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⑦①
梁挽颐在金属门前僵硬地站了一会儿, 最后下定了决心,决定还是到底层去看看。
这是迷雾中唯一的方向了,她别无选择。
梁挽颐沉默地咬着牙, 赤着脚,顺着柔软如肉感的楼梯一步步向下走去。
一扇扇银色的银色金属门镶嵌在侧边的肉墙里, 每路过一扇门, 梁挽颐都会在门前驻足观察一下。
这些门单从外表来看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每一扇门的密码锁都无法使用了。
那些门是从肉质的墙壁里生长而出的, 边缘连接着粗细不一的血管,因此梁挽颐不知道这些密码锁是否是被电源所控制的。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 这一定和徐念有关, 他不想让她进入舱室。
如果放在之前,她大概会认为他是为了保护她才这么做, 可联想到他那时回头看来的眼神, 梁挽颐又不太能确定了。
她不知道徐念在想什么, 也猜不出来。
这条向下的楼梯道很长,长到几乎没有尽头,梁挽颐在规律的心跳声中,一路往下走,只觉得那份死寂愈发令人心慌。
她咬紧了牙关, 陷入掌心的指甲带来轻微的疼痛, 让她勉强维持着镇定。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四周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 像是向着幽深的水底逐渐沉去, 走廊的墙壁上也没再出现过窗户, 封闭又窒息。
当梁挽颐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门时,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扇门呈圆形, 凭空挡在了向下的楼梯道上,将楼道里的所有的缝隙都堵住了。门也不是金属质地的,而是和周围的墙壁一样,是那种褐色的肉门,上面还有细微的血管凸起,肉块一下下地翁动着,像在轻轻地呼吸。
在门的正中央刻了一串很规整的数字——“2179”。
梁挽颐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串数字不是刻上去的,它和那座“银河宫殿”中的简笔画一样,都是由那种古怪的真菌生长而成的。
看来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这些真菌不仅可以绘制图画,也能够书写文字,就是不知道那些较为复杂的文字和表述方式它们是否也能生长而出。
这座建筑中的文字和图画似乎都不是人为书写上去的,全都来自于这种真菌苔藓。
梁挽颐迟疑地抬起手来,她在想,这些墙壁上的内容到底是这种奇特的生物自发生长而出的,还是说它们是受到了人类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指示。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说明眼前这些东西是拥有生命的,它们会自发地将自己的想法以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传递出来。
那么这串“2179”的数字也许是它们想要传递给人类的某种重要信息。
如果是后者,就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这些生物传递出来的信息是人类授意的,那么他们必定是有着什么目的。
另一种情况则是,这些信息是由非人的生物,例如实体想要传递一些信息用以迷惑人类
思及此,一些之前发现的,混乱的线索慢慢被她串联了起来。
首先是这扇门上由这些苔藓书写出的“2179”的数字,其次是在舱室的衣柜里,看到的绘制在衣柜顶棚的简笔画,最后就是徐念纹在锁骨上的“2179”的数字,包括打开舱门的密码也是这串数字。
如果说,这些真菌真的是被实体操控用来迷惑人类的,那其中就存在着矛盾之处。
“2179”这串数字如果真的是实体想要传达给人类的,它必定带有某种负面的影响,和恶毒的引导性。
而徐念会把“2179”纹在锁骨上,则说明他必定和实体是一伙的,是在欺骗像梁挽颐这样的人类。
可是衣柜上的简笔画又暗示着被悬挂于皮囊之中的人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实验品,让她对徐念产生怀疑。
如果她真的脑袋一热,把皮囊中的人类放了出来,他们才会真正受到实体的伤害。
徐念阻止她这么做,则说明他和实体绝对不是一伙的,他和实体站在对立面。
这两处的信息呈现出的内容非常矛盾,所以等等!
