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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恶灵17

    或许是白天的经历惊险刺激, 蒋春眠做了个冗长且混乱的梦。

    她回到童年,被记忆美化后显得幸福又完整的家里。过早的意识到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得到父母的喜爱,她逐渐放弃属于孩童本能的调皮想法, 乖巧听话, 在考试取得班级第一名的时候,得到爸妈的奖励,自此更加用功, 常年稳居班级前列。

    优秀的成绩使每次考试结束后,再没有惊喜感, 她的爸爸妈妈对她的好成绩习以为常,那时候的蒋春眠懂得事情更多,逐渐习惯爸妈经常出差加班的生活。

    梦里的她回到初潮来临的那一日,暴雨倾盆,阴潮的环境加剧她身体的不适,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早在班里同学初潮来临的时候, 她就得到相关的知识,镇静地收拾好自己,洗完衣服的瞬间,房间突然停电。

    纵使再胆大也无法克制黑暗来临的瞬间,席卷全身的恐惧胆颤,那种孤身被未知笼罩的感觉, 刻印在她的心底, 等她适应黑暗, 且意识到没人可以求助的时候, 她调动发麻的双腿,找到手电筒, 然后把闸门弄上去,房间恢复明亮。

    可黑暗里的无依无靠给她留下浓重的印记。

    她仿佛在黑暗里独处太久,捧着一把微弱渺小的火焰,小心翼翼地护着,直到高考成绩出来的瞬间,由父母制造的狂风击打在火焰上,那微小的火苗几近熄灭,狂风使她遍体鳞伤,她重新收拾好自己,镇静地擦干眼泪,捧着那把所剩无几的烛焰。

    前路昏暗无光,她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尽管俊美容颜给她造成不小的冲击,属于内心的颤动仅仅给她带来片刻的凝滞,却不足以使她深刻记忆,可命运的神奇之处,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烛焰火光摇曳,蒋春眠只觉得眼前景色一转,她的手被人牢牢牵着,前面的男生面貌熟悉,两人在寂静混乱的城镇奔跑,踏过枯草遍地的荒野,攀过颓败的高墙,越过泥泞肮脏的街道……

    眼前景色再次变换,一扇生着铁锈的门,在面前缓缓敞开,里面的空间窄小,却有一盏明亮的灯光照耀,穿着围裙的少年露出温和笑容,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来到她的面前,告诉她“我做好早饭了,春眠,快点去洗手”,窗外雷声大作,他闪身到窗边关好门窗,温暖笑容一直未变,挂在他的脸上。

    蒋春眠呆愣地坐到座椅上,正要拿起筷子品尝早餐,坐在旁边的少年却突然遮住她的手背,纤细滑腻的掌心触感竟然有种真实细致的感觉,那手指沿着她的手背慢慢往上,直到捏住她的腕部。

    他起身,朝着她的位置不断贴近,就在距离她只有半拳的时候突然停下,蒋春眠瞪圆了眼,唾液在口腔疯狂分泌,面前少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春眠,我喜欢你!”然后,他的唇贴下来。

    ……

    蒋春眠趴在床边观察他的时候,张雁回就醒了,他紧张且僵硬地维持原本的姿势,担心自己睡着的样子不好看,又担心外表显露出恶灵的本质,所幸,最后蒋春眠睡过去了,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周围。

    只是她睡得很不好,皱着眉头,时不时哼唧几声,张雁回就伸手抱着她,把她放到病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他贴着蒋春眠的手臂躺好的瞬间,就发现她的脸色有所改变,由最初的发白变出浅浅的粉意。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蒋春眠可爱极了,想着她在睡觉应该不会注意到他的动作,手指就悄悄地探向她的脸侧,指腹落到她的腮边。

    蒋春眠侧脸轮廓鲜明,浓眉俊眼,眉宇间带着股英气,每每和她对视,张雁回就觉得那颗心脏还有生命,甚至比生前还要充满活力,几乎要蹦到嗓子眼,此刻她睡着,注视着她的睡颜,心脏跳动频率丝毫未减。

    “蒋春眠……春眠,春眠……”

    蒋春眠睁开眼睛就看到张雁回放大的脸,恍若置身梦中,梦境里的荒谬和浅淡的惊喜感顷刻间袭来,她的四肢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闭紧嘴巴,连空气都隔绝在外,没一会儿就觉得憋得慌。

    张雁回眼睛眨了眨:“是我吵醒你了吗?时间很晚,再睡吧。”

    意识到是现实,蒋春眠的脸以最快的速度烧红,梦境里的主人公就在面前出现,她燥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早前关于童年的噩梦被新的梦境覆盖,她只记得那个荒诞的梦——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春,梦。

    “不,不睡了。”不敢睡了。

    蒋春眠掀开被子起身,说道:“我还是到旁边那张床上吧,我睡觉不老实,这张床太小。”

    话落,还没等她下床,张雁回率先离开,坐到旁边的位置上,笑着说道:“你都已经躺下睡觉了,我睡在这里吧。蒋春眠,晚安。”

    他将灯关上,侧面朝着蒋春眠,闭眼仿佛很快就睡着。

    方正祥被通缉,蒋春眠以养伤为由请了一周的假期,她回家里带来了崭新的被单被套,晚上留在医院住宿,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住院的人不少,但是张雁回所在的病房一直没有新的病人入住。

    观察期结束,张雁回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办理出院手续后,蒋春眠跟张雁回告别。

    张雁回往前跟了两步:“你要回家了吗?”

    蒋春眠点头:“是啊,我很久没有回去了,要回家里收拾卫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呢。”

    最近她跟张雁回形影不离的,都快形成依赖了,她得回家看看,确实家里的卫生需要清理,但最大的原因是和张雁回在病房里的时候总是做奇奇怪怪的梦。

    搞得她醒来精神萎靡,她得冷静冷静,起码睡个平淡的觉,别整天做那些极耗精气神的梦,她现在看到张雁回的脸就不自觉地紧张躁动。

    张雁回眼底的笑意淡了淡,依依不舍地道:“那我们学校再见。”

    “好啊,再见。”蒋春眠挥挥手,转身离开。

    张雁回盯着她的背影,等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唇边最后的笑意消失不见。

    脸色苍白无血色,慢慢地跟在她的背后,直到看到她回到家里关好房门,他找到门外的石凳坐好,仰头盯着蒋春眠的窗口。

    月光静默无声。

    黑暗里,张雁回压抑着胸腔内狂啸的欲念,专注凝望着窗影里映出的影子,扯出一抹温柔无害的笑意。在笑容的影响下,构成他的浓稠阴暗的内里都显得干净纯澈。

    ……

    开学的那天,蒋春眠骑着自行车率先到达学校。

    方正祥的踪迹仍旧没有寻到,由于昙花镇最近凶杀案频频发生,那些寻不到凶手的学生死亡案件,统统归到方正祥的身上,毕竟有他挥钢锯砍杀同学的影像在先。

    警方不得不派遣警力维护昙花一中的治安,蒋春眠友好地和路过的警员问好,觉得此刻的校园环境安全极了,她回到教室。

    眼前的一幕使她早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只见整洁的教室内变得凌乱不堪,而在她的前方,第三排原来属于张雁回的位置,不知道是谁把他的课桌重新搬回去,课桌书本破旧碎裂,桌洞里塞着件染血的校服。

    他周围的位置也没有幸免,有好几张桌子歪倒在地,地面洒落血痕,沿着血痕往前看,一路延伸到窗口的位置,那里还挂着破碎的衣服。

    蒋春眠捂住胸口,被惊吓的连连后退。

    和她同时进来的同学同样被吓到,有的没控制住尖叫出声,声音很快引来警员的注意,他们面色凝重。

    “你们先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到楼下集合。”

    楼下的状况没比楼上好多少。

    地面洇着滩干涸血迹,隐隐勾勒出人体的轮廓,就在他们在楼下集合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勤学楼的楼梯外侧正在慢慢地皲裂,裂缝里流露出鲜红血渍,那些血液宛若奔腾的泥流,裹着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啊!那是什么东西……好臭啊……”有同学胆子小,受不住眼前的这幕场景,跌倒在地面,捂住鼻子昏倒。

    “是谁的恶作剧,太吓人了吧!”高三年级的某位老师扬声喊道:“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地方,主动站出来自首,老师就不惩罚你。”

    然而他的同事打断他的话,告诉他残忍的真相:“这好像不是油漆……是血……”

    “肯定是哪里买的动物血!不要自己吓自己!”

    蒋春眠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她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随着人流往后退,她四处寻找张雁回的踪迹,终于找到他的身影,连忙逆着人流跑到他身边,扯住他的手腕,触手冰凉粘腻。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脚边就是那滩干涸的鲜血,蒋春眠扯住他往后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可怕,你没到教室吧?我跟你说,里面可吓人了,跟凶杀现场似的。”

    她边说着,边拍拍胸口。

    张雁回的眼瞳逐渐恢复正常,看了眼被她捏住的手腕,无声地翘了翘唇。

    “别怕,”他说道:“死得反正是别人,警察来了就没有人敢作案了,就当是看电影。”

    蒋春眠:“……”

    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

    蒋春眠用袖口擦干净额头的细汗,和张雁回在树影底下坐着,“你课桌上都是血,吓死我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之前没看到你。”

    “刚来。”张雁回:“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吧。”

    “哪有这样的恶作剧!这也太恐怖了吧。”想想早晨在教室里看到的场景,还有地面那很像人体轮廓的血痕,恶作剧的言论只能起到自我安慰的效果。

    两人说话间,聚集而来的学生们涌过来,张雁回起身挡在蒋春眠的面前,脊背微微弓起来,垂头盯着她,漆黑眼瞳宛若无星无月的夜幕。

    他的手指覆到她的眼底,擦去那滴无意识流出的眼泪,语气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这么害怕吗?要不我们回家吧,等事情解决再来学校。”

    蒋春眠揪住他的衣角,有他遮挡,微微探出头看向那栋彻底沦为红色建筑的勤学楼,“可是我好奇啊,想知道后面的情况。”

    “那我们留在这里。”张雁回往前贴近她,和好奇又恐惧地观望勤学楼的人不同,他目光始终看向蒋春眠,微微带着笑意道:“我也很想知道后续的情况。”

    蒋春眠察觉到注视抬头,和张雁回对视,她怔愣片刻,伸手将他的脸颊推开,换了个方向,对准勤学楼的位置。

    “好奇的话就看那里,别看我。”在这种时候被人直勾勾盯着真的很可怕。

    张雁回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第222章 恶灵18

    警察很快将勤学楼封锁起来, 并且着重询问了高三四班老师的情况。

    “请仔细回想,班里有哪位同学的行为奇怪……又或者两人有什么恩怨的吗?”

    四班的某位教课老师回忆道:“我们班是重点班,都是学习的好苗子, 距离高考就几个月的时间, 哪里有功夫吵架啊……埋头学习都嫌时间不够呢!”

    “……要说恩怨的话,寒假那段时间倒是有件事,具体什么原因我也忘记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教的学生太多了,要我回想还真没什么头绪……”有一名老师这样说道。

    “第三排中间最左边那张是谁的课桌?”警察拿着现场照片询问。

    四班班主任回忆道:“是张雁回的位置……他……”

    话说到一半, 她的语言系统仿佛遭受到干扰,像是卡顿的音频,持续时间不过几秒钟,旁人听起来只是微微的停顿,而班主任却觉得脑内影像混乱。

    “他啊, 他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学习成绩特别好, 性格腼腆,倒是前一段时间,因为白婧的缘故,被体育班的方正祥针对,然后就……然后就是这样了,学生之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要不你问问他们吧。”

    四班将近半数的同学请假, 在众人眼里不是稀奇事, 毕竟最近工厂里罢工的工人, 公司里请假的白领,都不在少数, 甚至医院里都有护士和病人吵起来,公交车上乘客因为言语不和大打出手,见怪不怪了。

    问话的过程中,被封锁的勤学楼骤然发出声响,就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表面附着的黏稠浆液仿佛潮水般涌动起来,清晨的日光突破云层落下,在暗红泥浆里映照出金灿灿的波光。

    “轰隆——”

    暗红泥浆裹着内里的构造坠落,仿佛生生扒下的皮肉,勤学楼瞬间倾颓,砸在地面,灰尘碎石四溅。

    蒋春眠震惊地瞪大眼睛,直直望着远处的场景,高楼坍塌带起的尘土被风裹挟着吹到面前,她的前方横档来一根手臂,蒋春眠还没反应,后面覆来一只手,把她按到怀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勤学楼露在外面的部位只剩下碎石和钢筋。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倒了……”此刻的情况顾不得生出旖旎心思,蒋春眠自然而然地捏着张雁回两侧的衣服,稍微抬头,顺着他的肩膀上侧看向勤学楼的位置。

    “……待会儿不会有奇怪的东西从楼底爬出来吧,我们要不要快点逃?”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蒋春眠面露警惕,摆出逃跑的姿势。

    张雁回笑道:“别乱想。”

    “那楼外面那些血怎么解释?不过这场面看起来好眼熟啊,我在哪里见过……”

    蒋春眠眯眼打量高楼裹着的浆液,那些浆液顷刻间涌到地底,原本暗红色的高楼霎时间变回正常的模样,仿佛那些裹着的流动的血浆是幻觉。

    “……它,它怎么没了,不是我眼花了吧?”

