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恶灵7
蒋春眠爬上张雁回的后背, 两人换掉湿透的脏衣服,团起来塞到塑料袋里,挂在伞柄, 蒋春眠单手举着, 另只手扶着张雁回的肩头。
“我重不重?”
张雁回脚步平稳,锢住她大腿的双手紧绷,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 传递回的触感如同火苗窜进大脑,烧得他神志不清, 他眨眨眼睛,盯着乌黑的水渍,摇摇头,“很轻!”
他默默在心底补充,就算再多吃很多, 他也可以背得动。
蒋春眠抿着嘴笑起来。
她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眼神四处乱飘, 见张雁回没发现她的心思,就悄悄地垂头凑近他的后颈。张雁回垂着头,脖颈弯出优美弧度,细白肌肤滑腻精致,隐隐透着股缠绵蛊惑的香味,她用力嗅闻几下, 随后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没发现少年被黑发遮掩的耳根染上一片绯红。
“哗——”
张雁回身形一晃, 抬脚踩进水窝, 水花四溅,溅了两人满身。
他连声道歉:“溅到你了吗?”
蒋春眠说没事, 她的裤脚湿了,举着伞的手晃动的同时,暴雨再次淋了两人,她看到张雁回的黑发贴在额头,雨水沿着发丝落到他的脸上,她没忍住笑出声,“又湿了!这伞还不如不打呢。”
说话的过程中,她打了个喷嚏。
扶着张雁回肩头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说道:“张雁回,你家就在附近吧?我想借用你家解决一下现在的状况,”她伸着胳膊到他面前,给他看湿淋淋的袖子,“这样穿着不舒服。”
张雁回:“……不行!”
他的胳膊猛然僵硬,后背有热源传递到他的胸腔,怦怦怦的心跳声有片刻的凝滞,面容紧张又无措地盯着横到面前的胳膊,被暴雨淋湿的衣服滴落水液,那声喷嚏响在耳边,他内心纠结撕扯,最终还是被担忧占据神志。
张雁回垂着眼,盯着地面泛起波澜的泥水,睫毛彻底湿透,在视野前方结成薄薄的水雾,他说道:“好……我,我带你去……”
蒋春眠嘟着嘴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
什么啊!她以为两人如今算是朋友,要是不把他当成朋友,她才不会让他背,更不会主动提出到他家里清理,这些都是朋友间独有的信任和依赖。
可她没想到张雁回会拒绝,他前一句拒绝的那样彻底干脆,后面就算再补充也能听出话语间的勉强……
蒋春眠:“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前方就是公交站,你把我放下来,我坐公交回家!”
“别……”张雁回垂眸,略显窘迫地说:“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淋湿了不及时处理会感冒的,只是、只是我没有收拾,怕你到那里不习惯。”
蒋春眠咧着嘴笑起来:“我家也不收拾的,我不嫌弃,我还要谢谢你给我提供躲雨的地方呢!”
张雁回背着她穿过一条紧窄的巷道,映入眼帘的是紧凑的破旧楼房,和街道边肆意歪躺的垃圾桶,各种垃圾堆叠在垃圾桶上,溢到桶外,垃圾桶周围的地面像泥沼般脏乱。
路过一家挂着彩灯的理发店,装扮美艳的年轻女孩斜倚在门边,屋檐滴落的水痕溅到她的胸口,她不管,撩撩头发对着张雁回笑道:“小帅哥,带女朋友回家?要不进来理个头发再走吧!”
蒋春眠满心震惊!
她频频回头去看,透过玻璃门,只看到里面有张椅子,再往里看到有块红布垂下来挡住里面的情景,在女孩站立的对面,有家同样的理发店,中年女人躺在躺椅上,笑嘻嘻地骂道:“张家那小帅哥是要考大学的!谁要跟你混一起啊?有事没事别惹人家,我看不惯。”
蒋春眠扭着身子,伞面斜了都不知道,雨水顺着倾斜的伞面顷刻间灌到张雁回的脖颈里,他被凉得瑟缩起来,无奈地说道:“别看了。”
“啊,”蒋春眠回神,凑到他耳边询问:“她们是……”
张雁回耳根发烫,微微偏头躲开,“就是你想的那样,别乱看,别搭话,前面就到了,我们……”说话间他的眼前忽然漆黑,蒋春眠捂住他的眼睛。
“你也别看。”
“好。”张雁回透过指缝观察路面情况,喉间压抑着笑意。
直到路过最前面那家挂着彩灯的理发店,蒋春眠才将手拿下来,在他耳边耳提面命道:“我们是学生!要以学习为重,虽然周围的环境充满诱惑,但是你要坚守住,要锻炼自己的意志力,只有自律的人才能赢得最后的成功,你知道吗?”
“嗯。”张雁回背着她往楼上爬,到门口的时候,摸出钥匙敞开门,红着脸回答:“我没有乱来的。”
开灯。
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房间,房间内的摆设一览无余,破旧的沙发、掉漆的餐桌椅、发黄的瓷地板,老旧的电视机,角落里垂着布帘,布帘下方露出床脚。
蒋春眠来的时候做好准备,她知道张雁回的家庭条件可能会差点,他又是男生,家里的状况可能会很乱,但没想到和她设想的天差地别,很干净,就算是老旧掉漆的家具,仍然能够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的精心维护。
蒋春眠拍拍他的肩膀,“把我放下来吧。厕所在哪里?我想换一下衣服。”
张雁回给她一指,搬了凳子到厕所里面,当着蒋春眠的面将凳子擦拭干净,垂着眼睛解释道:“你的腿脚不能站立,坐在椅子上吧。手机放在你旁边,我把电话号码输给你,要是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买衣服。”
他拿过蒋春眠的手机往上输号。蒋春眠叫住他:“不要再买了,我穿这件就行。”
张雁回:“还是不要了,都已经脏了,你放心,我出去的时候把门锁好。不会有人进来的!”
他撩开布帘,床底拖出木箱,拿出一部老年机塞到口袋里就离开了。
蒋春眠坐在凳子上,揪着头发满脸纠结,她以为张雁回只是普通家庭,再不济和自己相同,独自住在长辈留下的房子里,可他此刻居住的房子明显老旧破败,她竟然还麻烦他买了两次衣服!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打工赚的吧?他哪里有余钱给她买衣服啊!要不要待会把钱还给他?可是他万一再觉得她是看到他的家庭状况,觉得他可怜故意划清界限呢?
蒋春眠头大地呆坐片刻,等了很久没见张雁回回来,索性先清理干净,再套回旧衣服。
手机滴滴两声。
是短信。
蒋春眠拿起来,陌生号码询问她:我买完衣服了,现在进去?
蒋春眠连忙回复。
门外叩叩两声。
蒋春眠喊道:“——我穿着衣服,你进来吧!”
门外的张雁回红着脸,将门把一拧,拧开的瞬间,眉头紧接着皱起来,颇有些不赞同地看向蒋春眠,语气带着郑重:“你忘记锁门了。”
“啊,在你家里不用吧?”蒋春眠接过袋子,斟酌片刻,问道:“多少钱?我给你吧!”
“不用。”张雁回没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往外走,关上厕所门,离开热气蒸腾的浴室,脸部的温度消了消,等蒋春眠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垂着头轻声道:“还是要注意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和我,也要反锁。”
“行,我知道了!”蒋春眠应得漫不经心。拿着新毛巾擦拭头发,还在盘算着给他钱的事。
她坐到沙发上,旁边是一睹泥糊的墙,挂着布帘挡着,张雁回匆匆到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见蒋春眠盯着墙面发呆,主动解释道:“这里,还有隔壁的房子,本来是一体的,我妈妈去世后,我就找人把客厅中间砌了面墙,隔壁租出去。”
蒋春眠擦拭头发的手顿住,没想到张雁回会这样直白坦然地说出家庭状况,她被少年眼中的真诚信赖一刺,只觉得胸口微微发烫。
“……你还挺有头脑的。”独自成长的少年已过了需要安慰的年纪,蒋春眠直愣愣地盯着他,半晌吐出句夸赞。
张雁回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说道:“你不用纠结给我钱。这几天都是你帮了我,我只是买件衣服而已,还是这里最普通的衣服,不值多少钱,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缺钱。”
蒋春眠连忙否认:“我没有那么想!”
她拿下毛巾,满怀希望道:“就算真的没有钱,只要肯努力,不可能永远维持现状的!等明年高考完,离开这里,我们能把握的机会有很多,肯定能改变命运的!”
……她有知识,暑假期间辅导低龄学生的课业完全能够胜任。在青城市的那个暑假她也没有闲着,在便利店打工,在商场发放传单,她表姐还跟她讲过大学城附近有许多可以兼职赚钱的地方。
总之养活自己不是麻烦事。
张雁回抿着唇,露出颊边深深的酒窝,“嗯!”
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蒋春眠,女孩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那笑容仿佛有驱散阴霾的能力,将他眼中灰暗破旧的房间照耀得光彩四射。
只是这种地方终究是太脏、太破,短暂驻留在这里,对她来说都是亵渎,张雁回暗暗下定决心,他要更加用功努力学习,只有学习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途径……
更是他实现妄念的唯一希望。
——春眠,春眠。
他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亲昵喊出她的名字。
……
蒋春眠昨天逃课,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教育,蒋春眠看办公室里的老师各种不顺眼,尤其其中的数学老师李德,总觉得他眼神有股混浊的恶意,她敷衍地应付完,在班主任要她写检讨的时候,蒋春眠将昨晚的事说出。
并且再次程序性地寻求老师帮助。
班主任连忙推卸责任,推卸到最后隐隐有发怒的迹象,蒋春眠瞅准时机不对,连忙离开办公室,而处于暴躁边缘的班主任则早就忘记要蒋春眠写检讨的事情。
至于另一位逃课的张雁回……
班主任想到少年的时候,没有缘由地颤抖起来,连同办公室的空气都仿佛阴冷了许多。
……
蒋春眠回到班级,昨晚回家后她就用辣椒水自制了辣椒喷雾,要是方正祥还来惹事,她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把张雁回带出去。
课间她跑到张雁回课桌前交流题目,就在她坐到旁桌位置的瞬间,隔壁有位女生猛地拉住她的胳膊,捂住嘴低声说道:“别坐在那里!”
蒋春眠满头雾水,“为什么不能坐啊?”
“哎呀!你问别人吧!”
短短的课间,有关张雁回的信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第212章 恶灵8
这是最寻常的课间。
尽管张雁回很想和蒋春眠亲近, 出于对她安危的考虑,方正祥始终是颗定时炸弹,要是她和自己太过接近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 当蒋春眠被女生拉走的时候, 他很迅速地垂头,装作和蒋春眠不熟悉的样子,黑色笔尖在纸面上写写画画, 等他回神,发现干净的纸面全都是“蒋春眠”三个字。
他紧张又甜蜜地笑起来, 不舍得毁掉,只是将这张写满名字的纸撕下来,叠成四方小块塞到口袋保存。
蒋春眠不明所以地被女生带离座位,捏着的题册在手中摇摇欲坠,身侧的女生用一种很难以言说的眼神瞥了张雁回一眼, 那眼神仿佛张雁回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蒋春眠:“喂,你到底要说什么!”
神神秘秘把她拉走, 要不是她好奇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导致全班同学都疏远张雁回,才没有闲心跟她浪费时间呢。
女生没有被蒋春眠的态度激怒,反倒像是要完成任务似的,面部仍旧是奇怪的厌恶神情,看向张雁回的眼神充满鄙夷。
她说道:“……你别着急嘛,昙花镇之前有个杀人案, 我讲给你听听……”
蒋春眠双手抱臂, 警惕看向女生。
“……大概在十多年前, 妹儿巷发生了一起情杀案, 那里的路边到处都是挂着理发店、按摩店幌子的店铺,其中有家老板娘的样貌格外漂亮, 男人们争着往她家的理发店‘理头发’……就这样的店铺,不知道毁掉多少人的家庭,咱们这种小地方竟然不管!”
说话那人愤怒道:“全都不要脸,死了也是活该!”
路过的人插话道:“……你们在说妹儿巷?我知道我来说!今早都传开了,我有朋友是体育班的,有方正祥传播的独家资料!”
男生兴致盎然插话:“……那女的姓张,都叫她张小妹,背地里破坏好多家庭,结果她自己倒是拿着男人的钱富得流油……还有她那小儿子,被养得白白胖胖,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孩子……”
那男生笑得猥琐,配合满脸隐隐痴迷向往的表情,恶心得仿佛一只掉进油罐的老鼠。
天花板不知何时裂开黑色缝隙,连续几日的暴雨,使学校各处墙壁都有阴潮的雨痕,地面也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流淌着难闻的腥味。
有学生攥着一打照片匆匆跑过,和身后追赶的人嬉皮笑脸,照片被他高举起来,在空中飞舞,旋转落下,满地都是雪花白的照片。
有更多的人加入这场隐秘的疯狂,曾经维护过张雁回的学习委员挑了挑鼻梁的眼镜,看向随便捡起的照片,无言地张嘴:“好恶心啊。”
有学生插进来接话道:“……那女人可恶心了!人在做天在看,果不其然遭报应了,先是被光顾她的男人老婆打上门,打得几天下不了床,那些和她处出感情的男的,争风吃醋,结果在某个黑夜,约痊愈的张小妹到理发店里苟且,结束完毕把她捅死在那张破木板堆起来的床上……据说那男的嘴里喊着‘要张小妹只能属于她’,还骂张小妹水性杨花,最终跟着捅死在她身边……”
“你这消息不准确!”
“张小妹没死!她还留着一口气,送到医院里又活过来,但是身体器官都快坏死了!成了植物人……”
“但她前几年死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们看看这些照片,真的是跌破我的三观,他……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继承他母亲的衣钵?”
