至少明面上还是要给他面子,笑脸相迎。
突逢如此变化,妖族们第一反应是想要探清究竟发生什么,其次便都涌起一股大快妖心的想法。
血龙妖君此时此刻不仅肉身饱受摧残,就连一颗坚韧的心也在滴血,多年积攒下来的底蕴,仅在这一瞬间便都毁于一旦。
甚至姜里雁连怎么费力气的动作都没做,三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出口,他的一切便都灰飞烟灭。
苦心积攒的灵物器具,各种典籍功法,多年来费尽心思收服的妖属,就这么全都没了。
姜里雁嘴角笑意淡淡地说道:“瞧着可还满意?”
血龙妖君一口毒血溢出来,此时此刻才是真的说不出话,打击接二连三的冲击着他,还要听姜里雁冷嘲的话语。
“满意就可以不用再看了,敢打我徒弟们的主意,留你不得。”
姜里雁收起笑意,哪怕血龙妖君本体庞大,而她人身相比之下显得极为渺小。
却无人觉得姜里雁气势有丝毫弱于他。
下一刻血龙妖君便也随他那些妖属而去,神魂湮灭,姜里雁让他们连转修妖鬼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这些欺负你们的家伙,师父都把公道给讨回来了,高不高兴?”
姜里雁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笑眯眯地看向两个徒弟,清丽面容只带着笑意,浑然没有刚才一人徒手灭了血龙妖君和其多年基业的狠绝。
“师父您辛苦了。”连楚玉轻咳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血龙妖君这是自作自受,倒也怪不得谁,只是没想到师父行事这么不拖泥带水。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把这只妖的老巢都给翻过来覆过去的灭了一遍。
在外表现淡漠的姜乌此时弯了弯眉眼,说道:“高兴的。”
“嗯,在外头和别人怎么打都好,就是不准受欺负。”姜里雁弯唇笑道:“若是有人仗着修为高过你们,便想以大欺小,师父自然也只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以大欺小。”
姜乌与连楚玉个子都要比她高出许多,都乖乖地站在姜里雁面前,笑着听师父霸气的发言。
在旁看着的徐缺心中艳羡不已,似这般纯粹的好,不仅是在夏国,就连其他宗门和修士之间也难以见到。
即便是道侣与血缘关系,彼此都或多或少有着保留的警惕,今日情深义重,他日未必能抗得过利益离间。
而大能与修为低微的修士,若无图谋,岂会这般纯粹的为了他们好。
“还不错,起码出来一趟也有收获,凤凰真炎是个好东西,跟着你师兄学学怎么玩火,以后也有点自保手段。”
姜里雁转而看向连楚玉,青年性子太温和内敛,青帝传承里杀招其实不少,他却偏爱辅助治愈一类的神通。
连楚玉温笑道:“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虽是这么说,他却觉着这凤凰真炎用作炼丹一途,能起很好的作用。
“姜宗主,那个……”徐缺艳羡之余,也没忘了远在王城身中蛛毒的舅父,嗫嚅着嘴唇想要开口。
却被飞来的一群妖族打断了话头。
玲珑捧着老妖帝留在长河水宫的龙鳞,卷曲干枯的龙鳞言明其主人命数已尽的情况,原就为此悲伤不已的玲珑,却没能在长河水宫找到老妖帝的遗蜕。
直到循着龙鳞指示在地宫内找到了老妖帝,寿终正寝瞬间成了血海深仇,玲珑带领其他族人,红着眼施展追索秘术一路到此。
血龙妖君殒命的各种异像也没能拦住她的步伐。
七绝察觉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虽然没把老妖帝身死和血龙妖君殒命联系在一起,但也多有不安。
路上几次想要劝阻玲珑,可也拦不住玲珑一心要为祖爷爷报仇的想法。
老妖帝寿元将至,或许贼人就是趁此机会才能得手。
可真相若非如此呢?
这些龙妖脑海里都闪过这个念头,但妖族血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让他们无法不听令,只能沉着脸跟在玲珑身后。
“是你!”
玲珑脚步一顿,蔚蓝眼眸里盛满不敢置信,紧紧地盯着姜乌。
就在几个时辰前被她放走的少年,如今站在血龙妖君的尸身前,眼神淡淡地望了过来。
姜里雁从这语气和神情里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饶有兴致地打量玲珑,是个天赋不错的小龙崽子,与她刚刚诛杀的老黑龙乃是血亲。
瞧她眼里的悲伤难过,震惊不信。
合着姜乌不过出来历练一趟,竟然还勾了一个龙女的心?
姜乌皱眉看她,说道:“怎么?”
“我的祖爷爷死了……”玲珑紧紧捏着彻底失去气息的龙鳞,紧盯着姜乌,逐字问道:“是不是……与你有关?”
“是又如何。”
老黑龙想要吞噬他的血脉,本就死有余辜,姜乌说得坦然,也不在乎玲珑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在他看来,玲珑与老黑龙一样行事张狂无度。
若非他想要堂堂正正将她与七绝斩于剑下,否则师父得知他们所作所为,他们也活不过今日。
忆及当时她还想彻底征服姜乌,让他答应与她延续血脉,生个龙崽子让祖爷爷临终前了却一件心事,玲珑便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姜乌。
玲珑不觉自己有错,选中姜乌也是看得上他,妖族结合大多都是为了诞下血脉更优的后代。
却没想到姜乌会成为了祖爷爷提前身死的罪魁祸首。
“杀了他们!”玲珑眼眸泛红地下令,雷鸣声自她身周环绕不绝,自己也动身化作本体朝姜乌他们扑去。
随她前来的妖族只好同样化回本体,祭出神通。
姜里雁叹了口气,混沌的力量随她心意将这群模样各异的蛟龙打落,但都留了一条性命。
“好好的怎么就动手了呢,小姑娘脾气挺大呀。”
玲珑既震惊又觉被羞辱,也瞬间明白姜里雁就是姜乌的师长,祖爷爷多半便是死在她的手里。
“祖爷爷死在你手,亦是因他而起,此仇我怎能不报。”玲珑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七绝闭上眼,低声说道:“公主,莫要再说了……”
实力差距悬殊到这种地步,姜里雁显然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何况这事本就错在他们,玲珑如今是钻进牛角尖,全然失了理智。
到底是被溺宠了的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姜乌眼神里略带厌恶,原想以后亲自动手的心思淡了,她一心想要作死,若师父被惹怒了想要动手,他也不会特意阻拦。
“可你动都动不了,怎么报仇?”姜里雁恶趣味地笑了。
玲珑恨恨地看着她,随后把头扭到一边,此时才算体会到了白日里姜乌的心情,又气又恨又羞愧难当,心里五味杂陈。
“倒不如回去好好修炼,有机会了再来找……姜乌报仇。”
姜里雁笑得眯起眼,活像是个大反派般,直接把锅甩到姜乌身上去。
这血海深仇与浅薄的爱意纠缠到一块儿,实在是个狗血得不行的故事,姜里雁偏就想看看能狗血成什么样。
反正姜乌这般外暖内冷的性子,修行路上多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纠缠,想想都觉着有意思。
至于解释清楚她祖爷爷是个坏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姜里雁是不屑也懒得去做的。
有的时候事情真相并不那么重要,倒不如让眼前龙女背负这份恨意,也好成为姜乌的一个对手,那该多有趣。
从姜里雁没有直接动手时,姜乌就大概猜到自家师父的打算了,也是有些无奈,却一言不发,任由她胡闹般撩拨着玲珑本就恨极了的心。
只要师父开心就好,他对于多出个死敌这种事情,不曾亦不会有丝毫惧怕。
徐缺在旁边看得嘴角微抽,那龙女眼神里的恨意都快化作滔天烈焰,仿佛恨不得咬碎他们一般,姜里雁却玩闹似的说放就要放了,这不是留个后患添堵么?
“姜宗主,这俗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徐缺轻声劝道。
姜里雁笑着偏过头看他,问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这话噎得徐缺默默闭嘴。
“回去吧,待你有了点实力再来找他亲手报仇,现在还是太弱了些。”
姜里雁回头说罢,一拂手直接将他们再尽数送回妖都里,只是没那么温柔,往日姿态作风颇为高傲的龙族们,都极其狼狈的砸在了地上。
极西妖族今日受到的震惊不止一次,对此表现得都有些麻木了。
七绝也是没想到那女子会放了他们,就好像打心底看不上龙族的实力,认定他们无论怎么努力,最终也只是在她股掌间蹦跶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七绝心惊不已。
能够斩杀龙帝的存在,岂会盲目自信。
若不是愚蠢,便是她真的有能够藐视一切的实力。
“公主,她愿意放过我们,已是我们之幸,那些念头往日还是莫要再有……何况,现在族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站出来稳定。”
七绝看着满目死灰,神情怔愣的玲珑,也不由叹声轻劝。
以往龙帝尚在,又有他护佑,加之玲珑血脉珍贵当然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也致使其养出一副骄纵得有些天真的性子。
方才纵容她去寻仇,已是七绝做出最错的决定,如今再不能让她沉浸在这颓唐情绪里不作为了。
白日里让她印象深刻甚至有些惊艳的少年,入夜便成杀了她祖爷爷的仇人,想到姜里雁一脸笑意说出的那些话,玲珑神情渐渐平静,藏在袖间的手掌悄然攥紧。
这仇,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七叔,我知道了,放心吧。”
玲珑没去在意四周妖族暗暗投来的目光打量揣测,咬牙道:“我们回水宫。”
…
…
“若是你羡慕,师父改日也给你安排个童养媳。”
转眼就看见连楚玉神情莫名,似在无可奈何的憋着笑意,姜里雁眯着眼看他。
连楚玉立即手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正色道:“师父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您大人有大量,心地善良,才会放了那些龙妖。”
平心而论,玲珑做的事情荒诞好笑,的确罪不至死,杀与不杀仅在姜里雁一念之间。
比起先前的杀伐果断,她这个决定看着儿戏却也真是大发慈悲了一回。
“实在人拍的马屁确实要悦耳些,不过还是少学纪亓,别成天拿这些话来糊弄为师。”姜里雁横他一眼,倒也没生气。
连楚玉抿唇轻笑不语。
守了好久的徐缺见终于有说话机会,连忙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这个,我舅……”
轰!
天空忽然传来剧烈的神通相撞引发的轰鸣,就连大地都为之震了震,偶然飘落的幽紫莲火瞬间点燃数里地,而被打偏的神通跌落某座山头,便直接将其平夷。
话音戛然而止的徐缺先是一脸生无可恋,随后忍不住悲愤欲绝的大喊。
可惜在这剧烈交手的声响里,除姜里雁外根本没人听得到,姜里雁看了一眼,也懒得理他。
在这不知双方是谁的交战范围边缘,远远地缀了一群修士。
这些时日,他们交战飞过数地,波及了不少宗门,一开始这些宗门势力还有问责的心思。
随着这战斗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他们想要问责索取赔偿的想法已经没了,只想弄明白到底是哪两个狠人,为了什么打成这样。
一群修士把天元各个不世出的大能都猜了遍,有胆大的企图窥探,瞬间便被两道凶狠气机锁定,吓得连忙收回术法逃离现场。
眼见他们打进妖族领地,众位修士齐齐松了口气。
祸害完咱们十六州人族,也是该去祸害一下妖族了吧。
谁知这个念头冒出没多久,惊天动地的神通术法忽然停歇,就连交战双方的气息也骤然消失寻不到踪迹。
“人呢……”
“可要去寻出他们?”
“你敢去?”
“咳,这些事还是交由仙盟去做吧,他们贯来有经验。”
“善。”
他们低声交谈一会儿,也不敢真去查探事情具体情况,只将这些时日的见闻稍作整理,便都转身飞回宗门去禀报。
留下仙盟修士在原处沉默观望。
姜里雁对这两道气息熟悉得很,没做什么动作,静静地等他们从头顶打着飞过去。
没想到他们似乎也发现底下几人,动作一致地选择停手。
最先落地的是傅疏。
与往日不同,这会儿他俊美的面容带着几道伤痕,像是被什么利爪划破,倒没毁了这张俊脸,反而凭添几分邪肆。
傅疏眼里只有站那挑眉看他的姜里雁,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确保并未愈合,便慢慢走向她,有些委屈:“我受伤了。”
“……怎么,还要我为你疗伤,再哄哄你吗?”姜里雁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问道:“怎么你们俩打起来了,这一路毁了多少东西,没被别人知道根脚吧?”
就这亲眼所见都造成多大损失,还亏得是妖族地域没有宗门,万一有人找上门索要赔偿,姜里雁绝对会把他们推出去卖了赔钱。
傅疏抿着嘴,目光落在她脸上,又默默收回垂落在地,说道:“那白泽在山门前做的事情,只是想骗你原谅,被我看破后,便恼羞成怒地动手了。”
姜里雁对此抱以怀疑态度,以白泽的性格,就算做了什么事情也绝不会到恼羞成怒的地步,他只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出诸多理所应当的借口。
“那他伤得怎么样?”姜里雁问道。
傅疏抬眸轻轻看她一眼,说道:“伤得比我要重一些。”
姜里雁面上露出笑意,乐着挑眉道:“怎么不下死手,可惜了。”
他的实力,姜里雁心里有数,若是真往死里打白泽未必是他对手,只是伤得比他重一些,显然留了一手。
傅疏跟着弯唇笑道:“你说过要让他活到什么时候,自然不能让他现在就死。”
说得理直气壮,让其他几人听得默然无语。
很快,自天际落下一道身影,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狼狈的白泽缓缓走来。
他脸上不止伤痕,还有好些青紫,身上白色长衣更是破烂不堪,左手仍缠着一道幽紫莲火静静灼烧。
姜里雁看得出,眼下白泽具体情况可要比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差多了。
傅疏这朵黑莲花的心如他本体一般黑,动手大多都往瞧不见的地方,看似白泽伤得不算太重,但其实若不是他压制着伤势,现在怕是要直接就躺下了。
“这是我在途中抓住的一朵云,你拿着玩好不好?”
见他走来,傅疏忽然掏出白蓬蓬一样物事,众人视线下意识看向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的东西,是朵灵云。
云雾岚烟皆有蜕变化为灵物的机会,灵云因蜕变地域环境不同,可炼制成灵器或炼丹入药。
但拿来玩,众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朵灵云还被特意捏成一朵二十四品莲花模样,自混沌青莲之后,世间再无莲花能够开灵智得道。
二十四品莲台纵然只是个模样,也为天地法则所不容,全凭傅疏强行护着不被打散。
灵云不大,捏出的莲台看起来就软绵绵,姜里雁看了看它,又把视线移至表情认真,见她看过来便弯着眉眼在笑的傅疏。
这同族虽然看起来有些傻气,来历目的又不清不楚,倒是有些小聪明。
姜里雁确实喜欢这些看着可爱的小东西,比如养在玄山主峰的小熊猫,她犹豫片刻,把灵云从傅疏捧着的双手上接过来,说道:“有心了。”
轻轻戳一戳它,重重叠叠的软胖莲瓣都在抖,姜里雁不由得好心情地眯起眼,再伸指戳了戳。
至于受了重伤朝这走来的白泽,一时间也无人理会。
姜里雁不说话,其他后辈自然也相对无言,傅疏乐得没人搭理白泽,更不会为他解围。
“喜欢它吗?雁雁。”傅疏轻声说道。
白泽眸光霎时泛着冷意。
没等他动手,姜里雁皱眉挥出一道混沌真炁,直接将傅疏打飞数里之远。
姜乌和连楚玉沉默看着这一幕发生,心里只有两个字浮现,活该。
等傅疏一瘸一拐走回来,疼得冷汗也抑制不住,姜里雁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手重了,不过我不习惯别人这么亲昵的叫我,下次注意点。”
若非看在同族,他又呈上一份让姜里雁还算满意的礼物,不然刚刚傅疏还可以飞得更远点。
傅疏于心中轻叹,刚刚姜里雁朝他出手一点都没留情。
早知她是块捂不热的冰,却又甘之如饴,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了。”下次还敢。
抬眼却又瞧见白泽眼底的嘲讽,傅疏回以讥笑。
这头蠢兽难道不知什么叫打是亲么,实力不如他,就连脑子也不及他好使。
“打了这么久,也没见谁重伤,你们两个可真会浪费时间,有这力气不如去玄山的灵矿里挖石头。”
姜里雁把灵云左右抛来抛去,讥讽的话把他们两个都带了进去。
白泽语气淡淡:“他与你是同族,杀了,你会不高兴。”
傅疏反唇相讥:“杀我?以你的实力,当坐骑更适合些。”
“那个……我舅父身中霜蛛毒,能否先请姜乌与我回王城治好他!”
见他们两个就要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徐缺实在忍不了,急吼吼地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
当几道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其中以白泽冷淡和傅疏似带笑意的眼神,让徐缺倍感压力巨大。
他只好顶着这些压力,克制住几欲颤抖的四肢,视线不偏不倚地祈求看向姜里雁。
实在是霜蛛毒太过可怕,回迟了即便能把人救回来,楚染青一身修为恐怕也要废了。
以楚染青的骄傲个性,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舅舅,楚染青?”姜里雁好奇问道:“怎么中毒了,难道夏国的丹师治不好吗。”
徐缺顿时神情复杂,议论长辈本就逾越了他从小学的礼数,但姜里雁问起,一些该说不该说的,徐缺也都尽数说出。
这件事情的确狗血,自端王妃被楚染青亲自动手斩杀后,消息传回夏国王城却诡异地被压下了。
直到某一日,牧阳郡主并非皇族血脉一事在大街小巷传开,这事才终于压不住,扬遍整个夏国。
直到多位强者找上楚染青,所有夏国人乃至大多数十六州的宗门修士,才知道端王的头有多么绿。
也不知端王妃如何蒙蔽的他们,这些强者竟都认为牧阳郡主乃是他们的女儿。
随着夏国以强硬态度处置了不少修士后,此事才得以渐渐平息。
而后一日,妖族的霜蛛妖君不知怎么突然率领妖属攻城,偏另一座城在这之前也遭妖族突袭,因此城内大多夏军都被调遣支援。
剩余护军还要留在城中戍卫,楚染青只能独自迎战。
一人持长刀站在城门,拦下了霜蛛妖君与她的近万妖属,却中了蛛毒,至今昏迷不醒。
夏国上下丹师轮番为其诊治,是治不好还是治不了,谁都不敢说。
只有徐缺直愣愣地领着护卫队冲进极西,只为一个渺茫的希望,取得凤凰真炎治好舅父。
姜里雁啧了声,看向姜乌问道:“愿不愿意趟这浑水?”
“怎么不愿!姜兄他已经答应了的,还请姜宗主答应,让他与我一同回王城,徐缺在此感激不尽!”徐缺急道。
姜乌颔首,说道:“他答应会给报酬。”
“多少?”
待姜乌把徐缺允诺的报酬说出来,姜里雁这才点头道:“可以,那你就去帮他这个忙吧。”
徒弟有本事赚这个外快,姜里雁自然不会拦着,夏国那些弯弯绕绕再如何,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若是他们不识趣,那么姜里雁今日能踏平血龙妖君多年底蕴,明日她就敢踩碎夏国王城。
敢试试,就逝世。
徐缺松了口气,只要姜里雁点头答应,他也就不怕再有什么意外横生了。
“姜宗主若是无事,也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去的,当然,一切花费都由我来出。”高悬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下,徐缺客气地玩笑一句。
姜里雁却偏过脸看着他,认真思考了起来。
“去往夏国,倒也与回玄山顺路。”姜里雁沉吟道。
最主要是当初吃喝玩乐计划里也有夏国的一份,可惜当时赶着要回玄山,姜里雁临门一脚又错过了。
近来玄山各项事务由荼兔打理得井井有条,姜里雁更像是一个吉祥物,除了必要的武力震慑时刻,基本用不着她出面解决什么。
徐缺眼一亮,像姜里雁这么强的大能修士,要是能和他一起回去,岂不更好。
“对啊,姜宗主可以考虑一下!”他连忙小声说道,生怕意图被看出。
姜里雁无意识地捏了捏软乎乎的莲云,说道:“那就去吧,正好看看夏国王城有多繁华,长长见识。”
徐缺激动不已:“您放心,徐缺定然会为姜宗主安排好一切,务必让您体会到最好玩的王城。”
实力决定了一切,就连徐缺也没意识到他此刻嘴脸有多谄媚狗腿。
看得连楚玉都不由一愣,这七殿下往日行事虽不及其他皇族那般冷傲尊贵,但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态。
但若是对师父如此表现出来,倒好像没什么不对。
只是思及回王城……
连楚玉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比起那个家,入门时日不长但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在的玄山,才更像是他的家啊。
虽然决定要去夏国王城,姜里雁依然习惯了慢悠悠的赶路,谁让这一路上有意思的事情也不少,这也让徐缺急得嘴角几乎冒泡。
“别在那里坐立不安了,霜蛛毒一旦超过三日未解,楚染青的灵脉早就被腐蚀得坏死了,何况他现在昏迷不醒,早一天晚一天也吃不了什么苦。”
姜里雁咽下嘴里的特色灵羊炙肉,一脸淡定。
徐缺听得更心急了,说道:“怎会如此,丹师们都说只要三十日内解了蛛毒,之后好生休养就能恢复如常。”
姜乌操纵着金乌赤炎的灼热程度烤肉,闻言平静道:“不这么说,怎么能骗得你病急乱投医?”