梁挽颐突然反应过来,也许徐念,包括那些指示古怪真菌向人类传递信息的生物,既不是人类阵营,也绝非实体阵营,而是一个不明目的的第三方。
这一刻,当初陶馨雅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即使这些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当初的那段视频中所留下的一句句警告仍旧历历在目。
“‘门’虽然可以给人类提供帮助,但绝不是我们的朋友,它只是一道凌驾于我们之上的规则,人类在它面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蝼蚁”
也许徐念的确没有骗她,他确实和实体不是同一个阵营,他隶属于“门”的阵营,和实体之间是绝对的敌对关系,但也同样不是人类的朋友,也因此,在最后的那次回眸中,他才会露出那么冷漠的表情。
梁挽颐猜测着,或许他一直以来对她表现出的友善只是为了消除她的戒心,借此更好地去对付实体
徐念之前说“门”并非陶馨雅所说的那个意思,而是一种无限接近于真相的概念时,梁挽颐还以为陶馨雅是受到了污染,才给她传达了错误的信息。
可她如今想来,又突然觉得,有可能陶馨雅和徐念所说的都是正确的,陶馨雅让她寻找“门”,可能不是让她真的找到“门”,而是去寻找某个和“门”相关的非人阵营寻求帮助。
而“门”真正指向的概念也如徐念所说的那样,绝不是她可以轻易探知的。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看向了面前这扇肉门,她现在要尝试推开这扇门了。
也许推开门之后,她真的会看到徐念站在里面等她;也许推开门之后,她会忘记一切,开启新的生活,而这里的一切都只会像一场噩梦一样,随着消失的记忆一同远去;又也许,她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她将会面临最可怕的后果,那将是比死亡更令人痛不欲生的结局
当然,无论门后是什么,这一切总是需要有个结果的。
梁挽颐慢慢将手按在了那扇门上,正当她想用力往前推动时,门上却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像一张张开的嘴,将她的手整个含了进去,直含至了她的手腕。
梁挽颐吓了一跳,她想将手抽回去,但已经晚了。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像被一股力气吸住了,完全浸泡在某种真空的环境里,有无数根密密麻麻的触须伸了出来,在她的手掌指缝间不停舔动,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
梁挽颐的头皮都麻了,鸡皮疙瘩从手臂爬到脸上,胃里也翻涌了起来。
她僵硬的过程里,那裹缠在她手上的触须很快就收了回去,将她的手掌含入嘴中的裂缝也鼓起腮帮子把她的手吐了出来。
梁挽颐赶忙后腿几步,看向自己的手,就见她的指缝和手背上都沾满了黏稠腥臭的透明液体,显然和那些悬挂在半空的皮囊之中塞满的液体是同一种东西。
在梁挽颐的惊恐的注视下,门上那道裂口又慢慢合上了,露出了一块液晶屏幕,屏幕上蹦出了些文字。
【身份认证完成,控制中心正在为您开启】
那些文字非常规整,就像是用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出来的。
梁挽颐茫然地反应了好半天,她总觉得这些文字并不是她所熟知的汉字,更不是英文,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述方式,可她就是能看懂它所表达出的意思,在目光接触上去的瞬间,那些文字就自动翻译成了她所能够理解的模样,清晰到她甚至完全无法看清那些文字本来的面目。
紧接着,肉门的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伴随着肉块摩擦发出的闷响,梁挽颐面前的这道挡住前进的道路的门彻底缩进了两侧的肉墙里,张着一张漆黑的嘴,对她做出了无声的邀请。
门内同样是一条楼梯道,里面没有光线,所以看不清这段楼梯到底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梁挽颐紧紧攥着袖子,犹豫了一番,终是压着内心的恐惧,一脚迈了进去。
她走进门后的瞬间,那道肉门就又在她身后合上了,她有些惶恐地回头望去,望着紧贴在她后背上封住来路的肉门,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没事的,如果真有她无法躲开的危险,她也逃不掉,梁挽颐安慰着自己,慢吞吞地伸出脚来向着这向下的楼梯继续往前走去。
这处空间并非是完全的黑暗,两侧的墙壁上生长着一些会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苔藓,只是这些苔藓并没生长成什么有特殊含义的内容,既非文字,也不是图画,好像只是单纯地长了满满一片墙壁作为照明来用。
楼梯不长,梁挽颐很快就走到了最底部,那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非常窄,但很长,在她面前的是一面横向距离极大的墙。
这面墙不只是单纯的墙,在墙上打了一排银色金属制成的巨大的正方形抽屉,一块块地排列在一起,非常整齐,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安静狭窄的空间让梁挽颐的心跳变得更快,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更没有任何提示。