“哈哈哈哈没想到他表面那么正经,背地里这么马蚤啊……”
蒋春眠隐隐有了个猜测,她回想起昨日待过的那条巷道,还有楼道里散乱的衣带和套子,正在她被耳边消息震惊到不知该做何反应的时候,面前雪花般飘落起照片,洋洋洒洒,非要她亲眼看到一样。
旁边男生往她手里一塞:“你快看!这张照片拍得漂亮不漂亮?我看呐,比妹儿巷最漂亮的老板娘都要美呢!”
这句话带有很明显的侮辱性质,蒋春眠心头不快,就算张雁回的母亲从事那种事情,那也是为了两人的生计不得已做出的决定,她完全没觉得张雁回有什么值得嘲笑和诋毁的。
……她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偏向张雁回,哪怕周围表达再多的恶意和诋毁,她的思想都坚定地站在张雁回的这边。
翻开照片看去,是张雁回的半,□□片,那时候的他比现在还要稚嫩许多,浑身骨骼微微显露,洁白肌肤在白炽灯照耀下,美得仿佛圣光普照。
精致的面容配合着蛊惑的神情,颇有种能够把观看之人吸食掉魂魄的威力。
宽瘦的肩膀,锁骨明显,流畅的胸膛线条往下是窄瘦的腰腹,勾人的弧度线条骤然被白色棉巾遮挡,再往下是两条同样光滑洁白的细长双腿,就连脚趾的形状都是最精心雕琢出来的,仿佛最完美的象牙艺术品。
那男生凑到她旁边观看那张照片,眼神逐渐痴迷,说话露骨且贪婪:“……真要是那么缺钱的话,就找我呀,看在他漂亮到雌雄不辨的份上,我可以给他足够的钱啊……”
“……不行吧,据说干这种事的都很脏,说不定他已经染病了呢?我还想多活几年……”
“就是就是,肯定染病。”
“难怪方正祥专门找他的麻烦,就张雁回这样的人,我和他待在同一个班级都觉得脏……”
天花板碎裂的缝隙越来越大,黑色缝隙中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来,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勤学楼的楼面在暴雨的冲刷下,逐渐显露出内里鲜红色的,宛若奔腾血河的构造。
混着泥泞暴雨,营造出血液喷涌流淌的诡异场面。
照片中的少年仿佛拥有最残忍又最蛊惑的能力,蒋春眠的神情恍惚片刻,在旁边男生带着恶意的嘲讽露骨的话语里,只觉得胸腔被暴涨的怒意充斥,想都没想冲着男生的面门砸去。
“……闭嘴!”
男生呆滞片刻,眼瞳逐渐染上混浊的暗色,嘴里嘀哩咕噜吐出难听的话,扯住蒋春眠的衣服就想还手,被蒋春眠眼疾手快地挣扎出来。
“……你竟然敢打我!”
“……我要杀了你!”
周围人不受控制地被恶意驱使,挥舞着手臂朝着蒋春眠抓来。
嘴里喃喃吐出恶毒的话语:“……事实摆在眼前你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你要和我们所有人作对吗?”
蒋春眠后背一麻,拔腿就跑。
后面的脚步声踩踏地板,整个地面都在晃动。
她跑得满脸冷汗,没想到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场面在眼前展现,她慌得没有力气去思索他们骤然发生变化的原因,被追赶着往前跑。
推开前面阻挡的诡异学生,直到跑到走廊拐角处,躲在巨大花瓶和墙角构造的夹缝中,眼看着后面追赶的学生们从面前跑过,她等了会儿,捂住胸口长长地呼出口气。
推开花瓶的瞬间,方正祥举着把钢刀出现在眼前。
“……啊,你就是那个被张雁回蛊惑,三番四次阻挠、惹怒我的人吧?”
“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反抗我的下场!”
……
同一时间,空荡的教室内部,纯黑的面板在张雁回的面前裂开缝隙,血染的“死”字逐渐清晰展现,他明明应该感觉到恐惧,可内心却升起一股熟悉的诡异兴奋。
裂开的天花板飘落起纯白的照片,照片中的男生漂亮得雌雄莫辨,有侧躺在椅面、有端坐在椅子上,还有被阳光照射在身上、身侧铺展着纯白绽放的山茶花,明亮耀眼的金光给他冷寂的身体镀上层不属于他的罩膜。
在走廊里众人的哄笑和辱骂声中,覆盖天空的乌云层层堆叠,隔空有玻璃碎裂的声响传来,他眼前展现出一幕幕鲜活的画面——
同学们的疏远、鄙夷、谩骂,再然后是无止境地造谣和没有丝毫底线的欺凌……
张雁回被陌生又熟悉的场面冲击着,骤然跌倒在地面,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双眼空白片刻,焦急地掏出口袋里的白纸,敞开,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帘——
蒋春眠、蒋春眠、蒋春眠……
蒋春眠、蒋春眠、蒋春眠……
蒋春眠、蒋春眠、蒋春眠……
从前的计划按部就班,高考结束,兼职赚钱,大学兼职的同时兼顾学业,大学毕业能够得到养活自己的工作。
蒋春眠的出现使他更加坚定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思,他要更加努力地考出好的成绩,考上更好的大学,得到更满意的工作。
……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站在她的身边,才能有希望和她说出内心的想法……
张雁回踉跄着站起来,捏住纸张,用力将它戳向掌心,似乎要将它嵌进骨血。
走到走廊,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相纸堆叠成的山包状坟墓似的鼓起,他随手捏起一张,继而面色惨白,额头胀痛,在他的周围,墙壁的缝隙越来越大。
那些缝隙中,暗红血液逐渐变得鲜红灼烫。
张雁回重重地倒进纸张堆积的海洋,随着眼前铺展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胸腔跃动的心脏逐渐地沉寂,仿佛一株早已经枯萎败落的花。
——精致的男生面容冰冷,四肢宛若冰雕般的洁白透明,显露出非人的面貌。
勤学楼外的墙皮彻底脱落,鲜红色泽浓郁耀眼,在迷离的雨雾中,那些奔腾的血液有片刻的凝滞,继而更加灼烫地流淌起来。
顺着缝隙流进地面,使白瓷砖面变得暗红滑腻。
“她知道了……”
张雁回不敢细想在得知自己的家庭状况后,蒋春眠是怎样的反应,那是他的母亲,虽然职业难以启口,但是正是他的母亲养育他,使他在她活着的那些年衣食无忧,尽管心疼尊敬母亲,可仍旧难免产生自卑和绝望。
——肮脏的他更加不配得到蒋春眠的眷顾。
甚至,他身形摇晃,不敢确定,蒋春眠的存在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孤独的他幻想出来的。
被怨念缠身的恶灵早就已经忘记最初成型时的仇恨,那些过往的怨毒和诅咒,以及想要所有人都付出代价的执念,在此刻早已被抛在脑后。
他只想找到蒋春眠,只想找到她。
那些在眼前出现,被黑色线条吊穿四肢,宛若行尸走肉般的学生老师,就算是曾经被他恨之入骨的面孔,在此刻的张雁回的面前,宛若没有丝毫存在感的背景板,他挥手推开他们。
迈着诡异步伐敞开一间又一间空旷的教室。
随着更多更多更多空旷教室展现在眼前,他唯有捏紧写有蒋春眠名字的纸条,借以弥补裂开巨口的胸腔,漂亮的眼睛渐渐地被夺掉光辉般,变得空洞阴冷。
“……是谁说给她听的……”
“……就算是假象,我也要留住她,是谁是谁是谁……”
独属于恶灵的怨毒话语,裹挟着最阴暗的能量,那些早就在被黑气浸染中丧失理智的人当场发疯,还有许多昏倒过去,还有些捂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呜咽。
——就在恶灵得到记忆的瞬间,那层无形中的黑雾逐渐浓郁,被困在里面的人也回想起那日堪称地狱的场面。
第213章 恶灵9
王鹏捂住脑袋倒在走廊里, 眼前模糊出现染血的影子,张雁回正从前方不远处的教室走出来,肌肤不带半点血色, 苍白得宛若白漆涂抹的墙面, 两颗眼珠黑黝黝空洞可怕,唇色却浓艳夺目。
王鹏整个人颤抖起来。
面前的人是死人,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更没法控制自己的声带不发出声音,和张雁回对视的瞬间他险些昏厥。
“啊!啊……鬼、鬼啊!!!!”
……
时间倒回三个月前, 寒假前夕。
那时候的王鹏痊愈回校,班里正铺天盖地地流传着张雁回的信息。
有说他母亲是女支女的,有说张雁回也是干这一行的,否则他哪里来的钱给母亲治病、哪里来的钱支撑日常生活和学费,大家传的头头是道, 还有张雁回半,裸的照片为证据。
更疯狂的是——
有人说张雁回的数学课代表也是和数学老师的不正当关系得到的, 说张雁回数学成绩优秀,是因为数学老师课后给他开小灶,至于报酬嘛……懂得都懂。
王鹏满头雾水,前几日他正因把方正祥的事举报给老师,遭到方正祥的毒打,如今痊愈回校, 他虽然不敢再多管闲事, 但是骤然听到爆炸性的消息, 难以接受。
“这是真的吗?前面的那些还勉强有可信度, 可是后面的这些……张雁回在来四班前学习成绩就很好啊……还有啊,他就不能是做正经兼职赚钱吗, 非得给人按上那种恶臭的名头……”
同桌李乔燕也不赞同,但两人的谈话被班里方正祥的狗腿小胖听到,威胁他俩:“就是你们俩帮张雁回说话的?要不我叫方哥过来一趟,亲自给你俩解释解释!”
两人顿时噤声。
此后遇见的张雁回越发沉默,就连想要上前和他搭话的勇气都没有,那些谣言就算有不相信的,也不敢违抗方正祥的命令,在普通学生的眼中,方正祥的威慑力堪比最可怕的存在,没有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同学搭上自己的生命健康。
久而久之,张雁回在班里成了透明人,就连数学老师都不知道怎样,每日在课堂上大骂张雁回不知检点,给学校蒙羞,终于在某一日,浑身带伤的张雁回接到学校勒令他退学的消息。
沉默已久的他突然爆发,和方正祥大打出手,扯住他的领子由窗口坠落。
张雁回当场身亡。
方正祥则被窗外的树杈挡住,有了缓冲,只是腿部受了轻伤。
此后,学校沉静许久,没几日,体育班那些跟随方正祥的男生们开始互相殴打辱骂,是最残酷的殴打方式,甚至有人流血过多死亡。
后来学校里发生越来越多类似的事情,学校里流传起恶鬼要回来报仇的消息,刹那间,人心惶惶,直到在某一日,众人亲眼所见勤学楼外被红漆泼满。
凑近看,才发现不是红漆,而是炙热滚烫的鲜血。
是他。
他们都知道,是他回来报仇了。
……
那些绑缚在四肢的黑色雾气控制着他们,使他们像是提线木偶般日复一日扮演着曾经欺凌过张雁回的场面,在不断上演的暴力、冷漠、嘲讽的画面中,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戾气被勾起来,随着一遍遍地演奏而变得越发强烈。
在最开始的回放中,困在学校里的学生们还能保持着平常人的心态,而随着回放次数的增加,戾气支配他们的神思,使他们变得更加冷漠、阴暗,更深更深的戾气由他们心底涌出来,再反哺到构成最初怨气的黑色雾气中,使整个昙花镇都被笼罩在充满怨毒诅咒的阴暗能量里。
人们逐渐地变得更加自私,与其说是改变,不如说是怨气的存在激发他们心底最真实的渴望,那些没了道德束缚压制的黑暗念头,无拘无束地肆意生长。
例如王鹏,他心底有正义的存在,更有怯懦的部分,在戾气的影响下没有变成疯狂的存在,而是在想起遭遇的瞬间,愧疚涌来。
他哭道:“我、我没有害过你!你别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
张雁回站到他的身边,眼神空洞地望着他,穿在身上的蓝白校服逐渐恢复成死前染血的样子,艳丽的血花绽放在白色的面料上,他即使变成恶鬼,依旧是美得令人丧魂失魄,反而剥掉人类平庸外壳的保护膜,显露出更加惊艳蛊惑的魅力。
他问道:“你见过她吗?”
阴冷嗓音宛若幽暗森林静静流淌的泥沼,不知不觉间就会夺取路过者的性命。
墙角男生浑身颤抖,张雁回转身,望向旁边的女生,红唇微微张合,“告诉我,她在哪里?”
女生捂住头尖叫起来。
张雁回微蹙眉头,远离嘈杂的环境,走到安静处,继续一遍遍地询问路过人,“她在那里?你见过她吗?”
他是由怨气恨意凝聚成的恶灵,早就在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应该杀掉这里的所有人陪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做得更多的,只是利用恶灵掌控人心的本事,控制他们,使他们一遍遍地上演曾经的每一幕造成他痛苦绝望的场景,以此来增加他的恨意。
——只有恨意累加到一定的程度,他才能够做到毫不犹豫地吞噬掉所有的人。
这一次,他的恨意早已经达到高峰,本以为可以报仇雪恨,可没想到竟然出现变数。
张雁回捂住空洞冰凉的胸口,黝黑眼眸无情无欲,在走廊里四处游走探查,那些奔跑在面前阻挡视野的人,被他伸手推开,怨气最重的时刻,掌心接触到活人的皮肤顿时像是滚烫热水浇淋,被触碰的那人哀声哭嚎,捂住红肿的胳膊倒在地面。
张雁回置若罔闻,问他:“你见过她吗?”
是谁?
