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浅在后面帮张大娘推着板车,两人来到了一处寂静的巷子口。
巷子狭窄潮湿,地面墙上满是青苔,里面房屋破败,陈旧的岁月感扑面而来。
顾浅浅跟着张大娘走到了最后一间屋子前,张大娘停下脚步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随后才从身上摸出钥匙去开门,只不过她手抖的厉害,钥匙怎么都插不进去。
顾浅浅看着绝望的老妇人,她叹了一口气,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我来吧。”顾浅浅见状轻轻道,拿过了张大娘手里的钥匙。
“嘎吱—”破旧的老木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门口太窄了,板车进不去,张大娘背起女儿的尸体,可还没有跨过台阶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瞬间痛哭流涕:“女儿啊,娘没用啊。”
顾浅浅把板车竖放靠在墙上,听到声音后,她连忙走过来扶起张大娘。
并把自己手里的小箱子递给她:“张大娘你帮我拿着箱子吧。”
张大娘还没有反应过来,顾浅浅就已经背起了那具女尸。
尸体冰凉僵硬,背上犹如背了一块冰。
顾浅浅低头看着女尸垂下来的手,一只手上四个手指头都被砍了下来,血肉淋漓。
这么小的姑娘,怎么下得去手。
张大娘赶紧跟上,一手拿着箱子一手拿着女儿的断指。
顾浅浅把女尸放到床上,喘了一会儿。
“姑娘,开始了吗?”张大娘弱弱地问,她看了一眼女儿,又忍不住伤心起来,转身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
顾浅浅想了一会儿,看着张大娘:“张大娘,我们先报案……报官。”
他杀事件,一般先经过法医尸检,再由入殓师进行修复,但她不知道古代的流程是不是这样。
如果是的话,或许要等仵作来验身以后,确定死亡原因,才能进行敛尸工作。
谁知张大娘听到这话眼睛暗了下去,后退了几步,连忙摇了摇头。
“没用的。”她有些挫败。
顾浅浅抿了抿唇,有些疑惑:“什么没用?”
张大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年逾四十的妇人,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满脸绝望:“官府不会管的,像我们这样没钱没势的小人物根本就报不了官。”说完双手掩面,低低啜泣。
顾浅浅听着难受,谁的命都是命,况且,如今张大娘女儿的尸体被人明目张胆的丢到了大街上,何尝不是对衙门的一种挑衅。
“张大娘,你想讨回公道吗?”
张大娘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顾浅浅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张大娘,我有办法帮你报案,你且等着。”
张大娘抬头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满是老茧的手握着顾浅浅,一脸期望:“姑娘,你真有办法?”
顾浅浅点点头。
……
“砰—砰—砰”
“何人在此击嗝……鼓?”衙府的门打开,一位捕快醉醺醺的走了出来,口齿不清的问。
顾浅浅放下鼓槌,郑重道:“我要报案。”
捕快明显有些不耐烦,都囔了几句,最后还是把她带了进去。
顾浅浅脸上依旧围着面纱,她不想让人认出来。
知县听说有人报案,快速换好了官服,正坐在上堂。
顾浅浅瞧着知县,那知县长得方方正正,一脸正气严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昏官啊。
倒是这里面的捕快一个个无精打采,有的还哈欠连天。
“啪”知县拍了一下案板,两边的捕快吓得抖了抖,稍微站直了身形。
知县沉沉开口:“下跪之人有何冤屈,速速报来。”
顾浅浅没有跪,她微微行了一礼,“知县大人,今日小女路过街南路时,发现杏花巷张大娘的女儿被人杀害并且抛尸在了街上。”
听到“杀人抛尸”四个字时,知县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身体微微往前倾,“竟有如此之事,你且细说。”
顾浅浅又把她今天看到的一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知县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好半响才开口:“那张大娘与你有何关系?”
“无任何关系。”
知县又问:“那你为何来替她报案?”
“因为我是她女儿的缝尸匠,张大娘此时极度伤心,特委托我来向大人您禀报。”
知县一听,摸了摸黑色的长胡须,若有所思。
“如此恶□□件,本县定会查清。”
随后,他向身边的先生交代了一句,那先生领命而去。
“姑娘,我派仵作随你前去,你且等下。”
判案第一步,验明正身。
他才刚刚到京城上任,却不想就接到了如此大案,这京城恐怕也不是什么平安之地。
风平浪静的外表下,实则诡谲动荡。
……
知县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随顾浅浅去往张大娘家,还安排了两个捕快随行。
老仵作拎着一个大箱子,一脸板正。
来到张大娘家之后,他稍稍问了几句情况,随后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老夫要开始验尸了,还请二位回避。”老仵作严肃道。
顾浅浅和张大娘走了出来,张大娘扶着柱子,怕自己倒下去。
顾浅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生离死别,谁都会经历,她抬起的手默默放了下去。
“姑娘,衙门咋能让你报案呢?”张大娘眼睛红红的。
顾浅浅倚靠在门框上:“我瞧那知县两袖清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大娘给打断了,她压下声音,唯恐被屋里的人听到:“两袖清风?那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年不知道贿赂了多少银子,满身铜臭味,搜刮的都是些黑心钱,心肠也黑。”
七八十岁?顾浅浅有些不解,那知县明明瞧着才不过四十啊。
“张大娘,今日我去报案,那知县才四十多岁啊。”
这下轮到张大娘迷糊了:“真的?”