    张雁回挡住她的视野:“好晒啊。楼都塌了案子也办不了,你不是还有学习任务吗?我们找个地方学习吧。”

    随着高楼坍塌,遮挡天幕的乌云逐渐消散,明媚阳光洒在地面,蒋春眠也觉得有点热,学校的温度似乎和正常的季节变化对起来了,但是……

    “那衣服全都是血,怎么塞在你的课桌里?而且前几天,你的课桌搬到我的旁边,谁那么闲啊,又给你搬回去,别是故意报复你的吧?”

    张雁回抿着唇:“不知道啊。”

    他垂眸思索片刻,声音低了低,随口撒谎道:“或许是随便搬的吧,毕竟离着门口近……你看前面的位置怎么样,我们到那里学习吧?”

    前面有张石桌石凳。

    旁边立着的高大树木正好遮挡阳光。

    蒋春眠嗯了声,还在想勤学楼的事情,她是真的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石凳坐好,托着腮仍旧望着勤学楼的位置。

    路过的学生讨论道:“李老师也是倒霉,警察到教学楼排查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现人,他怎么还在里面,幸亏只是压到腿,没什么大碍。”

    “……幸亏?他死了才好呢!之前艺术班有个女生,被他骚扰过,后来似乎他班里也有学生被他骚扰,他教的班是实验班,都好好学习,谁愿意跟他瞎混啊,是谁来着,我记得当时闹得挺大的……”

    “我怎么没印象。”

    “那是我记错了?”

    两人讨论着远离。

    他们的话蒋春眠听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老师被压在勤学楼里,她神情恹恹的,张雁回就说道:“我买点零食吧。别总想着那些事,影响心情。”

    蒋春眠:“那我等着你!”

    张雁回转身离开,前面没几步就是学校超市,他掏出被血染的校园卡,掌心抹了抹,擦掉上面的痕迹,随着校园内恢复正常,他携带的某些东西也恢复原来的模样,他得趁着还没完全恢复,检查自己的形貌有没有暴露的地方。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蒋春眠的呼喊:“张雁回,你快点躲开!”

    他及时转身,就见李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嘴里嘟囔着“你们都被他骗了”举着砖块朝着他冲来,张雁回躲开,眼神沉冷,伸手钳制住他的手腕,随后,他的表情并没有好转,眼底的暴虐迅速蔓延,他甩开李德,奔向蒋春眠。

    “蒋春眠!”

    四班那位曾经向方正祥告密,致力于做方正祥跟班的胖子举着砖块砸向蒋春眠。

    蒋春眠的注意力在前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后脑勺被重击,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张雁回满脸阴狠,朝自己奔来的景象,他那身干净的校服,有点点血花慢慢洇出来,像是迎着春风盛开的桃花。

    她眼皮沉下,倒向地面。

    张雁回抱起蒋春眠,没管胖子的挑衅,朝着医务室跑去。等他将蒋春眠放到病床上,亲眼看着医务处老师给她包扎好伤口,这才开门出去。

    李德和胖子被警察控制起来。

    他们神经质地大喊大叫,看见张雁回出现,诡异地抽搐片刻,骤然发出尖锐的喊叫:“你们都被他骗了!”

    李德的面容浮现出当时和方正祥相同的惊恐和疯癫,眼球在直视张雁回的同时爆出红血丝,嘴里嘟囔道:“他死了,他三个月前跳楼摔死了,楼下的那滩血是他的,警察,你们快点把他抓起来!他是来报仇的,是来报仇的,他会把我们全都杀死的……”

    胖子附和李德的话。

    张雁回嗤笑了一声,那张向来腼腆温和的面容,第一次展露出明晃晃的恶意和怨毒。

    “打人的是你们!”张雁回站到警察的面前,“这是法治社会,他们的话太荒谬太可笑了!而且这是我第一天来学校,之前在医院养伤,医生护士都可以给我作证,他们不能这样污蔑我!更不能随意伤人!”

    “这位同学说的对。”跟随警察前来的某位老师道:“他要是三个月前跳楼死了,那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谁,难不成是鬼?李老师,你是疯了吧。”

    警察了解完情况离开,顺便将李德两人带走。

    临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疯狂喊叫——

    “不,我不是疯子,我说的是真的,张雁回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你们都被他骗了!应该关起来的是他,你们松开我……”

    “救命,救命!”

    张雁回追出去。

    警察停步:“还有什么事?”

    尽管都知道世界并没有鬼,但勤学楼坍塌的事件过于诡异,就连警员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张雁回,阳光照耀下,黑色影子印在脚底,少年纤长瘦弱,肤色虽然苍白得有些过分,但眉眼柔和,不像是阴狠的厉鬼。

    众人松心。

    只有李德和胖子感受到莫名的阴凉环绕。

    他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张雁回指着胖子说道:“我想起来,他曾经经常跟在方正祥身后作威作福,方正祥如今逃走不见,学校又经常出现失踪事件,我怀疑……”

    胖子颤声反驳:“我没见过方正祥!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问问其他老师同学,张雁回他跳楼死了!”

    “……我怀疑他跟方正祥有勾结,而且他今天突然冲出来砸伤蒋同学,如果不加以控制,可能会发生更加严重的后果。”说到蒋春眠,他眼底流露出真切的愤怒和恨意,犹如实质的怨毒情绪随着凉风吹到胖子的面部,胖子惊恐瞪大双眼,哆嗦着唇,只敢重复辩解道:“我不是……她和你成天在一起,你们是一伙的……”

    张雁回:“你想说她也是鬼?在你眼里,全都是鬼,只有你自己是人。”

    “哦,还有他。”瞥了一眼李德。

    李德被张雁回的眼神吓到,他想起那日被他钳制着脖子拥到窗口,恐惧涌出来,他后悔和他作对,而不是躲起来。

    “放过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警察没再给他俩说话的机会,抓住他们上了警车。

    “同学你放心,不会轻易放他们出来扰乱社会治安的,他们的精神严重失常,我们会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张雁回目送警车离开,随后,扯出抹阴凉的笑意。

    他校服下摆的血花渐渐浓重,他得赶在蒋春眠醒来之前将衣服换好,正要转身离开,如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医务楼的窗口,蒋春眠双臂搭在上面,和他目光对视。

    第223章 恶灵19

    蒋春眠伸手扶住脑袋, 看向开门而来的张雁回,疑惑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从她在窗口发现张雁回到他出现在病房门口,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他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来的吧?她的目光落在张雁回布满细汗的额头, 肯定地点点头:“我就在病房,又不会离开。”

    “我害怕。”

    张雁回盯着蒋春眠看了很久,没在她的脸上发现端倪, 松口气,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眉头微微皱起来,盯着她后脑鼓起来的包,恨恨道:“就那么简单地被抓走,便宜他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蒋春眠伸出手,“你扶我一下, 我站不稳,脑袋晕乎乎的, 我现在看你都是重影。”

    张雁回站起来,胳膊给她扶着。

    心里想着各种恶毒的主意要施加到胖子的身上,眼瞳骤然变得混浊漆黑,肉眼看不到的浓黑气息散溢出来,病房的温度直往下降。

    蒋春眠:“说来奇怪,他力气那么大, 还是用砖块的尖端砸的我, 我怎么没有流血呢?难不成我脑壳硬……”

    张雁回抿唇, 眉眼略显酸楚, 伸出空闲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稳定她的身形, 问道:“疼不疼?”

    蒋春眠摇头,随即“嘶”了声。

    张雁回:“跟我逞什么强啊!再到床上歇会儿!”

    他扶着她就要往病床走,蒋春眠停住脚步,说道:“我不想待在这,我觉得这屋里好冷,还有学校,感觉阴森森的,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要是再晚一步,再出现几个李德就逃不掉了……”

    张雁回嗯了声,扶着蒋春眠朝外走,走到走廊里,蒋春眠眼前视野逐渐清晰,那些萦绕在面前的重影消散,迎面遇见杨老师,是医务室的负责人。

    杨老师:“同学你留在这里歇会儿吧!虽然伤没什么大碍,但要是行动太急还是会有影响的。”

    蒋春眠拒绝道:“谢谢老师关心,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害怕,还是回家吧。”

    “也是。”杨老师眯着眼睛打量她身边的人,紧接着扶扶眼镜框,“这位同学好面熟啊……”

    张雁回微微抿唇,两颗酒窝浅浅露出来。

    杨老师恍然大悟:“你是张雁回!年龄大了总是忘事,你可是学校里的名人啊。”

    她打趣道,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当时就是你在操场晕倒,我柜子里还有给学生们准备的零食,你来医务室的那天,来看病的小姑娘多了好多……我记得,还有位小姑娘直接拦住你表白,那姑娘也是学校名人,叫……叫……”

    张雁回打断她的话:“老师,我还是学生,以学习为重!我们不耽误您工作了,她还要回家,我送她离开。”

    杨老师:“哎,好。”

    以张雁回的样貌和成绩,在校园不是无名之辈,有许多喜欢他的人,也有很多羡慕他的人,但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遇到方正祥后,他的生活只有阴暗死寂。

    张雁回紧了紧扶着蒋春眠的手指。

    两人到楼梯口,张雁回提议道:“还是我背你吧!你的伤是因为我,要不是和我在一起,也不会被迁怒……”他蹲下,侧头看向蒋春眠:“上来吧,要是养不好伤口,留下后遗症怎么办?还有重影吗?”

    “没有重影了,看的很清楚。”蒋春眠扶着栏杆不肯动,视线在他衣服上转了两圈,咬咬唇,开口问道:“你衣服是怎么回事?”

    “什么?”

    “你衣服上的血,怎么那么多,你是伤到哪里,还是在哪里蹭上的。”

    蒋春眠往后退几步,旁边就是楼梯间的门,明亮日光由走廊透到楼梯间,由上往下看,楼道视野昏暗,张雁回衣角洇出的鲜血格外显目。

    张雁回站在台阶上,本来是方便背她的举动,此刻却将自己整个投身在昏暗的环境里。

    包裹昙花一中的怨气消散后,那些被幻象掩盖的真实面貌也会渐渐显露,他无法控制涌出来的鲜血,这是他凝聚怨气影响昙花一中的代价,只能等待时间流逝伤口愈合,此刻的他,除却面貌和肢体维持正常,身体内部的各个部位都回到死亡那天的程度。

    张雁回扯扯唇角,露出抹苍白笑意:“这个啊,这是我蹭上的,是……是在医院里蹭上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根本不可信。

    蒋春眠捂住胸口往后退,穿在张雁回身上的衣服,遮不住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浓郁混浊,和包裹勤学楼的浆液亳无差别,在别人的嗅觉里恶臭浓腥,在她闻起来却带着股蜂蜜的甜香。

    即使是独一无二特殊的香味,此刻对于蒋春眠来说只有恐惧惊惶。

    这是张雁回吗?

    蒋春眠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和他短暂对视,尽管很不想承认,可是两人多日来相处的默契,还有熟悉的感觉,都在告诉她,眼前的人确实是张雁回。

    不是什么奇怪东西假扮的……

    张雁回往前走几步:“蒋春眠,你听我解释……”蒋春眠打断他的话,颤抖着唇说道:“你转过身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就算是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除却面对恐怖未知之物本能的恐惧,面对张雁回则全然消失,甚至可以随意地命令。

    张雁回眉头微蹙,脸色越发苍白:“好,我转过去,你稳住情绪,不然头会疼的。”他转身面朝楼梯下方,将染血更深的后背暴露在蒋春眠的眼前,他死咬着唇,大脑已然空白,但还留有缝隙疯狂思索解决办法。

    不行,不能让她害怕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张雁回眼睫垂落,遮住因狂躁情绪弥漫而染黑的眼珠,声线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是我撒谎了。我怕你担心,是我后背的伤口裂开,这些血是背部流出来的,蒋春眠……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他的情绪已然失控,恍若未觉,仍旧神经质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后背愈合的伤口被他刻意撕裂,更浓更深的鲜血涌出来,沿着他的衣角滴落到楼梯。

    蒋春眠彻底呆住了。

    不是因为此刻张雁回的诡异表现,而是因他的背影回想起来的曾经遗忘的记忆。

    在她转学来到的第一天——

    那天她离开校门发现有东西落在教室,于是返回,就是在四班的教室,她看到了一个校服染血的男生坐在前排,背影和此刻的张雁回亳无差别。

    短发漆黑,与露出的脖颈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莹白细腻,是昏暗光线都掩饰不住的白。那时候的蒋春眠哪有心思细究他的状态,此刻再看,只觉得他皮肤白得不像话,是毫无生命力的白,像刷墙的□□,甚至隐隐透明。

    张雁回脚底的台阶被染红。

    蒋春眠捏紧扶栏,楼道被莫名的阴凉笼罩,窄小的窗口露出此刻外界的境况,雷声轰鸣,暴雨砸落,玻璃窗被浓重的雨雾遮挡,加剧了楼道环境的昏暗。

    根本不是穿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蒋春眠很想把这件事和张雁回分割开,可是被胖子阴差阳错砸了一砖头,因祸得福梳理清脑海中存留的混乱影像。

    就是在报道的第一天,她不仅看到张雁回,还有被他推到窗口边的李德,那时候蒋春眠吓到失声,回到家做了噩梦,谁想到第二日再到学校,记忆就发生混乱。

    对、对了!想到方正祥曾经的胡言乱语,当时还觉得他是疯了,再回想,原来他字字句句说得都是真的!尽管蒋春眠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必须要认清一个现实——

    张雁回已经死了。

    此刻站在面前的,和她相处几日的是鬼。

    无法控制的恐惧席卷全身,蒋春眠几乎僵硬在楼道,捏着扶栏的手越来越紧,幸亏有支撑,否则她就软倒在地了,她强咽了一口唾沫,大脑被推测出来的真相震得停止运转。

    “那个……”

    蒋春眠垂头看着地面:“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家,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紧闭着眼睛侧身贴着墙面,和张雁回隔开半人的距离,离开他站立的范围后,仍旧闭着眼睛疯狂往下跑。

    她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毕竟他后背的血洇了满地,很难想象正面是怎样的惨状!离开学校,站在空荡荡的街口,蒋春眠狂躁的心跳仍未停歇。

    她站在原地片刻,身后始终没人追来。

    说不出是松心还是惆怅,她捂着疼起来的后脑走到公交车站,等车的过程中,全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

    “蒋春眠……”

    昏暗的楼道内,张雁回贴着窗口站立,视线遥遥望着远处。脚下的台阶弥漫血液,蓝白校服彻底被染成深红的颜色,亦如他呈现痛苦的眼眸,纯黑的眼瞳裂开狰狞的血丝,使他的面容显露出几分割裂的恐怖感。

    他想要追上去解释,可是他稍微一动,蒋春眠跑得更快,尽管有他无形中的保护,砖头砸在后脑还是给她造成不小的冲击,剧烈奔跑造成的颠簸,使她露出难耐的痛意,张雁回的脚步便硬生生停在窗口。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然而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满心满脑的无措,不清楚做什么才能挽回蒋春眠,等他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蒋春眠的楼下,视线紧紧盯着那扇被窗帘遮掩的窗口。

    夜晚的天幕仿佛被冲出巨口,暴雨狂躁地砸在地面。张雁回茫然地站在雨幕中,脚底的雨水被染成深红,蓝白校服被暴力冲刷,逐渐变回原本的颜色。

    透明液体沿着雨水滑落。张雁回回想起和蒋春眠在一起的场景,流露痛苦,他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身死,如今残留世间的是怨念所化,他有什么资格乞求蒋春眠的信任?