他攥紧掌心,企图将写有名字的纸张刻印进空荡的心口。
路过之处,所有人都凄惨喊叫,没有人能够说出她的名字,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这时候的他早就忘记最初成型时的怨念,只想依偎到她的身边,只有在她的身边,才能结束这种死寂茫然的状态。
窗口渗进的奔涌血流瞬间弥漫整个地面,这些血流连接他的身体,他漫无目的地往前游走,直到某一刻,感受到血流传递回来的触感。
——它将她包裹起来。
这些盛满污浊戾气的血流,在触碰到她的瞬间,收起所有的尖刺,用最柔软最温暖的内里包裹住她,像是娇美的花瓣轻轻合起来,合成无害的花苞。
张雁回呆滞片刻,骤然提步,朝她所在的楼层狂奔。
心底喊着她的名字——
蒋春眠、蒋春眠、蒋春眠……
他看到蜷缩在角落的女生,眼里只看到她,那些奔涌的血流将她保护起来,沉寂的心脏再次鼓噪,“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离开拐角的瞬间,张雁回的纯黑眼瞳逐渐显露眼白,纸白的肌肤微微浮现血色,唇面嫣红璀璨的鲜艳稍稍减轻,那身浸满鲜血的校服,同样变得干净,纤尘不染。
疯狂的场面,即将坍塌的勤学楼,在张雁回望见蒋春眠的瞬间,再次变回虚构的正常的校园环境。
他逐渐加快脚步,朝着蒋春眠飞奔跑去,在钢刀即将触碰到蒋春眠的瞬间,他冲到血流里面,替代血流,用自己冰凉且宽厚的肩背抵挡住施加给蒋春眠的伤害。
“唔——”
张雁回闷哼一声。
收紧双臂。
“蒋春眠。”
他的唇角高高扬起,贪婪嗅着独属于她的味道,“别害怕。”
第214章 恶灵10
蒋春眠往后退。
方正祥举起砍刀步步逼近。
他有病吧!
尽管混乱的状况让蒋春眠满头雾水, 更是搞不明白那些纷乱的照片是从哪里飘来的,整个走廊都堆积着照片,背面朝上, 营造出一种凄冷的白。
性命重要, 蒋春眠开口求饶:“你把刀放下!这样是犯法的知不知道?你今天这把刀要是砍下来,你就成杀人凶手,要坐牢的, 你冷静冷静……先冷静!”
方正祥涨红了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他高高举起砍刀,声音带着股瘆人的阴凉, 笑道:“张雁回,张雁回,都是张雁回的错!都是他!要不是他我不会变成这种样子,既然我找不到他,那就先把你杀了!”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真遇到疯子了。
蒋春眠暗叹倒霉, 在他红着眼前往前迈的同时,迅速蹲下, 躲到花盆后面,砍刀重重落在花盆上,震得半人高的花盆登时碎裂,里面盛着的土壤散落在地,她本能地往墙角躲,正要撑着地面起身, 往别处逃, 忽然望见方正祥的后面, 那块被白色照片覆盖的走廊, 竟然奔涌着血流。
蒋春眠眨眨眼,再眨眨眼睛。
……是不是眼睛花了, 还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道血流朝着她扑过来,就像火山喷发的瞬间,巨大的爆发力使岩浆在顷刻间毁天灭地,完全没有给足蒋春眠思考的时间,她就被包裹在里面。
奇怪的是,看起来像是血浆的液体没有丝毫腥臭的味道,带着股充满蛊惑的甜香。
蒋春眠深深地嗅了一口,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那道存在感十足的血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跑过来的张雁回,他将她牢牢地拥抱在怀里,双臂带着股仿佛害怕失去她的力道,将她紧紧地锁在里面。
“噗嗤——”
刀没入血肉的声响,尖锐刺耳。
蒋春眠瞪大双眼,她被迫承受着张雁回的重量,往后踉跄几步,站稳后才发现他已经面色惨白,唇部也失掉血色。
“张雁回!你冲过来干什么啊,我能躲开的,你怎么样了?你忍忍,我们离开这里。”蒋春眠语无伦次地说道,环抱住他的腰,拖着他往前方跑,边跑边哭道:“……你不会要死了吧。”
危机时刻张雁回竟然能够舍命相护,蒋春眠感动到落泪,转眼又看见他后背的伤痕,砍刀劈出深深的血痕,奔跑的过程中不断有血液滴落。
她又带着愤意地谴责:“……那种情况你跑过来干什么啊!”
痛是真的,血也是真的,怨念所化的恶灵本就是已死之身,就算坎掉头颅,也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合。
张雁回习惯了疼,后面裂开的伤口正在慢慢地恢复,这些伤口对他来说本是挠痒痒般的感觉,此刻却骤然加大百倍般,疼得他额头冒出细汗,连逃跑的脚步都变得虚弱,只能靠着蒋春眠的搀扶才能前行。
张雁回扯出抹虚浮的笑容:“我不想你受伤。”
“我能躲开的!”蒋春眠强调。
张雁回:“就算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伤害到你,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宁愿被砍的是我。”
“……果然被砍了吧,”蒋春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见他还是没有遇到危险应该躲避的觉悟,揽住他腰部的手稍微用了力气,不由得语气焦急道:“你都快要死了!后背那道伤还不知道能不能处理,方正祥在后面追,我们能不能逃出学校还是未知的,要是没有及时送医……”
想到张雁回最终流血而亡的后果,蒋春眠自责地掉下眼泪,“谁要你救的,你又躲不开,还跑过来,被砍了刀也不着急……你笑什么?有没有点危机感啊!”
张雁回推开旁边的门,两人躲进去,反锁,他侧靠着墙壁,抬手擦掉蒋春眠眼角的泪珠。
“我没事……真没事,死不了。”他静等片刻,转身给她看后背的伤口,“那刀应该是钝的,没开刃,只是破了皮,流了点血,你看,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蒋春眠凑近看,校服被砍刀劈开巨口,露出里面染着血的脊背,血痕映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目,两侧的蝴蝶骨似要冲破衣服的束缚,展翅而飞,张雁回单手撑着墙壁,强忍血肉愈合的痛意,扭转脖颈,专注凝望着蒋春眠饱含担忧和自责的面容。
“没骗你吧,真没事,只是小伤而已。”
蒋春眠愣愣伸手,摸向碎裂的衣料,指腹沾染新鲜血液,不敢置信道:“可是那刀……”
那刀劈碎了花瓶,而且逃跑的过程她几次看向张雁回的后背,看到的伤口样子和此刻的全然不同,难道又是自己眼花了?
蒋春眠使劲闭起眼睛,再睁开。
“好啦,别多想。”张雁回抿唇笑笑。
蒋春眠想起眼前一闪而过的血色河流,捏起拳头锤了锤脑袋,“……那可能真是我眼花了,怎么可能呢?”刚锤完一下,就被张雁回捏住拳头。
“别敲头呀。”
张雁回转身,牵住她的手腕往里面走,这是一间还没有利用起来的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会议桌,张雁回用袖口擦干净一角,示意蒋春眠坐上去。
“可能是最近压力大,又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产生奇怪的景象,你在这里休息会儿,我出去把方正祥引开。他是因为我才想要伤害你的,我把他引开后,你再离开。”
蒋春眠果断拒绝:“你受伤了!我们俩躲在这里等他离开不行吗?用不着出去犯险。”
隔壁教室应景地传来巨响,是砍刀砸在木门并且将其砸破的声音。
“哗啦——”木门碎裂成渣落在地板。
方正祥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这间教室没有,你们等着吧,乖乖藏在教室里等着我,我马上就找到你们了,别想再逃跑……”
就在蒋春眠还没有回神的瞬间,张雁回敞开教室门,走廊里传来张雁回的声音,他的嗓音平静,和方正祥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两个极端。
“别找了,我在这里。”
然后,是地板被快速踩踏的声响。
……绝对不能让张雁回单独面对危险!他后背受了重伤,就算如他所说,没有伤及根本,但顶着这样的伤口面对普通人还难以取胜,更别说不辨缘由陷入疯癫状态的方正祥!
他独自面对,无异于亲手送上性命。
蒋春眠连忙出去,奇怪的是周围到处不见人影,她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哪个方位都没有声音传来,她跺了跺脚,在碎落的木块里,随便挑选了一块最结实最能充当武器的,扯开嗓子对着走廊喊道:“喂!张雁回你在哪里!方正祥——你有病——有本事过来啊!”
走廊里只有她的回声响起。
然而下一刻,脚步声传来。
蒋春眠警惕地举起木板,朝着声源的位置看去,拐角处跑出来眼熟的人,是四班疯癫的同学,紧接着他后面跟着在此之前追赶蒋春眠的那波人,他们看到目标,加快脚步冲着蒋春眠跑来。
“糟糕,忘记他们了……”
蒋春眠临跑之前踢了一脚地上的木板,散乱的木板立刻绊倒几人,趁着后面的人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在走廊里到处乱窜,每间教室都被她踹开,里面空空如也。
甩不开后面的人,张雁回踪迹全无,她急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不容易回到教室拿到手机,拨打报警电话依旧是不通的状态。
性命要紧,这群学生处在疯癫状态,蒋春眠没有信心能在他们的围堵里顺利逃脱,只能盼着张雁回能够聪明点,别跟方正祥硬碰硬。
她转身奔出勤学楼,藏身进拐角处的草丛中。
等众人从眼前消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又回了勤学楼。
……
另一边。
男厕。
方正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诡异场景,就在前一刻,挥舞的砍刀毫不意外地坎中张雁回的胳膊,直接将他的胳膊砍掉大半,只剩下黏连的血肉连接不断。
方正祥得意又畅快:“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我看看以后谁还敢违抗我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双眼逐渐蒙上层恐惧的情绪,眼睁睁地看着那截将要坠落的断臂往上抬起,新生的血肉仿佛菌丝般缠绕住它,使它的断面重新接触到肩膀处的血口,然后就是愈合的过程。
血液化作菌丝般的东西在厕所窄小的空间内飞舞,而面前的张雁回,展现的非人面貌和恐怖片里的鬼怪不相上下,眼白被黑色蔓延至吞没,两颗纯黑眼珠直直盯着他,短发由干燥变得湿淋淋的,方正祥瞪大眼睛看去,发现弄湿头发的不是水,而是鲜红的血。
这时他才发现,厕所地面的水痕也不是水,同样是血,他尖声喊叫:“啊啊啊啊啊!你是什么东西!”
方正祥爬到厕所隔间,迅速关门,蜷缩在角落里,疯狂擦拭掌心的血迹,不住地在心里祈祷,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啊!鬼、鬼啊!”
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厕所隔门的顶部,张雁回正坐在上面,校服是血染的鲜红,被砍刀坎断的胳膊坠落到方正祥的身上,而张雁回的右臂明明还完整地长在上面,更古怪的是他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张雁回不说话,这无疑增加恐怖氛围,方正祥的周围落满断掉的残肢,把他严严实实地压在角落里,他抱着头痛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很快,隔间的地面就有浓黄液体流窜,尿骚味充满隔间的空气。
方正祥崩溃了:“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捂住头,不住地摇晃起来,眼前闪过纷杂的画面,有在校园里因怨气影响而进行无数次的霸凌场面,有被张雁回扯住领口摔落在地的场面,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的眼前消亡,死前瞪大的双眼直盯着他,就如同此刻,厕所隔门上的那双眼睛,空洞、阴森。
他记起坠楼后的每个深夜,都有噩梦造访,恐惧不断加深,他的心跳猛地停滞片刻,继而恢复运转,他被断肢淹没在厕所里,腥臭的环境下,方正祥忽然裂开嘴笑起来。
“……学校里我是老大,谁都得听我的,就连老师都不敢怎么样我,更别提你们这群穷学生……哈哈哈哈……你是谁啊,我可不怕你……”
他蜷缩起来,抱住双膝,嘴里吐着莫名其妙的话。
张雁回歪了歪头,觉得无趣极了,他本是应着怨恨而生,生来是为了复仇,可是看到方正祥被吓到精神失常,没多少兴奋的情绪,反而觉得时间被浪费。
他在隔门上静待了会儿,等到胳膊的血口愈合到蒋春眠可以接受的范围,便想撑着往下跳,还没落地,就和门口站着的蒋春眠双目对视。
“……”
蒋春眠既要防着疯狂同学突然窜出,又要留心寻找张雁回的踪迹,紧张情绪使她的身体紧绷到极点,骤然看到坐在隔门上的张雁回,一时没忍住,手里捏着的木板扔向他——
“砰!”
张雁回捂住额头。
“你……”蒋春眠迅速关掉厕所门,反锁,往前走几步,警惕地盯着他,“你坐在上面干什么?”
不会和其他同学一样,被未知因素给弄得疯癫了吧?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坐到隔门上的奇怪行为。
她很有防范意识地重新拾起木板,正对着张雁回,无视他那张写满委屈的面容,冷声逼问:“说!你坐在上面干什么!”
张雁回的额头被砸红了,他伸手揉了揉,厕所视野昏暗,他不确定蒋春眠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诡异面容,眼瞳恢复正常的瞬间,他决定按兵不动,在脑海里快速搜寻解决方案。
“我……我说我是躲避方正祥,你信吗?”
蒋春眠没说话。
张雁回抿了抿唇,将被砍伤的右臂给她看,“他拿刀砍伤了我,我,厕所空间窄小,没有地方逃,我只能爬到上面来躲着。”
说话间,他的手指蜷缩起来。
不是故意要骗她的,只是衡量了她知道真相的后果,没人能够接受周围人是恶灵,如果暴露的话,蒋春眠会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身边,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紧紧攥着手指,语气加重道:“我,我可以下去了吗?”
蒋春眠在他的伤口处看了一眼,确定张雁回此刻情绪正常,没有发疯的迹象,随之而来的就是愧疚,她连连道歉几声。
“对不起啊……你下来吧!”