墙上的抽屉都是一样的大小,方方正正,长宽大概是一米二左右,和传统的单人床的宽度差不多,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一面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梁挽颐慢慢抬起头,这间极窄的长方形房间非常高,大概是五层楼的高度。
但从这些抽屉来看,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梁挽颐知道,她必须要打开抽屉,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她的拳头紧了又松,做了好一番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处距离她比较近的抽屉前。
每一个抽屉上面都有两个半圆形的把手,正好可以一只手握住一根把手使力。
梁挽颐慢慢将手搭在了把手上,全身紧绷,一鼓作气,往后猛地一拖。
抽屉安装了滑轮,所以并不重,伴随着滑轮摩擦的声音,她非常丝滑地将面前的抽屉拉了出来。
她瞪着双眼,紧盯着抽屉里面,只这一眼,她吓得腿都软了。
抽屉里躺了个人,更准确的说,那是一具面色发青的尸体。
并且梁挽颐对那具尸体无比的熟悉。
徐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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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⑦②
梁挽颐只觉得手脚冰冷, 眼前发黑,她倒退了三步,差点摔坐在地上。
怎么会是徐念?这个抽屉里躺的竟然是徐念!
梁挽颐几乎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可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徐念的尸体却仍躺在抽屉里, 透着一股浓郁的死气和冰寒, 那青灰的脸色绝不是一个活人会散发出来的。
徐念死了,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是因为受了太重的伤所以死了?尸体又被送到了这里?
不, 不可能,时间上根本说不通!
难道说徐念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所以徐念所说的, 会在2179等她, 是指他的尸体会在这里等她?
那她一直以来看到的徐念其实是鬼魂?她活见鬼了?
梁挽颐慢慢仰起头,目光从面前这一整面墙上镶嵌着的抽屉上一一扫过, 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 她突然就发现, 眼前这个地方的构造根本就是一间用来储存尸体的停尸房!
梁挽颐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她不知道其他抽屉里是否也躺着冰冷的尸体,她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随手拉开了一个抽屉就看到了徐念的尸体。
梁挽颐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将两只手放在了旁边的抽屉的把手上,用力往后一拽。
滑轮摩擦的声音在这空旷巨大的房间里显得极为刺耳, 梁挽颐屏住呼吸, 低头向抽屉里看去。
只见这个抽屉里同样躺了一具青灰冰冷的尸体,而这具尸体的脸还是徐念!
如果不是双手扶着抽屉的把手, 梁挽颐可能已经站不稳了。
她连忙伸头向她拉开的第一个抽屉里看去, 那具徐念的尸体仍死气沉沉地睡在里面, 没有丝毫挪动。
也就是说这两个并排挨在一起的抽屉里都是徐念的尸体!
梁挽颐紧紧捏着抽屉的把手, 因为太用力了, 指尖都已经发白了,她惊恐地再次看向了周围的那些,没有被拉开的抽屉。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明白了为什么她只是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就正好看到了徐念的尸体。
她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一口气将周围的抽屉全部拖了出来。
巨大的声响带着回音,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藏在死寂中的不知名怪物吸引出来,一口将这处空间中的一切全部吞噬。
梁挽颐紧咬着嘴唇,目光快速向那一排排拉开的抽屉看去,果然,每个抽屉里都躺着一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长着徐念的脸,他们一个个皆面色青灰,双眼紧闭,毫无生气。
每一个徐念都穿着白大褂,衣服整齐,身材也完全相同,不存在只是不同的人换上了徐念的脸的情况。
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梁挽颐真的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产生了一种似梦似幻的眩晕感,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无法分辨她现在是在做梦,还是身处于现实中。
空气安静得可怕,梁挽颐的大脑一片混乱,她愣怔地站在原地,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才好。
所以徐念反反复复地跟她说,他不会死,难道就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因为是已经死亡的人,所以不会再死第二次,也因此,普通人对他造成的伤也会迅速愈合?