    可是……

    张雁回捏紧拳头,固执地凝望那间唯一能够探到内里的窗户,窗帘后面是偶尔闪过的人影。执念已经深入骨髓,亦如曾经的仇恨,哪怕日日轮回曾经的痛苦,也要让那些人尝尽恐惧悲伤,唯一的不同便是,仇恨是想要他人付出惨重代价,而此刻面对蒋春眠生出的执念,则是希望能够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哪怕躲在阴暗角落窥视,谁也无法将他从她身边驱赶。

    第224章 恶灵20

    蒋春眠居住的是老小区, 路上坑坑洼洼,最近暴雨连绵,坑里聚集着雨水,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她的鞋子和裤脚湿答答的,她没注意,尽管冰凉粘腻的感觉很不好受。

    从学校到家门口, 她全程吊着口气。开门进屋,房间内充斥着心脏蹦跳的响声, 地板被踩出脏污的脚印,蒋春眠全然未觉,那股席卷全身的战栗感仍旧如海啸般汹涌。

    她站在灯光明亮的屋内,呼啸的凉风和暴躁的雷雨被阻隔在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 她的脸色白得难看。愣愣站了会儿,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按开联系人的界面,手指点在某个名字上,触电般的将手机扔出。

    “砰——”

    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蒋春眠回神,拿起手机发现已经摔坏。她猛地坐倒在地,捂住胸口,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窒息之人的剧烈挣扎, 如此平复良久, 喘息声才渐渐地平复。

    脑海浮现出医务室看到的那一幕:男生浑身染血, 站在走廊, 廊内视野昏沉,暮光透过窄小的窗口渗进来, 照亮楼道的同时,照亮了男生苍白到极致的面貌,还有一双黝黑空洞的双眸……

    蒋春眠咬住唇,明亮室内并没有削弱她的恐惧,脑海里不由自主播放的画面使她心惊胆颤,无法想象身边相处之人竟然早已经死去,难怪他的身体冰凉,她竟然还以为是他先天体质弱。

    和张雁回相处的一幕幕倒带似的出现。

    电光火石间,仿佛有跟无形的绳子串联起来——李德课堂谩骂、照片传播、方正祥的殴打、白婧的告白,时间再往前倒,张雁回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是学生眼中的学霸,是异性眼中长相俊美的男孩。

    蒋春眠自认为胆子是比较大的,直到今天的事情发生,她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本能地恐惧涌来,周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阴冷罩住,导致她后脊柱都是麻的。

    冷静、冷静、冷静……她强迫自己做了四五次深呼吸,面前的电视机屏幕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仿佛一只落汤鸡。

    冷静过后,深深的懊悔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蒋春眠下意识地将那根散乱的绳子串联起来,由过去到现在,结合方正祥的疯言疯语,她编织出了一场噩梦,一场堪比山崩海啸将人完全毁灭的噩梦。

    那是属于张雁回的真实的经历……

    曾经艰苦努力的好学生,因为一场单方面的表白,被嫉妒殴打,甚至将他的过往挖出来,添油加醋大肆传播,最可恨的,这场烧灭人生的烈火被人为的添了把干柴,李德趁机威胁,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像一块块碎石击打少年的脊骨……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电视机映出的影像里,她泪流满面。

    张雁回居住在肮脏凌乱的巷子里,然而他的家中却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母亲去世,他独自生活,打工赚钱,如此繁重忙碌的生活压迫下,他依旧能够在学校里保持好成绩,这和他的努力离不开关系。

    难怪和他相处的时候总隐隐觉得怪异。

    张雁回的家里摆着满满的书籍,被他盛放在木箱子里,书桌摆满习题和笔记本,字迹工整,他的性格也是那种稳重踏实的,可蒋春眠和他认识以来,竟没有见他主动学习过,每次都是她要求,都是她耳提面命地告诉他学习的重要性……张雁回不知道吗?

    他知道。

    他为此努力。

    他更知道,他早就没有未来。

    眼泪断线似的涌出来,不仅是被真相震惊到的发泄,更是推测出的对于张雁回往事的悲伤。

    蒋春眠伸出手,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她怕鬼吗?当然怕。没有人是不害怕鬼的,但是那仅仅是对鬼的惧怕,得知身边之人是鬼的瞬间,恐惧是本能。和他相处的一幕幕,则成了她勇敢的保护伞。

    ——鬼当然可怕,张雁回并不。

    夜色没能阻挡蒋春眠的脚步,她举着雨伞冲去暴雨中。开门的瞬间,和对面的租户面对面,那人最近办理了离婚,每天喝酒到深夜,楼道里弥漫着酸涩的酒臭味。

    赵强咧着嘴笑道:“小妹妹……这么晚去哪里啊?要不要叔叔送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来……”

    蒋春眠锁好房门,侧身贴着墙面远离醉酒的男人,匆匆离开。没有手机,没法联系张雁回,蒋春眠径直跑到了妹儿巷。

    巷子里仍旧是灯红酒绿,理发店牌子挂着的彩灯绚烂夺目,忽略门内传出的污言碎语,蒋春眠提着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跑到了张雁回的门前。

    “叩叩——”

    蒋春眠轻声道:“张雁回,张雁回。”

    她咽了口唾沫,强行解释道:“……你在家里吗?我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想了想,还是需要你的帮忙。你开一下门吧!”

    没有回音。

    难道不在?

    蒋春眠又喊了两声,面露沮丧。

    她有些后悔在学校的时候直接跑走,但要是重新来一次,她肯定还是会跑。毕竟真相实在是太恐怖,有些难以接受,垂头丧气地踢了两脚门,没用力气,难道接下来要去学校找他吗?

    蒋春眠抗拒地否决。

    来张雁回家里已经是极限,深夜回学校她是百分之百不敢的。

    转身离开的瞬间,敏锐地听到脚步声。

    她如有所感,紧张地盯着楼梯拐角处出现的人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沾湿的台阶,混合着雨水和血的浆液流了满地,将石面的台阶染成深黑的颜色。蒋春眠捂住嘴往后退,直到后背抵着墙壁,旋即故作镇静地看过去。

    张雁回扶着台阶走出来,衣服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在夜色下是如同漩涡般的浓黑。衣角、裤脚滴滴答答落下浓稠的液体,他抬脚往前,鞋底擦过泥泞的台阶。随后站定不动,眼瞳漆黑无光,没有眼白,面色平静注视她,问道:“你在找我吗?”

    尖叫堵在喉咙。蒋春眠瞪圆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人。

    和记忆的样子截然不同。

    记忆里的张雁回,连头发都是柔软细腻的,更别提他整个人,像一只软绵绵的羔羊。此刻的他,却宛若瘦骨嶙峋的豺狼,黑黝黝的眼瞳漾着无尽的晦暗情愫,原本展露青春的校服,破败凌乱,血液泼洒其上,暗夜的光笼罩在他周身,透露出一丝阴森感。

    蒋春眠脊背发麻,嗓音微颤:“张、张雁回?”

    张雁回藏匿在暗处跟随她,原以为她要离开昙花镇,恐慌无助,继而是毫无原由的愤怒涌来,直到看到熟悉的街道,他愣了愣,随着她踏上台阶,视线在她发白的面颊落了落,转而垂落。

    “为什么来这里?”隐秘的期盼升起来,难道她并没有窥见真相?逃跑只是被他的样貌吓到,他喉间滚烫,动了动唇,说道:“我不是……”

    不知为何,听到他开口的瞬间,提起的心落回原地。蒋春眠扶着扶栏往下走,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我知道了!”

    张雁回语塞,眉间戾气积聚。

    脚底凝聚的血液仿佛灌入热流,骤然开始涌动,在他周围的位置形成一摊浓稠的血泊。

    “你知道了什么?”他喃喃问道。

    扶栏支撑蒋春眠的身体。靠近张雁回,仿佛靠近冰天雪地里一截凝固的冰锥,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冰凉,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扬声答:“你早就死了,三个月前!”

    张雁回攥紧拳头,眼眸依旧黝黑空洞,内里的痛苦深深地掩埋,他眼睛不眨地盯着蒋春眠,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和在医务室里相同的恐慌畏惧。她依旧害怕他,脸面发白,浑身被雨水浇透,时不时地抬手扶住后脑勺。

    头还疼不疼……张雁回把这句话咽进喉咙,开口说道:“是,没错。冤有头债有主,学校里的那些人罪有应得,而你,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抿了抿唇:“蒋春眠,你和这些事情无关。正常上课学习就好,不要被影响,学校不会再有方正祥之类的事情发生了。”

    蒋春眠抓着扶栏,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和他相距不过半臂的距离,她狠狠吸了一口气,猛地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刺骨冰凉渗进皮肉,似乎连血液都凝固,她嘶了一声,抬眸,和张雁回满是震惊的眼神对视。

    “回家再说!你想站在楼道里被所有人都听见吗?”蒋春眠的脚底黏糊糊的,她知道自己踩着的是什么,压下涌出的不适,故作镇静地扯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站到门口,指着房门,“开门!我们进去谈。”

    谈话没谈成。

    蒋春眠先到浴室里冲了个澡,换上先前留在他家里的衣服,随后拿着拖把到楼道里擦拭血液,张雁回走了一路,流了一路的血!甚至连墙壁都溅上,蒋春眠的恐惧被烦闷取代,把楼道拖得铮明瓦亮,转身,就见本应该在浴室洗漱的张雁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

    “啊!”蒋春眠被吓了一跳。

    张雁回白着脸,伸手扶她。

    蒋春眠:“不是说你到浴室洗漱,等你收拾完我们再谈吗?跟出来干什么。”

    张雁回不好直接说怕你跑了,“我,我来清理吧!”

    蒋春眠推开他的手,张雁回面色骤变,周身泛着股阴冷气息,蒋春眠脚底干净的台阶再次变得粘腻血腥,她朝着地面一指,又指着他的身体,“你这样怎么清理!我刚拖好的楼梯,又脏了。你先回去,别出来,我弄完这里就进去。我有话问你。”

    张雁回依依不舍:“好吧。”

    蒋春眠认命地重新拖起楼梯,后背洇出汗液,又骤然被一股没来由的阴冷气冻僵,她嘴角微微抽搐,迅速转身回头,果然看见张雁回透过门缝直勾勾地盯着她,他推开房门,没出来,声音低低道:“蒋春眠。”

    “嗯?”

    “我怕你离开。”

    原先还存在的些微恐惧彻底消散。张雁回笔直地站在门后,过分苍白的面容呈现出浓浓的恐惧,仿佛承受的比蒋春眠所承受的还要可怕,那是无法描述的怕被喜欢之人所丢弃的沉重恐慌。

    蒋春眠:“……那你站在那里看着吧。”

    楼道还是要清理的,不然等血液干了就更难弄。要是偷懒等第二天被人发现,不好解释这些血是怎么来的。

    她尽量无视黏在身上的那道目光,迅速处理完楼道的卫生,关闭房门,将张雁回推进浴室,然后躺回沙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第225章 恶灵21

    张雁回的冲洗速度很快, 蒋春眠累得满身是汗,刚躺在沙发还没把气喘匀,卫生间门敞开, 张雁回胡乱套了件衣服, 前后都穿反了,时间仅仅过了两三分钟,蒋春眠起身将他推回卫生间。

    “洗好再出来。”

    她想了想, 喊道:“我不跑!”