张雁回落地,蒋春眠将门反锁,凑到他身边,凝神观察他被砍伤的右臂。
半条胳膊耷拉在身侧,袖口和后背的衣服同样开裂,露出里面狰狞的血痕。
蒋春眠不敢乱碰,不自觉伸手捏住他垂落的袖口,“怎么这么严重啊……”
远看以为是小伤,近看才知道整个骨头都裸露出来,皮肉外翻,难怪刚和张雁回打照面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白,简直比墙皮还要白。
她竟然怀疑张雁回。
蒋春眠自责得不行,挤出两滴眼泪,恨恨声道:“别让我碰到方正祥,否则我打得他满地找牙!太可恨了!”
他垂眸凝视眼前的蒋春眠,看到她的担忧,看到她的怒意,唯独没有……没有面临异性的紧张羞涩,他抿起唇,眼睫密密地垂落,遮住盛满渴求的眼睛。
“我没事,真没事。你别担心。”
蒋春眠唔了声,没细听他话里的安慰,受伤之人都是这样跟身边人说的,没事,没事,其实疼得都快忍不住了,她想着要尽快带他到医院。
开厕所门的时候,她问道:“方正祥呢?他在哪里?”
两人拐到楼梯口,蒋春眠正警惕周围,就听张雁回说:“他砍伤我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就疯掉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他一直垂着头,没敢和蒋春眠对视。
蒋春眠嗯了声,没再多问,先陪着他打车去了医院。
毕竟胳膊那里的血着实有些吓人。
到达医院,医生把张雁回的胳膊处理好,两人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张雁回率先开口:“妹儿巷。”
蒋春眠想了想,今天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情,要是她单独回家也是会乱想,还不如跟着张雁回回家,正好她也有事情要问。
到了张雁回的家里,蒋春眠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接连被追赶使她筋疲力尽,顾不得形象可言,更顾不上照顾受伤胳膊不便的同学。
“先喝点水吧。”伤的是右手,并没有妨碍他的行动,回家的瞬间就给蒋春眠接了杯温水,在旁边思索片刻,选择坐在她的身边。
沙发塌陷,张雁回抿着唇,无声地翘了翘。
周围没有别人,蒋春眠喝了两口水,情绪缓了缓,开口说道:“……这都是什么事啊,不是我做梦吧!”
张雁回斟酌片刻:“不是做梦,我也看到了。”
“怎么突然都疯了呢?”蒋春眠抓了把头发,“其实也算不上是突然,我来到班里的第一天,就觉得各种不对劲,到处都是打架斗殴的人,就像是被什么影响似的,全都变得很坏!对,就是坏,有事情跟老师说也不管。”
“难不成真的是闹鬼?”
张雁回骤然紧绷起来:“可……可能吧。”
蒋春眠察觉到张雁回的情绪不对劲,突然想起那时候在医务室里,他很怕黑的,怕黑的人大概也是怕鬼的吧?其实她也怕,之前不怕是以为没有,今时不同往日,学校里的种种诡异之处,已经不能支撑从前的科学理论了。
蒋春眠搓了搓胳膊,朝着张雁回靠近,故作镇静道:“没事!就算是真的是鬼弄出来的,你也别怕,我在呢……我们一起面对,你可千万别变成那样啊。”
她的声线抖了抖:“我其实也怕。”
张雁回看向她,眼睫颤了颤,轻声开口:“……不会的。”
他说:“我不会那样的。”
第215章 恶灵11
同学突然疯癫使蒋春眠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们的疯癫并非是物理或者医学因素导致的,完全是因为未知,且癫狂时的状态充满恐怖色彩。
蒋春眠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狠狠掐了胳膊一下, 是疼的,她盯着胳膊泛紫的掐痕,斟酌道:“还有件事情很奇怪……”
察觉到蒋春眠的迟疑, 张雁回端正姿态,“你跟我说嘛。”
蒋春眠:“就是我遇见方正祥的时候, 他拿着刀朝着我砍来,我好像看见地板漫来血色的水流,速度很快,可是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消失……变成了你。”
“这样啊, ”张雁回咬了下嘴唇,说道:“可能是眼花了吧?真是你看的那样的话……”
蒋春眠双手合起来, 发出啪的一声响:“你说的对!要是真是我看到的那样,我们学校早就被淹没了,我们俩也没法幸免。”
她拍拍胸脯,呼出一口长气,“最好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要是真的的话, 那多吓人啊。”
蒋春眠自顾自地感叹他俩的幸运, 没有被那股未知因素影响疯癫, 更庆幸两人及时离开学校。
完全没有发现,坐在她身侧的少年因她话里明显的排斥, 面色骤然惨白,是正常情况下无法达到的肤色,白得像是纸糊的墙,透着股死气沉沉的阴冷。
他沉默良久,搓了搓面颊,搓出点显眼的红意后,轻声嘟囔道:“胆子那么大,怎么还怕鬼啊。”
蒋春眠:“你说什么呢?声音太小,没听见。”
“没什么,我是问你想吃什么,我们下去买点吃的吧,很饿了。”张雁回提议道。
蒋春眠点了点头,提着食物回来的路上,天色黑了,路两边各种店铺挂着的彩灯亮起来,五颜六色,透着股迷乱的色彩。
店铺门口两个女人因为抢生意骂起来,街道旁边一辆自行车和摩托车相撞,两人谁都不肯认错,互相谩骂。
蒋春眠站住不动,指着两人对张雁回说道:“……他们俩都撞了,还能打起来?”
张雁回看了一眼,没兴趣地收回目光。
蒋春眠盯着对面,骑摩托车的男人拖着条瘸腿,自行车的男人要惨些,浑身都是血,两人胳膊抡到半空砸到对方身上,完全不留余力地打砸。
越看越心惊,蒋春眠拉着张雁回匆匆回到家里,把门反锁后,她还推了客厅的茶几到门后,抵住门板。
“……果然是这样!全都变得不正常。”蒋春眠揪住头发,略显哀愁地看向张雁回,“这可怎么办呢。”
起初,她还抱有侥幸地认为只是学校的磁场不对劲,可随着在街道上游走,目睹多起因为小事吵起来或者直接动手的事件,她越发肯定,不正常的是整个昙花镇!
或者连镇子外面也受到影响了?
当务之急应该是离开这里,免得受到波及,可是问题在于,蒋春眠没地方可去。
父母离婚后她就成了两方的外人,只有祖母留下的房子可以栖身,学籍也转移到昙花镇,再转移的话会很麻烦的,而且离开昙花镇能到哪里?乞求父母的其中一方,养育自己到高中毕业?
蒋春眠直接否决。
想来想去,她只能留在这里。
穷是最大的问题啊,没钱租房子,没钱独自生活……蒋春眠叹息一声,鼻息间骤然传来香气,拉回她的思绪。
张雁回撕开盒饭的保鲜袋,巷口对面有家小餐馆,盒饭里的菜是从餐馆打包的,冒着热气的米饭和丰盛的菜,浓郁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他掰开筷子递到蒋春眠的面前,“先吃饭,吃饱才有力气想事情。”
蒋春眠道了声谢,注意力转移到餐盒上,没再纠结学校的事情。
用完晚餐,张雁回将桌子收拾干净后,重新回到蒋春眠的身边,欲言又止,时不时地侧眸看一眼蒋春眠纠结的神色,他的面容比她还要纠结。
“你别担心,”他咬着唇,鼓足勇气,说道:“就算是有不正常的人,可还是正常的人居多。只要躲着那些明显怪异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句顺从心意却又违反理智的话。
他是应怨气而生的恶灵,在怨气聚集成形的同时,在此处、此地的所有怨气都随之涌出,形成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足够影响昙花镇的所有人。
其中,很大部分的人被勾起内心最野性、残暴的本能,变得自私自利、暴虐成性,有的则更加懦弱卑鄙,少数的人还能保留本来的性格,还算正常的继续先前的生活。
离开昙花镇,是最优的选择。
蒋春眠本就是转学来的,只要离开这里,就能甩掉所有危害她生命的威胁……
可是他没发顺应理智劝告蒋春眠离开,他想,他本就是恶灵的身体,从前的人类男生早就死亡,道德也随之消亡,他本就自私,留下她又有什么不对?
张雁回捏紧拳头,双唇嗫喏两下,还没开口说话,蒋春眠就坐到他的身边,眼眶微微红肿像是要哭,他心脏一缩,劝她离开的话刚涌到嘴边,手臂就被她握住。
“其实……只要我专心学习,避开那些危险的事情,在这里待到高考结束,还是很安全的吧?”
蒋春眠想到父母就想落泪,她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地,用手背蹭蹭眼睛,向来坚强勇敢的女孩突然露出脆弱的表情,张雁回手足无措,手臂僵硬,由着她握住,就算她在激动的时候,力道不自觉地加大,指甲掐到肉里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
“……是的。”他只想擦掉她眼下的泪珠,根本没有多余的思绪思考如何接她的话,只能附和她的意思。
“那我今晚能留在这里吗?”蒋春眠理清楚纠结的事情,就不再由着自己陷入情绪漩涡。
这里危险是危险,但是离开这里她没地方可去,那就小心谨慎地生活到高考结束……急需解决的反倒是她今晚要不要回家。
回家,她就要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和因白天遭遇而纷杂混乱的思绪,说实话,她有点,不,是很害怕。
张雁回:“那就留在这里……啊?”
蒋春眠离开他的身边,坐到沙发上,拍拍沙发,“我家里就我自己住,今晚我是不敢回去了,我在你家待一晚行吗?”
她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姿势,“就一晚,我在沙发上睡,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
还是在张雁回的身边更有安全感,毕竟两人共同经历了诡异事情,他俩也算是共患难的关系……
张雁回的脸不用手搓就红了,“好,好啊。”他心想,几晚都行啊。
……
张雁回没让蒋春眠睡沙发,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被褥铺在床上,连冬天用的最厚的棉被都铺在床板上,伸手按了按,已经很软和舒适,他却觉得还是不够。
蒋春眠看起来是个很勇敢的女孩,也有脆弱的地方,在她目睹同学的疯狂后,当屋内陷入黑暗,张雁回听到她蒙起头,起身一看,果然缩成一团。
“会闷的。”
蒋春眠露出脑袋,“可是太黑了,我有点害怕……你说,到底有没有鬼啊?我怎么感觉我闭上眼睛,就被鬼包围了呢……”
这都是幼年天马行空的想法了,十几年过去,蒋春眠好不容易练大的胆子倒退的彻底。
她缩在被子里,也顾不上是张雁回用过的,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团在里面,丁点缝隙都没有露。
“……”
张雁回很难回答她的问题。
黑暗里,月光透过缝隙照射,浅淡的光亮照在他的身上,暗淡的影子投射到墙壁,影子随着他的走动在墙壁摇晃,蒋春眠随意地扫了眼摇晃的黑影,紧接着,凉风袭来,张雁回把沙发垫子铺到床旁边。
跪坐在旁,“我在旁边休息,你介意吗?”
“不会!”蒋春眠翻身,双臂撑着床面,满脸感激地看着张雁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闭上眼睛就是白天发生的事,谢谢你啊张雁回,要是没你,我就吓死了。”
“不要乱说。”张雁回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就是蒋春眠的笑脸,她双臂交叠放在床沿,歪着脑袋靠在上面,床靠的墙壁有间窗户,月影摇晃,张雁回呆了呆,回神的瞬间连忙移开目光。
捏紧掉下来的被边,像是触碰到她的手指,他安慰她:“你别怕,别总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我们在学校里好几天,都好好的,也许明天到学校就恢复正常了呢?”
“也有这个可能。”蒋春眠睁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我也不想想的啊,可是没办法,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往脑子里钻……”
她说着,就想伸手往脑袋上敲,只敲了一下,张雁回的声音就响起,打断她的动作,“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讲讲我的事?”
张雁回沉默片刻,问她:“你想听吗?”
蒋春眠顿时来了精神,白天纷乱的照片和同学们的讨论涌到脑海,她压抑着好奇没敢问张雁回,此刻他竟然主动提及……
她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就在同学疯癫之前,张雁回正在遭受着谣言的攻击和侮辱,那些莫名的猜测使班里同学孤立鄙夷他,而她正是在被同学拉出教室传播谣言的时候,激怒某个同学,引发了疯狂事件。
这其中似乎有某个联系……
蒋春眠没来得及细想,随即便被张雁回眼中的痛楚一刺。
他咬着唇,“你别信他们说的,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蒋春眠回神,说道:“我不信他们的!我跟他们非亲非故,就算说的人再多,我也不相信,你跟我说,我听着呢,我只相信你。”
张雁回浑身一震,慢慢贴近床沿,攥着被子的手渐渐往上,直到触碰到温热的温度,隔着微毫的距离,他睁眼望去,看到蒋春眠交叠的双臂,和搭在内里的下颌。
呆呆望了很久,蒋春眠问他:“你不想说了吗?”
“没。”张雁回回神,“想,我想说。”
蒋春眠往前蹭了蹭,低头就可以看见平躺在地面的张雁回,这样让她安心很多,她摆好舒适的姿势,等待张雁回开口。
他简单地略过他母亲的事,和传闻的没有差别,蒋春眠哦了声,神色无波无澜,没有半点因知道他母亲职业而产生的鄙夷和厌恶。
张雁回知道是这样,但亲口说出来,看到蒋春眠的反应,他还是偷偷地松了口气。
“蒋春眠。”
“嗯?”