那么实体会将他打伤,是因为实体的伤害是针对灵魂的吗?
可是就算真的是已经死亡的人,就算她之前所见的那个徐念真的是亡魂,那又怎么解释这些停尸柜里躺着的全是徐念呢?
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徐念?他们真的全都是徐念吗?
混乱的思绪让梁挽颐的太阳穴都有些胀痛,不等她想清楚,那些被她拉开的抽屉突然“砰砰”几声自动合上了。
梁挽颐猛地一惊,她下意识就向后躲,直至后背贴上墙壁才停下来,她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面嵌满了停尸床的墙,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这面巨大的横向高墙突然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竖直的缝隙,墙面以这道缝隙为原点,向两边划开,就像一扇自动门一般在梁挽颐面前缓缓打开。
墙壁和底端以滑轨的方式相连,伴随着“哗啦啦”的轨道摩擦声,这面墙连同着这一墙的停尸柜缓缓沉入了墙壁之中,露出了一条向里的幽深通道。
梁挽颐紧张地盯着那条通道,就看见有一道人影从深处走来,逐渐走到了光线之下,转眼间就到了她面前。
当她看清那个人的脸时,她脸上的不可思议之色再也掩不住了。
徐念!
为什么又是徐念!
不一样的是,眼前这个徐念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是活着的,他活生生地走到了梁挽颐的面前。
徐念走到通道口站定,对梁挽颐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仍旧穿着那件白大褂,白大褂里面是绿色的手术服,他身上的衣服很干爽,没有丝毫血迹,他的脸色也很红润,绝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他戴了一幅金丝边眼睛,唇角挂着一个很淡的笑。
梁挽颐有些恍惚,挤满了整个脑袋的疑问让她哑然,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又是那么的违背常理。
正如徐念所说,他的确在这里等她,他没有骗她,可梁挽颐现在已经无心去考虑徐念是不是在欺骗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挽颐好半天才憋出了这句话来,她的喉咙发紧,连带着声音也非常紧绷。
“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徐念轻轻笑了一声,“我不是说了,我在等你吗?”
他说话的时候,轻轻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他的手指很修长,手背纤瘦,骨节分明,他的目光从镜片后、指缝间透出,带着那种很浅的笑意,让梁挽颐莫名有些发怵。
按理说金丝边眼睛这种东西是会让人看起来更加斯文儒雅的,徐念本身又长得很清秀,那种斯文感该更胜才对。
可梁挽颐却总能从他那浅淡的笑容背后捕捉到一种细微的疯狂。
就好像他的笑容和温和只是一层虚假的外壳,而这外壳之下的则是会撕碎一切的野蛮怪物。
“跟我来吧,”徐念慢慢朝她伸出手来,“只需要睡上一觉,一切就都会结束。”
梁挽颐望着徐念的那只手,她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的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恐慌,她想要后推,可她的背已经紧贴在了墙上,她退无可退。
梁挽颐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才哑着声音问道:“那些柜子里的尸体是什么?是你吗?”
徐念不置可否地轻轻歪了歪头,笑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梁挽颐死死地盯着徐念,继续问道:“那你到底算是活人还是死人?”
“如果我已经死了,我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说话?”徐念反问道。
“怎么不能?”梁挽颐道,“万一你是鬼呢?”
徐念有些被她的话逗笑了:“所以你怕鬼吗?”