    她靠着墙壁待了会儿,肚子咕咕两声, 敞开冰箱翻找,拿出盒酸奶,等张雁回洗干净出来,她已经吸干了两盒,阴影罩下来, 她抬眸,和张雁回对视。

    张雁回拿着毛巾胡乱擦两把头发, 仍旧湿答答的,他说:“我洗好了。”然后往前走几步,和蒋春眠离得很近,注意到她的目光,又微微凑近,方便她观察。

    潮湿水汽顷刻笼罩住蒋春眠。她皱了皱鼻子, 没闻到先前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心间恐惧消了消, 再看他的脸, 眼瞳仍旧有些黑,却渐渐显露眼白, 皮肤本来就白,没了血液衬托,倒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转而去看他的身体,他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四肢修长,透露着一股被水冲刷后干净凛冽的气息,蒋春眠满意地点点头,捏着酸奶盒的手放松,继续狠狠吸了口吸管,把最后一口酸奶咽下去。

    她推了推面前的酸奶盒:“能喝吗?”

    张雁回的目光在她的面部落下,脑海里她在医务室被吓到血色尽退的画面淡了淡,蒋春眠明显放松很多,抬手擦掉嘴边的奶渍,没干净,又伸出舌舔了两口,张雁回移开目光,接过那盒酸奶,吸管还没插上,就被蒋春眠伸手按住。

    蒋春眠再次问他:“你能喝?”

    张雁回懂了她的意思。

    他并不是常人理解的鬼魂,人死后会不会变成鬼他更不知道。他是由死前怨念凝聚成的躯壳,体内的各个器官同样是怨念所化,包括他的心脏,他拥有吞噬所有的能力,蛊惑所有的能力,事实上,味觉早就消失,他仅仅是通过生前的认知判断食物的味道。

    那些食物在进入他的口腔后,便像是进入大型的搅碎机,顷刻间被消灭。

    能自然是能吃。

    但没必要。

    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的很清楚。先前他是恐慌过头,险些陷进癫狂,此刻理智回归,他自然懂得目的是什么,他不能让蒋春眠害怕自己,因此,就更加不会让她清楚知道两人的区别。

    知道两人越多的不同,就越会让她恐惧。

    张雁回:“我以为我们不算陌生人。”

    蒋春眠按住酸奶的手颤了颤,酸奶盒被张雁回拿出,他插上吸管,喝了两口,蒋春眠被他沉默的样子弄得心里很不好受。来到昙花镇,张雁回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两人同吃同住也有几天,就在今天,蒋春眠硬生生地往心里扎了根刺,她端正坐姿,蔫头耷脑的。

    张雁回不忍心,可他也有些生气,更恼她,清楚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蒋春眠毫不留情地从身边跑开,离他近的时候侧身贴着墙面,仿佛他会伤害她!他眉间戾气凝聚,挪身到蒋春眠的身边。

    冰凉气息涌来。蒋春眠侧头看去,眼睛红红,她自责得不行,还没开口说话,张雁回的手伸过来,指腹触到她的眼皮,轻轻地抹了抹。

    “蒋春眠。”

    “……嗯。”

    “别怕,别哭。”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我不该跑的。可是当时我很怕……”

    张雁回垂眸就可以看见蒋春眠的脸,近在咫尺,她没有哭,只是眼眶很红,睫毛有些湿,眼睛里像是蒙着层雾,他愣愣地盯了会儿,双手转而捏住她的肩膀,怨气散去,带着些渴盼地道:“以后不怕了行吗?”

    他焦急地说道:“蒋春眠,你别怕我!学校里的那些事确实是我做的,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君子,我睚眦必报,我想要他们全都付出代价!”

    蒋春眠愣愣地抬头。

    张雁回眉间的戾气收了收,但刻在骨子里的怨毒无法消解,早已经融入他的骨血,眼球遍布凸起的血丝,他用力闭起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眉眼间只剩蒋春眠熟悉的真诚和辨不清的晦暗情愫。

    “……你曾经问我学校危险怎么办,我告诉你别怕,躲着怪异的人就好了。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我没法控制,我能控制的绝对不会伤害你!蒋春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人面对面,眼泪都掉出来。

    张雁回的手尽职尽责地擦拭蒋春眠脸颊的泪珠,他自己的则无暇顾及,大颗大颗泪珠滚落,沿着苍白面颊落到脖颈的凹处,蒋春眠眼疾手快抽出纸巾按在上面。

    边抽噎边问道:“我有个问题。”

    张雁回眨掉泪珠,连忙说:“你问!”

    蒋春眠扭捏起来:“我怕问了伤害到你,我想想。”

    “没事!”张雁回巴不得她多和自己说话,他保证道:“你问什么都可以!任何事情。”

    蒋春眠:“……他们说你跳楼,可是我不相信。”尽管和张雁回相处时日不多,蒋春眠却自认为很了解他。他虽然性格腼腆,说话和善,但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干涉,小小年纪就能独自照顾病重的母亲,同时兼顾学业,这样的人怎可能因为流言蜚语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再过几月就是高考,他成绩优秀,这是他能摸到的最便捷的离开当前境地的道路,他不可能亲手放弃的!

    “我怀疑你是被人陷害的!否则你怎么会跳楼?”

    张雁回的视线牢牢锁在她身上:“如果是那怎么办?”

    “报警把他抓起来!”

    “没有证据呢?”

    蒋春眠凝神思索,捏紧拳头喊道:“那你就去吓他!把陷害你的人吓死!”

    张雁回笑起来,唇角高高翘起,他的掌心早就由她的脸慢慢滑落到她的手背,只是蒋春眠没发觉,他微微紧了紧掌心,那团捏紧的手仿佛一团灼热的火苗。

    烫得他心口骤缩。

    “是!我没想跳楼。”他说道。

    最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张雁回的目标很明确,考出优异的成绩,离开昙花镇,在外拼出一块属于他的天地。他充分利用时间,打工的时候嘴里都在念叨着知识,次次考试取得第一,且和第二名的成绩差距极大,距离高考越近,那根弦就越绷越紧,他早已定下未来的计划,按部就班往前走,可那根弦绷紧的同时,也给他断了所有的后路。

    遭受殴打不算什么,遭受侮辱诽谤不算什么,只要他还有口气,只要日子在往前走,高考是他触手可得的唯一改变境地的机会,他不会放手的。哪怕头破血流,他爬也要爬到那一天的到来。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高考上,不断被吹气的气球,越来越鼓,越来越鼓,装载着过度的期盼,稍微不注意,便会倏地爆裂!张雁回实在不算幸运的人,他的路途充满坎坷,和李德的恩怨使他在校彻底变成透明人,方正祥不断的骚扰更是给他造成困扰,然而这些他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千不该万不该,学校顾及声誉,勒令他退学。

    那瞬间,火山喷发,岩浆滚滚,森林大火,势如暴龙,沿路窄道被猛然劈碎,山石塌陷,张雁回的世界陷入昏天黑地!他喘不上气,仿佛被烈火裹挟着往更深处走去,沿道弥漫炙热滚烫的岩浆。

    李德的嘲讽进不了耳,他的皮肉与灵魂仿佛割裂,虚空里的他冷静淡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得到消息的众人沸腾了,方正祥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公然宣告那都是他的“功劳”!

    张雁回发狠,攥着他的衣领狠狠凿过去,他像头发了狂的牛,谁都不敢近身,方正祥被他用拳头狠狠砸到窗边,半边身子落在半空摇摇欲坠!再然后,混乱中的他和方正祥双双落地……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不算好。

    张雁回:“那天是寒假前夕,方正祥再次来到四班,我跟他在教室打起来,没注意到身后的窗台,双双坠落。”

    蒋春眠蹙眉:“你不是那么不冷静的人,怎么会跟他……”

    张雁回直接截断她的话:“再冷静的人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那天我就没控制住,和他当场打起来,造成如今的后果。”

    “真的?”

    张雁回:“是真的!”

    有些事情没必要原原本本地告诉她,那些惨痛的经历,恶心的现实,他独自承受就好。张雁回扯出抹笑容,眼白显露,恢复曾经的正常模样,他说道:“只喝两盒酸奶?我去做饭!”

    蒋春眠扯住他的手腕,想再问几句,奈何剧痛来袭,楼道清理卫生没扯动后脑勺,此刻竟然被摇晃出问题,她哎呦一声,靠回沙发,张雁回脸色骤白,跪坐在她旁边,两手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脑袋,连声问道:“怎么了?疼了吗?我们去医院!”

    “我没事,让我缓一缓。”蒋春眠闭着眼睛,额头靠着他的胸膛,小声道:“别动,别动,千万别动!”

    张雁回果然不敢动,气也不敢大喘,被她靠着的位置僵硬似铁,他弯着腰,双手锢住她的头,见她疼得挤出泪花,连忙说道:“我们去医院。”说着,就要拿手机打救护车,被蒋春眠瞥见屏幕的号码后,果断按住。

    “这不是大事!我刚才拽你的时候,扯到伤口,你让我安静安静就行了,这点事打救护车干什么!”

    蒋春眠说话的过程里难免扯到后脑勺,张雁回一连串地应好,关掉手机,扔回沙发,仍旧站在旁边充当人形支架,等蒋春眠缓过那阵疼,他跪在她面前,捧着她的后脑仔细看,那里贴了纱布,鼓起大包,索性没伤及要害,只有微微的血液渗出,那是破皮流出的血。

    “药都在我包里,我拿回来了,杨老师说要及时换药,我给你换了吧!”张雁回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脑袋,蒋春眠双手交叠趴在沙发,张雁回就跪在地上给她清理。他后背伤口裂开全然不觉,重新贴上纱布,他瞥了眼打盹的蒋春眠,情不自禁地低身吻住她的头发,没让她察觉半点不对。

    雨势渐大,蒋春眠没打算回家。晚饭张雁回掌勺,念及她头部新伤,炒了两碟清淡的蔬菜,再加白粥,肚子填饱后,蒋春眠主动拦下洗碗的活,被张雁回挡下来。

    “你别动!躺好休息。”

    蒋春眠倚着墙壁看厨房里的人,他袖子撸上去,露出胳膊,看似纤细的胳膊,弯曲的时候竟然显露肌肉,其上绕着凸起的青筋,和他的形象完全不符,蒋春眠看得呆了呆,不经意间扫到他的后背。

    “差点忘记了,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蒋春眠指着洇出血迹的地方,迟疑地问道:“伤口怎么处理?我记得那次也是你受伤,到医院包扎完就没事了。”

    张雁回擦干净碗碟放好,若无其事地笑道:“死了也是有好处的。”

    “张雁回!”蒋春眠不知为何,不喜他说话的态度。

    张雁回:“真有好处!不是很严重的伤口可以自行愈合,很严重的话需要些时间。”他歪头看向后背,看不到,他索性放弃,问她:“出了很多血吗?”

    和在医务室里看见的出血量不是相同等级的,蒋春眠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头。

    “很多!就算能愈合也不能把它放在着,我拿药。”

    两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药味,谁也没嫌弃谁。睡觉的时候,仍旧是蒋春眠躺在唯一的床上,张雁回铺好地铺,躺在她的床下。

    临睡的前一刻,张雁回听到蒋春眠嘟囔一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这才听清楚蒋春眠是在跟他说话。

    她先是很小声地道了声歉,然后说道:“那些人怎么都不知道你的事啊?”

    张雁回斟酌片刻,决定实话实说:“知道的都疯了,不知道的没机会知道,自顾不暇。”

    学校里那些原本正常但是后来疯癫的学生老师们,尽管并非张雁回亲自动手,但和他的诅咒脱不了关系,学校是昙花镇怨气最深最浓重的地方,深处其中的人们受到的影响自然也是最厉害的。

    若是生前的他会产生自责情绪,此刻则是全然的淡漠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所以哪怕是决定诚实,也绝不对此发表过多的言论,以免蒋春眠察觉到他的冷漠。

    蒋春眠倒是没他想得那么多,她仰躺在床上直盯着天花板,眼睛突然一亮。张雁回正竖起耳朵等待她的回应,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明媚笑脸,他呼吸一窒,就见蒋春眠半边身子探下来,吓得他微微抬高手,怕她跌下来摔着。

    “这算是因祸得福!”

    黑暗里,蒋春眠的气息霸道地涌到他的身边,她披散着头发,黑色长发沿着床边垂落,他捏住一缕,注意力转移到掌心,那里落着根长发,是蒋春眠的,他不动声色地藏到掌心,借着黑夜的遮掩,缠绕在指肚上。

    “什么意思?”漫不经心地问道。

    蒋春眠激动的时候经常手舞足蹈,仿佛一尾活泼的鱼儿,她刚要变换动作,就听床下传来一声温柔的呵斥:“你小心些!别扯着伤口!”

    蒋春眠老实地趴好,眼睛仍旧亮晶晶的,黑夜里尤其显目,被发丝缠绕的指肚勒出深深的痕迹,张雁回恍若未觉,直直盯着她,她的话像团更猛更烈的火球砸到他的心窝。

    她说:“既然别人都不知道你死了!那你就继续上学考试啊。”

    旋即她又自顾自嘟囔道:“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要是楼道里有监控拍下来就麻烦了,你以后要注意点。不能暴露身份!”