“这……”徐缺愣住。
“放心,要想治好他很简单,不过你这几天给我安静点,别老摆张苦瓜脸在那儿盯着我们。”姜里雁语调懒洋洋地说道:“还有,我出手的费用另算。”
徐缺脸都绿了,即使再来几次,还是习惯不了姜里雁师徒这种说话直接的性格,咬牙道:“好,我知道了,该给的我都给!”
先应下来,到时候该给多少都让舅父去承受就是!
天元十六州的季节,每四年一轮换。
秋季到了尾声,很快便是长久的冬季,对凡人而言,这是一个残忍的时节,大多数宗门也会在这段时间庇护附近生活的凡人。
入夜,姜里雁吃喝了一天,又混入凡人城镇看了杂耍,觉着无趣,便学他们找了间客栈投宿。
听着外头偶然传来的人声,市井气息莫过于此,姜里雁没有丝毫睡意,双手搭在颈下。
屋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进来吧。”
这门谁也挡不住,姜里雁话音刚落,傅疏便推门走了进来。
“有事?”
姜里雁看也不看他,只想这么默默发着呆。
傅疏举起手里一颗香瓜大小的乳白圆球,朝她晃了晃,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姜里雁不太想搭理这么幼稚的举动,只是他手里的东西让姜里雁觉着有些熟悉,便看了过去。
“那日你在蓬莱秘境挖出一坛酒,正好前几日我和他打斗时,也捡到一坛差不多的,长夜漫漫太无趣,不如我们上外头把这酒喝了吧。”
傅疏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笑意盎然,这是他在深渊里从未有过的情绪。
姜里雁这才想起来,当初白泽也跟着他们一起酿了坛酒。
藏得很严实,从酿造过程到埋藏都没露出一点迹象,若非他亲口说了,谁都是不信他也参与了。
没想到居然被傅疏找出来了。
只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机缘巧合,姜里雁却懒得想太多,把白泽藏了这么久的酒喝光,想想都是件值得乐呵的事情。
“行,走吧。”姜里雁下一刻身影出现在屋顶瓦片上。
她一伸手,傅疏便顺势把光洁圆球递过去。
姜里雁直接把它劈开两半,正好把里面的酒液也均分,一半丢给傅疏,她直接仰头饮酒。
也不知白泽当初搜罗了多少好东西,酒液入喉,即便是姜里雁也花了些心思把化开的能量炼化,顺便还打了个嗝。
这酒喝起来味道像是果露,正对她胃口。
傅疏喝得比她斯文许多,看她一眼再慢慢浅酌。
比起姜里雁随意往坛子里塞进去酿造的酒,这白泽酿的酒要好喝得多,也更加醉人。
姜里雁心情放松,索性也没把这股醉意驱逐,只觉整个人轻飘飘。
“小黑莲。”她忽然开口。
傅疏神情无奈,他是黑莲,可什么时候小了,论岁数与姜里雁也算是相差不远吧。
可姜里雁这会儿看着像是醉了,白皙的脸上泛着酡红,他只能随着她,声音低沉通透地应了一句。
“你是不是喜欢我?”
姜里雁站起来,直接俯身离得极近与他对视,极淡的莲花清香与酒香混杂,直勾勾飘入傅疏心头,将他笼罩。
此刻傅疏只觉脑海里像是炸开一团烟花,正如那日蓬莱秘境里的火树银花,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荡然无存。
客栈位处城镇一角,但也热闹,傅疏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她隐约可闻的呼吸声。
“别喜欢了。”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劝你莫沾。”
姜里雁爱笑,但这一次她笑容最是真诚,也最冷。
“这世上千万年间,带着爱慕对我好的家伙数也数不清,可若是对我好,我便要喜欢,这未免也太累人了。”
“若是说得直白一些,你不配喜欢我,这能听得懂吧?”
姜里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安心做个教习,别想太多,也别得寸进尺,把你的心思再藏好一些别让我看见。”
“这张脸倒是长得挺好看。”
这是姜里雁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直接踩着嘎吱作响的瓦片跳到院里,摸回自己房间。
半空忽然飘落晶莹雪花,随后越来越多,不多时,整座城镇乃至十六州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傅疏就这么静静的感受寒冷。
忽而轻扯嘴角,幽黑泛紫的眼瞳里坠落几片雪,他轻轻眨了眨眼。
“果然急切了些,让她不高兴了。”傅疏喃喃自语,无奈轻笑。
可再难焐热的冰,也终有暖化的一日。
傅疏仰头将手中酒液一饮而尽,目光往旁一转,说道:“看够了么。”
“她从来说到做到,你若识趣,便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白泽面上神情古井无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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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王城
傅疏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生长在深渊里的黑莲, 承载了所谓深渊生物的负面情绪,那双潋滟桃花眼纵然不笑也带着几分惑人,丝缕邪魅自眼尾蔓延。
在那样永坠黑夜的世界, 姜里雁是他所见最为独特的唯一光亮。
白泽说他邪恶暴虐,对也不对。
早在明确心意的那一刻起, 傅疏为了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姜里雁面前, 他硬生生扯去根脉里紧紧附着的深渊本源。
邪恶却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 傅疏说舍弃就舍弃, 哪怕这个过程如剔筋剥皮般痛苦。
傅疏虚弱了数百年, 成功躲避了无数连深渊天道在内的贪婪觊觎,再度成长到原先的境界, 所有一切, 仅仅是想让自己干净的见到姜里雁。
“你这可怜虫也有心情理我该怎么做?”傅疏身上衣物缓缓化作玄黑色, 他平静道:“我与雁雁是同族, 有着一样的孤独,这是任谁也无法创造的优势, 只要我不触碰她的底线,她便不会将我打杀赶走。”
说到最后,纵使是刚被直接拒绝,傅疏的语气也透着股得意。
白泽都被他的厚脸皮堵得一阵无语, 半晌才开口道:“如此, 我便拭目以待了。”
“你且看着吧, 免不了还要请你来饮喜酒。”傅疏举起手里半边圆壳端详, 随意朝院里一抛, 恶意满满地笑道:“你也只能看着了。”
白泽眼眸微暗, 险些按捺不住出手, 却突然察觉到不知何时一股馥郁莲花香气将自己笼罩。
他皱眉冷笑:“想激我先动手, 深渊黑莲就是这么下作么。”
底下屋里的姜里雁正醉着酣睡,若谁把她吵醒,多半要落得被她打飞的下场。
思及此,白泽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拂袖离去。
傅疏面上笑容渐淡,躺在一堆瓦片上仰望漫天大雪的天幕,一手轻抚心口,喃喃道:“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可听到这些话,怎的还会觉着难受。”
…
…
一夜入冬的十六州好似瞬间安静下来。
姜里雁舒坦地伸个懒腰,推开窗户静静望着眼前覆满白雪的城镇,发了一会儿呆才转身离开房间。
“这是特意让厨房准备的包子和豆浆,都是照着姜宗主您要求的做,您尝尝味道对不对。”
见她下来,徐缺立马把置于桌面的屏障撤去,豆香肉香这才一股脑的飘出来。
“味道不错。”
姜里雁随手抓起一个咬了口,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对静坐在桌边的两个徒弟说道:“青芽、静然和纪亓也会去王城。”
徐缺不由好奇问道:“他们怎么也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七殿下这么大方客气花费招待,自然是要我几个徒弟也来王城长长见识,你不会不欢迎吧。”
姜里雁吃完包子,笑着又捧起豆浆慢悠悠喝。
徐缺顿时心塞,只觉得姜里雁喝的不是豆浆,是他的心血,就没见过这么能占便宜的大能修士,亏她也不会脸红羞愧!
“正好看看他们这几日修为是否有长进。”姜乌背脊挺直坐着,说完也咬了一口包子。
连楚玉则是温笑不语。
客栈里早已没有别的人住,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傅疏和白泽的身影下楼。
姜里雁神色如常,无论昨夜趁醉对傅疏说了什么,在她看来,该尴尬的那个人怎么也不会是自己。
今日傅疏不再换着花样穿衣服,一身玄色衣袍不仅不沉闷,反而将他衬得更有一股邪魅俊美。
他抿唇未笑,倒显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气息。
姜乌没什么反应,连楚玉看了眼只觉得傅教习今天终于正常了些,不像以往总是以莫名其妙的语气神态行事说话。
自姜里雁说了那一番话后,徐缺也就对于赶回王城这件事没那么急切了。
希望如今只能寄托于姜里雁身上,思及王城内各种阴谋算计,犹如泥泽,徐缺总会对此惊悸之余又倍感心累。
他虽有不争之意,但对于那些兄弟姐妹而言,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的不争。
舅父这次中毒,尽管也有端王妃一事的原因,但恐怕他那些至亲也没放过掺和一脚的机会。
谁让楚染青力保徐缺的态度明显至极,从未变更过呢。
“走吧,出发了。”
姜里雁吃饱喝足,一挥手,众人便开始朝着夏国王城移动。
纵然做足了准备,也仍有不少凡人冻死在这一夜。
有人为此雪景欢欣喜悦,也有人痛恨大哭。
一路上,姜里雁漠然地看着那些凡人或喜或悲或麻木的神情。
徐缺倒是有些于心不忍,尤其是在多种悲喜之间对比之后,他好几次取出灵石兑了钱财施给路上见到的穷困凡人。
“唉……”站在灵舟上,徐缺不由低叹一声:“只恨我不能救得更多凡人百姓,眼睁睁见着他们受苦。”
姜里雁嗤了声,说道:“那你可以把眼睛闭上。”
“姜宗主这话是何意,难道你看着他们冻死,就无一丝恻隐之心吗?”听到这话,徐缺心中各种不舒服,忍不住出言驳道。
待一气说完,又有些后悔,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处。
姜里雁顿觉好笑道:“其他宗门势力周边的凡人城镇,早已在冬季来临前几日就开启防御凛冬的大阵。独你们夏国,似乎只记得数十座重要城池,其他地方便可自生自灭,为何要我来起恻隐之心。”
徐缺嘴唇嗫嚅,说道:“这也怪不得夏国,有些事情,实属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就别圈那么大的地盘。”姜里雁毫不忌讳地说道:“生老病死全凭天命,这些凡人将信仰给了夏国,换不得应有的照料是他们的命。”
“我可以让这夏国一息之间归春回暖,又如何?到了那时候,夏国在意的不是这些凡人百姓得救,而是我会抢了他们的归顺信仰。”
“真不知你这缺了脑子心眼的性格,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姜里雁最后一句扎心的话作为收尾。
徐缺先是被她那句一息归春的理所当然震住,随后便被怼得有些不服气,可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却不知该说什么。
姜里雁最终成功把这个小朋友怼回船舱里窝着。
“徐缺心地还算善良,可惜人不太聪明。”姜乌睁眼说道。
“何止是不太聪明,这叫傻。”
姜里雁嘴角笑意淡淡,虽是这么说,可眸中也泛着些思索,夏国修士皆是承载了百姓信仰与一国气运,两者辅佐才让他们开辟出这样一条道。
其他宗门势力护佑凡人,是讲究一个可持续发展。
夏国护佑凡人,是为了直接作用在自身的好处,不应该发生路有冻死骨的情况才是。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夏国自家事,姜里雁懒得去思考太多,无论其中藏了什么弯弯绕绕,只要别和她与几个徒弟扯上关系就好。
姜里雁向来不喜欢牵扯这些因果。
…
…
傅青芽三人许久没离开玄山,待行走在延绵山脉里时,神情都或多或少有些兴奋。
“师父可有说让我们什么时候前抵达王城?”纪亓问道。
傅青芽摇摇头,说道:“只让我们小心赶路,并不急。”
“听说王城里有用糖稀裹了的红果儿,酸酸甜甜可好吃了,师姐,到时候我请你吃!”霍静然持刀劈去面前拦路荆棘,回头朝傅青芽笑得露出牙齿。
“嗯嗯,那我请你去吃酱蹄膀。”傅青芽对此也期待不已。
纪亓见她二人聊起吃食,忍不住无语道:“可为何咱们不乘灵舟?要用走的,这该什么时候才能到王城。”
“灵舟?”
“对呀,可是咱们山里有灵舟吗?”
傅霍对视一眼,愣愣然挠头。
纪亓索性原地蹲下,生无可恋道:“临被两位师姐拽着拖出山门之前,我好像听到牡丹长老要喊我们上灵舟的声音。”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们呢。”霍静然不高兴道。
“因为师姐你嫌我吵,把我禁言了。”
纪亓回头看向远隔数千里的玄山,默默叹了口气,他不就是想着能出趟远门,兴奋了些吗。
霍静然顿时神情严肃地低头思索道:“飞了这么久,师弟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去抓些妖兽做了吃,然后才折返山里?”
“嗯,正好我也饿了。”傅青芽身为大师姐,也果断以严肃掩饰尴尬。
纪亓抬头望天,无语凝噎:“师姐好提议。”
“这样吧,我们散开四处瞧瞧,抓到能吃的妖兽就回来这儿。”霍静然说道。
傅青芽点头:“大家都要小心些,虽然青都没什么厉害的妖兽,可也得注意安全。”
纪亓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照这个趋势来看,很可能师父他们回到山里了,他们才刚刚准备出发。
三人各自寻了一个方向散开。
不多时,纪亓第一个走了回来,他本就对捕猎这事经验丰富,掏了几个鸟妖的窝巢,鸟蛋和几只肥硕禽类妖兽直接被他一窝端。
第二个回来的是傅青芽,原本她会是最先回来的那个,刚走出没多远,就有一只不知怎么受了重伤的玄阶豚朱倒在她面前。
只是回来时不小心坠入深坑,傅青芽废了好大力气才解开深坑迷阵爬出来。
“师姐您……”
纪亓一扭头瞬间惊呆了,这玄阶血脉的豚朱重伤昏迷,看其气血流动,妖气浓郁的程度,怎么看都有凝丹期修士的实力了吧。
若是开启灵智,恐怕实力还要更恐怖些。
果然深藏不露!
纪亓心惊不已,庆幸自己从未对傅青芽放松丝毫警惕,能成为大师姐的人又怎会如此简单,刚才他甚至没察觉到附近有任何交手的波动气息。
不声不响就打伤一头豚朱,其实力可想而知。
见纪亓惊讶的把话说一半,随后又是露出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时暗戳戳打量她,还自以为眼神很隐秘。
傅青芽早已习惯小师弟这些奇怪举动,也就随他,准备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嗯?这块石头上的纹路好奇怪……”
刚把地上一块石头上的尘土拂净,傅青芽便看到石头上曲折弯绕的纹路,像是天生长成的石纹,可又蕴含某种莫名灵韵。
纪亓暗搓搓阴谋论了半天,直到傅青芽盯着一块石头看好久,他才止住脑子里转腾的想法,好奇凑上前去:“师姐,你在看什么呢?”
“你觉不觉得这石头上纹路,瞧着像是……”傅青芽迟疑道。
“像什么?”
纪亓只能看到一堆杂乱线条,像是谁胡乱拿剑划花的一样。
“像是个半人半蛇的模样。”
傅青芽皱眉说着伸手轻抚石面,就在这时,识海内的骰子忽然疯狂转动,像是没有停歇的时候,搅动得傅青芽捂住额头一阵晕眩。
“快……快把我……”傅青芽咬牙努力说话,但声音极小。
纪亓愣神,凑得近一些问道:“师姐你说什么?!”
“快把我拉开!”
傅青芽猛然抬起脸,那一刻她身后混沌翻腾的气运骤然成形。
甚至连纪亓也清楚看见那道成形的气运,愕然睁圆双眼,但也反应很快听从傅青芽的话伸手要去拉动她。
就在这时,平常无奇的石头忽然裂开,露出一颗五色十光的沙砾,傅青芽被这颗沙砾骤然吸进去,就连拉住她手臂的纪亓也没放过。
随后沙砾也消失不见。
左右手各提着一只绒兔的霍静然,瞬间松开手,一脸茫然。
我师姐和师弟呢?
放在这里,刚刚还好好的,两只那么大的师姐和师弟呢!?
…
…
“所以他们两人是突然消失不见了?”
夏国王城,姜里雁眨眨眼,看着一脸紧张不安的霍静然。
霍静然连忙点头道:“兔叔说让我快来王城找您,师父,师姐和师弟他们会不会有事,要不您现在去看看吧。”
“不用担心,你师姐她洪福齐天,或许这次是碰上什么奇遇。如果有危险,我会感知到的,放心吧。”
见小姑娘紧抿着嘴还是担心,姜里雁好笑地摸摸她头顶。
徐缺若不是苦于周围都是夏国的人,早就低声下气求姜里雁快去看看他舅父了。
只能轻咳一声,说道:“姜宗主,您看若是没别的事,不如先去为我舅舅疗伤,我也好放心去准备谢礼。”
提及谢礼,徐缺心又是一痛,他还年轻,为何就要承受这么多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也好,带路吧。”
姜里雁倒不至于进了王城还要先玩再救人,便牵起霍静然的手,随徐缺近侍去往楚染青在王城内的府邸。
夏国王城辽阔,比三个玄山加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宗主愿意施以援手,实乃我家殿下之幸,可姜宗主是否想过,若有人不愿楚将军活着呢?”
那近侍据说是徐缺自幼便在其左右服侍,如今也已有化神修为,一直深得徐缺信赖。
此时他们位于一处廊道,为了压制楚染青所中霜蛛毒,特意以火融石造了一座屋子。
为的是以毒攻毒,这座屋子容易伤到寻常修士和凡人,因此深入地底。
近侍低着头,却忽然笑得诡异。
姜里雁这次只带着霍静然,打算把霜蛛毒抽去出来后,淬炼在她的双刀刃上。
“怎么,你想在这儿动手?”姜里雁神色如常地问道。
身边的霍静然双手已经按在腰间。
近侍摇头,弯下腰卑恭道:“世人皆知姜宗主强大无双,又怎会做出这种蠢事,只是七殿下能给您的东西,我们亦可,甚至再多一些也无妨。”
“哦?但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这该如何是好?”姜里雁笑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近侍挺直背脊,笑道:“您的规矩,一向来不都是……加钱么。”
姜里雁好笑地说道:“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更改,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摸透了我的行事作风。”
近侍摇头,说道:“这世间本就如此,没什么不能以利益更改的。“
“姜宗主只不过是性情中人,不屑遮掩自己本性罢了,我们一直对此很是赞赏钦慕的,也希望姜宗主莫要让我们失望啊。”
姜里雁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么说,也应该先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才是。”
“好说。”
近侍笑了,解下腰间的储物囊后,从里头掏出一把灵石,氤氲着清浅灵气的卵石顿时映得廊道生辉。
“储物囊里放了八千枚灵石,只要姜宗主现在转身走出去,告诉七殿下您对楚将军所中霜蛛毒无能为力,剩余两万两千千枚灵石很快便会奉上。”
整整三万枚灵石,即便是超一流宗门,也足够上下所有修士一旬的需求量了。
姜里雁接过储物囊,上面的禁制并未解除,近侍与他身后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姜里雁,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越过近侍往里走去。
近侍皱眉,神情冷然道:“姜宗主这是何意。”
嗤。
利刃刺破衣物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剧痛剧烈席卷全身,近侍不敢置信地低头一看。
霍静然朝他友好一笑,闻雷刀气迸发,连虚实不定的灵脉也被绞碎。
“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霍静然低声说道,随后抽出双刀,小跑着跟上师父的脚步。
“可惜剩下的两万多枚灵石没法儿拿到手。”
姜里雁随手抹去储物囊上的禁制,一缕黑气飘散,她放任这黑气飘出廊道,低头把里面的灵石取出三分之一塞进霍静然的储物囊里。
“走吧,去瞧瞧倒霉蛋情况怎么样了。”
霍静然懵懵地张嘴想要说话,也只好连忙跟上。
“师父,这太多了……”霍静然还是觉着不妥。
姜里雁看她,啧了一声:“大气点,知道你师兄这回讹了……不是,要了多少报酬么?”
待听到师父随口说出的报酬内容,霍静然低声吸了口凉气,难怪徐缺刚才临走前双眼无神得像个孤魂,任谁这么往外掏钱也顶不住呀。
“师父,我明白了!”霍静然很快便眼神坚定地点点头。
姜里雁不明所以,这是明白什么了?