梁挽颐没接话,只警惕地看着徐念,像是要看穿他外表的这层伪装,看清他皮下的本质。
面前的徐念让梁挽颐有种很浓的怪异感,和之前她和徐念相处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她又说不清楚这种怪异感到底来自哪里,她只觉得非常不安。
徐念稍显无奈地耸了耸肩:“梁小姐,就算我真的是鬼,这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因为我会给你提供帮助,让你脱离这个恐怖的地方,这不就够了吗?”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我不会强迫你做出决定,更加不会对你下任何命令,”他说着就转过身,向通道里走去,边走边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想要结束这一切,就跟我过来。”
“那我要是拒绝呢?会怎样?”梁挽颐出声问道。
徐念脚步微顿,回头看来,他眉眼微弯,笑盈盈地道:“结果你应该能想到吧,咱们这里已经被实体入侵了,虽然你一时半会还没有受到影响,但被污染是一种必然。”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又道:“梁小姐,我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我也没有义务保护你,所以事先说好,你如果被污染了,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哦。”
他的声音轻柔,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和她闲聊,梁挽颐却听得心底发凉。
绝对不是错觉,她能从徐念的语气里听出一种很浓重的恶意,他好像巴不得她赶紧去死。
“怎么样?做好决定了吗?”徐念见梁挽颐沉默了好半天,这般问道。
梁挽颐紧了紧拳头,轻抿着唇,抬脚跟着徐念走入了通道。
徐念笑了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通道很暗,但不长,才走了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
出现在梁挽颐面前的是一间巨大的实验室?
这应该是实验室才对,但又有些不同。
房间里摆放着很多梁挽颐不认识的仪器,似乎全是用来检测身体的,在角落里还安置了数个排列整齐的手术台,旁边摆着桌子,上面放着例如手术刀针管一类的器具。
梁挽颐仰头看去,头顶被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完全覆盖,而玻璃之上正是那些淡绿色的液体,和无数交错纵横的血管。
她由下向上,正看到那颗巨大的心脏的底部,它仍剧烈而规律地跳动着。
梁挽颐突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她此前去的那些房间,无论是最顶层的“银河宫殿”,又或是那一间间悬挂着皮囊的舱室,它们都和这颗巨型心脏被那一根根的血管连接着,也不知是给心脏给予养分,还是从心脏中汲取养分。
但眼前这个巨大的空间却完全脱离于心脏之外,和它没有任何关联,没有一根血管通往她脚下这个地方。
控制中心
梁挽颐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词,所以它是控制什么的?
“别看了,”徐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梁小姐,你对这里的好奇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你的所有记忆马上都会消失。”
他指着角落里的那些手术台道:“现在这里的病人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可以选一个喜欢的位置躺下。”
“放心吧,”他从旁边拉过了一个小推车,打开墙上的柜子,拿出一件件地仪器往里放,“你只需要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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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儿应该还有一章,不过会比较晚了。
◉ 73、⑦③
梁挽颐顺着徐念的话看向那一排排的手术台, 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些猜测,但那些猜测太过诡异,即使还未成型都让她心慌得不行。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徐念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靠墙边的位置就不错,你去躺着吧, 不会有任何疼痛感和不适感的。”
梁挽颐扭头看向徐念, 他此时已经把要用到的东西都摆在了小推车上,有很多把型号不一的手术刀, 锋利的刀刃上闪烁着银光,还有几根装满了药剂的试管,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念将披在外面的白大褂脱了下来, 放在了电脑桌前的转椅上,露出了里面的绿色手术服。
手术服是很宽松的短袖, 露出了他修长的胳膊, 绿色的裤子妥帖地垂着, 显得他的腿很长。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徐念边往手上戴上了一副手套,边笑着问道。
梁挽颐的手指上有一处被她咬出来的伤口,因为她没心情给予太多关注,那处伤口在她一次次地握拳下反复撕裂,现在又传来了轻微的疼痛感。
这种疼痛感让她的思维变得愈发清晰, 她便更紧地握住拳头, 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
她紧盯着徐念,突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徐念大概是没想到梁挽颐会这么问, 他稍愣了一下, 随后两手一摊, 道:“我就是我, 我还能是谁?”