    和寻常一般无二的黑夜,屋外暴雨激烈,雨珠砸在玻璃、砸在地面,发出轰鸣的声响,张雁回的眼前只余蒋春眠的脸,明媚的、朝气的、亮丽的,令他心脏猛缠,他想问她一句,你真的不怕我吗?但在和她目光对视的瞬间,又觉得这句话毫无意义。

    蒋春眠的后脑勺包着干净整洁的纱布,她上厕所的时候照过镜子,比杨老师包的还要漂亮,她不知道怎么冒出漂亮这个词,总之他包的很符合她的审美,完全没让人觉得伤口的丑陋,躺在熟悉的床上,她再生不出半点恐惧情绪。

    垂落的手忽然被牵住,冰凉触感袭来,她浑身一颤,对上张雁回黑夜里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的黑眼仁要比正常人大一圈,直盯着人看的时候,略显故意,然而在寂静夜晚,蒋春眠却只听得见她心脏震颤。

    张雁回轻轻一触碰,接着离开,仿佛只是蒋春眠的错觉,他声音低低道:“地上很凉。”

    他坐起来,语气带着试探:“我想到床上睡。我占地方很小,不会乱动的。”

    一句话扯乱蒋春眠的思绪,她的大脑宕机,短短一天内,她的大脑宕机两次,第一次她不假思索全凭本能冲离张雁回的身边,或许是残存的内疚作祟,第二次大脑宕机,她往后撤离到墙边,回应道:“好啊!你上来吧,我占地方也很小。”

    蒋春眠的大脑宕机得很彻底,张雁回躺上来的时候,阴凉气息涌来,她竟然觉得是地面果然凉,他的体温都不正常了,应该早让他上来的,毕竟两人都算是伤患!她脑海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直到后背覆来一具坚实胸膛,她骤然一僵。

    张雁回说道:“睡吧蒋春眠。”

    “……那晚安。”蒋春眠闭紧眼睛。

    张雁回声音镇静:“晚安。”脸却暴露紧张,两颊红得仿佛苹果。

    第226章 恶灵22

    张雁回看起来瘦, 他的身形却极好,肩膀宽阔,体型修长。窄床勉强承载着两人, 蒋春眠面朝墙壁, 安静下来,才认真地思考目前的处境。

    后背覆来的胸膛,仿佛是块散发着香气的凉玉, 蒋春眠脸颊不可避免地红起来,转瞬想起后面人的属性, 雀跃的心脏登时狂跳。

    ——他是鬼!

    内心疯狂嘶吼,寂静的黑夜环境加剧她的焦虑不安,但同时另一道声音又在大喊:他是张雁回!

    两道不同声音互相较劲,蒋春眠疲惫地蜷了蜷身子,她既然决定离开家找张雁回, 那就是做好最差的打算,目前来看, 张雁回还是张雁回,哪怕早就死了,那也是她认识的张雁回!

    她的胡思乱想被迫终止,嘴上说着睡觉不会乱动的少年,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贴到她的后背,手臂横到她的腰间, 蒋春眠浑身一颤, 绵绵似水的嗓音缓缓响起, “蒋春眠?”蒋春眠没应, 闭紧眼睛,后面那人又问了句“睡着了吗?”蒋春眠的心提到嗓子眼, 怦怦乱跳,后面那人没有离开,手臂微微收紧。

    蒋春眠被迫靠向他的后背,眨眼的功夫,墙壁离她半臂远,她被裹在莫名的甜香里面,就好像周围淌满了花蜜,她穿的短袖充当睡衣,皮筋松松扎着辫子,黑色长发铺满后背,隐隐约约有道冰凉的东西覆盖在上面。

    张雁回听到面前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脸颊遍布潮红,后背伤口未能全部愈合,有淡红血液洇出,没在意,他收紧手臂,垂头,不受控制地吻住她被头发掩盖的后颈。

    仿佛是不经意碰到。

    张雁回的嗓音又低又暖:“蒋春眠。”

    他说道:“我……”

    蒋春眠咬着唇,睫毛颤了颤。

    他说道:“我……你别怕我。”

    蒋春眠提起的心脏重重落下,贴着后颈的唇没再动,身后那人仿佛睡着,老楼区的房子不隔音,街道的谩骂和调笑声音传到耳侧,她恍若未觉,震颤的心脏声掩盖住所有的声音,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腰间的手僵硬片刻,紧接着再次收紧,她红着脸,紧紧闭着眼睛,渐渐地沉入睡梦。

    意识昏沉的前一刻,她想:鬼晚上需要睡觉吗?

    答案是,不需要。

    搭在蒋春眠腰间的手臂僵硬,张雁回维持动作,贪婪地拥抱着她,在听到她呼吸声逐渐绵长的时候,睁开眼睛,光明正大地盯着她,被发丝掩盖的后脑勺裹着纱布,他轻轻地吻了吻,吻在沾着血的纱布上,继而又落到她的发丝,没敢用力,轻轻地含住那缕纯黑的发。

    ……

    清晨醒来,接到学校坍塌的消息。蒋春眠的瞌睡虫彻底清醒,她仔细查看学校的通知,不敢置信。

    就在昨夜,勤学楼坍塌的事件给众人造成不小的冲击,尽管对外宣布是年久失修导致的,但学校的人有很多都亲眼看到勤学楼染血的情况,说出去没人信,晚上没有人敢值班,早晨有人到学校门口,就发现曾经矗立的学校高楼全部坍塌,昙花镇的重点高中,一夜之间沦为废墟。

    全部学生暂且留在家中,等学校的通知。

    蒋春眠迷迷糊糊的,搓了搓脸,仔细看了两遍才看明白内容的意思,就算不能到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学习地点改变而已,她趿上拖鞋到卫生间洗漱。

    房门打开的声音。

    蒋春眠没管,继续对着镜子刷牙。

    张雁回拎着早餐回来,买的小馄饨,放到餐桌,转眼看到床前的被子掀开,床上空空无人,那瞬间,他慌乱无措,定在原地,完全想不到蒋春眠可能在卫生间或者其他地方,满脑子都是她离开了。

    昨天她的举动给他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他怕昨夜的交谈只是他的幻想,现实却是她早已经离开。

    “蒋春眠!”张雁回掀开被子喊她,“蒋春眠!”他的语气慌乱到极致,眼睛里盛满恐慌,“蒋春眠!”房间里充斥着他杂乱且焦急的呼喊。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无助地嘶吼。

    “唔……”蒋春眠拧开卫生间的门,含着满嘴泡沫应道。

    紧接着,她瞪圆了眼睛。

    张雁回无视她的表情,朝着她走来,骇得蒋春眠往后退了两步,胳膊抵着墙壁勉强站稳。

    “你的脸……”蒋春眠指着张雁回的脸,语气颤抖。张雁回随手抹了抹脸,摸到一手的血,他此刻沉浸在蒋春眠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没细究,裂开嘴露出笑容,两颗酒窝露出来,他直直地盯着满嘴泡沫的蒋春眠,心底满足,“我以为你走了!我买了早晨,收拾完来吃吧,热乎的。”

    你脸上的血也很热乎……

    蒋春眠暗暗想道。她手臂僵硬,直面张雁回的面貌还有些难以接受,他的眼瞳再次变成深黑,眼眶里流出两道浅色的血泪,皮肤泛着透明的白,额头青筋异常清晰,像一条条盘旋的毒蛇。

    不仅如此,他的衣服也沾染血液……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再次裂开出血。

    蒋春眠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应该要适应眼前的场景。她在张雁回无知无觉的灿笑里转身,抽出卫生间墙壁放置的抽纸,按在张雁回的脸上。

    嘴里含着泡沫说话不清楚,嘟囔道:“你自己擦,擦干净点!”

    张雁回依言擦拭,蒋春眠离开卫生间后,他捧着水清洗,换了身衣服,蒋春眠已经坐到餐桌等他开饭。用完早餐,蒋春眠和张雁回到街道闲逛,张雁回不明所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她和路边商贩闲聊,他等两人谈话结束,凑到蒋春眠身边。

    “你不学习了吗?”

    蒋春眠挥挥手:“再等等,不着急,下午再开始。”

    路边的商贩说:“你们是昙花一中的学生?我小女儿也在那里上学,前几天她班里竟然有同学打起来,是俩女生,最后险些闹出人命,我和她妈在家里吓得心惊胆战,你们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今早听说塌了……”

    他后怕地道:“塌了也好,让孩子在家里待几天,省的到学校我们在家胡思乱想,生怕出事!”

    蒋春眠捧腮:“我刚转学来的,我也不清楚。学校里好像是传言,有人跳楼什么的,叔叔您女儿在学校里就没听到什么传闻吗?”

    商贩摇摇头:“这还真不清楚!跳楼?这不可能,我在这里摆了十几年的摊,消息最灵通,要是真有跳楼的人那早就传遍了!小姑娘别乱想,安心学习,要是压力大就玩玩放松放松,你们这些孩子呦……”

    蒋春眠买了一袋子的蔬菜零食回到张雁回的家里,关闭房门,她回头笑道:“你当时那件事情大家都不知道!”

    张雁回被她的笑晃了晃眼,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学校顾及声誉没有传播出去吧。”

    他死亡没几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学校从此陷入了噩梦,有关学生跳楼的信息更没人知道,就算有人亲眼所见也都被吓疯了。

    “那正好。”蒋春眠翻出袋子里的零食撕开,边吃边说道:“那你就继续学习备战高考,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我!”拿过薯片的手指沾着油渍,她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绝对保守秘密不会说出去的!”

    张雁回含笑走到她身边,嗯了声,蒋春眠继续拿出薯片,还没塞到嘴里,被张雁回半道劫走,他直接张嘴抢走她手里捏着的薯片,眼睛笑意弥漫。

    蒋春眠愣了愣,若无其事地重新拿出片塞自己嘴里,然后第二片自然而然地递到他嘴边。

    张雁回:“中午我炖排骨汤,下午我们一起学习。”

    蒋春眠红着脸点头:“好啊好啊。”

    第227章 恶灵23

    被迫休假的这几天, 蒋春眠严格按照学习计划执行,唯一的障碍就是随着天气转暖,她容易犯困, 早餐有时候带到张雁回家里吃, 有时候张雁回买来到她家里,用完早餐她就打盹,睡会儿觉起来学习。

    上午的时间被睡觉占掉大半, 只能把学习计划往后延长,张雁回自然而然是跟着她的计划来的。蒋春眠睡觉的时候, 他同样随便躺下,等她睡熟就爬起来,托着腮凝望她的睡颜。

    睡够了,蒋春眠做了套卷子,修改完错题, 张雁回和她的速度差不多,他到厨房准备午饭, 炖的山药排骨汤。

    蒋春眠每月有父母双方各自给的生活费,张雁回则有生前攒下的费用,他生前勤劳,闲暇各种脏活累活都干,平时生活勤俭,加之每月的房租费, 竟是笔不费的资金, 和蒋春眠的生活费加起来, 够两人高考前吃好喝好。

    蒋春眠啃完碗里最后一块排骨, 喝了半碗汤,摸摸圆滚滚的肚子, 说道:“明天想吃炸鸡叉。前街的炸货店炸得可香了,可惜中午去的时候卖完了!没吃到。”

    张雁回:“那我明天早点排队。”说完问她:“吃饱了?”蒋春眠嗯了声,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张雁回端走她面前的排骨汤,把剩下的喝干净,随后端着碗到厨房,蒋春眠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张雁回洗碗,她接过擦干净放好。

    “我们这月生活费还剩多少了?”

    两人每月抽出固定资金放到一起用于平常的开销。蒋春眠这边,父母双方早就拥有各自情人,撕破脸后不再避讳,如今两人都还未有子女,据说父亲那边的新妻子已经怀孕,母亲这边也许久未和她联系,他们显然已不再是蒋春眠的倚靠,她得为大学之后的学费生活费做足准备。

    张雁回擦干净手,拿来床底的纸盒,里面是整齐叠放的纸币,数出数目告诉她:“足够。”蒋春眠狐疑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偷着往里面放钱了?”张雁回自然是摇头。

    蒋春眠不信他,自顾自地开始计算月初到此刻的花销,加加减减,纸盒里果然多出钱,她把多出的数目抽出来,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我知道你攒了很多钱!但以后要交学费,还有大学的生活费,以后当然可以再赚,但我们现在要未雨绸缪,不可以大手大脚。明天的炸鸡叉不吃了!我们吃蔬菜吧。”

    张雁回抗议无效,只能变着花样地买来蔬菜,连着吃了几天,两人中午散步消食的时候,路过那家香气四溢的炸货店,蒋春眠觉得肚子又饿起来。

    张雁回:“我请你吃,不用生活费。”蒋春眠拒绝:“那不行!”张雁回刚想再说,蒋春眠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必须得用生活费!吃完这顿,明天我们再省。”张雁回抿着唇笑起来,伸手摸摸蒋春眠的头,转身排队。

    张雁回提着塑料袋,两人散步到小广场里,里面是各种健身器材,蒋春眠坐到跷跷板的一端,张雁回站在她旁边,拿出一次性手套递给她,蒋春眠吃完,张雁回把塑料袋送到她嘴边,骨头吐到里面。

    “你不馋?”刚炸出来的鸡叉,热乎乎的,蒋春眠小心地用嘴撕掉焦脆的外皮,露出里面软嫩的鸡肉。张雁回弯腰擦掉她嘴边沾着的碎屑,说道:“你吃完我再吃。”

    “不行!”蒋春眠拿出一块塞到他嘴边,“既然吃东西不长胖,那就多吃点。”

    她嘴上说着馋,其实吃两三块就腻了,袋子里还有几颗紫薯地瓜丸,她吃了两颗,剩下的都被张雁回解决掉。

    自从那晚张雁回爬到床上,和蒋春眠相拥而眠后,似乎有什么在发生变化。但两人依旧同往常那样相处,张雁回虽然早就死去,如今是恶灵之身,但和生前没什么不同,甚至生活的比生前要更加愉悦。