“我小的时候没有朋友,因为我母亲的……职业,知道的人都讨厌我,后来到了初高中情况才好了些,你是我唯一的……是我的朋友,我只解释给你听。”
“嗯。”蒋春眠回应:“我听着呢。”
张雁回的母亲在世的时候,生活条件还算可以,在当时那个年代用“理发店”的钱买了间二室的房子,后来他母亲倒霉,有位客人精神不正常,钟情张雁回母亲,竟然幻想他们是恋人,张雁回母亲出轨,最后拿着刀砍死她再自杀。最后,男的死得彻底,张雁回的母亲留着一口气,成了植物人。
这可就惨了张雁回。
治疗需要花钱,那段时间他刚升初中,幸亏脑子聪明,课程落下也能跟上,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餐馆后厨、酒吧卖酒、工地……乱七八糟的地方也没少待,后来在酒吧工作的时候,被人介绍当画室的模特。
张雁回觉得无所谓,只要能赚钱,要他全,裸都行,反正又没少他的肉,还有块布遮着,画室来钱快,他长得漂亮,是画室里很抢手的模特,有人私下里要出钱画,他也不拒绝,反正那人要是乱来,他也不是吃素的。
多年连轴转的生活,练就了少年一身的力气,只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看起来瘦骨嶙峋的,没了衣服遮挡,身体是蓄满爆发力的结实。
张雁回:“那些画是我初中的时候当模特被人画的,后来我母亲去世,我就不干了,就平常放假打点零工赚取生活费,加上隔壁租房子的钱,生活的也可以。”
他抿了抿唇,语气显露出微微的赧然:“……不知是谁翻出来的,那些画突然就传播了,闹得全校都知道……你今早上看到了吧?那些经历都是别人瞎编的,我没有那样。”
少年眼睛纯澈漂亮,蒋春眠歪着脑袋和他对视,刚想说话,眨眼间的功夫,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
……是幻觉吧?
今早上看过的照片竟然铺天盖地地挂满墙壁!
全都挤到她面前,生怕她看不到似的。
这是什么情况啊?
第216章 恶灵12
——你今早上都看到了吧?
张雁回刚说完, 蒋春眠就觉得眼睛有点花,她眨眨眼睛,努力提高注意力盯着张雁回说话间翕动的唇,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眼前的画面全都变了。
白日看到的照片放大挂在墙壁,少年露着精致漂亮的胸膛和纤细白皙的双腿,眼睛漆黑明亮, 和白日照片里少年嘴角敷衍的清冷笑意不同,此刻眼前的照片, 少年嘴角扬起魅惑的笑,唇瓣嫣红,像春日灼灼绽放的花。
蒋春眠震惊到失语,微微转头,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 挂着巨大的画像,她再次扭转身子, 看向对面,还是一张巨大的画像,照片里的少年活灵活现,头发丝都是细致的,甚至还能随着微风晃动。
漂亮的画像固然令人心动,但是面对四周所有空间全部悬挂相同的画像, 场面惊悚且诡异, 但是奇怪的是, 蒋春眠只是在最初惊讶片刻, 随后便稳定心神,她在那些画像里没有感觉到恶意, 反而透过少年清澈的眸子,感知到异样的情愫。
她捏紧被子,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低声喊了张雁回的名字,然后就见面前画像里的少年应了一声,撕开薄薄的画纸,碎纸落在地面,他光着双脚踩在地面,精致圆润的脚趾蜷缩起来,地面冰凉,他的肩膀微微内缩,动作间,挂在胯部的白布坠落……
蒋春眠捂住眼睛喊了一声。
“砰——”
她掉到床下,被张雁回接住。
张雁回:“有没有磕到?”
蒋春眠绷紧神经,悄悄地睁开一条眼缝,先是看到张雁回担忧的面容,而后慢慢地落到他的领口,穿着衣服,她松了口气,道了声谢,离开他的怀抱,盘腿坐在地面。
“我刚才……算了,好像是眼花了。”
蒋春眠不愿回忆,两手捂住发烫的面颊。
“哦。”张雁回没有多问,背靠床,和蒋春眠并排坐着。
恶灵是最会掌控人心的东西,集怨念所化形的恶灵,本能地想要玩弄周围的所有事物,捕捉到他们的情绪波动,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大那些或惊恐、痴迷、怨恨等等的情绪,让他人在不知不觉间沦为情绪的奴隶。
但是,恶灵同样是最情绪化的产物,在触及到蒋春眠的情感波动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被影响,渴望加剧这股情感波动,以此来回馈自己所感受到的细微的辨不清楚原由的激动振奋……
他遵循本能,看到无意中亲手制造出的幻境,不可避免地红了脸,想要立刻停止幻境地运转,可是心底却有激烈的声音在喊叫——
那就是你。
那就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
你在装什么?
顺应本心吧张雁回。
他的本心嘛……
幻象所感即是他的所感,撕开面前薄薄的纸膜,光\裸躯体,和从前因生活所迫当模特不同,那时的他没什么情绪,就算被画室十几双眼睛盯着,都觉得无所谓,此刻,仅仅是面对蒋春眠一人,就感觉呼吸不畅,与此同时,那颗早就沉寂的心脏,在幻象里疯狂跃动,似乎要冲破皮肉束缚,蹦到蒋春眠的怀里。
他踩在地上,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顺应蒋春眠的呼唤,走到她的身边,坐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安慰她那因黑暗而产生的不安和恐惧……
遮挡的棉巾掉落,张雁回不管不顾,依旧朝着呆怔的蒋春眠走去,直到一声惊喊撞破幻境——
同时撞碎他那虚无缥缈的痴妄。
张雁回转头,看向蒋春眠,漆黑莹润的眼瞳流露出些微的痛楚彷徨。
伸开的掌心是纸般的白,他悄悄地藏起惨白的肤色,两手搓了搓,搓出红意才敢露在外面。
蒋春眠做足心理建设,其实在课间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她就觉得移不开眼睛,只是后来同学发生异变,她的那股惊艳的情绪没来得及发泄就被迫夭折,此刻跟随张雁回的话语回忆起先前的情绪……
出现幻觉是正常的!是正常的!她心底在疯狂嘶吼,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不正经的人,不断暗示是张雁回太漂亮,审美正常的人都会被那些照片暂时性蛊惑,这都是正常的,做足心理建设后,才敢看向张燕回。
“……那个,嗯,就是刚才我眼花了嘛,出现了白天经历的事情,没注意就滚到下面来了,没什么大事……哈哈。”蒋春眠解释了刚才的行为,自以为揭过这件事情去了。
“你没磕到就好。”张雁回收回目光。
“没有,我没事,有你接着我了呀。”
两人安静坐着,蒋春眠想要说点什么打破目前的尴尬情况,事实上她自己觉得尴尬,毕竟刚刚幻想了身边人的香艳场面,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她揪住垂落的发丝,说道:“其实,他们疯了也不是全都是坏事,啊,我的意思是,他们疯了就不会再议论那些谣言了……”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要是同学们没疯,有关张雁回的谣言就会越传越离谱,背后还有方正祥这个可恶的推手,就算有人觉得是假的,谁敢站出来维护张雁回呢?
她自私地想着,她还是和张雁回更亲近,更希望张雁回过得好点,其他同学陷入未知的疯狂顶多是唏嘘片刻,再激不起半点心间的浪花。
她自认为注意力转移得很成功,已经想不起那幕香艳的场景了,拍拍张雁回的肩膀,笑着说道:“要是这样想我就不害怕了!你说方正祥也疯了,他疯了正好,恶有恶报,以后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令蒋春眠惊讶的是,张雁回没有像往常回应她的话,他在蒋春眠心中是个很腼腆和善的人,还是个值得信赖倚靠的朋友,他的沉默使蒋春眠心中不安,她跪坐起来,低头,由下而上观察张雁回的表情。
“你怎么了啊?”蒋春眠眨眨眼睛,看不清张雁回的面容,漆黑碎发垂落,和着昏暗的环境,将张雁回的脸完美地遮挡起来。
等他抬起头和蒋春眠对视,这才发现,他的眼眶蓄满泪珠,晶莹泪珠顺着他脸颊滚落,一颗又一颗,聚集在下巴处坠落到脖颈。
那双眼睛里写满惊惶无助。
仿佛正在经历巨大的噩梦。
蒋春眠手足无措,焦急地安慰道:“怎么突然哭了呀……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你、你先别哭了,不,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哭……”
她没有哄人的经验,面对张雁回的眼泪虽然感同身受地心疼,可好听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能在他旁边急得团团转。
“你要告诉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张雁回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往前,靠在蒋春眠的肩头。
泪珠顿时洇湿她的衣服。
蒋春眠噤声,脸颊被黑发蹭着,细致柔软的黑发竟然带着股淡淡的凉意,暴雨不知何时再次来临,击打在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和张雁回相处的几日,就算他经历再多的欺凌和侮辱,都没有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蒋春眠就以为他是很坚强的人,直到今晚,毫无防备地见识到他的眼泪。
她感到心脏骤缩。
“蒋春眠。”张雁回闷声传来。
蒋春眠:“嗯,怎么了?”
张雁回微微抬头,眼睫被泪珠打湿,睫毛沾在一起,显得可怜又脆弱,“我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蒋春眠扬起唇,“没事!肩膀借给你了。”
张雁回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眼泪仍旧在流,他的眼里却有了笑意,“我刚才是在想,要是没有方正祥,我的生活如常,认真学习,备考,然后就能朝着自己的理想一步步地走去……可是……”
“没有可是!”蒋春眠打断他的话,“那都是过去式,离高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再说你的成绩也不差,不要被他影响了。”
张雁回专注地凝望着蒋春眠,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的经历,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因为种种原因而毁掉,是彻彻底底地毁掉,连生命都消散在世间,仅仅是听到她的话,就觉得被抚慰了。
由衷地喜悦和战栗。
眼泪因积压的悲伤而继续流个不停,嘴角却高高翘起来,两种割裂的情绪在他的面部展露,他微微垂头,靠近蒋春眠的肩膀。
蒋春眠愣了愣,直接靠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腰部,形成了一个亲密又纯洁的拥抱姿势。
“要是觉得难过的话,就哭吧。”蒋春眠搜肠刮肚,自觉非常应景地说道:“明天醒来就是崭新的一天!”
张雁回弓起后背,越发将自己蹭向她的怀抱:“嗯,谢谢你蒋春眠。”
他深深吸了口独属于蒋春眠的气息,这是股陌生的,却因两人的相处而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是从前的他不曾嗅到过的,是此刻的他不愿意松手的。
死寂的心脏模拟着生前的响动,咚咚咚,在寂静的黑夜里稳稳地跳动着。
直到安稳的呼吸声传来,张雁回动了动僵硬的肢体,往后靠在床沿,换了姿势,让蒋春眠靠在自己的怀里,拉下被子遮住她。
黑亮的眼瞳一眨不眨盯着女孩的睡颜,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时不时伸出手,触碰垂落的发丝,给她挽到耳后。
“蒋春眠。”
黑暗里,少年的声音轻如细雨。
“……我想永远在你身边,行吗?”
回应他的,是蒋春眠深睡无意识发出的呢喃。
静默片刻,张雁回的眼瞳在黑暗里无限放大,直到淹没眼白,幽暗的黑眼珠像两颗空荡荡的通道,直直地通往他最隐秘邪恶的内心。
那是由怨气聚集而成的心脏。
应怨恨而生,只为报仇的恶灵,却在她的身边,感受到生前都不曾体会过的悸动。
他收紧手指,不敢触碰她的指头,只是捏着被沿,仿佛这样就能接触到她似的,“别怕我,别怕我……蒋春眠,要是我还活着就好了……”
轻轻的叹息,淹没在深暗的夜色里。
窗外,暴雨倾盆洒落。
哗啦的雨声营造出静谧的睡眠环境。
张雁回安静地靠坐床边,抱着怀里的女孩,眼睫未落,看着她直到天亮。
……
一夜好眠。
蒋春眠是在床上醒来的。
张雁回把新买的洗漱用品交给她。
蒋春眠惊讶地问道:“你几点醒的?刚买的?”
“超市就在附近,不远的。”张雁回说道:“你早上有想吃的东西吗?”他开始报附近有哪些早餐点。
“你平时都是买着吃吗?”
“偶尔,自己做的时候更多。”
蒋春眠掀开被子,布帘拉开,茶几还在堵着门口,只是留出一人能够通过的位置,看来是早晨怕拖茶几的声音吵醒她,就没弄回原位。
她穿好鞋:“你早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没有不吃的。”
张雁回进了厨房,蒋春眠把茶几推回原位置。
洗漱好,就站在厨房等着端碗碟,早餐做得很简单,鸡蛋饼和西红柿面。
“你做得好吃!搞得我以后都吃不了自己做的了,明明都是简单的步骤,我做出来的味道和你的差好多,我都想每天来蹭你的饭了。”蒋春眠夸赞道。
张雁回:“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蒋春眠:“我就是随口一说,哪能让你整天服务我啊。”她没当回事,吃得起劲。
对面的张雁回却抿着唇,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吃饱喝足,两人整理书包到学校。
昨天回来的时候是一路狂奔,那时候背后有人追不觉得累,蒋春眠的自行车落在学校,她只能让张雁回骑车载着自己。
“你上学不骑自行车吗?车子怎么落了这么多灰啊。”蒋春眠随手一抹,指头肚就变得灰灰的。
张雁回微愣,继续拿着水盆泼,然后用抹布擦干净,解释道:“……这是旧的。”
准确说,这是他生前使用的工具,后来死了,自行车就堆到角落里没再用。
在他被怨气影响,没有回忆起过往的那段时间里,他日日待在学校,进行着生前遭受的一幕幕迫害,家都不回,更没有时间清洗自行车。
蒋春眠没再追问,张雁回迅速擦好自行车,载着她朝着去。
路过警局的时候,蒋春眠拍拍张雁回的后背:“停一下!”
自行车停下。
蒋春眠走到警局门口,没看到人,遮住阳光往警卫室看,里面同样没有人。
“我这几天给警局打电话总是打不通,这里是不是没人了啊……怎么那么奇怪,不会也被影响了吧。”
张雁回:“可能吧。”
他也不明白。
生前的时候,昙花镇的警局就全是些道貌岸然的人,后来怨气滋生,这里的情况不会比学校好很多。
果然,没一会儿,院子里便走出鬼鬼祟祟的一个人,拖着麻袋往外走。
神情慌张,完全没有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蒋春眠捂住嘴跑回车后座,拍拍张雁回小声说道:“我们快走!那人杀人了,别被他看到……”
到了安全地方。
蒋春眠才敢长长地呼出口气:“张雁回,我们还到学校去吗,万一学校里的人也这样……”
张雁回笃定道:“不会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啊?”