“你根本就不是徐念!”梁挽颐突然一个健步冲到了他面前, 手攥住他的衣领就用力往下拉。
他身上穿着的手术服本身就是“V”字领,在梁挽颐这番大力地拉扯下,他微俯下前胸,露出了锁骨。
只见他的右侧锁骨之下镶着一串“2179”字样的纹身。
“怎么会这样!”梁挽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前这个“徐念”竟然也有这串意味不明的纹身!
难道说这个纹身不是独一无二的?
还不等梁挽颐想清楚,“徐念”便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胳膊往后一拧,将她重重地搡了出去。
梁挽颐站立不稳,直接扑到了小推车上。
“徐念”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压在她的背上,一手从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由上往下将她罩住,他没使太多力,但也没收着力道,窒息感让梁挽颐说不出话来。
“梁小姐,我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才让你这么得寸进尺?”他语气里的恶意几乎已经掩不住了,这与他温柔的嗓音极为不适配。
“你放开我!”梁挽颐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掐得她的喉咙一阵阵发哑。
“徐念”冷笑了一声:“让我放开你是等着你对我动手吗?梁小姐,从优先级来看,我的命可比你的命值钱。”
“徐念”没想真的掐死她,但这种程度已经让梁挽颐很难受了,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她突然明白了“徐念”的意思。
她艰难地道:“你以为我要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锁骨上是不是也有那个纹身。”
“哦?原来是这样吗?”
因为是背对着“徐念”的,所以梁挽颐看不到他的表情,因此她并不能判断出“徐念”是怎么想的。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在好奇这个纹身。”“徐念”慢慢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梁挽颐就见他用那只手抓起了小推车上的一管药剂,那根药剂的顶端带了根尖针,只要把针扎入皮肤里,试管里的液体就会顺着皮肤流入血管。
梁挽颐心中一惊,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吗?!我不相信你!这就是我的选择!”
她的力气根本不如“徐念”,所以她的挣扎完全是徒劳的,梁挽颐只觉得无比的绝望,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徐念”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徐念去哪了。
她想起了徐念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了那一个个的停尸柜里躺着的“徐念”的尸体
难道说,徐念所说的,他会在2179等她,指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会在这里等她吗?
可是这个假的“徐念”对她根本没半分善意可言。
还是说,她认识的那个徐念对她其实也没有善意,否则他怎么会在最后那次回头时,露出那么冷漠的表情。
梁挽颐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弄明白这些,她等了半天,但预想中的疼痛都没有传来,她再次睁眼时,就看到“徐念”拿着试管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他竟然真的放开了她,又将手上的试管随手放在了小推车上。
“你说得对,”他道,“我不会强迫你的,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梁挽颐赶忙爬了起来,缩到了角落,一边握着脖子,一边警惕地看着他。
“徐念”很是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梁小姐,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是非不分啊。”
“徐念在哪?”梁挽颐紧张地问道。
“徐念”慢吞吞地拖了把椅子坐下,这才道:“徐念就是我,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你不是!”梁挽颐咬牙切齿地道,“他不会叫我‘梁小姐’,而且他说过会保护我,他也从来没做过伤害我的事。”
梁挽颐放下了捂在脖子上的手,她白皙的脖子上被掐出了一道红印。
“徐念”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梁小姐,你这个形容好像我喜欢你似的”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其实你想的也没错,徐念是我,但我不是徐念。”
“什么意思?”梁挽颐没听懂。
“徐念”并没有隐瞒她的意思,甚至很耐心地给她解释了起来:“其实很好理解,你可以把我当作是人格分裂,而你嘴里的‘徐念’,正是我的一个人格,所以他是我,但我不是他。”
梁挽颐表情凝重,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你是主人格?”