    生前他拼命赚钱学习,片刻不能安宁。如今他身边有蒋春眠,恨不得将赚来的每分钱都给她花,她计算着两人的生活费,他就提高厨艺,早晨早早地赶到集市买来新鲜的猪肉,炖到蔬菜里,肉香满溢。

    晚上送蒋春眠回家。昙花镇的怨气没法消解,那不是张雁回可以控制的,总有些人被激发出心底恶意无视法律规戒行凶作恶,他时刻守在她身边才安心。

    单元门前。

    蒋春眠挥手和张雁回告别,转身撞见对门的男人。

    男人名字叫赵强,是做装修的,最近被人骗着赌钱,身家全都输光了,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也没管,日日喝酒饮醉。

    蒋春眠近日总能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吵嚷声音,她透过猫眼看过对门的情况,他经常带着一堆男人到家里喝酒,喝到深更半夜,老房子里住着的都是老人小孩,再不就是平淡普通的人,没人敢惹他们。

    蒋春眠尽量避开他,没想到今天正面碰上。

    赵强满身酒气,眼见前面有人挡在门口,心头怒火起来,还未发作就看清眼前人的脸。

    单元门内灯光关闭,门外的路灯照射进来,年轻女孩面颊洁白莹润,眼睛亮晶晶,黑色长发高高扎起,发尾迎着风摆动,充满娇媚。只是穿得衣服不合他心意,宽大的外套遮住她的身形,看不出身材轮廓,赵强眉头压下去,继而嘴角扬起来,酒气轰然涌出。

    “小妹妹回来这么晚啊?我记得你住在我对门,这么晚你一个漂亮小姑娘多不安全,叔叔送你上去……”

    说着,就要扯蒋春眠的胳膊。

    蒋春眠往后退,避开他的手,眉头蹙起,老房子楼道窄,赵强站在那里占据几乎全部的空间,她若是强行往上跑,势必要擦着他经过,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若是被他中途拦住更不好办。

    她比较了一番两人的身形,赵强不是学校里的人,无论是发疯的同学还是李德,身板都很弱,赵强常年干装修,身板挺阔,看起来是那种一拳头能凿穿墙壁的人。

    蒋春眠按捺心头怒火,想着暂且离开到附近避避风头,等赵强离开再回家。

    “我朋友在门口等着我,不麻烦了!”说完,转头就跑。胳膊却猛地被扯住。

    酒气逼近,赵强凑近她笑道:“小妹妹胆子别这么小,我们是邻居,住得这么近,平时帮帮忙怎么了?走,跟我上去!”

    他早就注意到对门的女孩,年纪轻,正是青春活力的时候,家里就她自己住,几天没见有人上门,只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级的男孩,他俩关起门来不一定做什么!这女孩看起来单纯,谁知道内里怎么样?

    赵强舔舔唇,扯住蒋春眠的胳膊往上走。

    蒋春眠深知到楼上就不是回家那么简单,赵强如今喝醉,锢住她胳膊的手似能将她捏断,她拼命抵抗没能挣脱,卯足劲对准他的眼睛扣去,指头狠狠用力,赵强惨叫一声捂住眼,蒋春眠只觉得指腹探到湿黏的地方,她恨恨吐出口恶气,立马朝单元门外跑,还没跑几步,被赵强追上来抓住。

    她高声喊:“救……”命噎在喉咙里,她瞪圆了眼,看向由空调外机口跳下来的张雁回。

    没看错吧?他怎么爬到上面去了?一二三四……那似乎是她家的窗口……

    单元门外有路灯,灯光明亮。赵强的一只眼睛被蒋春眠扣得遍布血丝,怒意涌来,恨不得把她的手腕折断,另一只眼睛勉强可以视物,他大骂道:“别多管闲事!”然后使劲拽着蒋春眠往楼道走。

    还没走几步,他的肩膀被人抓住,他狠狠骂了句:“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话没说完,其余尽数倒退回肚子里,随之而来的便是涌到心脏的颤意。

    “松开她!”张雁回恨得满目血红,蒋春眠的手腕被捏得通红,眼眶不由自主蓄满泪珠,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有不解、困惑,更多的是庆幸。

    他捏紧拳头凿向赵强的面门,蓄满力道的拳头使赵强冲倒在地面,随后他看向蒋春眠,捧着她的脸擦擦眼泪:“你别怕!”然后转身再次朝着赵强打去。

    张雁回出现蒋春眠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紧紧盯着门口的两人,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张雁回的身上。

    刚才赵强突然呆住,她看到张雁回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的脸很白,退尽血色的惨白,额头青筋一根一根地鼓起来,眼眶里流出深红的血液……那两人很快就分出胜负,就算赵强是装修工人,身板强壮,那也比不过早就跳脱出人类范畴的张雁回。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蒋春眠上前拽住张雁回的胳膊:“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张雁回:“他该死!”

    蒋春眠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按在他的眼睛上,擦干净他的脸,再次说道:“行了,你跟我回家。”

    拉着张雁回回到家,蒋春眠开灯,张雁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眼瞳漆黑,眼眶略微有些红,她牵着他坐到沙发上,认真凝视他的脸。

    等了会儿,张雁回的眼睛眨了眨,逐渐恢复正常。

    蒋春眠问道:“刚才那种状态,会时不时出现吗?”

    有点恐怖,勉强能够承受。

    “……嗯。”张雁回抿着唇,两颗酒窝露出来,显得很乖,他挪到蒋春眠的身边,暗暗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开口道:“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会那样,但我能控制。”

    “能控制你刚才还那样!”

    “我就想吓他。”

    蒋春眠无话可说,继续抽出纸巾按在他脸上:“你要是能控制那就尽量控制,在这里还好,监控少,要是我们离开这里,到大城市上学,到处都是监控,被拍到怎么办?不能暴露啊。”

    “我知道。”

    张雁回:“监控应该拍不到。”

    “嗯……嗯?”

    “监控摄取不到非自然现象,如果可以的话,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蒋春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不再提这件事,张雁回凑近她由着她擦脸,黑黝黝的眼瞳专注地凝着她,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她的心脏颤了颤,若无其事地把纸巾丢到垃圾桶,说道:“今晚留在这里吧,你睡客卧。”

    张雁回嗯了声。

    回到房间,蒋春眠躺在床上,被子遮住脸,有些事情她觉得没有必要问就没问。

    例如他爬窗的行为,再例如方正祥的踪迹。

    乌云压住天空,暗沉的天色像极了张雁回的眼瞳,偶尔带着能够使人沉沦的色彩,仿佛无底漩涡。近几日的相处,使她快要忘记张雁回的身份,直到看到他失控暴露出属于恶鬼的那面。

    当时她随着警察到学校观看录像,录像画面的范围涵盖她和张雁回在车棚遇到方正祥以及张雁回替她挡刀,再之后的画面是血花般的白点,持续十几分钟,录像恢复正常,她扶起车子载着满身血的张雁回离开。

    中间空白的十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蒋春眠有了猜测。

    她揪紧被子蒙住头,睡不着,左右翻滚,她起身打开灯,床头柜放着杯白开水,她睡前会喝几口润润唇,端起来喝掉大半。

    心口还是因猜测乱跳,闭上眼睛就是混乱的噪杂的画面。

    房门叩叩两声。

    张雁回在门口询问:“没睡?”

    蒋春眠嗯了声。

    张雁回:“那我进来了?”

    “进来吧。”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蒋春眠没有反锁,张雁回轻而易举地进入她的卧房。

    第228章 恶灵24

    胡思乱想的时候, 张雁回简直是所有恐怖的源头,此刻他出现在面前,那种恐惧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蒋春眠抱着被子坐起来, 倚着床头。给张雁回留出位置。

    张雁回坐到她的脚边, 歪着身子看她。

    “失眠了?”

    蒋春眠睡前习惯散开头发,她在被窝里乱蹭了一顿,发丝张牙舞爪, 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蒋春眠:“睡不着。”

    张雁回抿唇片刻, 询问:“你……是不是怕我?”

    平心而论,张雁回没什么好怕的。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除却脸色白一些,眼睛黑一些,和人没什么区别, 他侧着身子坐在旁边,神色关心, 更是将那份莫名的恐惧消除干净。

    蒋春眠搓了搓头发,犹豫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张雁回抿着唇,专注地望着她,两颗酒窝浅浅露出,显露出莫名的委屈。

    撑着床面的手不自觉收紧,他闷声道:“真话。”

    蒋春眠:“有一点……”话出口就见张雁回的脸色瞬间阴沉, 只是那分阴沉完全没有攻击性, 倒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般, 眼眶又开始红起来, 血倒是没流,干巴巴的红着眼, 配着那张脸,蒋春眠于心不忍,补充道:“准确说,是偶尔,偶尔怕,偶尔不怕。”

    “什么意思?”张雁回问道。

    蒋春眠:“非得给你解释吗?”

    张雁回点头,顿了顿,再次点了一下。

    “好吧,我想想怎么说……”

    “说真话。”

    蒋春眠撩开眼皮看他一眼,张雁回紧咬着唇,唇色泛白,揪着她被子的手用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仿佛她的回答关乎他的生死,她怕不怕对他那么重要?不知为何,她心底生起股没来由的欣喜。

    “我现在就不怕你!”

    就在蒋春眠组织语言的时候,张雁回往前挪,直接挪动到她的面前,她的手被他握起来,指腹冰凉冻得她一缩,就见她牵着她的手,微微扭转身子,触碰到他的后背。

    家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张雁回睡觉穿的是她翻找出来的汗衫,汗衫是大号的,夏季乘凉用的,此刻在他身上虽然有些小,但勉强合适。

    绿底粉花,是奶奶在集市上买的,蒋春眠夏季回来的时候经常穿着汗衫躺沙发上啃冰棍,很跳脱的花色,硬生生被张雁回严肃的气势压得沉稳不少。

    此刻,他背部的花色瞬间被血洇湿,蒋春眠大惊失色,张雁回不紧不慢地道:“这里受了两次伤,两次都是方正祥砍得,一次是砍刀,一次是钢锯。”

    蒋春眠:“……”

    回想起来依旧很吓人。

    张雁回:“虽然能自愈,但我情绪起伏的时候,这些伤口难免会裂开。”

    捏着蒋春眠的手指没有松开,他转换姿势,正面对着她,牵着她的手落在他的胳膊上,少年的胳膊白皙修长,手臂隐隐勾勒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淡色青筋浮现,眨眼间,那条好看的胳膊就变得青紫红肿,小臂外侧有道十几厘米的划伤,皮肉外绽,鲜血汩汩冒出。

    蒋春眠震惊得瞪大眼睛!

    张雁回拧起眉头,回想道:“这是我掉下楼的时候,被树枝划伤的。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我有想过抓住树枝的,我运气不好,树枝只是擦过我的胳膊,下一刻,我就掉在地上……”

    蒋春眠被带入张雁回的回忆,他当着她的面撕开完好的保护膜,把鲜血淋漓的面貌展现在她的面前,白皙精致的少年慢慢地变成血染的模样,他的头部、颈部、四肢遍布伤痕,庆幸他摔下来的高度没把他弄得支零破碎,否则他实在不敢给蒋春眠看。

    人的恐惧更多的是因为未知。他极力在蒋春眠的面前表现得像正常人那样,遮掩所有引起她恐惧的因素,恰恰因此,反而加重她的负面情绪。

    当他一层层地,将掩盖在表面的幕布掀开,呈现在蒋春眠面前的,是他落地后最恐怖的模样。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每一道伤痕,目光落在他的脸侧,他说那里曾嵌进地面的石子,如今石子没有,留下坑坑洼洼的血口。

    目光再次移动,随着他的话语想象他当时的情况,耳边声音渐渐被嗡鸣声取代,眼前仿佛炸开烟花,那烟花是血做的,落在地面的时候,浇了她满头满脸,明明温度温热,落在她身上却异常冰凉,冰得她的心脏缠缩起来。

    “怎么哭了。”张雁回伸手抹掉她的眼泪。

    怪不得感觉脸颊湿湿的,原来是哭了。

    蒋春眠没管他落在眼下的手,反而伸手去碰他的眼珠,纸面白的皮肤,其上镶嵌两颗眼珠,没有眼白,漆黑阴暗,直勾勾地盯着她。指腹触碰,眼皮垂落,感受到那颗眼珠滚了滚,想睁开,却被她压着眼皮没法动作。

    张雁回睁着一只眼睛,她另只手抬起来,落到他的眼睛上,两只眼睛全都闭起来。蒋春眠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就算是鬼又怎么样,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转而去摸摸他脸侧的血,粘腻腻的,竟然是真的,她随手抹在他的汗衫上,搓了搓,把手指搓干净。

    就在蒋春眠摸完他的脖子,如法炮制往他衣服上抹的时候,张雁回眼疾手快捏住她的手,抽出床头放置的纸巾,包裹住她的手指,擦干净,然后问她:“还想摸哪里?”

    蒋春眠矜持起来:“没有了,没有了。”

    纸巾转了个放向,落在他脸上,流出的血擦干净,暴露在外的伤口慢慢地愈合,那张血染的脸再次恢复成白皙干净的面容。

    “我去清理,你想睡觉了吗?”