只是注意力很快就被楚染青吸引过去,当初也算俊朗英气的青年,如今躺在赤红石床上,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像只骷髅。
除了胸前因微弱呼吸有些起伏,简直与干尸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要不大家就当我更新时间是十二点吧。
拖延症怎么治,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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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痛击汝父
“霜蛛毒真的这么可怕?”
霍静然旧时也见过楚染青长得什么模样, 见他这会儿犹如骷髅的丑陋凄惨,不曾与妖族交过手却已经挂起警惕之心。
姜里雁摇头,说道:“可怕的不是蛛毒, 是远比它更狠毒的人心。”
这霜蛛毒里还混杂着些隐秘得难以察觉的金毒,以火融石建造的密室看似压制了霜蛛毒, 实则又催动金毒发作。
夏国那么多丹师都来看过楚染青, 怎么可能无人发觉, 恐怕都已安心收下封口费, 一起把这事瞒了下来。
倒霉催的楚染青这回真是受足了罪, 幕后之人要他死,偏又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 还要让楚染青受尽妖毒百般折磨后才准他死。
说话间, 两种颜色各异的透明液体, 自楚染青体表缓缓渗出, 他也猛然剧烈挣动。
姜里雁嫌吵,抽出两种毒液的速度默默加快, 作用在楚染青身上,则是让他感受到的撕裂痛楚更盛不少。
取出的毒液成团,在赤红暗沉的密室里也折射出奇异色彩。
姜里雁将它们直接打入霍静然腰间双刀,在简单粗暴的强行融合下, 双刀刀刃映出刚淬过火的绚烂锋芒。
很快又黯淡下去, 最终化作一抹容易被忽略的暗色湛蓝。
楚染青睁开眼,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终是默默把嘴又闭上静静地看着姜里雁。
“不用谢, 你外甥这回也是付出颇多。对了, 就这个样子治完算原价, 想要恢复回之前健康活蹦乱跳的模样, 得给一万两千枚灵石。”
姜里雁眼也不眨地说出一个不小的数目,但无论她要价有多高,一句能够恢复到先前健康之时的承诺,都值这个价格。
一万两千枚灵石,只是想让今日收入凑个整数,姜里雁也是随口一说。
霜蛛毒摧毁楚染青体内大半穴窍,将九条灵脉尽数冻得坏死,而被火行灵物催发得活跃的金毒,则是对他五脏六腑进行缓慢侵蚀。
仅是花费这些灵石,就能将废人变回大乘修士,谁敢说这桩买卖贵?
楚染青那张枯瘦嶙峋的脸,外加一双异常凸出的眼睛,竟也能让人看出他在笑。
姜里雁看他一眼,随后低头对霍静然说道:“转过身去,小孩子不要看。”
“好的,师父。”霍静然一脸懵然地转过身。
从莲池里掬起一捧池水,直接照着楚染青身上均匀浇遍,干枯如树皮的肌肤贪婪吸收池水,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丰盈了起来。
俊朗英气的年轻将军再度恢复往日精神,瞧见姜里雁也背过身去。
他连忙微微红着脸将身下软毯扯起裹住自己,才出声道:“这一次,染青全靠姜宗主方能重获新生,此等恩情谨记在心,永生永世定不忘却。”
“忘不忘的随你,该付的灵石记得付就好。”姜里雁这才施施然转身,说道:“夏国果然水深火热,要不是害你的人有这样无聊心思,想让你受尽折磨再死去,你也等不到我来救。”
楚染青眸中狠戾神色一闪而过,他微微垂首,道:“这一次我没有死,他们就该付出代价。”
纵然不知身后楚家与幕后之人达成什么交易,才会让他们选择漠然放弃,但楚染青对此不怨不怒,他的底蕴向来不是家族势力。
“先去见见你外甥徐缺吧,这些时日为了救你,他倒是摆足低姿态,人确实不聪明,心是好的。”姜里雁淡声说道。
提及徐缺,楚染青神情温和不少,摇头失笑道:“此时我醒来,危险诸多,待这些事情了却之后再见吧,这孩子的确心地善良,跟他那些兄弟姐妹多有不同。”
“随你。”姜里雁不置可否地说道:“静然,我们走吧。”
霍静然这才转身应了一句,默默追上师父。
想也知道密室之外藏了多少埋伏,姜里雁走出廊道一瞬间,察觉到密密麻麻几十道杀机锁定她。
姜里雁淡定继续往外走,那些埋伏的人大抵抱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心态,早已酝酿好一会儿的杀招如离弦的箭矢,神通只在空中荡开细微波动,锁定姜里雁与霍静然两人疾飞而去。
一柄长刀飞越小半个王城,穿破此处不知何时布下的结界阵法。
楚染青只裹着软毯,露出匀称有度的上半身,他握住长刀一瞬,瞬间气血翻涌,浓厚血煞凝成一头猛虎,朝着四周怒吼,硬生生震碎了那些神通术法。
遭到打断反噬的修士们再无法隐匿身形,惊慌失措地连忙各想法子要逃。
可这阵法既防止声势传出,也起到对内对外都有的阻拦作用。
楚染青能够镇守一座城,从来都是靠的他自己。
待身后尸横遍野,姜里雁牵起霍静然的手,平静道:“现在可以走了。”
至于楚染青该如何收场,解决那些麻烦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了,只要不拖欠灵石就行。
王城地域广阔,也比姜里雁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热闹许多,在这里,凝丹修士随处可见,就连街边叫卖的小贩都多有炼气修士。
即便如此,姜里雁也能够清楚感知到一阵视线正在暗中窥视着她。
多半便是那道逃走的黑烟通风报信,姜里雁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微微偏头对上那道视线,穿过数重建筑物的阻隔,朝那人弯唇极具恶意的笑了笑。
像这么肥硕的羊,姜里雁不介意挑衅一下,让对方主动送上门挨宰。
可惜对方很是冷静地收回视线,在多道隐匿术法隔绝神识追查的保护下,很快便离开了那里。
“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霍静然看到了裹着糖稀的红果,眼巴巴地望了一眼,便不再看,师姐这会儿下落不明,她也没有吃好吃的心情了。
姜里雁察觉到她的目光,牵着小姑娘的手走过去,直接把这小贩所有红果儿包圆,说道:“先吃个够,然后再去找你师兄和师弟。”
个个红润饱满的果子蘸满糖稀,霍静然记忆里很少有关于甜的记忆,她抓着一串仔细小口吃着,酸甜滋味竟会漫上心头。
“我想给师姐她也留一串。”霍静然仰头看向姜里雁,说道。
“山里每个人都有。”
姜里雁手里的红果被她一口一颗很快就吃完,转眼却看见小姑娘身边四周的因果命运线交织缠绕。
她眨了眨眼,不动声色伸手朝她肩头一拂,散去能够看到霍静然原本命运一生的机会。
“师父怎么了?”小姑娘怔怔然咽下红果,浑然没有拔刀对敌时的狠绝。
姜里雁顺势再摸摸她的脑袋,说道:“没什么,有些灰飘了过来。红果多得是,一口一颗嚼碎了吃才过瘾,别怕,就算吃完了大不了把做红果的抓回咱们山里,天天给你们做这吃。”
自从看过姜乌原本的命运后,姜里雁对这几个徒弟曾经的命运也能猜到几分。
无论他们过去如何,姜里雁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让不得不强大保护自己,带着孤寂的一颗心走向毁灭命运的记忆重演。
有她在,这些孩子即便是一段受苦的记忆,也不该再出现。
霍静然听了师父的话,用力一口咬下整颗红果,糖稀和果肉嚼碎的味道更加酸甜可口。
她不由开心得笑弯了眉眼,认真道:“嗯,真好吃!”
本就普遍无常的零嘴,小姑娘却是第一次才吃到,姜里雁面上神色未改,又取出一串红果恶狠狠地着吃完。
狗天道净不干人事,把好好的人虐黑化出问题了才让她来收拾烂摊子。
若不是待在封印里磨得性格平和,姜里雁也断然没有这份带崽子的耐心。
它倒是好算计,一步步规划得让人明知是安排也心甘情愿往里跳。
姜里雁眯了眯眼眸,可她针针计较的习惯却没磨平,等哪天心情不好,再去找那家伙好好算一账。
“姜宗主,您怎么在这?我舅父呢,他情况怎么样了!”
大街上徐缺好不容易找到闲逛的姜里雁,不顾仪态奔跑的奇景,让一群知晓他身份地位的路人为之侧目。
姜里雁轻描淡写道:“治好了,说是有事处理就走了,放心吧,他这会儿活蹦乱跳好得很,不用担心。”
正是去密室看过人不见才四处寻找,徐缺怎能因一句放心就真的放心呢。
他也知道姜里雁是什么性格,只好选择相信她的话,打算过后再私下打听楚染青下落。
“也罢,不过连楚玉和他二弟起了争执,如今被长胜候关在府中,情况恐怕不太好,您要去……”
徐缺这才想起另一件事,说着说着,声音就在姜里雁渐渐变冷的眼神里不由消失。
姜里雁也稍微了解过连楚玉家里情况,对此她也不打算插手什么,连楚玉要以什么态度想法对待他的家人,是他自个儿的事。
但若是连楚玉家人不识好歹,姜里雁说什么也得管一管这别人的家事。
“带路。”姜里雁简言意骇道。
徐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应道:“好,您随我来。”
自然而然地走在前方为她带路。
他那一群侍从护卫张张嘴,想言不妥的话都没说出来,三人身影都快消失在街道转角,他们只好快速跟上。
长胜候府内。
姜乌与连楚玉背对而立,对着一群侯府豢养的护卫,长胜候与其次子则是站在护卫身后。
长胜候本就性情暴烈,又是一介体修武夫。
原就不喜自己这个长子,在听闻他回到王城的消息时,长胜候没有半点高兴,反倒觉得连楚玉不识大体。
拜入一个破灭过的山门已经让他丢足脸面,这时候回来,难道是想让同僚和其他修士更好嘲笑他么!
仅是如此也就算了,偏偏连楚玉还碰上难得有假能够离开稷下学宫的连舒然。
无论事情真相是什么,长胜候收到的消息便是连楚玉与他师兄出手,伤了与连舒然结伴出行的九皇子殿下。
“逆子!”长胜候一声暴喝,看向连楚玉的目光唯有厌恶和冷漠。
连楚玉默默攥紧了拳,低声道:“父亲,我也是您的儿子。”
为何就不问问他事情经过,就一味将过错尽数怪到他身上。
长胜候听了更气,冷笑道:“连家代代相传何时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往日丢尽连家颜面不说,今日竟敢动手伤了九皇子,拜入一个下九流宗门,学到的就是这些东西么!?”
姜乌眸光微冷,竟是露出微笑说道:“师弟,这是你的家事,我不插手,只是也别让师父失望才好。”
“我明白,师兄。”连楚玉轻声答道。
长胜候一双虎目瞪向他们。
连楚玉修的是成神道,受青帝传承,修为不显,也不能以平常修为作划分,在长胜候看来便是去了玄山这些日子,连楚玉不过堪堪入门。
果然资质低劣,哪怕血脉鉴定的确是他亲生儿子,也让长胜候难以接受,对连楚玉更是厌恶。
“来人,去请家法!”长胜候如今已是化神大圆满,又有连家功法在身,每每说话都似虎啸雷鸣般震耳。
厅内无人为连楚玉开脱劝解。
连舒然生得与长胜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体毛茂盛,高大威猛。
他隐秘笑笑,随后换上一副痛惜神情。
叹道:“大哥,就算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也不该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出手,还伤及九皇子,幸得我与九皇子多年好友才让他为我隐瞒此事,否则皇族怪罪……唉!”
长胜候听得更是火冒三丈,今时今日连家威名早已不如从前,他停留在化神期近百年,已有撑不起连家的迹象了。
连舒然天资卓越,又结识了九皇子,这些年才隐约让连家有了起色。
倘若连楚玉毁了这一切,他不过是个废物,怎能让连家毁在他的手里!
长胜候接过一条遍布狰狞倒刺的骨鞭。
厉声道:“舒然,别为他再寻借口。冒犯皇族、意图残害亲弟,今日我便请家法,打你十八鞭,抗得过便让你继续做这连家长子!”
“若是抗不过,便将你逐出族谱,往后你与连家再无半点干系。”
围成一圈的护卫连忙散出缺口,长胜候直接挥动骨鞭,连带着姜乌一起纳入鞭打的范围。
这条骨鞭是连家先祖当年斩杀一头凶兽,抽取其骨炼制而成,蕴含凶兽魂魄,遍布煞怨,也是连家唯二的天阶灵器。
就连长胜候自己都扛不住七鞭,他摆明要亲自打死连楚玉,且让他做个孤魂野鬼,以此讨得九皇子能够不为此迁怒连家。
连楚玉脸上没了温润笑意,他反应极快地推开姜乌,生生挨了一鞭。
自肩胛斜着向左腹一道绽开的鞭痕浮现,凶兽魂魄携煞怨在那道鞭痕肆虐,连楚玉面色骤然苍白,浑身冒出冷汗。
第二鞭紧接着抽打下来,连楚玉疼得脑袋一片空白,若非青帝传承护着他的识海,恐怕此刻神魂都难以凝聚。
长胜候挥出第三鞭,见连楚玉额间黑发都已被打湿粘粘在脸上,嘴唇发白,却依旧坚持清醒站立,他心中微讶,可暴露搅浑了理智。
盛怒让长胜候毫不犹豫地高举骨鞭,正要抽出第四鞭。
姜乌淡声道:“师弟,三道鞭子已经够了。”
被师兄看出想法的连楚玉眉眼微垂。
听到姜乌说话,长胜候只恶狠狠地看他一眼,随后毫不留情挥下第四鞭。
但厅内却没如众人以为的那样,会响起清脆的鞭打声。
连楚玉咳了一声,紧紧握住骨鞭,倒刺深入掌间软肉,可再痛也远不及血亲如此残忍冷血的对待。
二十载的等待隐忍,终是在今日彻底断了念想。
“现在就将我逐出族谱吧,我亦不再冠以连姓,楚玉是母亲赐给我的名,你收不走的。”
翠绿荧光自他眉眼间星星点点漫出,治愈那些血肉模糊的伤,随后顺着手臂一直飞舞到掌间。
骨鞭莫名颤动。
长胜候皱眉,也意识到不对劲,想要用力把骨鞭抽回,至于是否会伤到连楚玉这一点,他毫不在乎。
连楚玉笑容温润,说道:“自此以后,楚玉和连家,再无半点关系。”
骨鞭骤然粉碎,一头豹首蛇身,背生四对骨翼的凶兽魂魄出现在厅内。
它仰天怒吼,随后凶戾的眼逐个看遍厅内所有人,最终锁定了连楚玉。
长胜候一开始还有片刻慌乱,延续数代的骨鞭毁在他手里,加之连楚玉陡然发生的变化,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凶兽魂魄似乎仍受他心意指使,长胜候连忙镇定下来,冷声道:“早知你天生反骨,哼,就莫怪为父心狠,若非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今日也不会落得此下场!”
说罢,长胜候转过身,好似不愿亲眼看着他被凶兽魂魄扑杀。
“父亲……父亲!”连舒然却语气惊慌失措地大喊。
“侯爷!”护卫们也是这般语气。
长胜候皱眉,他正要沉思如何将这结果告诉九皇子,才能达到最好效果,可碍于这失态的人是连舒然,他也就转身看向后边。
豹首凶戾,与他面对面离得极近,长胜候甚至能看清楚它脸上每一根似针毛发,以及缓缓张开的兽嘴里的可怖利齿。
那凶兽只是张嘴朝他怒吼一声,并未有真正动作。
长胜候却觉得真的闻到凶兽口中腥臭,以及它的杀意。
下一刻没有丝毫犹疑,长胜候果断带着大半修为挥出一拳,刚烈拳势穿过凶兽魂魄,直直朝着连楚玉而去。
方才长胜候鞭打连楚玉的时候,并未动用修为,如今化神期体修几乎全力挥出的一拳,仅是拳势,落在连楚玉身上也足以洞穿他。
连舒然见此场面,眼带笑意,并无半点感同身受。
像是这种废物,早就该死了,连家有他连舒然一个就足够。
然而看似势无可当的猛虎拳势忽然溃散在半途中。
姜里雁大步迈过门槛,走到厅内正中,不顾连家长胜候父子与护卫的惊讶警惕,仔仔细细端详连楚玉。
“疼吗?”她只问这一句。
连楚玉温笑摇头,说道:“师父放心,我伤得不重。”
姜里雁瞪他一眼:“我问你疼不疼!”
连楚玉笑容微顿,低声道:“疼的。”
师父只在乎他疼不疼,无论伤势重不重,就像是哪怕只有一点小伤,疼了也会为他担心一般。
垂落在身侧的左手忽然被抓起来,连楚玉清晰感觉到一根小木棍塞进手里,他低头看了眼,是串孩子们才爱吃的糖稀红果。
“这是你爹?”姜里雁指着长胜候问道。
连楚玉有些怔然,摇头道:“我已不是连家子,他也不再是我父亲,我与连家自此以后再无关系。”
“行,不是你爹就好。”姜里雁点头,看向姜乌,说道:“阿乌,照顾好你师妹和师弟。”
姜乌应道:“是,师父。”
“你和静然站到那边去,离远点。”
连楚玉的个子对姜里雁而言,伸手去摸摸头显然有些难度,她索性放弃,拍拍青年肩膀指着姜乌所站位置说了一句。
一大一小乖乖听从师父吩咐走过去。
连楚玉呆呆看着手里的红果,连他也没意识到地低头咬了一口,味道酸甜又莫名苦涩。
“师弟,味道怎么样,好吃吧?”霍静然小声问了一句。
“……好吃。”连楚玉看向小师姐,想要微笑回答,可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反倒是他没看到自己眼眶微红的模样。
霍静然有些嫌弃,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当众要哭鼻子。
可,小姑娘还是凝了两片薄冰,不动声色塞到他手里,小声说道:“敷一敷,把眼睛敷一敷,要哭也该回去再哭,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坠了威风!”
连楚玉不由失笑,轻轻嗯了一声。
站在他俩身旁的姜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少年清隽面庞也随之微微笑了起来。
“不跟你废话,说吧,打了我徒弟多少下?”
姜里雁慢悠悠走到长胜候身前,那头凶兽魂魄一看到她,立马找了把椅子缩在里头,骨翼和大半身子都穿透了椅子也不顾。
长胜候对她颇有些忌惮,能够凌空打散他一拳的修士,实力自然不低。
但这是在夏国王城,是在他长胜候的府邸!
“你……”长胜候正要说话威慑。
姜里雁直接以混沌真炁凝出一条长鞭,猛地抽了过来。
“喜欢鞭打别人是吗?”
“我的徒弟,你也敢动,你配吗?”
“刚才你可是好大的威风啊,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慑人的威压在大厅弥漫,除玄山众人以外,其他无论修为高低的人都渐渐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地。
姜里雁很少真正动怒,此时生气还要克制自己别一下把人打死,才更叫她生气。
“修为不过泛泛,也配装腔作势,在我玄山他就是块宝,谁给你的资格伤他?”
接连几十鞭抽出去,长胜候眼前一黑,直接昏厥过去。
姜里雁只留了他一条性命,可长胜候数百年苦修的修为却被生生打散,灵脉内落下枷锁,让他就连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徐缺站在门边苦着脸,硬撑着咬牙道:“姜宗主,先看看我。”
姜里雁不耐烦地皱眉扭头看他,长身玉立的七殿下这会儿好像是急着出恭一样,双膝紧贴半弯不弯。
“哦,忘记你也在这。”姜里雁淡定道。
“无妨……”徐缺哪敢抱怨。
“楚玉,把他给我救醒,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打到他能说清楚为止。”
姜里雁甩甩手里的鞭子,清丽面容一派平静,却叫长胜候府以及徐缺一众随从心惊不已。
那长胜候就堪堪只剩一口气,还要把人救醒了接着打,嘶……
连舒然立马恨声斥道:“连楚玉,别忘了你也是父亲的儿子,怎可纵容外人如此欺侮父亲?”
“或许你记性不好。”
连楚玉催动神通,一道翠绿落在长胜候身上,姜里雁施加的伤痕不好治愈,可他也清楚姜里雁要他这么做的缘由,因此一点一点为长胜候治好外伤。
待长胜候有醒转征兆,他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我已不姓连,亦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从此以后,他只会是玄山宗主亲传四弟子楚玉。
连舒然见他展露的神通透着股玄妙,不由皱眉凝神企图看清,却也找不出与之类似的功法。
见父亲痛呼醒转,姜里雁再度举起那条浅黄剔透的长鞭。
连舒然既不敢贸然上前动手,也知道以言语阻拦毫无意义,连忙大喊道:“三鞭!只打了他三鞭,难道刚刚阁下打的还不够弥补偿还吗?”