顾浅浅点点头:“真的。”
张大娘挠了挠脑袋,难道换知县了?
顾浅浅抬头望了望天,奇怪,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此时却乌云密布,颇有要下雨的架势。
屋内,仵作带上面罩,褪去了女尸的衣服,女尸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迹,大腿内侧还有明显的刀伤。
他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从头颅开始一路往下,绕是他见过尸体无数,可还是被女孩身上的伤口震撼到了。
女孩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肤,有针扎的、刀割的、柴火烫的……
当他看到女孩肚脐眼上方血色梅花图时,心神一震,怎么会有这个。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强忍着检查下去,女孩大腿处一片血肉模糊,红色的血肉已经开始发白,偶尔可见蛆虫爬过。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刀具检查女尸的下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老仵作突然一骇,脸色怒气浮现。
简直禽兽。
许久之后,他收拾好工具,扯下面罩,而屋外的雨也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老仵作把门刚一打开,张大娘就赶紧拉着他的袖子询问。
老仵作先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怜悯,不过什么都没说。
他侧过身看着顾浅浅:“这位姑娘,你跟我来一下。”
老仵作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顾浅浅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无人的屋檐下,他才开口:“姑娘,看你小小年纪竟然敢来为人缝尸,当真有魄力啊。”
顾浅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作何回答。
她其实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为了给小言挣医药费,她跟着师傅学习帮死人化妆收尸。
只因这份工作工资高,而且行业竞争也不激烈,有时候一天能接到好几单。
她从十八岁就开始做这行,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见笑了,请问里面那位姑娘死因是为何?”顾浅浅眉心蹙起。
老仵作摇了摇头,目光凝重:“那姑娘生前遭了大罪啊。”
“怎么说?”
“她是窒息而死。”他侧过头,“你知道她为何窒息吗?”
顾浅浅摇了摇头。
老仵作低头轻轻说了一句话。
顾浅浅瞳孔收缩,竟然是……
“所以,你才不当着张大娘的面说,怕她受不了。”顾浅浅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老仵作默认。
看了一眼天色,他拎起箱子,用外衣包好,随后提醒道:“小姑娘,其实这是京城第二起案子了,第一位受害人也是年轻的小姑娘。”
第一位受害人肚脐眼上方也出现了血色梅花图,只不过死状没有屋里小姑娘那般惨烈。
顾浅浅拽紧手心,心砰砰直跳,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了上来。
连环杀人案!
老仵作继续说:“小姑娘,你要多加小心,以后尽量少走夜路。”说完就一头扎进了雨里。
不过幸好雨不大。
直到仵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顾浅浅才转身往屋走,心里的惧意挥之不去。
走进屋子,顾浅浅调整了一下心态,让张大娘帮忙打来了一盆清水。
她洗了手,拿起三根香在女尸身旁点了起来。
做这一行的,在动手前,一定要先烧香问慰亡灵。
顾浅浅洗干净手帕,把小姑娘身上擦得干干净净。
看到女儿身上的伤时,张大娘气的牙齿作响,她的女儿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顾浅浅把女尸大腿根处的蛆虫一个一个挑了出来,连带着一丝碎肉,她尽量不去看那惨状模糊的地方,可脑海里还是想起了刚刚仵作的话。
“高|潮窒息,屋里那小姑娘生前遭到了多人侵犯,而且那些人还用上了一些别的东西。”
“小姑娘定然受不了,痛苦间已然没了呼吸。”
“那就是一帮畜牲。”
盆子里的清水变成了红色,顾浅浅把帕子扔回水里,随后,从自己的小箱子里面拿出了针线。
由于时间匆忙,她就在最近的秀铺买了细针肉线,但其实缝尸用的针要比平常的针大上许多,不过幸好小姑娘断的是手指,细针就能缝。
入殓师不光要帮尸体化妆,更重要的是帮他们修复遗体,让他们灵魂完整。
她穿过线,拿起一截断指,神情专注而认真。
三根香已经到了尾声,屋外的小雨也渐渐的停了下来。
顾浅浅剪掉最后一根线头,长舒了一口气,手有些生了,不过问题不大。
随后她为小姑娘穿上衣服,开始化妆。
又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顾浅浅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完工。
张大娘走过来一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的女儿终于可以完完整整的走了,她跪在地上:“谢谢姑娘。”
顾浅浅连忙扶起她:“张大娘,你先起来。”
“张大娘,这几天知县定会传你问话,你如实说就行。”顾浅浅捏了一下眉心,身体有些疲倦。
张大娘连连点头,随后掏出了五两银子递给顾浅浅。
顾浅浅收下,放进了荷包里。
……
走出杏花巷,顾浅浅舒展了一下腰身,扭了扭有些疲劳的脖子,取下面纱放进了箱子里。
此时,天色雾蒙蒙的一片,因为下雨的缘故,今日黑的格外早。
顾浅浅走了两步,突然一拍大腿,她说过今晚要去接阿虞的,不能失约。
她连忙向青泓书院奔去,一路上黑灯瞎火,安静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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