张雁回抿唇不语。
受他的影响,学校每日都在轮回从前他经历的事情,今天正好轮回到最后的那件事,那时的他孤立无援,此刻他身边有了蒋春眠,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如果那时候有蒋春眠,情况会是怎样的?
因此,他不曾解除对于学校的诅咒。
“我们到学校看看,要是安全就没事,要是有情况,我们就立马离开。”
蒋春眠抓紧他的衣服,点点头:“行。我的书包还在学校里呢,里面都是笔记,还是拿回来的好。”
张雁回嗯了声:“那我们去学校吧。”
“好,我抓稳了。”
学校的情况比警局好太多,仿佛没有受到昨天的影响,除了那些疯癫的学生有些消失不见,其余的身上带着伤,没事人般和蒋春眠打招呼。
但是都对路过的张雁回面露纠结或者鄙夷。
蒋春眠不敢独自坐在最后,说服张雁回坐到自己的旁边:“反正都变得不正常了,随意换座也没人会注意的吧?我们还是坐在一起,这样逃跑的时候不会被冲散。”
张雁回:“好。”
他搬着课桌到她旁边,两人胳膊挨着胳膊,学了一会习,中午放学的时候,数学老师把张雁回叫到办公室。
蒋春眠撑着脑袋:“我等你啊。”
第217章 恶灵13
李德原来在市里中学教书, 因为师德败坏,在校期间和班里的女同学谈恋爱,被举报后, 下放到偏远的昙花镇教学, 他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他,以他为耻,他到昙花镇消停了几日, 但底子是坏的就是坏的,沉寂后又开始蠢蠢欲动。
学校里有关张雁回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张雁回是他的课代表,学习好,他之前是没胆子和这样的学生纠缠的,但是张雁回的家庭给了他莫名的自信和高傲。
小城镇事情闹得再大都没管的,他看张雁回长得漂亮, 稍微涂抹涂抹,和女学生没什么区别, 那颗心就开始泛滥,这天终于忍不住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分析当前情况的厉害关系。
办公室只剩下李德,他翘着腿靠后坐在椅子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开门的少年:“张雁回啊……”
推门而来的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身板笔直, 最惹人注目的是精致的脸蛋, 微微带着笑弧, 腮颊两旁卧着两颗酒窝, 像是最甜蜜引人采摘的蜜果。
涌到嘴边的话卡壳般吐不出咽不回,李德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少年, 未知的恐惧攫取他的心脏,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听到一人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张雁回啊……我叫你来是为了……”话语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偏偏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他,使他完成这场表演。
张雁回面无表情地盯着李德,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李德展现的形象是文质彬彬,带着黑框眼镜,是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形象,但在幻象的背后,李德面目全非,眼睛青紫红肿,胸口处一块染血的黑色脚印,他的脖颈处同样是被血手掐出的青紫痕迹。
或许对学校其他的人还存在着怜悯之心,使他毁灭学校的行动一再推迟,但是面对李德、方正祥,则是恨不得抽筋剥骨,此刻看到从前道貌岸然的李德,以这样一副惨状出现在眼前,张雁回觉得有趣极了。
他熟练地走到从前站着的地板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德,扯出一抹冰凉笑意:“老师,你想说什么啊。”
李德脑内嗡鸣声响起,他畏惧地蜷缩起手脚,看着面前的男生骤然露出最恐怖的模样,漆黑眼珠毫无情绪地盯着他,身上的校服在瞬间染上鲜红的颜色,他怕得心肝俱颤,嘴却不听话似的说道:“我啊,我想说……”
他咽了一口唾沫:“……我可以帮你,只要你……”
话未说完,李德晕过去。
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黑色雾气纠缠李德的四肢,使劲扯了扯还是扯不动他。
张雁回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拿起桌面的冷水泼在李德脸上,冰凉的水激起李德的神志,和张雁回对视的瞬间,险些要再晕过去,张雁回冷冷道:“继续说。”
李德就像是被控制般,将那些不怀好意的、带着恶臭念头的话语统统说出来。
……
蒋春眠神经兮兮地坐在位置上,班里除了张雁回能给她带来同类的安全感,其他人都被她视为危险和有可能成为危险的存在。
不怪她多想,就她前面的男同学,几天之前还总是和她谈论八卦,昨天属他在后面追得最凶,然而不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的侧脸破了皮,也没处理伤口,校服也破了口子,慢吞吞地在收拾书包。
今天学校的氛围变得更加奇怪。
蒋春眠不敢多想,收拾好书包,只想着等下午的时候,和班主任请假,在家里把最后几天过完,反正按照现在的时间点,再过几天就要放寒假了。
……奇怪的是,最近气温在回升,完全没有半点要放寒假的氛围。而且,除却学校的时间点是寒假,离开学校的范围,温度偏热,也没有要过春节的迹象。
时间不会是假的吧?
蒋春眠捶捶脑袋,觉得诡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等张雁回回来的时候和他讨论讨论吧。
等了很久没等到张雁回回来。
蒋春眠开始四处观望。
她知道张雁回是数学课代表,平时没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但今天的时间长得有些不正常。
她刚想到办公室探探情况,转身就被前桌男生挡住,蒋春眠下意识地拿起后面排放的拖把横档在身前,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前桌男生微微愣住,随即慢吞吞地说道:“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怎么还拿拖把啊……我跟你说,李老师来到咱们学校是有原因的,他玩弄学生!张雁回能当数学课代表,还有每日课后都留在办公室,谁知道是在学习还是做什么啊……”
蒋春眠没忍住,把拖把扔到前桌男生的身上:“闭上你的嘴吧!”
她抱起书包,用肩膀狠狠撞开前桌男生,走到办公室前,扬起手重重地拍打几下:“老师!我要拿东西。”
说完直接拧门把,拧不开,她心微沉……
情况特殊,就算李德从前道德败坏,但她相信凭借张雁回的力量,绝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吃亏的,但万一李德疯了呢?像昨天那群学生、方正祥一样,拿着刀乱砍人。
这样想着,蒋春眠逐渐暴躁,没听到张雁回的回声,更是让她心神不宁,想都没想,伸脚踹去。
“咚——”
门板被剧烈冲撞。
门对面的张雁回无声地张张嘴巴,随后,嘴角慢慢地翘起来。
“蒋春眠,我在呢。”喊停蒋春眠的动作,张雁回拧开反锁的门把。
门开的瞬间,蒋春眠就牵住张雁回的手腕,探头往里看,看到鼻青脸肿躺在椅子上的李德,李德的脸肿得不像话,闭着眼睛,像是昏过去了。
“这是你打的?”
张雁回:“嗯……是。”
准确来说,李德此刻的伤口是被他前几天弄伤的,恶灵施加给普通人类的伤害,是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的。
按照原有的进程,当初张雁回被李德喊到办公室,李德以老师的名义安慰他,随后提出他的不正当诉求,只要张雁回听他的话,他可以在学校里维护他,甚至可以供养他读大学……
当时的张雁回满心羞愤,和李德扭打在一起,随后破门而出……
再之后,就是铺天盖地地更加离奇的传闻,以及李德在课堂恼羞成怒的谩骂侮辱。
蒋春眠:“他怎么你了?”
蒋春眠扯着张雁回的手离开走廊,边往下走,边说道:“不准骗我,老实跟我说。”
张雁回把事情经过告诉她,说的自然是从前经历过的真实往事:“你别担心。就算他有哪种心思,我不答应他也没办法。”
蒋春眠没控制爆了句脏话,随即恨恨骂道:“他怎么那么恶心!以后再叫你到办公室,直接拒绝。”
张雁回:“好,我听你的。”
他的手一直被蒋春眠牵着,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皮肉传递到他的身体,那颗由怨气所化生的心脏竟然真切地感觉到暖意。
张雁回的家离学校最近,蒋春眠本想中午回家,但看在张雁回经历了那种事情,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再说,她还有事情想要探讨,就买了饭到他家里。
雨仍在淅淅沥沥下着。
蒋春眠说出自己的疑虑:“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张雁回沉默片刻,问她:“怎么了?”
“学校里过几天就要放寒假了,但是奇怪的是,没有期末考试的消息。”蒋春眠扯扯衣服领子,“在学校需要穿冬季校服,但是离开学校,屋里的温度并不冷……还有窗外这雨,是不是干扰信号的啊?我手机时间不准,也总是连接不了网络……”
张雁回:“你认为是什么情况。”
“被未知因素干扰了吧。”蒋春眠猜测道:“或许根本就不是寒假,而是春天。我的意思是,我们以为的寒假其实是假的,是学校受到某种因素影响,被困在过去的时间里,而正常情况下,此刻应该是……”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下,“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应该是三月份,到中旬了!”
是这样的。
张雁回专注地望着她,手指慢慢地贴过去,和她放到桌边的手挨在一起:“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很奇怪。”
蒋春眠提议道:“我们还是离学校远点吧,总觉得那里充满离奇的事,要是真的是三月份的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不如我们请假在家自习吧,我们互相监督!等快到高考时间,再到学校,这样也能避免被学校里的事情波及到……”
“不用。”
“嗯?”
“相信我,会正常的。”张雁回沉默片刻,突然说道。
蒋春眠只当他是安慰,没往其他方面想。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还在脑海里构建自己提议的可行性。
教室门打开,李德抱着书本进来。
蒋春眠看到是他就没好心情,用手指戳戳张雁回的胳膊,在他看来的时候,做了个气鼓鼓的表情。
她无声地说:“别理他。”
张雁回目光闪了闪:“……嗯。”
他拿笔的手又开始无意识地在纸面勾勒蒋春眠的名字,意识到的时候,连忙伸手遮挡。
他感到愧疚,不想再影响蒋春眠的学习,决定在今晚放学之后,消解怨气影响,让学校恢复正常运转。
——当然,他能解开的仅仅是对于学校的诅咒,怨气集合成的能量早已和昙花镇的空气、水泊、泥土融合到一处,除非离开昙花镇,否则逃脱不了日复一日地怨气侵蚀。
疯了就是疯了,绝无再好的可能。
那些疯掉的人也不值得同情。
然而,令张雁回也始料未及的是,李德在中午的恐吓下,竟然提前在课堂上进行谩骂。
在真实发生的事件里,这件事情要等几天之后,在李德不死心地纠缠,和张雁回因恶心的爆发下,将李德打伤住院,这件事情不仅激起李德的怨恨,更使张雁回得到全校的批评教育。
并且在几日之后,方正祥的再次挑衅,张雁回因打架斗殴的名义被学校勒令退学。
这些都是往事了……
从前想起来只觉得满心恨意难消,此刻却仿佛蒙上层淡淡的薄雾,张雁回依赖似的凑近蒋春眠,本就是同桌,胳膊挨挨碰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胳膊肘抵着胳膊肘,张雁回无声地翘了翘唇,彻底从过往的怨恨情绪中脱身。
倒是讲台的李德,还陷在恐惧和恼恨的双重情绪中。
他的脑海里涌入截然不同的画面,有的是张雁回在办公室抡起椅子砸在他身上,有的是他到校长办公室举报张雁回行为不端,还有的,是模糊的被掐住脖子的场面……掐脖子的场面隐隐激发他的恐惧情绪,他没敢深想,目光看向坐在后位的张雁回,胸腔怒气涌出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他在心里骂道。
“咱们班里有个别同学,别看平时正正经经的,谁知道背后里做什么勾当,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还在班里待着?不知道全班的同学,包括教课的老师,都因为他遭受无端的责骂吗!”
“……我好心帮助他,结果被他反咬一口,打得我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院,你怎么好意思上课的?就算你学习好,考上大学,那也是社会的败类,你这样的人,就算学习再好再聪明也没出息!还是学你妈,干那些不正经的勾当正合适……”
这些话张雁回早就听的耳朵起茧。
身旁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他侧头看去。
蒋春眠单脚蹬在椅子上,举着数学课本准确砸在李德的头上,她扬声喊道:“你再骂一句试试看!”
李德猝不及防被砸到脸,捂着出血的额头,盯着后座陌生的女生愣了愣,记忆里没有她的样子,她是哪里冒出来的?怔愣只在一瞬间,被当堂反驳的不快激发他的怒火,他吼道:“我没骂你你激动什么!再说,当老师的教育学生怎么了!”
“你那是教育学生?你是在侮辱人!”早在中午蒋春眠就存了一肚子的怒火,此刻看到李德这副恶心的嘴脸,更是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干一架,她被无名怒火攫取神思,拎起座椅就朝着讲台走。
随后,将椅子重重砸在讲台,“跟张雁回道歉!别给我推三阻四,谁不知道你说的就是他,道歉!”
蒋春眠双眼好似喷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椅子和讲台相撞,裂成木渣,碎渣乱溅,溅到各处都是,李德就被木刺扎到胳膊,反倒是离得最近的蒋春眠毫发无损。
甚至中气十足地喊道:“你今天要是不当着全班同学面道歉,就试试看吧。”
放狠话谁不会?蒋春眠捏着椅子再次在桌面重重地磕了两下,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行!我错了。”李德咬牙切齿瞪着蒋春眠:“你在课堂公然殴打老师,你等着被学校处分吧!”
“是你辱骂在先,身为老师嘴吐脏话,要惩罚也是惩罚你,我不怕。”蒋春眠听到处分还有点心慌,但一想,全学校都乱的不成样子,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怪异事情发生,还有心思给学生处分啊。
前几天,班里打架斗殴那么严重,都没人管,她伸张正义还有错了?越想越有底气,蒋春眠掐着腰喊道:“好啊,你举报我啊,我等着呢!”