姜里雁神情淡淡地看他一眼。
“……”
长胜候只听到次子惊喊三鞭,接着三道剧烈痛楚袭来,他便彻底失去意识。
“这是你们自找的。”姜里雁只丢下这一句话,便带着几个徒弟离开长胜候府。
有徐缺在,前来查看情况的戍司修士也就没再深究。
“放心,他不会死。”见四徒弟路上沉默不语,姜里雁便出言宽慰一句。
楚玉并未纠结此事,他笑容浅淡,说道:“师父,谢谢您对我百般维护。”
长胜候哪怕在夏国多不得势,可也没必要因他一个入门不久的徒弟,得罪到这般境地。
姜里雁轻扯唇角,没有多说什么。
“没人能欺负我的徒弟,无论是谁,敢把爪子伸向你们,就要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语气不掩张狂傲然。
三个徒弟闻言,齐齐跟着露出笑容,对师父这句话的真实度,他们绝无丝毫怀疑。
作者有话说:
太难了,破wifi没法儿登陆jj,4G信号也差,我像是个天线宝宝一边高举手机往窗外,一边努力把更新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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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蛛丝马迹
徐缺府邸里。
傅疏和白泽都沉着脸。
他们被姜里雁明令禁止留在这里, 本就不对盘的两人此时相看两厌,还不得不待在同个屋檐下。
守在院门边的护卫感受着若有似无的威压,双腿怎么也克制不住的小幅度颤抖。
直到他们七殿下与姜里雁一行人回来, 两个护卫才终于松了口气。
“九弟他向来心思深沉,近来又与稷下学宫里许多学子交好, 还搏了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这次冲突, 恐怕也是他为聚拢人心的作为。”
徐缺并非挑拨离间, 他与兄弟姐妹之间关系有时连表面都难以维持。
按照姜里雁护短性格, 若是把他与九皇子牵扯上关系,徐缺会觉得是件非常受冤屈的事情。
姜里雁不置可否道:“哦。”
她不想知道事情起因是什么, 只看结果。
之所以没动连舒然, 是想要把他留给楚玉亲自解决, 至于长胜候那个蠢笨如猪的老东西, 姜里雁也就忍不住自己动手了。
“对了,王城内有座猎场, 里头圈养了好些珍奇灵兽。不知姜宗主是否感兴趣,也当做我为姜兄和……楚兄这次受惊赔礼道歉,邀诸位前往游玩。”
徐缺尴尬地笑了笑,一个是他想多了解舅父如今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另一个也确实想把态度表明到位。
那座猎场仅夏国皇族血脉方可带人进出, 圈养其中的灵兽, 其实就是驯化后肉质鲜嫩美味的妖兽, 寻常修士的确难以接触。
知道姜里雁喜欢吃喝玩乐, 徐缺便想对症下药。
“那么麻烦做什么, 你派人抓些灵兽过来烹了吃不就行?”
姜里雁无语横他一眼, 费力气跑多这趟又何必。
徐缺默默擦汗道:“是, 姜宗主说得对。”
“七哥!听人说连家长子在你这儿,我便来看看,访春楼一事多有误会,只可惜没来得及与长胜候说清楚……”
正当气氛渐有尴尬时,一道声音自外头响起,慢慢靠近,最终身着华服的青年走了进来。
徐撼叹道:“没曾想那姑娘修的是合欢道,见连家长子资质样貌皆佳,一时情动便缠上他,我还以为王城内竟有修士敢行不轨之事,唉,都是误会!”
青年长得白净,眉眼温和,把话说了一通后才长吁短叹地看向屋内众人。
“既然如此,九皇弟也应该把事情解释清楚,再不济,派个侍从去长胜候府说明也好。”徐缺皱眉。
“只是没想到长胜候那般决绝冲动。”九皇子又是一声轻叹。
他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视线默默掠过屋内,随后便老实地看着地上不言不语。
姜里雁直接坐在主位上,不考虑夏国所谓尊卑和忌讳,无论位置还是气势,都居高临下的看着九皇子。
“幸好连家长子拜了位好师父,才没让长胜候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
九皇子目光撇过姜里雁,微微顿了顿,认真道:“只是我心中依然愧疚难当,特派人于猎场捉了些灵兽,邀几位厨修当场烹调美味,希望诸位能够随我一同赴宴。”
“不知姜宗主意下如何?”九皇子朝姜里雁客气问道。
姜里雁下颌微抬,几乎是以打量姿态看着这位九皇子,面对这样一点也不客气的做派,九皇子只是微带歉疚地笑了笑,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既然你盛意邀请,我也不好推辞,那就去吧。”姜里雁语气散漫。
九皇子立即欣然说道:“如此,我便先去瞧瞧他们准备得如何,还请姜宗主今夜戌时能够到来。”
“这是自然。”
徐缺早在姜里雁应下九皇子邀约的时候,就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她,刚刚还拒了他,现在就答应九皇子邀约这么爽快。
待徐撼欣然离开。
“姜宗主这是为何……”徐缺有些受伤的说道。
徐缺一直都以为自己与玄山关系友好,姜里雁不应该看不出徐撼为人,至少也该知道他与兄弟姐妹间的关系,姜里雁也该清楚才是。
“人家准备妥当,灵兽都抓好可以架炉子上烹饪,去一趟怎么了。”
姜里雁没有安慰他受伤心灵的打算,徐缺活像是个傻白甜,能长这么大,真是难为他母妃与楚染青多年保护。
“好大股魔气,夏国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修士们看不出,这防御大阵就不该了。”姜里雁啧了一声,摸着下巴琢磨道。
傅疏轻声道:“若是夏国有意为其遮掩包庇,就说得过去了。”
“特意上门邀请,想必在那猎场已经布下陷阱。”白泽说道。
姜里雁弯唇不语,早在徐撼带着中年人靠近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如此浓烈魔气再怎么遮掩,姜里雁也能一眼看出其根底。
堂堂夏国王城,无数大能乃至夏国人皇都在的地方,混进一头魔王,这就太有意思了。
徐撼进来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误会前来,句句不离连家长子,可一眼也没往楚玉那边看去。
倒是他身后的中年人扫了一眼,体内魔气波动,轻触徐撼一下后,他才说出邀请。
徐缺呆愣着听他们对话,明明刚才他也待在这里,可为何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根本什么也听不懂。
但魔气这两个字,徐缺听得清清楚楚,他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姜宗主您说的魔气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九弟被邪魔寄生,又或是邪魔伪装成他的模样了?”
这么说来,这几年徐撼越发高调的行为反而有了缘由。
“以七殿下你的纯真性情,不方便了解太多。”姜里雁难得委婉了一些,说道:“这事不是你能掺和的,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这些话你可以当做没听过。”
“我知道你没办法忘掉,所以多防着身边人,其他的就别想太多,否则很容易就死掉哦。”
姜里雁好似玩笑说着话,却听得徐缺一阵毛骨悚然。
徐缺想要再问,可从何问起,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
但他不甘心,从舅父中毒昏迷以后开始,徐缺不止一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明知王城里正酝酿着一个关于邪魔的惊天危险,就连徐撼身拥皇族血脉都牵扯其中。
那父皇呢?朝堂之上那些大能修士呢?他们有几人知晓,有是否也与邪魔有关?
徐缺想得越多,就越是心惊,甚至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待徐缺清醒回神后,满室只余他一人。
…
…
“认清楚是谁了吗?”
密室内,徐撼眉眼间独剩阴鹜,再无半点温和。
中年人也不做侍从姿态,跟他对坐,笑道:“真没想到这得天独厚的灵物也能化形,称为神物也不过分,天元果然是个好地方。”
“别说废话!”徐撼皱眉,声音微厉道。
“呵呵,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是谁。”中年人不在乎他的态度,笑道:“自然是那位玄山宗主,要不是怕泄露气息,真想在那就一口把她吞食。”
徐撼眸光一冷,说道:“别忘了这神物是要献给谁的。”
“这是当然。”中年人说道:“你又何必对我们这么提防,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事情没办到过?放轻松一点,别带着这么大的敌意。”
徐撼冷哼道:“她能不费吹灰之力打散长胜候一身修为,实力俨然不低,还有她身边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一般人,你怎么有把握能抓住她?”
“还请殿下放心,人族好对付得很。”中年人嘴咧得越来越大,笑道:“至于她,更是好对付,只是今夜过后还要劳烦殿下尽快捕些灵兽填满猎场,别让其他人起疑心。”
徐撼目光落在他几乎藏不住癫狂神色的脸上,沉声道:“别忘了,我也是人族。”
“殿下自然与他们不同。”中年人几乎破开皮囊的狰狞慢慢收敛,笑着奉承一句。
…
“城内看不出什么端倪,它们藏得很好。”
白泽微亮的浅金眼瞳渐渐恢复正常,他看不出王城里有什么异样。
“别真把修士当成蝼蚁看待,你能一眼看出来的问题,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姜里雁嗤笑,说道:“不管怎么样,去了猎场就知道它们图谋什么,还费这心思找它们作甚。”
傅疏道:“以那只邪魔的气息来看,实力并不低,或许目的是你。”
姜里雁嗯了声,说道:“到时候照顾好我的徒弟们,身为玄山教习,这也是你的责任。”
她解决事情的办法向来简单,就怕打得兴起顾及不到徒弟们周全,否则也不太想带上傅疏和白泽这两个家伙碍眼。
“我会保护好他们。”傅疏抿唇轻笑,幽深眼底满是认真。
跟在他们身后的三人,楚玉则是有些担忧,这事总像是因他而起,虽然师父态度随意,可邪魔两个字在天元向来都意味着血腥杀戮。
“师父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知道师弟入门不久,没怎么见识过师父出手的场面,姜乌犹豫了一下,只能这么安慰。
总不好说就算有危险,恐怕也只会被师父徒手撕碎吧。
霍静然则是有些跃跃欲试,说道:“怕什么,既然师父肯带着我们,就是让我们去增长见识历练的。”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吃海鲜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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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禁止套娃
猎场位于王城东面, 徐撼嘴上说的话好听,但一直到设宴的地方,也没看见他的身影出现。
“什么时候能上菜。”
姜里雁对此不太在意, 她是来赴宴吃东西,不是来看人虚伪表现的, 随手揪住一个路过侍从问了句。
侍从低着脸说道:“九皇子殿下入席后, 宴席便会开始, 还请客人稍安勿躁。”
偌大的圆形高台上, 只摆了一张宽大的桌子。
除几个侍从在周围守着以外, 根本看不出半点宴请宾客该有的氛围。
玄山一行人淡定入座,众人对这场鸿门宴会发生的事情有数, 自然不会对此惴惴不安。
没让他们等太久, 徐撼身边的中年人踩着阶梯慢慢走上来, 他身后跟了一条队伍, 纷纷拖拽囚着各种灵兽的笼车,瞬间占满整座高台。
“让贵客们久等了。”中年人笑道。
徐缺皱眉, 打断他还没说出口的话,说道:“九弟他怎么没来?”
中年人看他一眼,也不恼,解释道:“九皇子殿下有要事在身, 何况今日这宴重要的是品尝美味佳肴, 殿下不希望太多繁文缛节影响贵客们的心情。”
说得好听, 可姜里雁什么时候又遵从夏国的礼节过?
姜里雁屈指轻叩桌面, 说道:“连杯茶水润喉都没有么。”
“还不快为贵客们斟茶!”中年人呵斥完侍从, 对姜里雁极尽客气地说道:“实在对不住, 怠慢了您。”
上好的灵茶冲泡得当, 一杯杯送到众人面前。
“这些灵兽血脉极佳, 仔细甄选过后才捉来的,唯恐时间久了不够鲜美,所以特地留着到开席前才宰杀烹饪。”
中年人满意笑着拍拍手,几个修士走了上来,他们身后侍从捧着数把制式不一的刀具。
“现在就让这些厨修为贵客们开始现杀现做。”中年人说话间退到一旁站定。
那几个修士面无表情地取过刀,各自站到一座笼车前,运转功法提气劈开笼车,以特制绳索捆住的灵兽失去力气,眼里惶惶不安的看着他们。
他们并未对此眼神有丝毫怜悯,手起刀落,如注血流顺着笼车空隙哗哗流淌到高台地面。
猩红色很快就顺着地面上的花纹流动填充,若处于上空看向高台,会发现这些正在缓缓成形的红色线条,渐渐组成一个模糊的身形。
而高台也随之泛着淡淡光亮。
猎场有特殊阵法开拓地域,以高台为起始向外延展数里地,已经是王城边缘,但阵法开拓出一片类似秘境的地域,与猎场衔接成为一部分。
这里是灵兽们生活,也是夏国修士狩猎的地方。
高山大泽一应俱全,在这里各处,不同行属的灵兽被制住瘫软在地,它们身边站着人族修士。
待高台泛光,中年人遥远传音至他们耳内,一把把锐利的锋刃挥向灵兽。
在灵兽身下是一块绘有繁杂晦涩线条的石片,它像是吮吸母乳的婴孩般,没放过一滴滚热兽血。
总共七十二处石片将灵兽鲜血吸收干净,与高台遥相呼应般建立起联系。
忽然一阵大风吹拂,这些守在石片边的人族修士冷淡神情也随之起了变化,他们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卷遍全身,就像是体内血液不受控制的要钻出皮肤。
直到一人的双目掉出眼眶,他掐着自己脖子张嘴想要惊呼,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中年人目光往那些地方扫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容。
“人族真是蠢得可爱,仅是灵兽,算什么血祭……”
姜里雁淡定捧着茶杯慢饮,哪怕现在场面诡异得谁都看出不对。
“真想给他来一刀。”瞧见中年人面皮抽动的笑容,霍静然觉得有点手痒。
姜乌淡声说道:“有机会的。”
楚玉闻言,对即将发生未知事件的凝重也消散不少,低笑道:“小师姐的爱好真是独特。”
霍静然视线一偏看他,瞪了眼:“师姐就师姐,叫小师姐算什么意思,信不信我跳起来戳你两刀?”
五个徒弟里,楚玉身形颀长,霍静然个子最矮,就是纪亓在这儿叫一声小师姐都不会惹恼霍静然。
“往后不这么叫了,师姐莫要生气。”楚玉只好无奈收敛笑意,认真道。
霍静然威胁般朝他皱了皱鼻子,像只呲牙示威的小雪豹。
若不是高台血流成河,以及逐渐暗沉阴森的环境,桌前一幕堪称和乐融融。
偏对比起四周氛围,他们依旧淡定的表现,反而更显诡异。
“菜呢?”
姜里雁有些不耐烦,就算要搞阴谋诡计,好歹也得把程序走完再说吧,光弄这些血腥场面是打算吓唬谁?
中年人定定地看着她,随后笑声越来越大。
待笑声戛然而止后,他说道:“姜宗主就别逞强了,装傻充愣也不能让你找到脱逃办法,倒不如问些你想知道的事情,也好消遣一下临死前的寂寞时光。”
姜里雁睨他一眼,说道:“问了,菜呢。”
中年人盯着她,无论眼神亦或表情,他都看不出姜里雁有一丝一毫的惊惧,就像是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
谨慎确认血祭情况,直到排查不出任何问题后,中年人嘴角两撇胡子抖了抖,只要血祭没有意外,那么姜里雁如何表现都不是问题。
“你这心境是不错,能够修行的灵物果真非比寻常。”中年人语气阴沉。
七十二处石片彻底吸饱了鲜血,与高台连接气机,整片猎场瞬间被黑红岚烟笼罩,无形切断了与王城的联系,同时一股威压也降临在猎场里。
魔气充盈整座空间。
中年人也像是被活生生撕裂成两半,从裂缝中钻出一道狰狞身影。
他并未对桌前众人动手,而是朝着浓郁黑得仿佛化不开的上空跪拜,语气极致臣服地说道:“恭迎您的降临,帝君……”
黑暗里慢慢浮现一道人影,白衣泛青,四目两两成对没有眼白,灰青色的皮肤,有些泛白的嘴紧闭。
随着他的出现,无数道虚弱重叠的痛苦呼救声响起。
邪魔一族,唯有魔帝的实力才能够真正修出人形,尽管样貌多半遵循了他们邪魔模样的特征,长得随意了些让人不忍直视,但也比只能寄生和伪装的低阶邪魔要好得多。
高台之上,除中年人和玄山众人、徐缺外,已无活物。
花尸魔帝低头看了眼他。
中年人连忙传达血祭召请他降临天元的原因。
姜里雁先前斩杀魔王一事,早已在各个势力里传得沸沸扬扬,中年人虽惊惧于她的实力,但如此修为强大的灵物,她展现出来的实力远不能够震慑住他觊觎的心。
而这一次,这头魔王却并非是为了他自己。
花尸似是沉思,没有张嘴,可声音清楚传扬。
“是他的要求?”
魔王连忙应道:“是,他认为计划走到今时今日,一直在付出,并没有见到我们太多诚意,所以……”
花尸打断他的话,嗯了声:“便如他所愿吧。”
或虚弱或怨毒重重交叠的痛苦呼救声猛然大了些。
姜里雁放下茶杯,动作恣意地往后一靠,那股不易察觉的晦涩波动便被弹了回去,而那些声音在她刻意保护下,也没传进来伤到徒弟们。
“这就是魔帝吗,实力是有,可惜长得不尽人意,虽然你们那儿特产就是丑得出奇,可也不用这么用心地往畸形方向发展吧?”
姜里雁眯了眯眼,语气感慨。
花尸这才有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这次你很聪明,她的确很强。”
能够轻描淡写挡住他的力量,可见姜里雁实力高低,但那也不过是他随意一击,姜里雁也仅能让他多关注一眼而已。
痛苦的呼救声越来越大,就连那魔王都快承受不住,神色几度溃散失去意识,每一次回神后他都惊得想要逃离,魔帝出手自然不会在意同族与否。
可他连逃都不敢,努力守住清醒。
这些扰乱侵蚀心神的声音,是花尸的天赋神通,只要混淆听到这声音者的理智,无论他们做出什么反应,都会因为回应而瞬间死亡。
不论修为高低,皆是如此。
当实力超脱到这个层次,就能够触摸到法则。
直至最后整片空间似乎有些崩溃迹象,桌前一行人的神情仍然淡定如初,花尸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凝神注视,花尸终于看到有一层难以察觉的屏障,将那处隔绝独立在他天赋神通之外。
“……”大意了。
花尸落于高台,无数血流飞入他体内,即使只是一道化身也不能骗过天元对这类不善外来者的排斥,唯有依靠血祭力量,他才能够正常行动。
他抬手轻触屏障,稍稍用力,屏障应声碎裂。
于是姜里雁一把掀翻大桌,它在将要砸中花尸的距离忽然化作齑粉飘散。
双方都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可骤然荡开的巨大气浪,足以见得姜里雁和花尸交手的激烈程度。
傅疏淡定地化开紫黑流光护住三人,动作慢了一步的白泽神情不变,静观姜里雁与花尸交战。
“灵物修行,真有这么厉害?”
花尸纯黑的四只眼睛也不由疑惑,在姜里雁逐渐增强的气势中,他隐约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对方像是在试探他的实力深浅,再决定以什么程度的力量和他交手。
或许是因为他此时不过化身应战,实力不及本体一半,才会有这种感觉。
花尸虽是这么想,但也忍不住使出另一道天赋神通,游离飘散的魔气骤然收拢,把他和姜里雁覆盖在几近粘稠乌黑的魔气里。
“召出那些邪魔,杀了这些人。”待气息彻底消失在这团乌黑里面之前,花尸阴冷的声音响起。
魔王抬头,压制得他难以呼吸的威势不见,他那张狰狞崎岖的脸上露出怪异笑容,看着玄山众人,应道:“遵命。”
随后魔王举起手尖锐咆哮,藏匿在猎场各处压抑许多的邪魔赤红着眼奔跑向高台。
除他之外,更有两道气息波动相当的邪魔轰然落地。
“记得保护好自己,都去吧。”
傅疏只在姜里雁面前才会露出别的表情,更多时候,他习惯了面无表情。
“傅教习,也要小心。”
三个弟子看得出高台的邪魔都是魔王修为,远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抗衡,与其逞强留在这里,不如去清理正在飞速靠近高台的低阶邪魔。
话音刚落,姜乌他们各自运转功法神通,缀着流光自高台飞身跃下。
人未至,炽热若烈日的剑气横扫,拦腰斩断一片邪魔。
寒霜蔓延,雷光闪烁,霍静然冲入邪魔之中,不待它们反应过来,刀气引发的紫白雷蛇瞬间被催动。
楚玉一脸认真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指尖轻点方向,一株株古朴巨树穿破泥土向上生长,为他和姜乌、霍静然挡下一次又一次邪魔的暗袭。
在某一株古朴巨树长成,三十六棵巨树之间忽然气机牵引,翠绿光芒闪烁,数不尽的邪魔忽然身形枯萎,魔气被莫名一股力量抽出。
遮天蔽日的魔气飞入巨树间,待它们也枯萎粉碎以后,独留一团翠绿精芒在原地,化作三份飞入三人体内。
“师弟,这一招叫什么,有点意思!”
