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惠躺下,很快睡着。旁边的被褥发生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面的边角溢出猩红的稠状物体,像是果冻般的东西,它钻进温惠和床面的缝隙,没一会儿的功夫,温惠就被猩红的果冻完全包裹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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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惠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她的面前有一道古朴的暗红色的房门缓缓地敞开,这道门关着的是她的过往记忆。
门里是原本的世界里的家人——
温惠高二的那年,家里的餐馆因意外停业关门,家里两个孩子,温惠是姐姐,爸妈和她商量让她退学,温惠理解家里的困难,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后来,弟弟高考落榜,温惠攒着的钱被爸妈要了去,给弟弟交复读的学费。
暗红色的房门内部,上演的就是当时的画面。那些钱是温慧准备家里度过困难后,继续用于学业的学费。但没想到这件事过后,紧接着,家里不知名的亲戚开始给她介绍对象,话里话外要温惠负担起家里的生活。
地面涌动着暗红色的岩浆,灼热的火舌舔舐温惠的裙角。她面无表情地站在暗红色的木门之外,看着里面的那个她,攒够了失望,背起空空的行囊踏上离家的火车。
又一道暗红色的木门在面前敞开,这道门里关着的是蓝城市的温惠的记忆。
门里是蓝城市温惠死前的影像——
温家的餐馆没有停业整顿,生意日渐兴隆。温惠如愿考上蓝城市的大学,敏感的她察觉到自己和弟弟在父母心中的差别,但到底是生养她的父母,她所求不多,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爸妈规划好的人生里往前行进着。
家里亲戚给温惠介绍了一位颇有资产的二婚男士。男士家里是开连锁餐厅的,温惠的爸妈看中男方的家世,温惠没有拒绝,和男士开始交往。
记忆到这里开始急转直下。那男的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但他富裕的资产使周围的人故意忽略掉他品行的低劣。他的妻子在他的眼里是免费保姆和发|泄对象,最终,他的妻子受不了他畜牲般的对待抑郁自杀。
温惠在和他交往的短短一个月内,被他强行拽到床上侮|辱。后来好不容易逃离那间囚房,和父母哭诉,他们却指责她不知检点,转过头来商量起要和那男的尽快商量婚期,免得女儿肚子大了惹人笑话。
温惠面无表情地听着,离开了家门,蜷缩在逼仄的巷道里,没等到天光放亮就离开人世。
暗红色的岩浆翻涌怒号,裹着温惠的湖绿色绸裙映照在火光里,像一簇崭新的嫩芽在荒芜的地面破出。
困扰温惠许久的问题在梦里得到解决,原来蓝城市的温惠竟然就那么蜷缩在巷道里离开了。她感到愤怒,无边无际的绝望向她笼罩而来。
她险些透不过气。擦掉泪珠,她迈进那道充满诡异和恐怖的房门。
原来就算她的人生经历被改变,家庭没有那么困难,她的学业也能继续下去。但在爱里迷失的“温惠”只会越来越妥协,最后走上一条并不如愿的道路。
温惠迈进房门的那一刹那,岩浆翻滚,巷道里的尸体变化为浑身粘稠的怪物,朝着没有丝毫准备的温惠扑来,温惠猛地朝门后奔跑,然而她的背后没有道路,只有猩红色的岩石组成的高峰险壁。
往前一步,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温惠回头,潮热的风贴面刮来,怪物匍匐在地,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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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色的果冻紧紧缠缚着里面的“食物”,陷入噩梦的“食物”剧烈挣扎,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缩,她仰着脆弱的脖颈,被粘稠的血肉紧紧缠住,气息逐渐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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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惠想要纵身跃入没有尽头的深渊,但她看到陡峭的岩壁和擦落后没有回响的石块,在“被怪物厮杀”和“坠落悬崖粉身碎骨”里,恐高的温惠选择前者。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悄悄地往前蹭了两步,就是这明显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温惠在怪物那双血红的眼瞳里看到属于人类的错愕的情绪,难道它还是有情感的吗?
温惠紧接着想,跟它求饶它能听懂吗?
怪物有类人的脑袋、躯体和肢干,没有包裹血肉的外皮,因此显得格外恐怖血腥。温惠忍着恐惧,脚底踩着的岩浆剧烈的翻涌,竟然弥漫出一股白色的烟雾,她嗅到烟雾里调料剂的味道,与此同时,怪物发出尖锐的嚎叫。
温惠猜测它是在恐吓她。
没什么好怕的。温惠这样安慰自己。
温惠等待了会儿,怪物始终维持匍匐在地的姿势,温惠站得很累,蹲在地上,见它没有反应,直接坐在汹涌的仿佛岩浆般的地面,掌心撑着红色的表皮。
这里难道是梦吗?
温慧喃喃开口:“你是什么东西呢?梦里应该感觉不到疼吧。你会吃人吗?”