“……你!”李德指着蒋春眠,气到双眼通红,狠狠啐了一口,夹着书本离开教室。
蒋春眠昂着头,走下讲台,回到座位,鼓着脸颊盯着张雁回,沉默片刻,扯扯他的衣角。
“张雁回,张雁回……”
张雁回还处在恍惚中,就听蒋春眠后怕地问道:“他不会真去举报我吧?”
旋即,她自言自语道:“那也是他有错在先,我反正没错!”
第218章 恶灵14
打断李德的谩骂纵然泄了怒火, 但蒋春眠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李德满脸青肿,脖颈间隐隐有乌黑的掌印,双目瞪得血红, 宛若厉鬼,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激怒扑到她身上吸食,空了大半的教室并没有给足她安全感,那些坐在位置上的同学是未知的危险因素, 搞不好,就会和昨天那群人一样暴起追击……
太鲁莽了。
但是面对李德公然在课堂侮辱张雁回,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甚至还觉得骂轻了。
蒋春眠搓了搓冒出细汗的掌心,环顾四周。
张雁回暂且不论,他在纸上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
前桌男生姿态僵硬,几次想要扭转头颅, 却仿佛被冥冥中奇怪力量桎梏肢体,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显得怪异又恐怖。不仅是他,班里只有极少数的人在垂头学习,更多的则像是提线木偶,肢体僵硬,做着奇怪的举动。
这里不能久留了。
蒋春眠:“我们走。”
她收拾书包,背在背上, 见张雁回还在慢吞吞地叠那张纸, 催了催他, 心急地拿过纸塞到他背包里, 然后扯住他的手腕,鬼鬼祟祟推开后门, 走廊没人,她加快速度,扯着张雁回跑出勤学楼。
中途遇见管纪律的老师,蒋春眠解释道:“我们没有逃课,班里氛围古怪,同学间总是莫名其妙争吵斗殴,我们想要在安静且安全的环境学习……”
她是看对面那老师眼神清明,不像是班里同学被控制的僵硬模样,大着胆子主动解释。
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学校里发生好几起这样的事情,大都是高三年级的同学,是不是临近高考学习压力太大了啊?”
蒋春眠嘟囔:“……再大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打架吧。”
“也是。”老师说:“那这样的情况我就不抓你们的纪律了,你们到图书馆学习吧!我跟校长反应反应你们的情况,看看要不要加强心理疏导……”
图书馆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人,蒋春眠选了没人的角落落座,把书本摊开。
水杯空了,她正要离开位置接水,张雁回抢先拿在手里。
“你学习,我去吧。”
蒋春眠没跟他争,道了声谢,继续在课堂上没有完成的那套卷子。
水房的张雁回则不像蒋春眠心无旁骛,他还沉浸在课堂的事件久久不能回神,水杯接满热水漾出来,被热水浇灌的虎口位置泛起滋滋的热气,不同的是,热气的颜色是被污染的混浊黑色。
他浑然未觉,意识陷在李德的课堂里不能自拔,那些刺耳揪心的谩骂诋毁,那些故意宣扬的谣言侮辱,在蒋春眠砸出的砰砰声中如烟花绽放而后坠落消失。
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其实和蒋春眠的初见一直刻印在脑海中,不是厕所门口的帮助,也不是医务室里的救赎,而是在他拥有全部记忆的恶灵时期……
时间往前倒——
傍晚,勤学楼的四班教室内部。
他狠狠攥着李德的脖颈,将他压向大开的窗户,再往外探出就是离地几米的半空。
只要他松开手,李德就会坠落,像当初的他那样坠落在地面,在苍冷的地面炸开鲜花。
不仅仅是李德,还有方正祥、班主任、教务处主任,包括白婧,班里传播谣言的同学……统统都不能放过!但是,明明是怨气形成的恶灵,却在残忍下手的前一刻,脑海里不停回放生前的一幕幕。
生前的纯良如玻璃碎片残留在恶灵的体内,他每每在决心报仇的瞬间,总能生出可笑的悔恨,不想自己的双手沾染肮脏的恶毒的东西。
他纠结、彷徨、无助,然而恨意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在一遍遍的循环过程里,怨气逐渐增加,覆盖他所剩无几的生前善念,终将会如浪潮般彻底冲刷干净,他终将会成为行尸走肉、一具干枯的躯壳……
直到教室门开,一道身影忽然闯入。
陌生的样貌。
在波及无辜之人和放过无辜之人的念头中间摇摆,他没有继续先前的举动,整座勤学楼是他怨念最重的地方,这里的每处都可以化作他的眼,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落在陌生女孩的身上,起初是不含任何心思的打量,可随着注意力的增加,奇怪的悸动萦绕胸腔。
后来的他深知,这最普通的甚至在蒋春眠心里留不下半点存在感的相遇,对他来说,则是不曾感受到的钟情,来得毫无原由和防备。
直到他在窗口目睹女孩背影消失,被怨恨笼罩的恶灵仍旧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是什么,他更没有心思去细想,狠狠踩过李德瘫软的胸口,消失不见。
再次见面,与其说是他被怨气影响丢失记忆,不如说是隐秘的内心深处,渴望着事情回到最初,回到导致他路线脱轨的开始,那些事情没有发生,他可以平淡地度过高中时期,然而事情还是朝着真实的进程奔去,不同的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的身边有了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救赎。
再次的心动,来得持续且狂热。
那股陌生的爱意直至填满恶灵空寂的内心,淹没本来存在在里面的怨毒和诅咒,逐渐演变成永久待在她身边的渴望,就算是重新经历从前的痛苦事件都激不起半点怨恨,心思全然放在她的身上。
“唔。”张雁回微微出了一声。
他抽回冒着黑气的手,只要不注意就会露出真实面貌,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是由怨气聚集形成的崭新躯壳,不惧阳光,有影子,只要他加以注意,和普通人几乎辨不出差别。
那这样他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吗?应该可以的吧。
张雁回默默思索片刻,然后弯弯眼睛,将热水倒掉一半,兑成温水,刚要拿着水杯离开,就见水房旁的女厕里,一名女生正神色慌张地推开隔门。
女生名叫林悠,是高二的学生,平时经常逃课,观察到图书馆最近鲜有人巡逻,就和朋友决定到厕所里吸烟,那烟是偷的家里人的。
结果两人在厕所里因为小事吵起来,林悠直接举起手机砸在朋友的头上,事后她只是慌张,并没有觉得后悔,结果逃走的时候撞见门口的人。
那人很奇怪。
首先观察到的自然是对方出众的样貌,但除此之外,给林悠说不明白的巨大恐惧,她抖着唇说:“……你是变态啊,站到女厕门口做什么,起开,我要出去!”
张雁回侧身。
林悠匆匆离开,就在她之后,厕所隔间的门推开,额头带着鲜血的女生追着林悠。
两人在水房的拐角处互殴。
“……林悠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打我!”女生压着林悠撕扯头发,林悠不甘示弱。
两人位置颠倒继续殴打。
张雁回路过的时候,稍微探了探胸口,内里的心脏冰凉死寂,没有半点情绪产生。
他面无表情地护着水杯,绕过被鲜血染脏的地面,找到保安告诉他及时处理水房里的情况,毕竟那两人吵架的声音再大点就影响到自习室了。
“……把她们赶出去吧,声音很吵。”张雁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落下那句无情的建议,就抱着水杯回到自习室。
踏入自习室的瞬间,张雁回僵硬的面部仿佛注入鲜活的生命力,冰封的寒凉渐渐融化消失不见,他将温水放到蒋春眠的面前。
“水温是正好的,可以喝。”
“哦,谢谢啊。”蒋春眠写完最后一道题,抬头问他:“刚才外面有争吵的声音,情况严重吗?”
“还可以,不是很严重。”
都还活着。
蒋春眠换了套卷子做。
顺便分了套新的到张雁回的面前:“最近怎么没见你学习啊,这可不行,是不是被周围环境弄得不安心?虽然是很乱,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学习吧,快要高考了,到时候离开这里,情况就好了。”
张雁回:“你说的对,我会端正态度的。”
他接过蒋春眠递来的卷子,敞开正要发呆,蒋春眠严肃的声音响起:“快做!我设定好时间,要对答案的。”
“哦。”张雁回只好清空满脑子的蒋春眠,开始做题。
天色变暗,蒋春眠收笔,拿出红笔批改两人的试卷,看到张雁回的卷面干净,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
两人到了车棚,蒋春眠推着自己的自行车,用纸巾擦了擦座椅的位置,心想着要回家看看了,不能总是待在张雁回的家里,晚上的时候把门窗锁好就没什么事。
她正想着把这件事告诉张雁回,和他说不跟他回去,转眼就看见躲在车棚阴影里的方正祥。
“张雁回,你小心!”蒋春眠焦急地提醒。
方正祥手指着蒋春眠喊道:“……你竟然帮他不帮我!”
蒋春眠:“……”
有病吧你。
她肯定是和张雁回站在一起啊,她推着车子跑到张雁回的身边,他的自行车被卸掉零件,已经报废了。她把自行车挡在两人面前,胳膊碰碰张雁回,低声说道:“你坐到后面,我们快走,这人疯了。”
“不许走!”方正祥突然跑出来。手里攥着把钢锯对准张雁回,眼神却是直直地看向蒋春眠:“……你相信我!不要相信他,他是鬼,他早就死了,站在你身边的不是人!你快点……你把他杀了!”
不得不说,蒋春眠被方正祥的话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疯癫之人的话是不可信的,更何况蒋春眠和张雁回认识时间虽然短暂,期间经历的事情却惊险刺激。
毫无疑问地说,就算全学校的人都站出来说张雁回是鬼,蒋春眠都会当他们是放屁,毕竟在她的眼里,学校的学生们显然是不值得信任的人,张雁回就不一样了……
蒋春眠:“你放屁!”
张雁回僵硬的躯体骤然放松,不经意地看向蒋春眠,见她被方正祥的话激得面红耳赤,大有撸起袖子上前理论的架势,心虚的同时,淡淡喜悦攀升,他扯住蒋春眠的衣袖,笑着说道:“他早就疯了,他的话不可信,我们快点离开吧,再待下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方正祥一面惧怕张雁回,一面又心生恨意,他的精神时好时坏,俨然成了货真价实的精神病人,而造成他目前状况的张雁回,竟然没事人般在学校游荡!
他在情况好的时候报警,说明张雁回的情况,可警局的人竟然说他疯了,他没有疯!
方正祥冲到自行车前,阴恻恻道:“你,虽然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张雁回已经死了!他早就死了,三个月前,他跳楼摔死了!砰!”
第219章 恶灵15
方正祥双手扒着眼睛, 神情激动道:“我亲眼看到的!他拽着我的领子摔下去,他就躺在我身边,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是血, 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
“我们都被他骗了, 都被他骗了!他变成鬼要来报复,要把我们全都杀死……是了,他故意影响我的记忆, 一遍遍循环从前的经历,是为了把我逼疯……你, 你别信他,他是鬼,他要把我们全都杀死!”
张雁回暗暗冷了神色,乌云逐渐遮挡天幕,淅淅沥沥的雨点洒落。
杀意犹如实质弥漫出来, 哪怕在遭受一遍遍循环的暴力,都没有此刻强烈。他此时此刻惧怕的事情, 就是真实身份暴露在蒋春眠的面前,倘若她知道自己是恶灵……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他紧紧捏着拳头,扯住蒋春眠衣袖的手不自觉用力,面色惨白一瞬,在蒋春眠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时候,迅速地转换表情, 露出疑惑且委屈的表情。
“蒋春眠。”他抿抿唇, 撒谎道:“我不是……”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你在想什么呢!”蒋春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说道:“那是方正祥,他说的话我能信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那我和你待这么多天,要是想要杀我早就杀了,我还能活到现在?倒是你,你紧张什么,不是就不是,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最后一句只是非常随意的吐槽。
蒋春眠自认为自己还算是理智的,她并不会盲目地听信方正祥的话,更不会盲目信任张雁回,她是认认真真将两人相处的过程掰开在脑海里细细思索一番得出的结论。
……毕竟方正祥的话有头有尾,有理有据,不像是随口胡诌的,而且他那种校霸的性格,估计也没有脑子去编这种离奇的故事。
但张雁回的人品很过得去,会在半夜她睡不着的时候讲故事给她听,还会在早晨准备丰盛的早餐,更会在蒋春眠需要巩固知识点的时候充当提问机……
由此可知,方正祥疯了。
至于他为何编造出这么离奇的故事就不得而知了。
“我,我怕你被他影响。”张雁回低声道。
蒋春眠:“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影响我。”
“那就好。”张雁回松了口气,捏住她袖口的手微微挪到她的腕部,随后抓住她的手腕,警惕地和对面的方正祥对视。
方正祥见蒋春眠竟然不信自己的话,顿时觉得闷气堵在胸口。
“好啊,你不相信我……你竟然相信一只鬼的话,我今天就要把你们俩都杀掉!”
他高高举起钢锯,朝着两人奔去。
蒋春眠在身边,张雁回收起那些恶毒的念头,怕自己暴露,只能牵着她的手往前跑,方正祥在身后穷追不舍。
方正祥双目血红,不管不顾地跟在后面,比起他口口声声喊着的恶鬼,他更像是一只处在崩溃边缘的恶鬼。
混乱之际,蒋春眠踩中不知道谁乱扔的垃圾,骤然摔倒,连带着张雁回也被带倒。
眼看着方正祥逐步靠近,蒋春眠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往旁边闪开,却因为跌倒的疼痛,暂时性地失去双腿的掌控权,她高声喊道:“……你先等等!我刚才听的云里雾里的,你再细说说……你把细节告诉我,我就相信你!”