霍静然甩出双刀,腾转飞舞斩杀数十只邪魔,随后她以刀法牵引双刀回归,将那些懂得躲避的邪魔打得措手不及。
楚玉温笑道:“此术,无名。”有了精芒反馈,施展神通带来的虚弱也得到修补。
似乌黑浪潮的邪魔里骤然炸开,神鸟双眸淡漠,流火自翅翼间抖落,剑羽锐利飞出。
三人看似分散却有着配合,将这些只会被死亡杀戮和痛楚刺激得更癫狂的邪魔,变成了待宰羔羊,而姜乌与霍静然就像是两头凶猛狼王,收割它们的性命。
高台上。
幽紫流光往高台一侧飞去,若非那头魔王反应过来,整张脸就要被削去大半。
黑莲妖纹自傅疏白皙脖颈蔓延生长,他眸光微暗,说道:“你把命留在这里就可以了,不必去打扰他们。”
魔王们对视一眼,其中一只道:“妖?”
宛若幽冥中生长的黑莲现世,它随着傅疏心念骤然炸碎,无数颗细碎紫黑菱晶遍布傅疏身后,将高台映出惑人色彩。
三只魔王原就是本性暴戾嗜杀的邪魔,此时忽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浮上心头,索性挥动利爪,骨刺倒钩,朝着傅疏和白泽扑去。
甚至连进阶魔王后领悟的天赋神通都没有使用。
傅疏看着魔王互相残杀的一幕,偏过脸,说道:“你还真是没用。”
从白泽身周飞出的妖气圣洁,贴心地护住高台,不让魔王们有坠出去的可能,他垂眸不语,对傅疏轻易就能迷惑挑动邪魔的实力心生忌惮。
姜里雁落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这里只有条长长的河流蜿蜒,浑浊河水里,漂浮着一个个肿胀尸体。
“这是你的领域?”
姜里雁打量完整片空间,有些嫌弃地皱眉道:“长得丑就算了,连领域都这么独树一帜?”
潜藏于领域里的花尸:“……”
他已经不想再和姜里雁多废话一句,河流里的浮尸忽然停止漂流,河流在慢慢扩大高涨,逼近姜里雁所站的位置。
领域之内,花尸不再受天地法则限制,当河水触及姜里雁的一瞬间,就能化去她的修为,将其拉拽入河水里。
浮尸皆由他以魔气驱使,是花尸的魔气化成。
这是他的领域,一旦陷入其中,姜里雁再无半点胜算。
魔帝的实力让姜里雁有了认真的态度,她抬脚跺地,整片空间一阵晃荡,河水高涨趋势瞬间停滞。
花尸当然不会天真以为姜里雁没有应对能力,他任由姜里雁反抗,最终也无法逃过他身处领域中的制衡优势。
魔气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触及姜里雁,哪怕无法破防,但只要找寻到一丝一毫的机会,花尸会从每一个方面击败她。
如果不是要将活着的姜里雁打回灵物状态交给那人,花尸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脚,而他也一直认为,姜里雁能够蹦跶到现在,只是因为他没有真正使出全部实力。
滚滚垂落的魔气乌黑,河水无法再涨一寸,僵持片刻,水中浮尸翻了个面,突然飞起朝姜里雁扑去。
它们个个都有着大乘修士的实力,肿胀面容丑陋至极,甚至会从身上缺损处不断淌出黑黄的浆液,逸散的剧毒与魔气交融。
姜里雁目光平静地看着它们,手往身后一掏,纯净的白莲在她掌间舒展花瓣,十二重莲瓣绽放,柔和静心的白光随之扩散。
“这是何物!?”
其中一具浮尸忽然开口,语气不掩惊惧厌恶,果断向后飞撤。
浮尸与河水在白光扫过以后,竟是消融变得清澈干净。
姜里雁动作柔和地摸了摸宝贝净世白莲,随后抬眸弯唇笑道:“还有什么招式不妨继续使出来,我给你三次机会,你已经用掉一次了。”
花尸感受着那股让他厌恶至极的气息,也不再理会什么留不留性命,只想杀了姜里雁泄愤。
悲鸣哀嚎之声在领域里回荡,花尸催动神通,魔气萦绕双手,酝酿片刻后毫不犹豫对准姜里雁挥出,看似气势汹汹的两道攻击却忽然消失不见,转眼便突然出现在姜里雁身前。
一滴滴黑雨也尽数落下,沾染些许就能摧毁道心的黑雨,以及倾注他大半魔气的两道攻击,除此之外,花尸继续催动天赋神通侵蚀姜里雁的心神。
四目死盯着姜里雁,灰白皮肤僵硬,却忍不住学着她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花尸终于明白为何她总爱笑。
这般笑看即将露出惊慌失措,最终费尽力气也只能面临殒命结果的弱小,还真是有趣。
谁知就在黑雨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姜里雁从身后又掏出朵金灿灿的十二重莲花。
“第二次机会了哦。”
花尸藏在领域里某一处,却清楚看到姜里雁对着他这个方向说了一句话,他根本没有听见声音,却在心里下意识重复出通过口型读懂的这句话。
璀璨金光瞬间大作,黑雨滋滋作响,蒸发出阵阵恶臭,无时无刻都在响彻的痛苦哀嚎突然消失不见。
花尸乱了神,也就没看到他自以为致命一击被姜里雁轻轻吹散的场面。
“既然你玩完了,就轮到我了吧。”
姜里雁把功德金莲收回池中,这道化身远不及本体实力强悍,她之所以戏耍般留他到现在,只是想干票大的。
当她唤出混沌真炁覆在手上一拳砸碎整座领域瞬间,花尸果断选择割舍血祭带给他的力量,任由天地法则排斥,高台上空界壁分裂,隐约可以窥得另一座世界不太美妙的风光。
如斯强者,花尸很清楚以化身的实力根本打不过,他不想折损自己的化身在这,所以花尸毅然决定……跑路。
待来日,以本尊降临此界,花尸定要将她尽数吞噬炼化人,让她带着恐惧和痛楚死去!
花尸看到了猎场里被各种反杀的邪魔们,以及三头互相残杀的魔王,刚放过狠话的一颗心霎时发寒,这到底是天元哪股势力?
可为何从来都不曾见过,花尸从未感觉过害怕的心神有些混乱,邪魔入侵天元已经准备了数千年,被发现过不止一次。
但人族修士彼此之间势力错综复杂,有的时候,他们之中甚至会有不吝于与邪魔暗中合作的存在。
花尸在这数千年间,每次布局算计从未失手遭遇挫折,哪怕人族修士看似扳平击退,也向来死伤惨重。
四目缓闭,这一次遭遇的打击也让花尸对姜里雁提起浓浓警惕。
或许计划可以暂且搁置,而他要与那人商议,利用十六州人族势力的贪婪和疑心,让他们成为他的刀刃,指向姜里雁将她解决。
她拿出的两朵莲花,一定要毁掉!
否则到那一日,姜里雁光靠这两朵莲花就能够轻易破解他们数千年的布局。
这是花尸绝不允许发生的情况。
待身后裂缝愈合,花尸意识回归本体,这处魔窟附近的邪魔忽然被一阵带着怒意的威势压得跪趴在地。
化身带回来的记忆并没有给他带来感同身受,本体唯独对姜里雁掏出的两朵莲花很上心。
“天元,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似这样的东西,就连仙界恐怕都难以孕育得出,几乎是天生克制邪魔的神物。
花尸惊叹,可心里对它们没有一点欣赏和占有的打算,只想将其彻底毁灭。
“可能就是,我跟着你的化身跑过来了,而你却不知道吧。”
姜里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花尸差点吓得心神不稳,好在多年修行让他反应极快地挥出一击,随后召唤麾下所有魔王向这靠近。
他不会看轻姜里雁,但更多的防备源自于她拥有的两朵莲花。
姜里雁稍稍往旁边偏了一下脸,那道魔气轰然击碎岩壁,向外飞去,洞穿一堆倒霉路过的邪魔。
混沌真炁化作短匕,姜里雁伸手握住,身形下一刻出现在花尸身旁,短匕刺入他的左手将其用力钉在岩壁上。
下一把短匕凝成,钉住花尸将要抬起的右手。
可这里是另一座世界,而花尸魔帝论实力,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
他四只纯黑眼睛漠然看着姜里雁,随后身形暴涨,直到他像是顶着天立于地站在天地间,混沌真炁化成的短匕就像是毫毛般自然跌落溃散,被姜里雁收回。
姜里雁双眼明亮,向上飞去,最终选择停在他下巴位置。
“消耗魔气就为了维持这副法身,会不会多余了些,有必要吗?”姜里雁很久没碰上这种层次的对手,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好奇问道。
花尸不屑回应,垂下脸,四只纯黑眼睛看向她。
姜里雁瞬间感觉到众多桎梏落在身上,她眯了眯眼,弯唇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领域,我说呢,比起现在这个,刚刚的领域弱得可怜。”
周围随着魔帝召唤而来的魔王们,在看到花尸巨人身形时,立即急刹停住疾飞的动作,甚至选择往后再退远数百里地。
久违的强大敌手出现,姜里雁也认真了起来。
一座莲池径直砸向地面,青莲根脉蛮不讲理地深深扎入魔界大地,混沌真炁出现,渐渐蔓延。
而原本浓郁充盈的魔气就像是美味口粮,触碰到混沌真炁就无端消融一大片。
当混沌真炁充盈包围住姜里雁和花尸时,姜里雁笑容真切,露出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期待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花尸没有反唇相讥,在混沌真炁封锁这处地域时,他就已经无法再汲取魔气补充,而在化身记忆里看到姜里雁施展的手段招数,让他选择直接祭出杀招。
四只纯黑眼瞳忽然飞出眼眶,落在姜里雁身周四方,随后一股可怖能量酝酿,而姜里雁也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危机感。
她眼神认真地操纵混沌真炁化成数道丝线,找到四颗眼瞳稳固的气机牵连,一举斩断,眼瞳失去与主人之间的联系,向下自由坠落。
花尸一阵惊愕,他到现在都摸不透姜里雁驱使的究竟是什么力量,随着感知到姜里雁逐渐靠近,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到底……”
花尸突然觉得和姜里雁并不是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姜里雁扳住他眼眶,提气一用力就把花尸来了个过肩摔,然后猛然用力再把他往回摔打。
这一日,在这处地域,魔界崎岖的地势因为花尸魔帝而砸出两道整洁天堑。
姜里雁甩了一会儿,无趣停手,问道:“为什么不还手?”
“我们可以……”谈谈。
花尸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姜里雁盯着他的目光冷淡下来。
“又是一具化身?”姜里雁失望道:“算了,能修炼出变得这么大的化身,想必本体也耗费不少心血,打坏了,你的本体一定会很生气吧。”
听到这话,花尸忽觉一阵不好预感涌上心头。
充斥这处的混沌真炁随姜里雁心念收拢,花尸身躯被一点点风化粉碎。
混沌真炁既能孕育万物,亦可摧毁一切,随着混沌真炁最终聚成一个点,这具化身终是彻底失去气息。
“连化身都骗过去,这个魔帝在想什么呢,套娃?”姜里雁啧了一声,刚刚看他认真的态度,差点把她也蒙混过去误认为这是本体。
邪魔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里雁想到这,扭头看向远处,远隔数百里的地带乌泱泱挤了一群邪魔,其中更有七只魔王。
这些低阶邪魔面对强大存在,没有害怕敬畏,反而恨不得飞扑上来啃噬姜里雁的血肉。
而那些魔王进阶之后渐渐能够压制本能,在压下对姜里雁的觊觎后,就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了。
姜里雁默默掏出业火红莲,眯着眼打量这群邪魔。
“第三次机会。”
不知花尸本体是否看着这一幕,姜里雁笑着低语。
“莲崽,烧光这里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以我为鉴,不要轻易挑战人体极限
又痒又肿就算了,肚子还烧了一晚上没睡着,脑瓜子今天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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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发展
姜里雁倒不至于挑衅整个魔界, 但谁敢把爪子伸进天元,就该做好相应觉悟。
要不是花尸两具化身和本体并无牵连,否则今天上穷碧落下黄泉, 她都要把花尸本体揪出来摁着打。
红莲业火从姜里雁掌间如瀑倾泻,在浅黄沉沉的混沌真炁间, 瞬间以业为食, 燃尽方圆数千里的魔界土壤。
有躲避不及的邪魔哪怕沾上一丁点火星, 也会蓬的火光大作, 它们造下的杀业自然不少。
妖冶红莲业火仿佛怎么也不会熄灭。
映红了姜里雁清丽面容, 这一刻她的眼眸颜色极淡,静静地观察着直到这里彻底化作废墟, 有能力逃遁的邪魔以及逃不走被灼烧殆尽的邪魔都消失不见。
想了想, 姜里雁挥手, 立即夷平面前百里土地, 随后地面尘土飞扬,与灰烬卷起几乎遮天蔽日。
待飞灰渐渐平息, 姜里雁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而地面竖着纵横数道天堑,只有飞得极高才能窥得全貌。
“天元姜里雁,到此一游。”
猎场中。
玄山三子如同绞肉机器,来回清扫收割那些咆哮嘶吼的低阶邪魔。
在乌泱泱一片里, 有只身形瘦小的邪魔忽然十分似人的露出诡笑, 看似低阶邪魔的身躯里, 魔核流转着只有魔王才会液化的魔气。
它耐心等待着玄山三子远离高台, 靠近此处。
即使高台上魔王自相残杀, 它也不打算前去阻拦。
邪魔之间并无所谓同族情谊, 疯狂起来就算是同族也能成为食物。
比起蠢得互杀的同族, 它很清楚人族对天资卓越幼崽的重视, 只要杀了他们,一定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族痛苦自责。
这正是邪魔们最爱见到的情绪。
高台上,三只魔王全身上下再无一块像样的地方,当最后一只狠狠咬下同族头颅时,圣洁乳白妖气贯穿了它的魔核。
白泽眸光淡然,静静等待姜里雁回来。
站在一旁的傅疏面无表情,眼神微嘲,懒得出言讥讽他,一转眼看向玄山三子所在位置,紫黑幽深眼瞳骤然微缩。
脚底踩着的白玉砖被踏碎,凛冽劲风将傅疏额间散落的几缕墨发吹拂向后。
他落在玄山三子和伪装的魔王中间,在姜乌他们疑惑目光中,那只邪魔身形猛涨,魔爪狠戾抓挠过来,萦绕其上的魔气脱离飞出。
以玄山三子的修为,自然无法轻易抵挡这一杀招,倘若毫无防备的中了,纵然不死也要重伤。
傅疏原想直接将其打散,可在察觉到姜里雁气息出现瞬间,掌间浮动的紫黑流光消散,他犹豫了一下,勉强解开些许防御。
魔王没想到打算会被发现,可没能杀了那几个人族幼崽,伤了这个家伙似乎也还算不错,一击得手,它果断缩小身形打算混在低阶邪魔之间逃遁。
淡青氤氲的气流涌动在莲瓣之上,如盛放青莲飘落世间。
待它飞入成群的邪魔当中,连带那只气息隐匿极好的魔王也一并绞碎。
姜里雁双足落地,她先是确认徒弟们情况如何,才皱眉走向傅疏。
“那么弱一个东西,也能把你打伤?”姜里雁对此很是怀疑。
傅疏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在看到她一瞬间变得明亮,微抿的唇上扬。
他轻声说道:“怕它还有后手,伤到他们就不好了,只是情急之下没太多防备受了点伤而已,不疼。”
说着话,傅疏嘴角溢出些许血,一阵幽幽而又馥郁缱绻的香气涌动。
嘴上说不疼,可眉眼间隐约看得出他在忍耐着痛楚,肤色本就极白,这下被那缕鲜红衬得莫名妖冶却脆弱。
姜里雁拉起他的手,淡青氤氲的青莲精气顺入其中,在他背脊处,魔气正肆无忌惮的摧毁着傅疏血肉。
她皱了皱眉,直截了当打散这团作肆的魔气,并为他留下一道青莲精气疗伤。
“下次当心些。”
无论怎么说,傅疏会受这个伤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徒弟,何况又是同族,姜里雁低眸确定他体内魔气被驱散干净,便松开手。
傅疏任由她检查,没有丝毫抵触遮蔽,在姜里雁松手以后,他下意识轻轻指间相触,温热的触感就像是还没消失能被留住。
而体内紫黑流光才从穴窍和脉络中冒出,小心翼翼将青莲精气拖拽回妖丹上。
傅疏视线落在地面,唇畔噙着淡淡笑意,认真道:“好。”
“还有你们,别以为从未失利过就能这么不设防,要不是傅教习护住你们,刚刚受那一击就够你们吃苦头了。”
姜里雁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徒弟们训斥,她是护短,可也不想让徒弟们养出这种习惯。
邪魔一事还未尘埃落定,眼下只是揭开一角,算不得多大的危机。
何况修真界时常能冒出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论算计心机都不知实践多少次磨炼出来。
他们三个的岁数加起来,也不过将将半百,如果还是现在这样的心态,碰上个诡计多端的恐怕都要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空有一身实力又有什么用。
三人老实听着师父训诫。
他们与邪魔交战的过程里,彼此配合默契,那些低阶邪魔看着吓人却根本不能近身,的确让他们很大程度有了随意乱杀的感觉。
“师父,徒儿知错了。”霍静然脚尖轻轻搓着污血横流的泥泞土地,低着头认错。
清隽少年也老实垂首道:“徒儿知错了,定将今日之事谨记在心,日后不会再犯。”
楚玉认真歉疚道:“是徒儿行事不够慎重,让师父担心实在不该,徒儿知错。”
“你们傅教习受了伤,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好好伺候他日常起居,什么时候他把伤养好了,你们就什么时候自由。”
他们虽乖巧认错,姜里雁却不会就这么算了。
傅疏微怔,随后也反应过来姜里雁的用意,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有劳了。”
三个徒弟哪能猜不到师父的意思,就凭傅教习被她治好以后面泛桃花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受伤需要三人一起照顾的样子。
可既然是师父的惩罚,他们也只好听之做之。
“对了,徐缺人呢?”
决定掀桌子以后,姜里雁就直接把徐缺打昏了,他要是清醒着说不准还要误事,索性就给他一个痛快。
再之后姜里雁就把徐缺忘记了,现在只希望人没事,毕竟这么壕气又心思单纯的傻白甜真不多见。
闻言,白泽提着徐缺飞来,在把他丢到地上前将人唤醒。
徐缺悠然醒转,鼻间率先闻到浓厚的血腥恶臭,忍不住歪头猛地呕了半天。
好不容易屏气停住呕吐,徐缺摸着后脑勺嘶声不断,迷茫道:“我怎么突然失去意识了,好像被谁打昏了一样。”
“七殿下应该是被邪魔吓昏过去的吧。”姜里雁语气淡淡。
徐缺皱眉,也看到四周各种残缺的邪魔尸首,清楚在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一场大战,但吓昏一说未免太坠他的面子。
“不,我真是被打……可能姜宗主说得对。”
正要辩驳他后脑勺还痛着的七殿下,在看到姜里雁淡淡望过来的目光瞬间,突然就明悟改口。
丢人就丢人吧,何必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去惹姜宗主不虞。
姜里雁满意点头,随后视线落在他脸上不再挪开,看得徐缺一阵心慌。
“姜宗主想说什么?”
徐缺发觉在姜里雁看着自己一会儿后,很快就有数道视线交叠着也落在他脸上,这着实是压力不小。
“这场宴,是你的九弟布置邀请,七殿下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徐缺疼得脑袋嗡嗡作响,但听到这话,神情霎时凝重。
“姜宗主的意思是九弟他与邪魔勾结?”徐缺虽然与这些兄弟姐妹面和心不和,但涉及勾结邪魔一事,他却下意识不愿断定。
姜里雁说道:“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说,我可不是你舅父还会照顾你的心情。”
“九弟他……”徐缺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可看着姜里雁微冷笑容,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九弟这人心思深沉,擅长笼络人心。何况人皇一直也对他多有赞赏,他母妃身后势力又是修真世家。何况王城中大能修士众多,他的确没这个必要与邪魔勾结,整日如履薄冰掩藏,能利用邪魔行事的地方少之又少,我实在想不到他勾结邪魔的理由。”
“会不会他也是被那扮成幕僚的邪魔蒙骗?”
徐缺努力分析,以他被保护得好的性子而言,也就只能看到这些东西了。
姜里雁说道:“你觉得,若无人刻意庇护遮掩,邪魔能躲得过人皇察觉和防御大阵的监察吗?”