怪物匍匐在原地的动作使温惠放心。她自顾自地问了些怪物回答不出来的问题,看到它逐渐展露迷茫的表情,温惠轻轻笑了声,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渐渐消散,她略显好奇地盯着这里的环境。
温惠认定这是梦境。
既然是梦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温惠理了理裙摆,湖绿色的绸裙,是暗红色的环境里唯一的异色,她站起来,裙摆被腥潮的风吹得飘舞,裙摆堪堪遮住腿,根。温惠蹬掉拖鞋,脚底踩着暗红色的海浪。海浪的触感温热,甚至有种血液在里面流淌的错觉。
怎么可能呢?
温惠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她想到了郑松,想到睡前那句僵硬到有些生涩的“惠惠”。叠字是很亲密的称呼,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想的,郑松每次这样喊她,她都不由自主地产生被爱着的感觉。
想到郑松,温惠便开始考虑早饭该给他做什么。她早晨起得很早,有时候会给他煲一碗鸡汤。总感觉这里的空气弥漫着股调料剂的味道,温惠被这股明显厨房的气息截断思绪,怎么梦里都是厨房的味道啊?
那只凶恶的怪物见温惠姿态放松地坐在海浪里,顿时露出气恼的表情,朝着温惠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巴。猩红海浪起伏,温惠环抱双膝,害怕地等待了会儿,发现它只会威胁她,根本没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温惠站起来,朝着怪物走去,那只怪物竟然垂低脑袋,然后一溜烟地不见踪迹。
温惠抿着唇,微微笑起来。
或许梦里的场景并没有她想象的可怕。
天空呈现暗红的颜色,地面是粘稠的仿佛海面的视觉感官,脚底接触的地面仿佛被地暖烘烤过,暖烘烘的。温惠觉得,梦里的怪物虽然有恐怖的外貌,但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外强中干,她都没做什么呢,就被吓跑了,该不会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巢穴,蜷缩起来了吧?
梦里时间的流速过于缓慢。
温惠闲得无聊,在梦里闲逛起来,她走到一处有着巨大石块的地方。石块的内部被掏空,有颗类人的脑袋露出,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
果然没猜错。怪物回到它的巢穴。
温惠笑着说:“你睡觉吧。我不打扰你,只是在梦里无聊,闲走到这里。我随便看看,你不用管我。”
这里地面的材质接近海岸边的细沙。温惠捧起满满一把暗红色的沙砾,手掌触碰到沙面的底部,那里更加温暖,且有血脉搏动的声响,温惠好奇地将手伸向沙面的底部。
她没注意到石穴里的怪物朝着她呲牙。旋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不,是胸膛,战栗地倒进石穴。温惠的手掌被沙面里面的温度烘得暖暖的,她开始用细沙堆积城堡。
只在视频里见过,她没有亲手试验。现在在这片贫瘠的暗红色的沙面上,她那根名为浪漫的神经动了动。
很想亲手垒造一间美丽的城堡,让这片荒地看起来没有那么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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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亮起来。
摊在床面的猩红血肉聚拢成郑松的模样,他抬起僵硬的手指,揉了揉胸口,那里残留被踩踏的痕迹,猩红的眼珠紧紧盯着温惠撩开薄被的双腿,她的脚背绷直,脚底微红,就这样踩着怪物血肉织造的梦境世界,在里面胡乱动作。
他昨晚刚刚降临在这里,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满地都是随意跑动的“食物”。他在自己的巢穴里睡得好好的,忽然间地面裂开缝隙,他就掉到了这里。掉到了一个男人的车顶,他懵懵懂懂地顺着车子的缝隙钻进去。占据了男人的身体,男人的残留意识使懵懂的怪物有了行动的目标——
回家。
老婆做好饭等他开饭呢。
郑松的眼球缓慢地转动,随着天边的日光彻底照亮这间被猩红血肉覆盖的房间,倏地,那些血肉猛地回到郑松的身体,他的身形突然晃动。
眼底猩红渐渐褪去,郑松捂着脑袋:“......嗯?我这是怎么了?”
温惠醒来的时候,郑松已经用完早餐,是她昨天在超市买的吐司和牛奶,他匆匆吃完,临走前和她告别。
“看你睡得沉没叫你,快到时间了,随便吃了点,我走了!”
温惠眨巴着眼睛,没等到他喊自己惠惠。
“嗯。路上注意安全。”
郑松离开。
温惠没有心思吃早饭,随便煎了一颗蛋,打开电视。
楼底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和早间新闻的报道声一同——
“请广大市民夜间休息时注意呼吸通畅,尽可能和家人睡在同一房间......由于空气污染,呼吸系统受到感染,本地已经出现多例睡眠中死亡的病例,多由惊惧引起的呼吸困难导致,为此,专家提出以下的建议......”
温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
她昨天晚上做得那个梦也很吓人。
要是那时候她跳下悬崖,大概就会半夜惊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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