    蒋春眠躺好:“我试试。”

    张雁回关掉房间的灯,到浴室清理,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带着和蒋春眠相同的气息,他愉悦地翘了翘唇,搓洗完汗衫晒在阳台,走到卧室门口停下。

    里面传来虚弱的试探音:“张雁回,张雁回?”

    张雁回拧开门把进去。

    就听蒋春眠充满谴责的语气响起:“我本来能睡着的,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满脑子都是你说的那些场景,更睡不着了!”

    张雁回蹲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认错道:“对不起。”

    蒋春眠按开台灯,问他:“你其实不用睡觉的吧?”

    “……嗯。”

    “那正好!”蒋春眠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张雁回拦住她:“你想拿什么东西,我去。”

    蒋春眠眨眨眼睛,想了想,说:“拿本语文书吧。”

    张雁回回屋的时候,蒋春眠已经在床上躺好,侧身躺着,双手交叠压在脑袋下面,黑夜里眼睛亮晶晶的,他想到最初见面的时候,这双眼睛充满警惕,然后甩上书包就跑走了,此刻她眼里是全然的信任,乖巧躺在床上,等着他的靠近。

    他猜到她的意图,没说出来,在她留出的位置坐下,问道:“然后呢?”

    蒋春眠说:“你要负责。”

    “嗯,我负责。”

    “念几篇课文吧!加深记忆,还能转移注意力。”

    张雁回弯腰,捏住被沿掖好,蒋春眠两只手伸进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眼睛闪烁星光,精神奕奕,半点没有要睡觉的样子。

    他伸手罩在她的眼睛上,“闭眼睛,我开始念了。”

    “嗯。”蒋春眠闭起眼睛。

    张雁回的声音潺潺响起,熟悉的古诗文流进脑海,慢慢驱赶掉那些恼人的思绪,半梦半醒间,张雁回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蒋春眠意识沉浮,没听清,再然后床垫往下沉,他隔着被子靠过来。

    蒋春眠彻底沉入梦乡。

    第229章 恶灵25

    昙花一中坍塌的事没有引起大范围的关注。学校原来的校长本该调职, 但最近几日频频传出此人疯癫的消息,升职加薪也就不了了之。蒋春眠无瑕理会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近日全身心扑在学习上。

    学校一时半会是建不好的, 昙花一中的学生被分散安排到临近的中学。名单本来没有张雁回的名字, 但他直接跟负责的老师反应,便顺利地跟随蒋春眠分到同一所学校。

    两人每天早早到校,座位自然是没有那么幸运挨在一起。早自习张雁回搬着凳子到蒋春眠旁边, 新学校没有重点高中管理严格,况且昙花镇早已不同往日, 身处其中的人多多少少受怨念影响,自顾不暇,更没空管他人是非。

    蒋春眠很有自制力,去年高考前夕,受父母婚姻的影响, 整日魂不守舍,如今重振旗鼓, 自是精力充沛,势要博得出色的成绩,不仅是对十几年刻苦努力的交待,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怨怼,要让父母后悔当年错了眼!

    她埋头苦学,张雁回却觉得受到冷待, 委屈只能咽到肚子里。课间他来到蒋春眠的课桌旁, 见她杯子里的水都空了, 竟连倒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他枯坐半晌, 蒋春眠眼角都没略他一眼,心底叹口气, 拿起杯子灌满温水,铃声响起的前几秒钟,张雁回按住蒋春眠的手。

    “喝水。”

    蒋春眠的嘴唇干巴巴的,她抿了抿,自然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缓解缺水导致的干渴,她弯弯眼睛表达谢意,张雁回凑近,相距半拳的距离。

    他旁若无人地擦她额头的汗珠,掌心在她脸颊贴了贴,凉滋滋的温度顿时灭掉盛夏高温引起的闷热。临近六月,温度攀升,身边放着天然的降温利器不用是傻子,课桌旁胳膊挨着胳膊,冰凉触感沿着皮肤蹿遍全身,比风扇、空调还好用。

    “总盯着书本看眼睛疼不疼?要劳逸结合,下节课间陪我到走廊散散步吧。”

    蒋春眠的成绩足够好,平日里虽然用功,但也没有此刻这股恨不得黏在课本的冲劲,随着日期临近,有股弦绷紧,往年落榜的阴影笼罩着她,哪怕张雁回给她讲道理摆事实,说她的成绩多么多么稳定,还是夸她聪明,放松片刻,过后又被莫名的焦虑覆盖。

    蒋春眠怕影响张雁回的状态,憋着不说,后来被他问得避不开,只能如实说:“我没有你说的聪明,这是我第二年高考,就算平时成绩好又怎么样?就连老师都说过很多遍,高考拼的还有心态,我心态不行,去年就不行,今年我怕我到了考场还是不行。”

    她说话的时候眼圈微微泛红,眼睛蒙着层薄薄的水膜。张雁回看到她这个样子,只觉得胸口被利针捅刺,酸涩传遍周身,他情不自禁地牵住她的手腕,彼时两人在家里,将她牵到面前,脸对着脸,轻轻叹息一声:“你就是太紧张了。”

    隔天凌晨,张雁回载着蒋春眠到了附近的山头。山路崎岖,杂草丛生,到达目的地后,他将自行车在旁边放好,牵着蒋春眠的手走到边沿。

    “这里可以看到日出。”张雁回牵着她的手不放,再往前半步就是悬崖峭壁,碎石滚落,半晌闻不到落地的响声。他说:“我以前经常来这里。”

    蒋春眠看向前方,雾霭朦胧,金光隐隐罩在山头,山间清晨凉风吹来,她没感受到凉意,因为张雁回套着春季的外套,站在她背后,轻柔地揽抱住她。

    “还冷吗?”张雁回以身体为屏障,挡住凉风。

    蒋春眠摇头。

    这点亲密动作早已习以为常,张雁回的心意太明显,猜测的机会都不留给她,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中,只要她抬头,永远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明明他已经死了,身体都是凉的,可偏偏想到他,就仿佛有团烈火降落,在她周围狂烈地烧灼。

    说话的功夫,面前金光骤然大亮,碧青色的天空被照射发白,火红圆日跃出。

    张雁回说:“在这许愿很灵。”

    蒋春眠登时精神起来,直勾勾盯着张雁回:“是现在吗!”

    张雁回:“是。”

    蒋春眠很想跪在地上用最传统的方式告知各界神仙满足她的愿望,但情绪没到位,在后座抱着张雁回的腰,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天没亮站在山顶,脑子有些懵。

    她睁大眼睛,开始打量哪块位置最好,最能彰显她的真诚。

    张雁回的怀抱空掉,下意识地追过去,没再抱着她,而是胳膊贴着她的胳膊,手背不经意贴碰她的手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才缓解。

    “我以前没许过什么愿望,我的愿望全都给你。”他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勾住蒋春眠的手指,缠了有一小会儿,松开,然后对着初升的旭日高声喊道:“蒋春眠!”

    “心想事成!”

    遥远的天边荡来熟悉的呼喊。

    蒋春眠的耳边响起震天的回声,她还没从那股震惊激动的余味中回神,张雁回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就算……我陪着你。”

    回声慢慢地消失,蒋春眠回味张雁回话里的意思,顿时皱起眉头,他的意思是假如这次还是落榜,他陪着她。蒋春眠紧张的心情被他这句话搅得散尽,连忙捂住他的嘴朝着地面呸呸呸吐了三声。

    “收回收回!不能乱说!”

    张雁回:“那你说。”

    “说什么?”

    “说你的愿望啊,喊出来,就能实现了。”

    张雁回又给蒋春眠做了次示范,蒋春眠学着他的样子,站到边沿位置,胳膊由张雁回牵着,她放声喊道:“我不要求多了,保佑我能正常发挥!”

    张雁回在旁边喊:“蒋春眠说的都能实现!”

    蒋春眠动作稍顿,瞥了张雁回一眼。

    清晨沐浴金光的少年,肌肤白皙透亮,眉眼含着股不同于恶鬼的温柔纯净,黑黝黝的眼神专注凝在她的身上,比面前逐渐灿烂的日光还要耀眼。

    她收回目光,接着喊道:“我中午要吃红烧鸡翅!”

    天空四面传来回音:“好!”

    “我想看电影!我已经半年没看过了!”

    “我们晚上就去看!”

    蒋春眠侧头:“还有几天就……”

    张雁回笑道:“电影也是素材啊,我们考前看电影既能放松,还能积累作文素材。英文电影的话还能多学单词。”

    蒋春眠点点头:“有道理。”

    高考进行的很顺利。蒋春眠不是没紧张,她紧张得手都在抖,然而脑袋没来得及乱想,被严格把控的教室就走进来一个人,此人完全不避讳监考老师,径直来到她的面前。

    蒋春眠刚要出声,张雁回竖起手指放到嘴边:“他们发现不了我。”

    他半蹲在蒋春眠的课桌旁,双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攥住,仿佛捏碎骨头的力道带着股特殊的力量,蒋春眠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神魂俱散,往旁边看,见没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异样,稍稍放心,用口型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你的考场!

    张雁回弯唇笑,轻声轻语道:“想到我们中午不能回家,问问你想吃什么?我看附近有各种小吃,最好还是别吃辣,喝点汤,吃点清淡的菜,这样行吗?”

    蒋春眠瞪着他,那意思仿佛在说:就为这个?就这个值得专门来这里问她吗!还有几分钟就开始发试卷了!

    她用口型说:都行都行!你快点回考场,到考场要专心,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

    蒋春眠穿着校服,板板正正坐着,瞪着张雁回的眼里含着不满,要是能够像他在考场里随意乱动,她肯定要站起来把他推出去!哪有这样的?考试前几分钟还乱窜,她伸手摸着刚刚被他摸过的发顶,直直盯着张雁回的背影。

    他走到门口,脚步稍停,回头,朝着她弯唇笑笑。

    看口型说的是:加油。

    考场出来后,蒋春眠自觉题目很简单,她检查了几遍卷子,心底的焦虑渐渐抚平,离开考场,迎面看到张雁回等在外面,她朝张雁回挥挥手,跑近,出了满额头热汗。

    蒋春眠本就是容易燥热的体质,考试期间备着纸巾,紧张起来掌心满是汗,她跑到张雁回面前,张雁回拿起背包,敞开晴雨伞,罩住蒋春眠。

    “热吗?”

    “嗯。”蒋春眠用纸巾擦干净汗珠,没地方扔,张雁回顺手接过,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张雁回:“热就靠我近点。”

    蒋春眠正有此意,但两人只是贴着走,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

    用完午餐,蒋春眠有午休的习惯,两人早就在附近的旅馆订了房间。在家里一间屋子睡惯了,有时候张雁回会到蒋春眠床上,有时候在地上打地铺,两人订的双床房,但午休的时候,蒋春眠热得不行,考场外的小旅馆空调不管用,呼呼往外冒热风,怎么调节都不行,其他房间也这样。

    蒋春眠翻身,身后张雁回侧身对着她,目光灼灼,蒋春眠开口:“你到我床上。”

    话音还没落全,张雁回就来到她床边,屋内燥热的空气随着他的到来尽数消散,蒋春眠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张雁回说时间不早了,考试还要继续,她不睡觉下午没精神,就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腰,蜷缩进他的怀里,仿佛缩进冰块制造的冰床。

    或许是温度适宜,因气温升起的燥热消失后,蒋春眠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意识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发顶有压感,她眼睛半睁半闭,察觉到是张雁回的唇。

    她登时呆住,不敢乱动,僵着身子缩在他怀里,发顶那道沉重的吻久久未离。张雁回偷眼打量蒋春眠,见她睫毛眨动地飞快,就知道她醒了,他脸也红起来,强装镇静地离开她的头发。

    “醒了?”

    “……嗯。”装作刚醒的样子揉揉眼睛。

    张雁回:“闹钟没响,还想再睡会儿吗?”

    蒋春眠摇头:“睡不着了,收拾收拾走吧。”

    “好。”

    最后一场结束,浑身的担子卸下。蒋春眠出考场就看到张雁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考场门口人来人往,她不顾拥挤,快跑到他的面前。

    “考完了!”蒋春眠估算了大概的成绩,去年她在考场魂不守舍,今年则全然不同,她对自己在考场的状态很满意,因此落笔的最后一刻,心间的雀跃几乎要冲出来。

    她跑到张雁回的面前还不算,双脚像是不听使唤,蹦着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又喊又笑,张雁回何尝不激动呢?期盼了许久的高考,愿望落空,到阴差阳错,以身死之身赴考。

    张雁回唇角翘起来:“那么开心啊。”

    蒋春眠:“明天我要睡到中午再醒!”

    考场外面人山人海,聚集着接考的家长们,两人亲昵的举动引来旁人的围观,张雁回见蒋春眠没注意到,他更加不避讳,恨不得都让人瞧瞧,蒋春眠是他的!想到这里,张雁回收紧环抱着她腰的手:“明天的事先不提,那天晚上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蒋春眠一愣。

    张雁回用掌心擦掉她额头的汗,又给她顺了顺头发丝,笑着说:“没听到也没关系!我现在说,高考结束了。”

    蒋春眠清楚他说的是哪天。自从张雁回身份暴露,无论给自己做多少心里建设,难免心有恐惧,可自从那天张雁回攥着她的手,一寸寸地摸遍他周身的伤口,尝尽他的委屈和苦楚后,那点恐惧就消失不见。

    就是那个晚上,张雁回借着哄睡的时机,在她耳边说小话,他说:还有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期间,两人心照不宣地像从前那样相处,但两人心里都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张雁回又在她耳边说了句。蒋春眠红着脸偏开头,嗯了声,抬眼看他,撞进张雁回含着期待和委屈的眼眸,她抿了抿唇,贴近他的耳朵用同等音量说:“我也是!”