“如果是这样,九弟他一人也不能左右得了,姜宗主是说,夏国有大能与邪魔勾结!?”徐缺琢磨过后,惊诧道:“那他们到底图谋什么,就连夏国也给不了。”
姜里雁摸着下巴沉吟道:“人皇,你对他了解多少。”
她直接提及,徐缺习惯性慌了一下,不过猎场与外界隔绝暂未解除,他才松了口气又苦笑道:“虽是生父,但我记事起从未见过他一次。”
人皇活了上千年,修为早已至臻,相传他是因为背负一国气运,而众多子嗣里找不到合格的继承人,才压制修为没有飞升。
而夏国只有活着的子嗣才能论资排辈,这也是为何徐缺年纪轻轻却是七皇子的原因,在他之前已经被人皇熬走了不知多少个七皇子。
皇子皇女里,唯有天资卓越者才入得了人皇眼中。
徐缺排不进这些人里面,也就连见生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只能尊称声人皇。
“在王城里与邪魔勾结,你觉得瞒过人皇的可能性有多大?”姜里雁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可怜的徐缺顿时如遭雷击,往后踉跄退了两步,心跳声大到姜里雁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姜宗主的意思是……”徐缺喃喃。
姜里雁不耐烦道:“别总说我的意思,你就没点主见吗,往小了说,这是你的家事。”
徐缺苦着脸道:“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人皇在夏国积威已久,实力更是夏国支柱。
当年曾有妖帝妄图攻占夏国,他持天地人三剑齐出斩杀妖帝,这已是他最近一次出手,便震慑天元各方势力数百年。
妖帝殒命之地,到今时今日天地人三剑剑气余势尚在,寻常修士连靠近都无法。
人皇勾结邪魔,他图什么?
就算是真的,徐缺心神慌乱之余唯独一个想法,那他又能怎么办。
“我只想知道你的态度。”姜里雁说道:“如果他真的站在人族对立面,你该如何。”
这题好答,徐缺深吸一口气,清贵皇子往日的软弱不见,他正色道:“为了人族和夏国百姓,便知不敌,我也绝不会退缩。”
姜里雁点头道:“很好,那就带我去见见他吧。”
徐缺刚坚毅几秒的神情顿时泄气,嘴唇嗫嚅一会儿后,声音极低地说道:“可现在还未确定,不如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让你带我去,不就是要确定事情真相吗,磨叽什么?”姜里雁皱眉。
“好吧,可我也只能求见,人皇应允后才能见到他,可能……不一定能见到。”徐缺略有些尴尬地吞吞吐吐道。
姜里雁觉得好笑,道:“你们这父子关系还真是别具一格。”
说得徐缺更觉尴尬。
如果是他舅父,求见被允的可能性还要再高一些。
徐缺暗叹一声,姜里雁这话也没说错,他与人皇的父子关系岂是别具一格,说是可笑更贴合实际。
决定动身,姜里雁抬手打破此处结界,宛若炼狱般的场面瞬间出现在等候已久的徐撼眼前,他在这儿等了很久,越等便越有不好预感。
按照邪魔要求布下的祭祀品,已经折损徐撼好些修为不低的属下、门客,当时那只邪魔还信誓旦旦与他说至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直到姜里雁带着淡然神情走出来,玄山一行人和徐缺更是毫发无损。
徐撼心猛然跳了下,咯噔一声。
“发生了什么!?”
徐撼连忙上前询问,眼神往他们身后高台瞥去,清楚瞧见三只魔王残躯。
他迅速敛去眼中惊色,诧声道:“你们在猎场里遇到邪魔突袭了吗?实在想不到,这些邪魔竟能悄无声息潜入王城,七哥你们可有人受伤?”
姜里雁看得到他驱使灵气竭力稳住紊乱的心跳,懒得应付道:“徐缺,办正事要紧。”
“好的姜宗主,我明白。”徐缺点点头,随后看向九皇子说道:“邪魔竟能潜入王城,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面见人皇言明事情经过,九弟,这里就交给你处理善后可好。”
这正是徐撼想要听到的话,他一脸凝重道:“嗯,七哥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于是围住此处的修士们散开让出道路,临走前,姜里雁回头忽然笑道:“九皇子可得仔细打扫清理好哦。”
徐撼猛然扭头看她,却只能看到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路上,徐缺满腹心事的坐在车辇角落沉思,抬眼就看见姜乌、霍静然和楚玉一反常态地围着傅疏,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如此恭敬的举止一反常态,徐缺沉重的心情都被打断,疑惑道:“姜兄他们这是怎么了?”
三人闻言动作齐齐微顿。
“玄山美德,敬老。”姜里雁淡定道。
傅疏维持一路的微笑霎时僵住。
…
…
漫天黄沙里,两道身影艰难走着。
纪亓张嘴想要说话,就被灌了一嘴沙子,连忙呸个不停。
“要说什么传音就好。”傅青芽听到他发出的噪音,无奈道。
“就是想节省些灵力,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从未见过没有灵气也没有活物的地方,咱们要怎么出去?”纪亓有些烦闷。
傅青芽疑惑看他一眼:“难道你不是拜入玄山后才修炼的吗?”
纪亓顿住,连忙解释道:“这……我读的书多,所以才知道这么多。”
“别急,我觉得这个地方另有玄机。”傅青芽说道。
“……可我觉得没等发现玄机,咱们都要干巴死在这。”
这趟出门什么也没带,储物囊里就只有玄山发放的两瓶玄阶回灵丹,八十枚灵石,每旬发放一次,纪亓瞧不上没用却也一直带着。
没想到现在还成了救命稻草。
傅青芽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后从储物囊里掏出枚地阶灵果和瓶玄阶上品灵丹,递给他手里,说道:“饿了就吃吧,能顶好一阵子。”
“可要是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我们还是会……”
纪亓苦恼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傅青芽稍微解开储物囊的口袋,宝光霎时四溢,他立马闭嘴。
“师姐,我们往哪儿走,您指路!”
傅青芽看着前方遍地黄沙,方向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骰子抛起后接住。
骰子散发着淡淡荧光,傅青芽表情严肃地指着左前方说道:“走这边!”?
纪亓看着这非常不严谨的决定方式,咽了咽口水道:“师姐,要不我们再仔细慎重的考虑一下?”
以双脚丈量这个奇异的地方,就已经是最下乘的选择,倘若方向选错,纪亓怕他这个英俊又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会成为黄沙之中的一条干尸。
“相信我,好运指引的就是这个方向。”傅青芽小脸严肃地再次确认点头。
“……好吧。”
论修为实力,目前纪亓真拧不过她,而活命的机会也得依靠傅青芽的储物囊,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凛风呼啸,两人顶着风沙竭力走着,在这得不到灵气补充的地方,他们还要消耗灵力抵抗风沙,很快就要吞服回灵丹补充灵力。
突然纪亓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失重向前滚动,撞翻没有防备的傅青芽,两人路线瞬间偏离不知滚向何处。
当他们终于找回身体控制权时,睁眼看向四周,一座有些暗沉墨绿的残墟出现在眼前。
在残墟中间,有座不知什么来历的玉石雕像,上半身残缺,独留雕琢得栩栩如生的下半蛇身。
墨绿青苔布满雕像,隐约可以窥见下面的白玉材质,风吹过这里,在残墟中穿梭发出呜呜怪响。
“这地方好古怪。”
纪亓皱眉探查周围,发觉残墟里充盈着一股诡异能量,不是灵气也不是妖气,他也无法汲取触碰,仅仅是神识能够感知到而已。
傅青芽晃晃晕眩的头,说道:“没关系,有发现总比在沙堆里走来走去好,这是谁的雕像?”
“无论这雕像还是周围残墟,都透着股古朴苍凉的风格,难道我们是闯入什么上古秘境了?”
纪亓又惊又喜,立马在脑海里检索与蛇有关的上古记载。
傅青芽凑前观察雕像,忽然神情有些凝重,说道:“师弟,我怎么觉得这雕像的鳞片在呼吸?”
“怎么可能,师姐你是看错了吧!”
纪亓虽然兴奋,但还是目光怀疑地凑上去仔细观察。
白玉雕琢而成的蛇身并不恐怖阴冷,反而显得圣洁温润,墨绿青苔则是为它添加了几分苍凉气息。
当纪亓以为傅青芽是看走眼,正准备起身去周围仔细探查残墟情况时,白玉蛇身的鳞片骤然翕动,幅度微不可察,但持续了一小会儿。
“活的!?”
纪亓连忙拉住傅青芽的手往后退。
比起心大的傅青芽,他更明白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保持极高的警惕,越是放松时刻,越容易遭遇致命危机。
“不用担心,要是会有危险,刚才我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傅青芽淡定道:“我们先看看附近情况吧,看看能否找到离开的办法。”
纪亓无奈,也懒得费口舌劝她,只好时不时关注雕像变化,到周围细细查看。
残墟大多都是一种洁白的岩石堆砌,巨大粗犷,纪亓在搜寻过程中试着在脑海内比拟恢复了一下它们原貌,一座巨大古朴的祭坛渐渐成形。
“祭祀?”纪亓眉头紧皱,叫住傅青芽道:“师姐,这里可能是上古某个族群祭祀信仰神明的祭坛,如果是这样,我们只会有两个结果。”
傅青芽配合问道:“哪两个结果。”
“找不到出去的路,灵力耗尽以后陨落在此。”
“到了祭祀开始的时间,我们成为祭品,被那不知名的神收走性命。”
傅青芽歪了歪打量他,无奈道:“师弟,你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险境吓糊涂了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出门的时候人家指着我问:你是不是林青霞呀?
我好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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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搞事情
纪亓垮下脸, 说道:“师姐,我看的记载文录多,真没和您闹着玩。如果这里是上古祭坛, 又与外界隔绝,恐怕雕像内还残留着被祭祀神明的一些意识, 万一触发我们就会成为祭品。”
天元对上古秘境的记载并不太多, 都被各方势力把持在自己手中, 谁都想从中发掘出关于上古百族的传承和失传的一些东西。
星月教虽不齿十六州人族, 游离在四极和十六州之间, 但也拿捏着一座上古秘境。
当时为了清扫那座上古秘境,不知折损多少弟子性命, 纪亓亲眼见识了上古强者的实力。
如果说现在修炼是为了长生, 同时能更好掌握驱使五行异属法则的力量, 那么上古百族几乎在生下来, 就拥有悠久寿元和天生就执掌一些独特法则的能力。
其中强大者,被信仰他们的族群奉若神明。
他们企图通过珍奇以及活物血祭的方式, 换取神明的垂青和聆听。
这个地方灵气全无,雕像蛇鳞翕动,或许在这个族群灭绝以后,那位强大者仍有部分神魂残留在雕像内, 因意外随此处独成一座秘境。
闯入者, 也就会成为新的祭祀品。
傅青芽见纪亓神色认真, 纠结地说道:“但我觉得它好像对我们没什么敌意?甚至想要和我们说些什么。”
“它在和你接触?!”
纪亓这下是真的惊了, 修行本就是机缘和危险并存, 如果雕像主动接触傅青芽带来的不是危险, 就会是个天大的机缘。
傅青芽淡定点头, 她走到残垣西边方向, 伸手拂去厚重青苔,露出底下呈圆形的复杂线条图案。
“这个祭坛不需要活物献祭,只要以五行和雷风冰三属蕴灵石嵌入,就能够激活它。”傅青芽表情慢慢陷入思考,她低声说道:“师弟,我该怎么选。”
骰子在识海内滴溜溜转动,没有停下的意思,证明此刻她气运也处于不确定的状态。
这便是功法进阶前的一道考验,傅青芽要做出抉择,输赢成败,顺应命格。
纪亓不清楚她修炼功法的底细,跟着蹲下说道:“师姐,问题就在这儿,我们哪儿来的蕴灵石?”
蕴灵石是在特殊环境里才会有的特殊灵石,拥有大量精纯的单一属性灵气,远胜还要汲取炼化的普通灵石。
一般用作镶嵌在高阶法宝和布置重要法阵上,拿来修炼都有些暴殄天物。
傅青芽蹙眉取出八枚属性不一的蕴灵石,氤氲五光十色的蕴灵石在她双掌间煜煜生辉,刺痛纪亓的眼。
纪亓突然想知道玄山底蕴到底多丰厚,他身为星月教少主,风光无两的时候都做不到随手一掏便是八枚属性不同的蕴灵石。
要知道,五行蕴灵石易得,其他三属蕴灵石则是要到各种天然险境里方能觅得,且不是每处单属灵气浓厚的地方都能孕育出蕴灵石。
“我该如何抉择。”傅青芽轻声喃喃。
不放,他们可以继续寻找出去的机会,或许能等来师父的救援。
放了,谁知雕像内残留神魂意识是恶是善,把人族列入食谱里的上古百族可不少。
傅青芽如果只是一人在此也就罢了,刚入门的小师弟也在,做错决定的代价不仅仅是她一人承担,这让傅青芽百般犹豫不定。
“放吧,师姐,我相信你。”
纪亓见她踌躇,索性表达支持。
残垣之外的黄沙不知何时被暗沉浓黑覆盖,整片天地像是只剩下这座残垣废墟。
纪亓在不经意间瞥到这骇人变化,没有惊扰沉思纠结的傅青芽,而是语气沉稳的支持她做决定。
这变化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况且黑暗就像是在渐渐逼近残垣,与其犹豫到最后被周围的浓黑吞噬,还不如趁早做出决定,是生是死也就这一会儿的事。
“好!”傅青芽也选择遵循本心,逐个将蕴灵石嵌入地面的凹槽里。
灵气从石块里抽取如丝般流转,最终交汇相融,顺着一条笔直通道流向雕像。
雕像忽然自腰部开始向上生长出新的部位,在劲瘦腰肢出现后,忽然停止。
“……师姐,还有蕴灵石吗。”纪亓表情无语。
傅青芽紧张期待的心情也因这意外状况消失大半,无奈掏出新的一套蕴灵石嵌入凹槽。
“我只剩这些了。”雕像长至肩胛处,又停下了。
直到又一套蕴灵石嵌入,雕像才完整出现在他们眼前。
纪亓盯着雕像栩栩如生的面容,惊讶得拳头紧攥,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衔烛,人首蛇身,这是……烛阴的雕像!”
雕像上半身不着片缕,虽然面容生得雌雄难辨,但好在胸前一片平坦。
白玉雕像忽然发出清脆的声响,蛛网碎纹在他身上蔓延,傅青芽和纪亓默默看着这变化,屏住呼吸下意识运转功法,防备着雕像的变化。
直到鸦青长发从白玉间冒出,烛阴睁开眼,包围残垣的黑暗瞬间退去,整片天地顿时煌煌入白昼。
蛇身赤红,几道妖纹在他没有表情的面容交错,点缀出宛若神明般的漠然。
异色眼瞳一如光明白金,一如暗夜墨黑。
“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烛阴衔着一截白玉般的细烛,毫无感情变化的眼瞳静静注视傅青芽,虽未启唇,但低沉声音在这残垣响起。
傅青芽没听说过烛九阴的传说,闻言愣愣道:“谁?”
思及她有着与域外魔物的契约,傅青芽脸色微变,难道这雕像和域外魔物相识?
纪亓脑袋里哄地一声,傅青芽身上还能有谁的气息,当然是他们师父的啊!
只在传闻和各种久远记载里出现的大佬,竟认识他们的师父,纪亓顿时凌乱,他师父是很强,可……怎么可能会认识上古这么强悍的存在。
烛阴垂眸思索,随后一道画面自他面前浮现。
画面里,一身青衣的姜里雁正单方面殴打一只遍布金鳞、人首蛇身的强大存在。
姜里雁满脸笑意,抓住他的蛇尾直接甩出个大风车,最终狠狠将其砸入雪山深处才肯作罢。
当年这头大妖想要入极寒之地拜见烛阴,成为他的追随者,可一路作恶多端,引起姜里雁的注意。
烛阴在极寒之地里察觉到她的气息,便看到这一幕。
“那是苍狴吗……”
上古颇有名气的凶戾大妖,他师父就这么甩着玩?
纪亓那张桀骜俊脸煞白,他想起曾经还妄图对付姜里雁的打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咙一阵发干。
烛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傅青芽,说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师父。”
傅青芽也有些吃惊,倒不是惊讶师父这么凶残,而是眼前雕像居然与她师父像是旧识,没想到随便摸了块石头,就会碰上师父的老熟人。
烛阴淡漠的神情有些微变化。
上古莽荒里,追随姜里雁的存在数不胜数,可最终都无法追上她的步伐。
她竟会收徒……
还是这么脆弱的人族。
这倒是出乎烛阴的意料,他敛眸沉思,傅青芽和纪亓也不敢出言打扰,一个是出于礼貌,一个则是有点被吓傻了。
过了一会儿,烛阴出声:“带我去见她吧。”
傅青芽迟疑道:“这要师父同意了才行,而且我们还困在这里出不去,也没办法带你去见师父。”
纪亓好想扑过去捂住师姐的嘴,她知道烛阴是谁吗,居然在这犹犹豫豫!
但与烛阴对话的人是傅青芽,纪亓对此酸得不行,也不敢胡乱做出什么举动,以免惹恼这位上古大神。
烛阴说道:“带上这座祭坛去寻她,若她不愿,我亦不强求。”
他没有做什么动作,自身后便飞出一枚灰蒙石珠,上面有道似眼瞳的纹路,落在傅青芽面前。
傅青芽没有伸手接住它,而是迟疑看着烛阴,说道:“如果你能发誓不会对我师父不利,我才答应。”
烛阴从未遇到别人会拒绝他要求的情况,却并未动怒,淡声道:“我不会对你师父不利。”
誓约成立,天地见证的变化出现,傅青芽才抿着嘴接过石珠。
纪亓在旁已经无话可说,倘若换作他,虽然会对烛阴抱以警惕防备,但若是能以此换得离开这里的机会,他恐怕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你们能入此也是有缘,这两样东西,你们自行选择一样收下吧。\"
烛阴面前飘出两样东西,左边是根苍白细长的玉骨,右边是团朦胧光团,往前飘了一些距离,在傅青芽和纪亓触手可及的位置停下,静静沉浮。
“师弟,你要哪一个?”
傅青芽偏过脸看纪亓,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便把率先选择的权利交给他。
纪亓摇头,说道:“师姐,您先选吧。”
这一路也是看出傅青芽逆天的好运气,纪亓知道这般福泽深厚的人,无论先选后选,该拿到适合好东西还是会拿到,他不必争这先后。
傅青芽也不和他继续客气推让,没有犹豫直接抓住光团。
玉骨看着再漂亮,她也不太喜欢,虽然不知道这光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比玉骨要好接受一些。
随着傅青芽触及光团,漫天飞舞的黄沙停滞一瞬,随后傅青芽感知到她与这座秘境隐约建立起某种联系,就好像可以随意操纵更改秘境任何一处地方。
傅青芽讶异,双眼微微瞪圆,说道:“是这座秘境的本源吗?”
烛阴嗯了声,说道:“既然你收下了,再送你一份小礼物。”
似低吟般的低沉声音宛若神谕。
“回春。”
黄沙之中开始汹涌钻出绿植,不多时,难以生存的沙漠就变作生机盎然的一片绿洲,灵气也丝丝缕缕自那些灵植里钻出,充盈整座秘境。
纪亓愣神看着这奇异变化,伸手也去握住玉骨,在他握住瞬间,玉骨随纪亓本能心意开始变化,最终化作一把细长链刀。
这是他擅使的法宝样式,玉骨之中涌动着奇特力量。
纪亓试着催动功法,漫漫月华涌入链刀里,一道月牙飞出,像削豆腐般轻松的斩断一根石柱。
残留在石柱断面的玉骨力量还在侵蚀它,很快就将石柱摧毁得干干净净。
纪亓眼一亮,瞬间不酸了。
待他们像是获得新玩具般熟悉好一会儿自己所得的东西后,烛阴这才出声:“现在,带我去寻她吧。”
“好。”傅青芽与纪亓对视一眼,没有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
…
庞大极具气势的宫殿外,森严护军拦下姜里雁一行人。
徐缺主动上前亮明自己身份,朗声道:“七子徐缺,求见人皇!”
“殿下请回吧,三日前人皇旨令,除持人皇召令者,其余人等一概不见。”护军统领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去与大监通报一声,事关九皇弟,若人皇还是不见我也不为难你,否则我不会离开。”
徐缺深吸一口气,以往对人皇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儿子,其实并不太在意。
可如今生为人子要见他一眼,却还被拦在外头,甚至想尽办法也唯有提起九皇子,才有些希望能够被允入宫。
这让徐缺倍感憋屈。
护军统领眼神冷淡地说道:“殿下,九皇子有何要事需禀报,他大可持人皇召令入宫即可,至于殿下您,若无其他要事,要在这等候也无妨。”
徐缺脸色微变,还想再说些什么。
姜里雁抬手止住他,往前踏了一步。
顿时犹如地龙翻身,气势恢宏的宫殿都跟着抖了抖。
姜里雁再踏一步,脚下向前延伸出一条不知深浅的裂缝,在即将撞上宫殿瞬间就被无形大阵挡下,却也发出轰鸣巨响。
既然人皇喜欢摆架子,姜里雁不介意给他来个下马威,她活了这么些年,打过别人的脸次数不胜凡举。
他一个有勾结邪魔嫌疑的人皇算什么东西。
抬脚正要踏出第三步时。
旁边护军们努力稳住身形,眼神都又惊又惧的看着姜里雁,竟敢在人皇宫外这般挑衅,她真不怕死么。
而姜里雁脚还未落地,就从宫殿侧门里匆匆跑出一道身影。
那人面白无须,瘦出凹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忙高声阻拦道:“停下,人皇命你们进宫面见!”