“不不不,我可算不上是主人格,”“徐念”却连忙摇头,“只是徐念和我们不太一样。”
“你们?”梁挽颐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你有很多个?”
“徐念”摸着下巴思索道:“我看看怎么跟你解释,其实是这样的,我有很多个人格,除了主人格以外,我们都可以以现在这样的方式站在你面前,虽然我们各自独立,但我们思想统一,我们在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但是吧,这个徐念,他很不一样,因为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徐念”说着伸手拉下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锁骨上的那串数字,然后道:“你不是对这串数字好奇吗?那就正式认识一下吧,‘2179’是我的名字。”
梁挽颐吃惊地看着他,她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只问出了一句指向不明的“为什么”。
“你想问哪个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叫这个名字,还是为什么‘徐念’会给自己单独取个名字?”
2179笑了笑,也没等梁挽颐继续问,就徒自给她解答道:“我会叫2179当然是因为这个数字有着别样的意义,这个因果关系是因为它有意义我才被以它命名,并非因为我的名字是它,它才变得有意义”
“至于‘徐念’为什么会给自己起名字?大概是因为他算是一个比较叛逆的人格吧,”2179很无所谓地道,“他倒也不是个例,按理说他这副德行早该被主人格格式化了,免得引起什么不好的反应,可惜我们现在太缺人手了,就留着他勉强用喽,反正他也没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2179所说的话已经完全超出了梁挽颐的理解范畴,她呆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2179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我只是有些不满,徐念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友善?你有什么是值得我们对你友善的吗?死掉一两个又不会有什么影响,更何况像你这种接触过实体的,早晚会受到污染,早点杀掉才更加保险。”
“梁小姐,我巴不得你赶紧去死,免得在这里碍事,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讲,你死了,反倒会让更多的人安全,这不是更加省事吗?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费尽心思地非要护着你,总不会是喜欢你吧?”
他那赤.裸.裸的恶意让梁挽颐心中一阵恶寒,她强忍着,仰头问道:“徐念在哪?”
“他在哪?他应该已经死了吧,”2179毫不在意,“就算不死,估计也快了。”
梁挽颐心中一紧:“可是徐念跟我说过,他不会死。”
2179笑了起来:“梁小姐,你理解错了,徐念是会死的,但2179不会。”
他道:“你不是好奇外面那些柜子里装的尸体都是怎么回事吗?那些就是像徐念这样的,是已经死去的人格,但是也不能说是死亡,用格式化来形容才更加准确。”
“一个人格死去,就会有一个新的人格产生,我们永远是2179,我们还是我们,我们一次次地死亡,又一次次地新生,所做的事情,想要达成的目标都从未改变过,只要这个地方不消失,2179就不会死。”
2179大概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了,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梁小姐,我看你好像很担心徐念,你不会只是因为他随口说了几句要保护你之类的话,就以为他喜欢你吧?”
他眉梢微挑,讥笑道:“我可不信他会喜欢你,他那个人啊,就是比较圣父的性格,让我恶心,还好他马上就可以消失了,我跟他当同事这几年,真是把我恶心透了!要不是人手不足,主人格不出面我也会先一步送他去格式化的。”
他说着,突然“啧”了一声:“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徐念竟然给自己起了这么个肉麻的名字,他是在期许着谁想念他?”
2179扭头向梁挽颐看来,笑问道:“梁小姐,你会想念他吗?”