方正祥双目骤亮:“真的?你愿意相信我……好,我告诉你……我那天亲眼看见他……”
张雁回面露阴郁,向来澄澈干净的黑眸染着层未知的混浊,雨势增大,水珠冰凉砸在地面,溅起的水花同样是冰凉的,宛若冬季锥骨的寒凉,声音夹杂着丝难以忽略的阴凉。
“蒋春眠,不要相信他!”
蒋春眠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到张雁回的身上,她说那些话本意是想安抚方正祥,争取逃跑的机会,张雁回应该明白的啊,可他的反应怎么那么大,大到她的心底逐渐泛起令她浑身胆颤的猜测。
难道……
猜测还没有成型,她就见张雁回朝着她扑来,她条件反射地抱紧头部,转瞬间就被拥到他的怀里,带着清新肥皂的味道,她呆怔片刻,没来得细想,后背磕到地面的疼痛扯回她的思绪。
“噗嗤——”
熟悉的利器砍破皮肉的声响。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思绪抽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然而眼前昏黑,她的双眼被张雁回的掌心遮住,严严实实地遮住,不留半点缝隙,视野的阻挡加剧她内心的不安,她想到方正祥拿着的钢锯。
锯齿锋利,方正祥又是在疯癫的状况下行凶的,他一刀下去……后果不敢相信。
汹涌而来的悲痛淹没她的胸腔,她的眼泪涌出来,糊了满脸,声音哽咽颤抖:“张雁回……张雁回你说话啊……你还活着嘛……”
没有回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锋利的钢锯嵌进张雁回瘦弱的脊骨。
冷汗冒出,因剧烈的疼痛导致面颊惨白,他的掌心仍旧稳稳地遮住蒋春眠的眼睛,背后传来方正祥狂傲的笑声。
他洋洋得意地道:“哈哈哈你也就这点本事,还不是被我轻易杀掉……”
后半截话堵在嗓子眼。
就在他的面前,张雁回的衣服被钢锯劈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伤口处汩汩冒出血,混着雨点落在地面,血腥味道浓郁蔓延,那些沾着血点的雨滴骤然凝聚鼓动,渐渐地变成瘦长的血色人影……
无数的血色人影在雨雾里升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张雁回被砍伤的后背,那里的血液逐渐聚拢到一起,凝结成熟悉的人脸,精致漂亮的面容显现,与之不同的是,后背生出的人脸有着灰败的肤色,眼睑、鼻孔、嘴角处,就像方正祥先前描述的那样,不停地流出浓稠的暗红浆液。
——正是张雁回跌落在地的惨状。
方正祥握着钢锯的手骤然僵硬,浑身攀起豆粒大小的鸡皮疙瘩,寒意沿着尾椎一寸寸地往后脑钻,不消半刻,他的双腿就发软,跌倒在地面。
“鬼……鬼啊……鬼啊!!!!”
雨雾里瘦长的鬼影聚集到方正祥的面前,一模一样的长相,纯黑无眼白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方正祥惊恐的面貌,他疯狂嘶吼,呼喊救命,到最后只觉得喉咙被塞住,俊美少年蹲在他的面前,手指轻轻地覆盖住他的眼睛,方正祥猛然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茫茫的雨雾,和在雨雾里逐渐被黑影吞噬的尸体……那是熟悉的面孔,方正祥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的血污,直到雨雾里尸体消亡,他的意识也彻底消散。
凝聚在雨水里的恶念随着尸体的消失而消失,那些冰凉的雨珠逐渐变得晶莹透亮,最初的凉意不再,变得温暖柔和如春日的花瓣。
就连聚集成的水洼,都小心避开蒋春眠的位置,不敢弄湿她的衣服半点。
……
蒋春眠意识恍惚片刻,周围是猛烈敲击在地面的雨声,等雨声渐小的时候,她喘了口气回过神,想起目前的境况,连忙喊张雁回的名字。
“你说话,张雁回你还活着嘛……”眼泪断线珠子般接连落下,把遮住她眼睛的掌心都打湿了。
耳边响起张雁回执拗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
就算蒋春眠再信任张雁回,也觉得此刻他的神经质有些诡异,倒像是……倒像是印证方正祥的话似的,但是蒋春眠此刻没有心思思考别的,她满脑子被那声锐物刺入皮肉的声音填充。
“你把手松开!我看看你的伤。”她尝试着推张雁回,但她的力气推不开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加重他的伤。静待片刻,感觉到掌心离开,蒋春眠睁开眼睛,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方正祥的踪迹,暂且按下疑惑,去看张雁回的脸色。
钢锯早被黑影拔出来,张雁回面色灰白,坐在地面,神情略显呆滞,后背裂开的伤口汩汩冒血,血液顺延到地面,刺痛蒋春眠的眼睛,她扶起自行车,再扶着张雁回坐到后座,嘱咐他:“你抱住我的腰,坐稳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好。”
张雁回垂眸,依言坐到后座,双臂环绕住她的腰部,他惨白的面色在蒋春眠脑海挥之不去,她哼哧哼哧地蹬着自行车,安抚地说道:“你忍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
张雁回的瞳孔还有些黑,幽深仿若无底黑洞,幸亏蒋春眠满心焦急没有注意。
他抿着唇,侧脸靠向她的后背,那颗颤抖不安的心脏才稍微得到安抚。
第220章 恶灵16
张雁回的伤很严重,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蒋春眠趁着缝合伤口的时间,到楼下办理住院手续。
她恍恍惚惚的, 还没回过神。
打开病房的门, 就见张雁回坐在病床边,双眼直直地望向她,眼瞳漆黑, 和苍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就算是待在四面墙壁刷白的房间里, 都能一眼注意到他面色的白。
房间内部温度阴冷,蒋春眠脚步稍顿。
熟悉的遇到危险的本能预警在脑海里疯狂跳动,她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屋里只有张雁回, 她闪身进病房,关好房门, 想了想,把门反锁了。
“就算是在医院里,还是觉得不安全,等医生护士来得时候再把门打开。”蒋春眠解释道。
病房里的其他病床都空着。
张雁回撑着床面往旁边移,示意蒋春眠坐到他身边:“是要注意些,毕竟警局都不安全, 医院人来人往, 危险因素更多。”
蒋春眠觉得他说得很对, 但情况特殊, 张雁回有伤,不是普通的伤口, 需要留院观察,必须得在这里住几天才行。
“对了,方正祥砍伤你之后到哪里去了?要是不找到他抓起来,以后他再出现怎么办……”
按照常理来说,方正祥是疯子,就在他砍伤张雁回之后,很有可能继续补刀,总不能行凶的过程中突然恢复正常,然后畏罪潜逃吧?
那他要是再次发疯,冲到面前怎么办……只要方正祥一天在外面晃悠就觉得危险难除,这件事情最好还是由警察介入,把他关到精神病院永绝后患。
蒋春眠把想法告诉张雁回。
张雁回目光闪了闪:“可以啊。”
蒋春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回话给她一股很违和的感觉,被砍伤的人是张雁回,蒋春眠充其量是附带的,结果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后怕或者恐惧的情绪,也没有对方正祥的逃脱表示出担忧。
毕竟要是方正祥还在外面,那他就有可能再次袭击张雁回,可张雁回却对此没有半点表示……
“你好像不怕他,那人是疯子,要是不及时抓起来,再冲到你面前给你砍一刀,你死了怎么办。”蒋春眠坐到他旁边,侧身盯着他。
张雁回:“那……快点报警他抓起来吧。”他蜷了蜷手指,垂头说道:“我没有不怕他,只是从前做再多总是没有用,已经习惯了……退缩。”
蒋春眠面露懊恼,她攥起拳头想要敲敲脑袋,在张雁回的注视下放弃这个动作,她是有些被方正祥的胡言乱语弄混了头脑,觉得张雁回的表现奇怪。
可换个思路想,张雁回从前被方正祥欺负,方正祥有靠山,就算欺负人都没得到任何惩罚,张雁回自然而然选择息事宁人,甚至被砍伤都是独自忍痛不愿追究。
“人善被欺!方正祥今天敢拿刀砍你,改天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们必须要让他知道后果。”蒋春眠按下报警键,这次的通话很快被接听。
“喂,您好,是这样的……”
蒋春眠放下电话:“学校车棚里有监控,你的身上有伤,我是人证,这次方正祥必须得坐牢!就算最后他有精神病,那他也得关在精神病院,不能出来害人。”
“……蒋春眠。”张雁回后背弓起来,靠近她,肩膀抵住她的肩膀,侧脸凝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依赖,嗓音透着股温软道:“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等警察来就会解决的,你先休息一下吧。”
他伸手蹭向蒋春眠的眼睛,那里留有泪痕,是目睹他被砍伤后流出的眼泪,哗啦啦,像暴雨倾盆,尽数落在他的心间。
蒋春眠浑身一颤,被张雁回触摸的眼底带起一片战栗,少年的指腹微带凉意,靠近时携着浓浓的药味,她好像被蛊惑般,在他越凑越近的眼睛里迷失自己,直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震回理智。
“啊……你是伤患,怎么还坐着,快躺下,啊不是,趴下吧!”她站起来,远离张雁回,朝着旁边的空病房走去,“这里是空的,我在这儿休息会儿就行。”
张雁回:“那些病床不知道有没有人躺过,床单都泛着黄渍,留有病菌沾在身上就不好了。”
蒋春眠硬生生停住脚步。
张雁回继续道:“我住的这张床是护士刚换的床单被罩,病房里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不过看起来都不是很干净,不像是处理过的。”
“……我记得之前这家医院里,曾经出过卫生事件,是病人躺过的床只要没有污渍就继续使用,结果新入住的人感染病毒。”
蒋春眠:“还能住吗?刚办好的住院手续……”
张雁回后背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怕被蒋春眠发现端倪,刻意控制愈合时间,因此后背的疼痛是难免的,他侧躺在床面,占据很小的位置,明眼一看就是特意留了半床的位置,且留出来的位置比他占据的位置大很多。
“先住一晚。”张雁回眼睛瞪圆,黑亮的瞳孔盛满隐晦的情愫,轻声说道:“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没有那么脏,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一句几不可闻,蒋春眠恨自己此刻耳朵突然灵敏,一字不差地全都听到了,她的脸燥了燥,当没听见的样子,双手搓了搓裤缝,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你把它们说得那么脏,我怎么躺的下,还是躺在这里吧。”想到他是伤患,病床的宽度到底不够,说道:“要是我挤到你就跟我说,我先闭眼睡会儿,待会警察来还要问话呢。”
“你睡吧,我不困,我看着周围的情况,要是有不对就喊你起来。”
张雁回如愿以偿地靠近蒋春眠,心脏鼓噪,模拟着生前的频率跳动。
和她越相处,就越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
吞噬方正祥带来的恶意使他处在躁动的情况中,但好在身边有蒋春眠,不至于让他彻底陷入癫狂。
他悄悄地挪动,被子里的指腹触碰到她的手背,他不敢再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注视着她入眠。
……
警员到医院里看到张雁回的情况,了解事情的严重程度,期间蒋春眠跟随警员到学校看过监控记录。
监控完整记录方正祥发疯砍人的那段影像,犯罪事实清楚明晰,只是警员找不到方正祥的踪迹,因为视频的后半段,忽然降起暴雨,似乎干扰了录像的信号,导致后半段的画面被雪花般的白点覆盖。
等录像恢复正常,就是蒋春眠扶起自行车带着张雁回离开的影象。
警员指着监控说道:“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踪迹,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出门注意些,不要到人少的地方……最近情况特殊,警局人手不够,只能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蒋春眠斟酌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能问一下,最近昙花镇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邻里间的吵架斗殴,犯罪事件比以往几年增加不少……跟你个学生说这些事情干什么,是我多嘴了,你就安心学习,这个人我们会追踪的。”警员将蒋春眠送到医院,嘱咐两人注意安全,然后离开。
张雁回住院,蒋春眠做不到让他独自待着的打算,只好在医院里留宿,更何况目前的状况她也没法独自离开,要是方正祥找到医院里,她在旁边还能帮着喊人救命,要是只有张雁回的话,后果难测。
张雁回:“不要总想他了……警察找不到他的踪迹,要是他敢出来,就报警把他抓走。”
“也是。”蒋春眠检查了病房门锁的情况,安心不再想他。
晚上的时候,她到医院食堂买了吃的捎到病房,两人用完饭,张雁回躺在床上养伤,蒋春眠则在旁边做了会儿题。
她坐在板凳上,课本垫在张雁回躺着的病床上,把卷子铺在上面。
等她检查完错题,刚想伸手揉揉眼睛,就发现放在旁边的左手被压着,她沉浸在题海里一直没发觉。
张雁回侧面朝着她,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侧脸枕着她的左手,睫毛蹭着她的掌心,浓密纤长,带起微微的痒意。他的温度向来是玉质般的温凉,眼皮颤了颤,又继续慢腾腾地往前蹭了蹭,更加压住她的掌心。
他的手抬起来,放到她的腕部。
蒋春眠眨眨眼睛,脸颊泛起红。
她没有喊醒张雁回,也没有尝试把手抽出来,而是趁着他睡着,近距离地观察他。
……要说最开始帮他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除却本能给她的指引,更多的是他那张漂亮俊美的容颜,眼睛里仿佛盛着星星般真诚闪烁。
那次在勤学楼门口和他相撞,单薄瘦长的身影被寒雪映衬,她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停滞片刻,而后怦怦跳动。
蒋春眠弯腰,下巴抵在卷子上。
和张雁回面对面。
浓郁的药味消失,逐渐被张雁回本来的气息掩盖,就像他温度一样的带着凉意的味道。几天的相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她自小就是亲戚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性格好,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也能照顾好自己,洗衣做饭样样都会。没人理解她的孤独,和小小年纪被迫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的恐慌无助。
要是没有张雁回,在诡异的昙花镇她照样能够镇静生活,可认识他,总觉得天翻地覆,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让她渐渐生出依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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