姜里雁唇角微勾,很不给面子地踩向地面,大地不堪重负又是一阵摇晃,大监稳不住身形向旁摔倒,忍不住唉哟了一声。
“你们家房子建得挺好,质量不错,有机会可以推荐给玄山。”
姜里雁拍拍袖子,随后姿态闲适地往人皇宫正门走去。
徐缺擦擦额角滑落的汗,赶紧跟上去低声道:“这是侍奉人皇左右的大监,修为深不可测,为人颇有些记仇……”
比起大多数皇子和皇女,大监在人皇心里地位恐怕都要高出许多。
姜里雁居高临下扫了那位大监一眼,随后收回视线,语气漫不经心道:“哦,那又如何?”
他躲在门后窥探半天,姜里雁只不过给他一点小小教训。
记仇?这天底下还会有人比她更会记仇吗,这阉人连进她小本本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是这夏国皇子,拿出点该有的气势来。”姜里雁嫌弃道。
徐缺无奈,默默跟着她迈入人皇宫。
除一些大典外,这还是徐缺头一次私下进入人皇宫,穿过几重宫殿和玉阶,最终才来到人皇所在的宫殿。
阳光照不进的大殿里金碧辉煌,却莫名透着一阵阴寒。
人皇看着很年轻,模样生得端正大气,坐在大殿高位上看向他们,神情瞧不出其任何想法。
姜里雁不掩打量地看着他,随后收回目光,说道:“看完了,走吧。”
“啊?这……”徐缺愣住不知是跟着她转身离开,还是先与人皇行礼。
这话都没说一句就走,徐缺被姜里雁捉摸不透的想法弄得呆懵不知所措。
他怔愣在原地,其他人则是以姜里雁为主,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稳坐高位的人皇却突然说话。
“缺儿,为何如此冒冒失失。”
“人……父皇。”徐缺忙垂头行礼道:“儿臣来此,是因猎场遭遇邪魔袭击,唯恐王城会受此影响,所以心急想要尽快说与您听。”
人皇呵了一声,说道:“又说此事和你九弟有关?”
“是,儿臣与玄山宗主之所以会在猎场遇邪魔袭击,是九弟设宴相邀,而他那门客行事古怪与邪魔逃不了干系,所以儿臣才……”
徐缺说着话,忽觉大殿内陡然静谧一片,就连燃香的味道也消失不见,他顿住,忍不住微微把视线抬起一点看向前方。
暗沉魔气攻击已经飞来。
忽然一只纤匀白净的手伸在他面前,打退这道魔气。
“唉,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姜里雁突然折返救下徐缺,混沌真炁自她身后飞出,将高位那露出本来面目的邪魔诛杀。
徐缺震惊道:“是邪魔假扮人皇,那真正的人皇在哪里?”
“你倒是接受得很快嘛。”
姜里雁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随后说道:“既然连这个位置都可以让给邪魔坐,想必你的老父亲正处在某个关键时刻,才会一直避世不出,走吧。”
徐缺视线仍停留在面目狰狞的邪魔上,闻言连忙追上她,一如既往没有主见的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做些什么?”
“王城里一定藏了不少邪魔,揪出它们杀了,总会逼出更大的鱼,比如说你爹。”姜里雁说道。
“我可以帮忙,一些地方只有皇族血脉才可入内。”徐缺认真道。
姜里雁站定,笑着拍拍少年肩膀,说道:“现在这件事已经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不过别跟着我们,明白吗?”
对待邪魔抱以赶尽杀绝的态度,不仅是因为它曾是害得姜乌走向毁灭命运的元凶之一。
更是因为邪魔的存在,搞得天元乌烟瘴气,姜里雁可以放任天元自由发展不随意插手,也可以选择插手,拨乱反正。
无论天元各族正邪立场如何,追寻的不过是他们自己坚持的道。
但邪魔不同,它们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毁灭欲望。
徐缺急忙说道:“姜宗主,虽然我实力一般,能力微小,但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就不能袖手旁观,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你要如何,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要做。”姜里雁无情拒绝道:“你既然清楚自己实力不够,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好好保住你们老徐家的血脉。”
徐缺无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玄山众人留给他的背影上。
正门之下冗长廊道里阳光也照不进来,更无烛灯映亮,他站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面容是何神情。
姜里雁走了一段,突然站住,随后闭上双眼,神识笼罩着整座王城感知。
睁开眼后,姜里雁将确定好伪装人族隐匿在王城的邪魔绘出模样,并将其气息打入玉符里,给了白泽和傅疏一人一块。
“楚玉你跟着傅教习,阿乌,你跟着他。”
姜里雁最后看向霍静然,说道:“静然跟着我,这上面的邪魔抓到就直接宰了,当众也好,暗地里也罢,不怕事情闹大。”
她倒要看看,这人皇勾结邪魔到底想做什么,好好一个人族势力,竟混入如此多数量的邪魔。
整座王城几乎遍布寄生的邪魔,以人族百姓为道基的修炼法门,竟做出这种事情,实在讽刺可笑。
既然藏得这么好,姜里雁就要让他自己钻出来挨打。
“是!”
偌大王城被姜里雁分作三块,待玄山众人散开不久后,威严王城里顿时鸡飞狗跳。
稷下学宫。
书院里,夫子正为几名学子解惑。
傅疏携楚玉翩然落地,在那夫子皱眉呵斥下,一道紫黑流光划过夫子脖颈,他立马松开捏着古籍的手捂住脖子,仓皇失色地看着傅疏。
学宫大儒察觉到此处有杀气,迅速现身,见状连忙想要上前为夫子疗伤,带怒斥责傅疏:“你是何人,竟敢对学宫夫子出手!”
大儒修炼多年,周身满是浩然正气,眉眼间一派冷然地怒视傅疏。
可他这声带着正气的呵斥,却加剧了身后夫子的虚弱,最终臃肿的邪魔身躯挤破夫子皮囊,生机断绝地横躺在地。
大儒连忙转身,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到底是谁!”大儒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看向傅疏时,已经恢复镇定,沉声问道。
傅疏瞥他一眼,列出三个人像说道:“想知道吗,先把这三人骗到安静无人处再说吧。”
大儒饶是再镇定,也不由惊诧压低了声音道:“他们,他们也是?”
傅疏顺手击昏那几个学子,才施施然道:“是与不是,到时候就知道了。”
大儒睿智沉静双眼定定看了傅疏许久,此人修为,他看不透彻,可事关邪魔便应慎重对待,想了又想,大儒答应道:“好,我这就将他们唤来。”
而姜里雁这边,站在王城第三高的建筑物访春楼顶,无数道视线明里暗里注视着她,而她笑得张扬肆意,长发任由风吹拂飞扬。
“徒弟,师父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姜里雁手中出现一朵气息安宁的白莲,自她手中被抛入高空,随着姜里雁驱使混沌真炁为净世白莲提供力量。
柔和明媚的光芒散落,清心静气的莲香阵阵飘浮。
很快,就有无数道人影猛然撞破房顶,嘶吼着朝访春楼奔来,若遭劝阻,这些平日里还客气有礼的人便会呲目欲裂地直接动手。
然而没等他们靠近,就像是太阳底下消融的冰块一样,皮囊忽然肿胀得不成人形,大多数连访春楼也没靠近,就猛然炸开,腥臭污浊的灰黑液体四溅。
“这一招呢,就叫稳坐高台,愿者上钩。”姜里雁说话间,笑得眯起眼眸。
而这一幕幕惊人情况,也引起王城内所有修士的注意,他们惊疑不定地聚在一起商讨,人皇宫外更是聚了许多夏国修士,想要面见人皇请其出手。
访春楼顶忽然出现第三道人影。
年轻女子客气行礼,笑道:“夏国左相容媋,见过姜宗主。”
“心态不错,还能笑得出来。”姜里雁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行礼。
“姜宗主这是在为人族除害,容媋理应欣喜。”
作者有话说:
后悔了,为什么我要自己打章节数,好违和,看着好难受,但又懒得改
我今晚一定要早睡,这样明天就有精神多写!
一点前不睡我就是猪猪
希望以后都可以九点前更新
今天已经往前买了一大步,决定去买香煎豆腐奖励我自己。
第六十九章 一触即发
待片刻之后, 再无邪魔暴露出现,王城里也已经被这惊人变化扰得人心惶惶,在明确变化起因源自访春楼上姜里雁时, 大能修士齐齐飞身朝此靠近。
容媋这才不疾不徐拱手行礼道:“姜宗主,人皇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您意下如何?”
“你倒是对他忠心耿耿。”
“在下只对夏国百姓忠心耿耿, 何况是非对错, 也该是证据确凿后方可定夺, 在这之前, 陛下仍是夏国人皇,而在下也仅是夏国左相。”
容媋笑容淡淡, 态度不卑不亢。
姜里雁看她一眼, 说道:“人才辈出啊, 也难怪你们人皇避世不出这么多年, 夏国还能如此安稳,行吧, 带我去瞧瞧这真人皇长得什么模样。”
她们二人朝人皇宫飞去,容媋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唇畔带笑,可眼底的警告意味却让一众几欲张口询问的修士止住脚步。
人皇宫里, 眼下青黑的人皇稳坐高位, 审视姜里雁的目光不怒自威。
姜里雁回以打量, 随后嫌恶地微微皱眉。
单凭肉眼看, 人皇没什么异常之处。
可在她眼里, 人皇身形有些臃肿, 身上皮肤遍布暗色斑纹, 隐约和邪魔的模样有些靠近, 变得不人不鬼。
“先想想遗诏内容吧,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姜里雁直接坐下,白莲弯下根茎托住她,随后洁白柔软的莲花依偎进姜里雁怀里。
人皇有些厌恶地看了眼白莲,随后嗤笑道:“魔王血祭都无法除掉你,这的确让孤意外,也证明你是有些实力,可把话说得这么大,姜宗主未免太自信了吧。”
姜里雁轻抚白莲,懒得与他废话,只等着一刻钟结束。
“你到底想要什么。”人皇眼神冷下来,沉声道。
修行便是如此,姜里雁有实力,所以人皇愿意和她谈妥条件,哪怕付出一些也没关系,只要他的计划不被影响即可。
待大计得逞,世上万物不还是在他股掌之间,任由搓圆捏扁。
姜里雁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随后一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人皇,说道:“我也不介意你继续说这些废话,但一刻钟后,你必须得死。”
无形威压在大殿弥漫,人皇顿时感到被一股凛然杀机锁定,而他任何举动都仿佛逃脱不了这道杀机的凝视。
“顺应天命,成就人皇,却还是逃脱不了修为再无法寸进最终寿元耗尽的命数,换做是你,他人的命与自己的命,两者之间又该如何抉择。”
人皇突然有些阴沉地垮下双肩,不再维持那副威严模样。
姜里雁瞥了眼角落里的铜壶滴漏,说道:“还剩半刻钟,你要是不想拟遗诏,也可以接着说下去。”
“要是想知道动手,也可以,我也想好好领教一下,誉满天下的人皇究竟有几斤几两。”
姜里雁纤匀细长的手指微屈,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空气,但那铜壶滴漏里水滴速度明显加快不少,她当着人皇的面,明摆着篡改时间。
莫大的压力瞬间施加在人皇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看着姜里雁,渐渐有血丝在眼中曲折蜿蜒。
如果不是姜里雁从魔王血祭毫发无损的走出来,人皇不会对她百般忍让,妄图能够握手言和,可姜里雁的态度没有丝毫回转余地,不给他一点机会。
倘若打起来,他的变化定会被王城内修士发现。
信仰崇敬的精神支柱却与邪恶异族勾结被同化,加上本就有异心的一部分势力趁机将水搅得愈浑,人皇想都想得到下场是什么。
人皇沉声道:“你在逼孤,就没想过会后悔吗。”
“时间到了。”
姜里雁露出些微笑意,随后怀中白莲荡出道道光亮,青黄交错的流光如龙蛇游动,飞向高位之上的人皇。
她不想多说废话的时候,就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混沌真炁与青莲精气撞上人皇布下的防御屏障,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人皇镇定神情下的疯狂。
魔气在大殿内盘桓成一道旋涡,在触及混沌真炁瞬间消融分解,那道防御也在不断消融补充间来回变化。
人皇心中顿时浮起疯狂念头,此时远不是最成熟的时机,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在姜里雁这个变数出现时,他就已经清楚这一点。
准备了这么多年,人皇不想所有付出都毁在姜里雁的手上,尤其是在清楚她实力远远超过自己以后。
人皇忽然放开对防御屏障的维护,骤然朝姜里雁打出一击,弱得姜里雁甚至不屑躲闪。
在白莲气息笼罩范围里,那道魔气甚至还没飞出一半距离就已经无力支撑溃散。
混沌真炁瞬间道道刺入人皇体内,数道伤口溢出乌黑腥臭的血液。
人皇眼神暗沉,忽然笑得露出满口白牙,他牵引着这些血液化作一道细流往人皇宫的顶端飞去。
藻井各种纹饰繁丽,在血液灌入后,许多处纹饰剥落,露出点连成线的阵图。
一道激活大阵的光芒闪过,王城各处很快也浮现令人心悸的气息。
此时若在王城高空往下看,会清楚看到王城里三十六处地方泛起灰蒙蒙亮光,与在猎场里的血祭祭坛有着如出一辙的布局。
阵眼便是人皇宫。
姜里雁随意挥出几道混沌真炁攻击藻井,成形的阵图却不为所动。
人皇笑得咳出血,说道:“没用的,孤倒是要好好谢你,若不是你非要逼迫,孤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他好似做出这个重大决定后,浑身都透着轻松,瘫坐回那座用料奢侈的高位上。
“布局了这么多年啊,孤一直在想,到底是夏国百姓和人族重要,还是孤的性命重要。”
人皇疲惫闭上双眼,咳了几声,说道:“但,我护夏国周全这么多年,不过要些许回报,又算什么呢,这是他们欠我的。”
“所以勾结邪魔,你能得到什么,长生?更强大的力量?”
姜里雁知道无法阻止这座以王城为祭坛的血祭,索性淡定地和人皇交谈起来。
人皇睁眼看她,眼底满是遏制不住的兴奋,又哈哈大笑道:“怎么,姜宗主现在就有兴致与孤说话了?真是有意思啊!”
姜里雁忽然觉得有点手痒。
人皇却又开口说道:“苦心布局了这么些年,也不知怎么你们一来就被发现,但也无妨,结果令我满意就好。”
“听闻姜宗主得到蓬莱秘境,那么想必你也已经见过里面的谪仙了吧?仙界……也并非所有人想象得那么美好,况且我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修为终生停留在这。”
人皇眼底神色疯狂,说道:“低阶邪魔确实不堪一击,丑陋癫疯。但你见过魔帝吗?成仙又有何用,不还是会死,可若是入魔……”
“所以你就和邪魔勾结,换取一个入魔机会,倒也不必。”姜里雁打量他一眼,嫌弃道:“你这个样子,说不是魔都没人信。”
人皇笑道:“不,这王城内三十六座阵法,是多年来我苦心安排布置,隐瞒了所有人。”
“一旦启动,就能够强行突破天元法则限制,为魔界和天元之间开辟通道,接引邪魔降临,而我能获得的是一个承诺,他们要助我成为魔帝。”
姜里雁无语:“魔界里有多少尊魔帝,他们敢承诺,你也敢信?”
“如果不是见到让我信服的东西,我又怎么会轻易相信。”
人皇忽然看着她怀里白莲,眯起眼,说道:“魔界本源亲口向我允诺,只要我能开辟通道接引邪魔降临,就能够让我获得足以成为魔帝的力量,这是法则约束的誓言,他不能反悔。”
“所以,这些年天元各地出现的邪魔,也与你有关?”姜里雁问道。
“这是自然,那些短暂开启的通道只能接引一些低阶邪魔,随着祭坛的稳定,直到能够接引魔王修为的邪魔,才算是成功。”
姜里雁点头,说道:“想问的已经问完了,看样子这祭坛也快要成形开启了吧。”
人皇感受着丝丝缕缕魔气从藻井溢出坠落任由他吸收。
他舒爽地长叹一声,说道:“马上,我就能够不死不灭了,到那时候,重建万千王城又有何难,呃……”
人皇低头看着他的心口处,在剧烈跳动的心脏里,是还未完全成形的一枚魔核,而一只纤匀的手从里缓缓伸出来,捏着那枚魔核。
最后当着人皇的面,将它轻轻搓揉捏碎。
“还以为你多厉害,就这也好意思自称人皇,随便换个人当也不过如此了吧。”
姜里雁拍拍手掌,走出大殿,站在这眺望整座王城的位置,看向前方。
王城上空阴沉乌云密布,其中电闪雷鸣不绝于耳,随着三十六处灰蒙光线直映上空,天也被撕开一道裂缝。
裂缝里不住往外倾泻乌黑魔气,很快就有一双利爪攀住裂缝两端,用力撕扯扩大裂缝的面积,而后从里面钻出一道庞大的身躯。
这是头类兽形的魔族,它的双眼纯黑,仔细来回看遍王城,人族血肉的气味对它而言就是刺激杀戮的源头,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被身后的邪魔用力踹出。
无数邪魔宛若下饺子般跌落王城,在三十六座祭坛保护下,天元法则并未限制它们。
直至最后,两道极为恐怖慑人的气息陡然降临。
它们一左一右站在王城中,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线。
姜里雁等的就是它们两个。
“刚来就派出两个魔帝,对天元可真是重视啊。”
两尊魔帝彼此暗中交流意见,原以为人皇很快就会前来汇合引导它们继续行动,可不仅没有,就连这王城也显得莫名安静。
想象中大街上密集人群会因邪魔的突然降临而惊慌失措。
修士们或许会祭出兵器和术法应对,却在邪魔大军的碾压下,成为被撕碎的食物。
但……
它们只看到空荡荡的房屋,直到一些地方的邪魔传来反馈,可那些人族早已有所防备,即便是魔王率领攻击也无法制造损伤,反而还会被反打击退。
两尊魔帝施展领域,封锁住整座王城。
不论如何,这里终将成为魔族的第一块领地,也会变成天元各族眼中的炼狱。
上空裂缝源源不断地为魔族提供力量源泉,魔帝毫不犹豫地挥击神通,或以肉身强横地开始摧毁王城,往聚集躲藏的人族所在位置靠近。
姜里雁犹豫了下,她没有炼制分身的爱好,这两只魔帝又开始分头行动,她该先打谁好呢。
念头没在脑海里思考太久,姜里雁先是飞到巨鳄模样的魔帝面前,对比起它庞大身躯,姜里雁就像是一颗米粒般微弱。
地厄没有刻意理会她,只是在快要靠近姜里雁的瞬间,巨口张开猛然咬向她。
随后浅黄的混沌真炁洞穿地厄的嘴,姜里雁施施然飞出,手中牵着混沌真炁,另一端则是连在地厄嘴里。
“你!”
地厄企图用利爪抓挠,或是神通轰击,可姜里雁躲闪速度远不是它能够轻易捕捉到的。
直到被混沌真炁扯动伤口,地厄被这疼痛刺激得双眼黑中泛红,不甘地怒吼一声,却也只能小心翼翼跟着姜里雁的方向走去。
“师父她这是……?”楚玉不解喃喃。
傅疏不由轻笑道:“她可能是嫌挨个打太麻烦,浪费时间,索性拉到一起解决。”
至于为何是亲自动手,而不是泄露气息吸引两尊魔帝靠近,多半又是她那恶趣味在作祟。
大批精美建筑被摧毁,无数阵法反噬打在地厄身上就像是挠痒痒一样,可它心底积攒的怒气,几乎把理性压制到最低。
魔界纵横多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不都说人族软弱好欺负吗,难道它和白骨又被骗了?!
前方已经看得到一具挂着腐肉的白骨正在行走,它不断低语重复着肉字,听得人不寒而栗。
姜里雁站定,随后毫不犹豫用力一拽,将那头还在满腔恶念盯着她的魔帝甩了出去。
正中红心,将移动中的白骨砸得踉跄几步,身上腐肉都哗啦啦掉落大半,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冒出咕嘟泛泡的暗红酸液。
“是我,赶紧联手先将她杀了,我就说为何那家伙突然开启血祭,原来是遇到这个疯子了!”