    张雁回却并不觉得满足。他的胃口实在是被蒋春眠喂刁了,目前的状况比曾经好得是天上地下,若是回到几月前的时候,但凡是蒋春眠善意的目光都能让他回味整天,可备考的两三月间,两人同吃同住,虽然没有挑明,可自那日攥着蒋春眠的手摸遍全身,他就觉两人心照不宣,只差高考临门一脚。

    他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到超市买了零食回到家中,夜晚不便在外久留,就算张雁回是鬼,但也要避讳着被人察觉。蒋春眠卸下重担满身轻松,回身就看见张雁回心事重重。

    她头脑嗡得一声响:别是他考试没发挥好吧?

    她考前焦虑,被张雁回开解后倒是轻松很多,仔细回想张雁回的状态,似乎是有点不对劲,考前还总是到她的考场乱窜!若真是因她发挥失常,那就罪过了。

    蒋春眠皱着眉使劲想安慰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还没说完,她抬眼盯着张雁回,被他骤然露出的不满震住,不知所措地张着嘴:“你怎么了?”

    他的神色活像是一只被抢食的幼犬,满腹委屈不敢言明,只瞪着汪汪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不像是考试没发挥好的样子,蒋春眠想不出所以然,随后就听张雁回说:“没听你亲口说出那句话,我总是不安心。”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但还是故作镇静地低声说:“你也知道我不算是‘正常’人,我总是怕你和我相处是敷衍逢迎,有朝一日会因恐惧逃离……”

    蒋春眠算是明白了,冠冕堂皇说了一堆,其实还是没有安全感。但她是正正经经的乖学生,虽然在昙花镇的经历是离奇些,可情情爱爱这些不是张嘴就能来的,可眼前人的模样实在委屈,她咽了咽唾沫,又清了清嗓子。

    “张雁回你听明白了,我就说这一次。”她的眼睛晶亮,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本以为听到真心实意的表白,眼前的少年必定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可实际上呈现在眼前的,是不知道哪里的鲜血流出来,糊了张雁回满脸。

    纵然他的面容精致美丽,可经不起血液涂抹,显露出些微的恐怖感。多亏他看向蒋春眠的眼神一如既往温柔澄澈,蒋春眠暗暗想道:看来他不清楚他此刻的模样。

    熟练地抽出纸张按在他的出血口:“你自己擦擦。”

    张雁回面露歉疚:“我不知道……没吓到你吧?”

    蒋春眠面色如常:“还好。”

    张雁回随便按着纸巾,嘴角翘起来,心底回味着蒋春眠的话,只觉得胸口逐渐热起来,竟然隐隐有生前的活人气息,胸腔裹着的那颗血肉竟慢慢地震颤着,似乎满屋都是他雀跃的心跳声。

    他咧着嘴笑道:“我更喜欢你!”

    与此同时,后背的血液流出来,落在地面洇成小小的水洼,蒋春眠注意到,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之前说过,情绪激动起伏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变化,她暗暗叹息。

    要是人前这样怎么办?不过是几句表白就激动成这样……

    张雁回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但他和蒋春眠相处多日,早就摸清楚她的脾气,她若是害怕必定强壮镇静,撇开眼睛不敢看他又故意装出胆大的模样盯着他,此刻她只是略有些困恼地看着他的出血口,不知道再盘算什么。

    张雁回:“情绪激动时我难以控制外貌的变化,如果多加练习,适应之后就能在人群中没有破绽了。”

    “怎么练习?”蒋春眠虚心求教。她自然是希望张雁回可以顺遂地生活。

    张雁回抿抿唇,苍白面颊浮现浓重的红晕:“再说一遍。”

    “嗯……嗯?”

    “你多说几遍,我听多了,就不会这样了。”

    蒋春眠反应过来,抽了两张纸巾按住他的眼睛,气哼哼地道:“饭都没吃,饿得没力气!”

    张雁回顾不得风花雪月的心思,匆匆擦干净周身的血液进了厨房。

    蒋春眠在旁边帮忙,油锅滋啦响起,他让蒋春眠离远些,不经意扫她一眼,恍惚间似乎回到那间给他带来无尽苦痛的教室,她背着书包闯进来,再一闪神,她弯着腰悄咪咪凑近,大眼睛晶亮,拿着卫生纸按到他额头,指责他做饭不要乱想,否则血滴进锅里味道不好。

    张雁回连忙收住神思,任劳任怨在暑假期间当起家里的小煮夫。

    第230章 恶灵(完结)

    两人是同时收到录取通知书的。

    因为昙花镇情况特殊, 在查到成绩的时候,蒋春眠不放心地整日蹲守在邮局。等到拿在手里的那刻,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蒋春眠趴在自家的沙发上, 面前摆着两张通知书, 挨个字的对比,忽然扬起脸对着张雁回惊讶道:“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们的学校地址是一样的呢!”

    老校区屋子里到了夏季格外闷热,前几日蒋春眠吹空调感冒, 家里的空调就没了用武之地。短袖的边角贴到她的腰上,露出截滑腻腻的腰, 发丝沾在她的额头,细微汗珠布满她的额头。

    下意识地贴近走来的张雁回,伸手勾住他的胳膊,掌心粘腻的汗珠就被少年自带的阴凉气息吞没。

    张雁回自觉扮演起空调的作用,握着她的手用湿巾擦干净, 视线扫过她沾满热汗的脸,随即往下扫过, 迅速收回目光,黑翘的睫毛遮挡住少年眼底热烈的情思,附和着说道:“是啊,多有缘分。”

    然后他蹲在她身边,收起两张通知书,用湿巾细细地擦干净她脸上的汗珠, 蒋春眠舒服得眯起眼睛, 除却月事期间张雁回离得自己远远的, 其他时候两人都恨不得贴在一起, 她早就习惯张雁回无微不至的照顾,像慵懒的猫那样般贴着她的胳膊。

    理所当然享受着张雁回的服务, 紧接着她却像是被烫到似的,浑身僵硬,概因湿巾不知道何时擦落,张雁回的手却还捧着她的脸,那恍如凉玉的触感确实舒服,如果位置不是那么引人遐思的话。

    自高考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除却两人言语眼神更亲近了些,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哪怕是夏夜炎炎,蒋春眠跑到张雁回的地铺上休息,搂抱着他的胳膊,张雁回都是一副稳重踏实的模样,偶尔偷摸摸亲她的脸蛋她只当不知道,羞涩地把头一埋就睡过去了。

    然而此刻,蒋春眠却察觉到向来冷清的张雁回,眼神竟然也似正午的骄阳般灼热夺目,他的手指按着她的唇角,整个人定住了,眼睛眨都不眨。

    蒋春眠被他看得心猿意马,又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这样的好时候,抱着他的胳膊借理,对准他的酒窝亲了口,随后躺会沙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张雁回红着脸追上去,他早就在日日夜夜和蒋春眠的相处中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定力,早前被她看一眼就直流血的场面不复存在,如今猝不及防被她偷了香,也只是眼神暗了暗,待将蒋春眠压到沙发上,骨血里深埋的想要亲近她的欲念占据上风,脸贴着脸蹭着,轻咬住她的耳垂,嗓子眼里溢出奶狗乞食般的哼声:“眠眠……”

    蒋春眠被这低哼差点弄软了腰肢,要是考前张雁回展现出这一身的缠绵的功力,学业之于她也就尽数放弃了!她脸只红了瞬间,张雁回待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翼翼,明明嘴唇挨得极近,毫米的距离,他却只是贴着嘴角,哼哼唧唧的,就是不再进一步,黑亮的眼睛里盛满克制和割裂的哀求。

    蒋春眠心猿意马,早过了被耳提面命学业为重的时期,她推开张雁回,在他幽怨的眼神下,在沙发底下掏出一本漫画。

    张雁回不放开她,搂抱着她的腰贴过去,就算是再冰凉的身体也沾染了细碎的汗珠,他贪恋地吸了口裹着甜腻气息的味道,靠在她肩膀上,“你什么时候喜欢看漫画了?”

    蒋春眠意味深长地瞥向他,随即掀开封皮向他展示内里的旋即,只见前几页还是正常的漫画,待到后面的部分,竟然是栩栩如生的两人紧挨着彼此,脸贴脸,嘴贴嘴,虽则笔触粗糙,但是其中的乾坤却是睁眼就能看明白的!张雁回的呼吸猛地停滞,旋即吐出来的气都是裹着火焰的,瞪圆了那双深邃黑眸,只觉得裹着她腰的手臂被烈火炙烤。

    “啊……”白皙似纸的脸骤然烫红,他微微拉开和蒋春眠的距离,和稍微离她远些,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贴过去。

    蒋春眠虽也羞涩,可奈何男朋友太正经,她不得不担起重任,譬如这男女一事。她并非两耳只闻学习事的书呆子,在青城高中的时候,课余期间时常和同伴玩笑,消息来源皆是那些深谙漫画小说甚至是电影的同学。

    当时听了只觉得荒唐,年少时对于爱情最美好的想象仅限于手拉着手,听到更加亲密的交流,只觉得龌龊!此时却全然不同,张雁回长得俊,性格温柔,那些曾经不经意流入耳朵的信息,统统变化成羽毛刷着她的内心,她躁动不安,终于按捺不住。

    “想不想试试?”蒋春眠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催促的明亮的光芒。胳膊肘轻撞向他的胸膛,张雁回抿着唇,酒窝深深,蒋春眠心内腹诽,要是他此时装正经拒绝她的提议,害她没了脸,他以后就休想再亲近他!连手也不给他牵……

    “想!”张雁回松开揽抱着她的手臂,扭转身子和她面对面,垂着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额头,眼底虽然满是羞涩,却遮挡不住兴奋的光芒,“眠眠我想!”

    话落,不待蒋春眠出声就仿若饿狼扑食般……贴上她的唇,眼睛未闭,黑亮的眼珠盯着面前的少女,两人俱是眼对着眼,颤颤的睫毛几乎重合,就算张雁回满身凉气,此时也浇不灭蒸腾的热浪,呼吸间,两人的短袖皆被汗液洇湿,偏他俩没觉得不舒服,仍旧抱得紧紧的。

    直到蒋春眠笑出声,张雁回才稍微离开她的唇,略有些幽怨地开口:“你教教我……”

    蒋春眠回想刚才的触感,绵绵软软的,虽然不讨厌,可两人的举动实在太傻,眼对着眼,距离那么近,都快成斗鸡眼了!

    “我怎么知道嘛。”

    张雁回拿过漫画,凑近看,蒋春眠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里,衣服汗涔涔的,都不在意,头靠着头,仔细端详那粗糙笔触描绘的陌生知识。

    张雁回加意清了清嗓子:“要伸舌头。”

    蒋春眠凑到画本上,眯着眼睛看,暗暗感叹张雁回的好眼力,她怎么没从这画里看到舌头呢!不过她对这件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故作明白地点点头,“嗯,应该是。”

    张雁回说:“我们再试试?”

    蒋春眠:“你来。”她闭起眼睛,接着又悄悄睁开一条眼缝,还没看清楚张雁回的表情,阴影罩来,耳边更是响起一声震得她神魂颠倒的话。

    张雁回说:“眠眠,要张开嘴巴。”

    蒋春眠自觉不能落了下乘,待张雁回递来有些凉滋滋的绵物后,她便猛地咬住,拿出风卷残云的气势来,直咬的张雁回嘶嘶两声,张雁回微微撤离,虽然有些疼,但是眼睛却极亮,仿佛在探讨疑难般,用认真钻研的口吻说:“不要用牙齿!我再试试,千万别再咬。”

    蒋春眠嗯嗯两声。

    本是想着中午到餐馆里吃一顿丰盛的庆祝餐的,可两人钻研出趣味,等到分开的时候,午饭时间过去,蒋春眠的短袖早已经湿透,张雁回本身有愈合暂且不提,蒋春眠确实红着嘴巴,舌头藏在里面,含羞带怨地瞅着他。

    张雁回意犹未尽地抱着他,知道不能再继续,否则蒋春眠的嘴巴非得破皮不行,他笑着说:“时间过了就过了,中午太热,还是在家里的好。你饿吗?要是不饿的话我们睡午觉吧。”

    蒋春眠捂着嘴摇头:“我想吃西瓜。”她才不想睡午觉呢!虽然张雁回的神色冷淡正常,可是她看得清楚,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跃跃欲试!

    张雁回轻轻地吻吻她的脸蛋,到厨房里切了一半西瓜,勺子插在里面,递到蒋春眠的怀里。蒋春眠接过西瓜抱着,双腿盘起来,张雁回问她想看什么,敞开电视,找了一部最近热播的电影播放,等蒋春眠吃了两口,张雁回自然而然地凑过去,张开嘴巴啊了声,那盛着西瓜的勺子就递到他嘴边。

    蒋春眠再吃一口,间或递到张雁回的嘴边。暑期的燥热就消磨在西瓜的凉气里。

    开学前夕两人将昙花镇的房子租出去,收拾好行李搬进大学附近租好的房子里。附近房价便宜,张雁回租的是长期,尽管学校不允许大学期间留宿校外,但他还是想要拥有属于两人的空间。

    收拾得焕然一新的房间,颇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蒋春眠躺在崭新的大床上,身侧是张雁回,两人对视笑起来,新生活就这么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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