地厄身体一部分被白骨突然凸起的骨刺洞穿,它连忙骂骂咧咧,好不容易才让白骨从执念里清醒一点,认清谁才是该对付的人。
姜里雁哪会等他们反应过来联手对付自己。
将三朵莲花散出包围住这俩魔帝,即便身处它们领域当中,姜里雁仍旧不受任何桎梏影响,上去当着巨鳄的天灵盖就是一记痛击。
而混沌真炁与青莲精气化作无数利刃,直指那具皑皑白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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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尘埃落定
魔帝的实力, 让它们即使受到再大创伤,也能在短暂的时间里迅速恢复。
灰白骨粉簌簌跌落在地,但转眼间, 白骨受损的位置又再度愈合。
姜里雁一人独战两尊魔帝,看似游刃有余, 但谁也不知道在魔帝几乎无敌的状态下, 她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但王城危机远不止两尊魔帝, 裂缝里仍在不断掉落邪魔, 随着数头魔王降临, 一开始被击退的邪魔与它们汇合,开始在魔王统领下, 再次准备发起攻击。
“不用担心她, 先解决这些东西再说。”
傅疏神情淡淡, 对身旁楚玉说了一句, 远在另一端的白泽亦是如此,他们相信姜里雁的实力, 更何况眼下也并非无事可做。
大儒与一众儒修表情肃穆,浩然正气犹如明灯照亮此处。
“大难当前,诸位,我们该出手了。”
“善!”
儒修们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离开这座目前相对而言很安全的院落。
傅疏见状, 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看了一眼远方打得激烈的姜里雁, 眼底隐约泛起笑意。
随后傅疏走出院落, 紫黑流光直指五只朝他奔来的魔王。
王城内所有修士, 无论哪门哪派, 都在这个时候放下平时仇怨, 联手迎战邪魔。
若非姜里雁安排好他们揪出城中潜伏邪魔,也不会让修士们早做准备,即使能够迅速应对,但城中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必然成为牺牲品。
纵横的街道,或乌黑或鲜红的血液溅在青石板或砖瓦之中。
姜里雁越打越起兴致,金白红三莲配合着她释放本命神通,抵御掉大半魔帝的神通攻击。
可在这王城里打始终束手束脚,姜里雁啧了一声,索性将它们拉入莲池内。
刚才还是炼狱般的王城场景,瞬间切换成水汽氤氲的莲池,每一株莲花都庞大至极,两尊魔帝就像是莲叶之下的两尾游鱼。
在莲池正中,混沌青莲虚实变幻。
地厄立马变了脸色,没了源源不断的魔气支持,在姜里雁接连几次重击后,它开始慢慢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上受伤部位愈合速度也在减缓。
白骨魔帝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它入魔后,便憎恨所有血肉完整的活物,唯一的执念就是杀死那些活物,将他们的血肉添补挂在自己身上。
而姜里雁是它见过最强大,也最诱人的一块血肉。
惨白芒气划过,它持骨刃速度极快地泛出残影,身上再多伤痕,也无法影响它的动作。
姜里雁站在那里,混沌青莲周围积蕴的混沌真炁越发浓厚。
在魔帝将要触及她时,不断压制的混沌真炁骤然散出射线,笼罩整座莲池无情扫荡。
地厄和白骨的身躯被射线划过,就像是豆腐块一样脆弱。
但魔帝强大的肉身致使它们在被切割成数块以后,仍旧存活,甚至可以继续动用神通、驱使魔气。
白骨只会重复低语着肉这个字,能够正常谈话的对象就只剩下地厄了。
姜里雁找了下它的头,飞到巨鳄面前,问道:“打服了吗?”
“去死吧你!”
地厄纵然只剩大半个头,也猛然窜起恶狠狠咬向她。
姜里雁往后微微一仰,躲过地厄的嘴,笑了。
“不错,还有力气反抗。”
姜里雁啧了一声,视线偏向旁边散落的白骨,伸指一点。
白骨忽然发出吃痛的嗬嗬声,散落在莲池上被虚虚托起的骨块渐渐被碾成粉末。
最终在颅骨也被碾碎以后,一团魔魂卷起晶核想要逃离,可这是在姜里雁的主场。
姜里雁放任它四处碰壁乱撞个不停,这时候才声音柔和地低头看着巨鳄,问道:“现在呢?”
地厄硕大的眼瞳看着白骨只剩魔魂还逃不出这里,被姜里雁突然展露的实力惊得骇然。
“你想问什么……”
地厄不蠢,只是比起魔界那些老牌魔帝,它的脑子要不够用一些。
姜里雁有轻易斩杀它们的实力,却还特意拘进此处,除了要斩断它们魔气来源外,更是为了逼问一些事情。
一开始地厄还想着嘴硬不说,哪怕肉身消散,它也会化作魔魂,魔界意识自会将它接引回去。
直到白骨以身试法,地厄当场顿悟。
“你认识一个叫花尸的魔帝么?”
见它终于老实,姜里雁背在身后的手轻点,撤去架在地厄脑后的锋芒。
地厄那张鳄脸丑陋崎岖,竟也在听到花尸两个字时,瑟缩露出害怕的神情,看得姜里雁叹为观止。
“它是个很强大又狡猾的老家伙,您与它是有什么过节吗?”说话间,地厄散落的血肉开始朝头颅蠕动,它尴尬地解释道:“这是天赋起作用,我不是想做什么手脚……”
姜里雁点点头,青莲精气落下斩断血肉之间的联系,淡声道:“接着说。”
地厄忍不住抖了抖,再次清楚意识到姜里雁不好招惹和敷衍。
他连忙说道:“花尸成为魔帝的岁月,几乎没有魔知道具体多久。”
“但在魔界流传甚广的许多传说里都能找到关于它的记载,而且它非常喜欢炼制身外化身,到后来甚至化身的修为,也与我们这些新晋的魔帝实力相差无几。”
“难怪你这么弱,原来是刚进阶不久的新魔。”姜里雁语气微嘲。
地厄愤怒,但不得不仔细小心地把这份情绪藏好,低声下气地问道:“您还想问什么?”
姜里雁看着它的眼睛,说道:“蛊惑人皇打通两界壁垒,意图入侵天元,还有天元玄山因邪魔覆灭,这些事情是不是花尸指使?”
地厄摇头道:“花尸确实和这些事有关系,但也不是它指使的,虽然花尸很强大,但远远不能服众调动其他魔帝。”
“更何况,前几天它入天元被斩灭一具化身,更是被那位强者追入魔界再斩一具,嘎嘎嘎,连老巢都被放火烧得精光,我隔着两万里远都能瞧到黑烟直冲天际。”
幸灾乐祸的地厄忍不住发出怪笑,在看到姜里雁若有所思的神情后,笑声戛然而止。
姜里雁不关心它想到什么,继续问道:“那么,谁能服众,驱使调动你们这些魔帝?”
地厄却脑袋乱成浆糊。
半晌后,直到姜里雁已经不耐烦的眯起眼,它才小心翼翼问道:“您认识一个叫做姜里雁的吗?”
“回答我的问题。”姜里雁耐心已经快被这只蠢鳄魔帝耗光,语气微冷。
“……不能说。”地厄憋了半天,竟是闷着声音说道。
“不说?”姜里雁笑了,认真道:“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吗,还是我表现得太过良善,没让你尝到苦头?”
“不说是死,说了也会死,但死在您手里起码干脆点,我不会说的。”
这邪魔咬牙说出的话,竟莫名很有骨气,反而显得姜里雁才是站在邪恶对立面一般。
虽然她没有回答地厄的问题,但地厄也确定她就是姜里雁。
想到出发前那位站在它头顶,指着白骨和它威胁一定要把姜里雁带回魔界的话,地厄就觉一阵苦涩。
早知会是这么个可怕人物,它还兴冲冲要抢这个头功做什么。
哪怕对着一群没有神智的癫狂邪魔,也好过现在这样。
现在哪怕姜里雁放了它,地厄也不敢再回魔界,倘若那位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它一定会面临比死还要再可怕的结果。
地厄抬头看了眼还在冲撞莲池边缘,企图离开的白骨魔魂,重重叹了口气,早该在白骨也被派出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动……”
它刚吐出一个字,青莲精气就已经绞碎所有血肉。
一条细小的黑色鳄鱼叼着晶核狗狗祟祟钻进池水里,却被灼得尖叫着跳出来,那黑鳄魔魂已经被混沌真炁化成的池水融得朦胧不成形。
姜里雁盘腿坐下,没理会两道魔魂的犯蠢行为。
邪魔的确不惧生死,除了天生魔族外,大多数邪魔都是由怨气滋养孕育而成,毫无理智可言,虽然进阶为魔帝后实力强横,但怨气带来的执念也会随之加深。
它们会变成更强大也更理智的疯子。
但不惧生死,跟宁死不屈又是两码事。
这种天性狡诈极恶的生物,只会找寻各种机会换取生的可能。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让地厄宁可死在她手里,也不愿意求生。
姜里雁抬手摄来黑鳄魔魂,神识探入其中,得到的反馈让她不由得垂眸扶额,神情有些无语。
经过混沌真炁的洗礼,黑鳄魔魂里的邪性和大部分记忆都被化去,姜里雁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发现就是只魔鳄四处觅食大开杀戒的记录片。
换了白骨,它的记忆倒是完整,只不过都是血肉模糊的场面。
探查这些记忆时,冥冥中一直有道喃喃低语企图诱惑姜里雁堕落成魔,在确定找不出线索后,她一脸冷漠地丢掉白骨魔魂。
或许做出这些布局的魔,正是考虑它们两个记忆混乱,智商底下,才会派出它们作为先锋进入天元。
三朵莲花飘入她怀里,柔软的花瓣轻蹭,姜里雁因沉思而紧皱的眉头舒展,挨个轻轻摸了一把,掬起一捧池水淋在它们十二重莲瓣上。
蠢不拉几的黑鳄魔魂见状,忍不住偷偷摸摸靠过来,被甩落的水珠滴到,嗷嗷叫着跑开四处乱窜。
“外面那些东西,应该都解决了吧。”
姜里雁抱着莲崽们自语喃喃,她不打算再入魔界找寻此事主使,该来的阴谋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就被打消,守着玄山和几个徒弟才是姜里雁目前要做的事情。
下一刻,莲池轻轻晃荡,姜里雁放开抱住莲崽们的手,出现在一堆断壁残垣里。
王城上空的裂缝仍在,但已经没有邪魔出现,似乎也是发现魔帝已经陨落,魔界一方选择暂时退缩。
姜里雁很快就找到王城内剩下的人族。
所有修士都聚集在人皇宫前,原本宽敞的广场挤满了人,只有最中心位置,谁也不敢挤着那些大能修士。
渡劫大能为了能够安然渡过仙劫,大多都在闭死关,如非紧要关头向来不会露面,何况这场危机最大威胁的两尊魔帝也被姜里雁摄入莲池解决。
因此,在场修士里修为最高便是稷下学宫一位号称半步渡劫的大儒。
只不过无论这里的人修为高低,都齐齐横眉冷眼看着夏国皇族。
在发现人皇入魔时,尤其这些夏国修士最是愤怒。
为了能够保证人皇修炼,无数修行资源送入王城。
夏国许多边缘城池也因此不能保证其周全,有儒修和任官职的修士抱不平,这些声音却都被朝中大能压了下去。
人皇是夏国支柱,牺牲一些城池的百姓又如何。
直到三十六座大阵开启组成祭坛,无数眼熟的天材地宝、灵物,以及近来各地失踪的修士肉身在大阵里被发现,那种被欺骗的愤怒,点燃了夏国积攒已久的民怨。
“褫夺他们的血脉!”
“若是大夏依旧让徐家治理,我宁可散去这一身修为。”
…
…
成千修士吵作一团,若不是大儒在这,恐怕都要忍不住动手。
那些与一国气运捆绑的修士尤为愤怒,成王败寇他们认了,可人皇入魔明明是他一人所为,却要整个夏国为其承担后果。
姜里雁看着人皇宫原本煌煌紫霞的气运渐渐衰弱,也明白那些修士的愤怒从何而来。
跟错了人,多年苦修就这么儿戏的毁于一旦,荒谬又可笑。
可修炼就是如此,借助一国气运时平步青云,现如今再想撇清可就难了。
儒修们倒是冷静不少,此事是人皇一人所为,怪罪整个皇族有些过犹不及。
何况徐氏一脉并非没有强者坐镇,即便此刻群情激愤也无法轻言对付。
在这吵吵嚷嚷中,忽然从主道疾奔几只龙马过来。
从龙马翻身下来穿着夏国盔甲的将士们跌跌撞撞闯进人堆里,他们也看到王城到处都成废墟的场景。
“西南怀城、镇九城……城,叛了!”
数道颤颤声音交叠,整个夏国仅余六座城池没有传来消息,其余城池皆在同一时间自立城主。
这些报信的修士说出最后两个字时,皆是一脸震惊茫然地看向彼此。
而被众修士围在其中的夏国皇族更是惊怒惶惶。
姜里雁走过去,那些修士在看到她时,连忙主动让开路。
谁都清楚,这一次之所以能逢凶化吉,全靠姜里雁在开始就着手警醒大家,更有玄山的人接连斩杀魔王和数量惊人的邪魔。
说是玄山力挽狂澜救下他们也不为过。
大儒原本微沉的神情,也在看到姜里雁以后露出和气。
“姜宗主,多亏有您,才没让这场危机带走更多人族性命。”赵长玄叹道:“眼下还有一事,该如何处置夏国皇族,不知您怎么看。”
姜里雁眨眨眼,说道:“我现在不是站着看么。”
赵长玄轻咳一声,说道:“事关重大,姜宗主就莫要玩笑了。”
儒修大能想象中的姜里雁应当是个心思缜密的沉稳之人,还指望她能给一些参考意见,私心里,赵长玄并不想顺大流决定徐氏一脉生死。
“这是夏国自家事,我为什么要替他们做主,何况现在夏国分崩离析,就算能分配利益到手也是些烂摊子。”
“至于替夏国解决他们人皇惹下祸事的相关报酬,待事情尘埃落定,我会派人来取。”
姜里雁笑眯眯道:“无论今日你们谁谋得夏国,只要记住承担这份报酬就可以了,我不插手。”
这话一出,在场无论是不是夏国的修士,脸色都有些难堪。
谁不想趁这机会博取利益。
夏国修士嚷着要褫夺皇族血脉,无非抱着一个念头,在这之后他们可以角逐被夏国气运承认成为新皇族的机会。
至于其他修士,则是单纯要为宗门打先锋,不将现任夏国皇族挤下去,又怎么能安稳分食夏国这块大肥肉。
今日之夏国,正如当初的玄山。
一直沉默站在徐氏族人身前的容媋忽然说道:“在下乃夏国左相,自当继续辅佐新的人皇治理夏国,从前人皇姓徐,此后,也应当如此。”
“你倒是忠心耿耿。”
众人视线忽然聚焦在她身上,姜里雁也看过去,说出的话与初见面时的语气如出一辙。
“为人臣子,遵循本心罢了。”容媋身形有些纤弱,神情却坦然。
容媋的坚定,让大多数夏国修士的立场瞬间摇摆不定,他们原以为最该也是最先反的人,竟然毫不犹豫地表明心意。
若是有容媋和她身后容家的支持,即便如今夏国分崩离析,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这些仍然与夏国捆绑的修士也难以撼动。
“谁又能任人皇之位呢!”人群里,不知是谁故意隐匿气息喊了一句。
虽是故意挑动的话语,却成功让一群修士目光闪烁。
人皇死了,但这些皇子和皇女可都还活着,若能转而扶持一位登上人皇之位,未必不能从中谋利。
姜里雁看着这分猪肉的场面,倍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偏过头打量三个徒弟,问道:“刚才没受伤吧?”
“没受伤,师父,我杀了两百个邪魔!”小姑娘压低声音兴奋道。
姜乌也对那边的吵嚷漠不关心,说道:“我杀了三千七百六十只。”
霍静然撇撇嘴,小声道:“师兄作弊!”
以姜乌的剑气和金乌赤炎,几乎是横扫般席卷斩杀邪魔,那些邪魔又毫无理智可言,越是吃痛,就冲得越凶狠,纷纷主动送到姜乌面前。
楚玉在旁温笑不语,他不喜杀戮。
跟在师兄和师姐身后施展神通,一边为他们添补灵力,一边防御那些狡猾的邪魔暗中偷袭,到头来一只邪魔也没斩杀。
白泽和傅疏也没跟两个孩子抢着邀功,虽然大半魔王都死在他们手中。
这也是为何姜里雁以出现,就受到那些修士下意识退让的原因。
玄山经此一战展露实力,身为宗主,姜里雁理所当然被他们敬畏。
该谁任人皇之位,夏国修士七嘴八舌吵不出一个结果,什么大皇子理所当然,二皇子聪慧温良,三皇子文武双全。
二十三位皇子,十六位皇女挨个有势力支持,唯独徐缺可怜巴巴被挤在皇族最后,呆愣愣看着满城废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我们要回山里吗?”姜乌问道。
姜里雁摇头,笑道:“再等等,好戏还没上演呢。”
三个徒弟皆是有些怔然,随后略有明悟地看向徐缺,既然师父能说这话,恐怕这人皇的位置会是落到最不可思议的那人头上?
大地忽然有规律地震颤。
突然出现的变化,让乱哄哄的嘈杂声一顿。
各自为营的多方势力神情凝重,以为邪魔还有后手。
儒修之中那位大能看得更远,他沉默片刻,随后目光穿过皇族众人,落在徐缺那张怔愣的脸上。
“或是最好的选择了。”徐长玄轻叹一声。
他身边的儒修没听清,连忙低声问道:“先生,您说什么?”
徐长玄摇头,说道:“走罢,局势已定,学宫被毁大半,还需重建。”
儒修不解,但徐长玄已经迈步离开,他只好唤其余人快快跟上。
稷下学宫的儒修突然离开,又引起一阵议论声起。
直到主道渐渐出现一排着盔甲的军伍身影,为首之人面貌气息被探查得知后,夏国修士的心咯噔一声。
楚染青翻身下马,神情肃穆,推开一个个皇族血脉,直至徐缺面前,径直跪下道:“末将楚染青,愿奉七殿下继任人皇!”
军伍数量之多,主道放不下,于是他们整齐划一地碾压着废墟,乌泱泱站满在所有人目光所及处。
一个凝丹期不可怕,十个亦是如此,可若是训练有素的万名凝丹修士。
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无形散发的血煞气息,却让夏国所有修士都紧紧闭嘴。
“荒唐!七殿下向来只知嬉戏,怎能担此大任!”
别人不敢说,但总有人敢。
大皇子阵营的右相此时站出来,一脸严肃。
且不说他已是大乘期中三阶修为,目前夏国尚未传出异动的六座大城,其中三座的镇守乃是他的门生。
就算楚染青以兵力威慑,右相也浑然不惧。
容媋却忽然笑道:“右相此言差矣,我认为七殿下,担得大任。”
说完,她一撩衣摆,毫不犹豫跪在徐缺面前,高声道:“还请七殿下沐龙血,入宗祠,受封礼,重振夏国!”
庙堂,军伍,两支足以影响决定的力量竟都支持徐缺,右相心下骇然,果断认为这是楚染青勾结容媋,想要扶持一个傀儡上位。
稷下学宫的儒修离场,他目光无声扫过其他势力在场的修士,然而有心参与其中的宗门修士,却都一致决定先不掺和进这浑水之中。
何必急于站队,眼下鹿死谁手还不好说,他们不必急着明确立场。
最终右相的视线看向姜里雁,皱眉说道:“姜宗主,这一次王城危机能够化解,多亏您力挽狂澜,此事您也有资格开口,不知您对此有何意见?”
“夏国人皇向来是贤能者居之,想必姜宗主也清楚谁才有这样的贤能。”右相当众暗示道:“若您做出正确选择,夏国此后定会与姜宗主和玄山结盟交好。”
他说完,目光又轻轻滑到面无表情的大皇子身上。
倒不是右相病急乱投医,若能获得玄山支持,至少能够解决眼下楚染青带来的威慑,而雪中送炭从来都比锦上添花更能获得利益。
右相很有把握说动姜里雁。
“是吗?”
姜里雁挑眉沉吟道:“我觉得徐缺就挺不错,反正矮个子里挑高个,有什么好争的,你觉得呢?”
右相脸色霎时变得青紫,荒唐两个字在齿逢间转来转去,怎么也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嗷嗷
我错了
磕头砰砰砰
我明天一定整个字数多的章,做不到我胖十斤!
今天刷评论看到一个之前说考试要好多天才回来的小可爱,真的回来了!
诶嘿嘿开心,然后我就光顾着开心去了嘤嘤嘤
对不起我再给大家磕个头,砰砰砰!感谢在2020-07-22 23:40:28~2020-07-23 23:3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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