他并没有等梁挽颐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你甚至都不会记住他。”
他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眼底笑意更浓:“这还真是矛盾呢,你想记住他,就必定会因为实体的污染而死;你不想死,就必须要忘记他,人都不记得了,你要拿什么想念他?”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道,“反正他也马上要被抹除掉了,记不记得他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从本质上来看,徐念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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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⑦④
徐念从未露出过这种充满了不屑和嘲讽的神情, 所以,虽然眼前这个自称为“2179”的人和徐念长着同一张脸,梁挽颐也能很清晰分辨出, 他们两个的差别很大。
2179所提供的这些信息实在是太具有颠覆性了,梁挽颐紧锁着眉头, 只觉得迷雾丛生。
“你好像并不排斥跟我说这些。”梁挽颐没有和2179讨论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而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2179看起来很愉悦, “徐念什么都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我可没这个顾虑,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我可以一一给你解释。”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比如实体,比如真相, 再比如我们脚下的这座建筑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这些, 我全都知道。”
梁挽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事实上,这一刻的她很心动,那些困扰着她的谜题,眼前这个人都能解答,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 2179不会欺骗她, 他没有骗她的必要。
她知道知识和真相会给她带来可怕的后果,也许是死亡, 也许比死亡更加可怕, 但在那股强烈的, 来自于真相的吸引力下, 她只觉得无比的兴奋和渴望, 这几乎让她忘记了那份未知带给她的恐惧和不确定。
她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强忍着冲动,对2179道:“我不想知道,你不用跟我说。”
2179笑了一声,再次用手指把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推起:“梁小姐,不必紧张,我只是和你开个小玩笑,不会真的告诉你这些问题的答案的。”
梁挽颐仰头看着2179,没答话,她轻握着被捏疼的手腕,思考着眼下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徐念受了重伤,还让她来最底层,说是他会在这里等她,但她来到这里之后只看到了2179,这说明他所谓的,在等她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徐念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变态。
他显然对她有着不小的恶意,他甚至对徐念也充满了敌意,但经过了刚刚那番交谈,梁挽颐心中的不安反倒变轻了。
只要徐念不是在骗她,他让她来到这里就说明2179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事实证明2179到现在为止也的确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除了他刚刚以为她要偷袭他时,反应得有些过于激烈了以外,他并没有太多的出格行为。
但是还有一点梁挽颐想不通,在最后的那次回头时,徐念为什么要用那么冷漠又陌生的眼神看她?
他那时在想什么?他那时又想做什么
梁挽颐一抬眸便对上了2179望来的目光,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徐念最后会用那种眼神看她,不会其实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对他产生怀疑吧?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以她的敏锐程度,她不可能发现不了2179和徐念不是同一个人。如果她怀疑徐念,她一定会纠结犹豫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梁挽颐恍然明白了过来,徐念不会是在担心她会去找他吧。
如果她不是对他心生怀疑,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她肯定会去找他的。2179给她的不安定感太强了,她一定会去寻找更为安全的徐念,更何况徐念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说不担心他,肯定是假的。
于是梁挽颐再次向2179询问道:“徐念在哪?”
“我早说过了,他应该已经死了。”
“那尸体呢?”梁挽颐追问道,“你不也说了,你们死亡之后的尸体都会被安置在外面那些停尸柜里,你好歹告诉我尸体在哪。”
“你就这么关心他?”2179俯身凑近,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梁挽颐毫不退让地回望着他的眼睛,点头道:“是,我是很关心他。”
“你喜欢他?”2179好奇地问道。
这问题非常唐突,但梁挽颐并没流露出任何窘迫之色,她很坦荡地道:“我承认我对徐念是有一些好感,但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想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
说完之后,梁挽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她和徐念躲在衣柜下面时,那个非常莫名其妙的亲吻,这让她心中的那份坦荡突然就变得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她下意识攥紧衣袖,强迫自己镇定。
那只是一个意外,她这样跟自己说道。
好在2179没再多问,他双手环胸,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梁挽颐:“梁小姐,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的目光轻轻瞟了一眼放在小推车上的药剂试管:“只要把它注射进你的身体里,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或者,”他再次看过来,笑道,“我会告诉你徐念在哪里,你可以在这座建筑里自由活动,只不过生死自负,我绝不会救你。必要时刻,指你如果受到了实体的污染,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除掉。”
梁挽颐紧盯着2179,她知道他跟她说的这些全是真的,他如果想杀她,不需要拐弯抹角地欺骗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摄影师,此时此刻又孤立无援,眼前这个男人甚至只需要一只手就能轻易制住她。
她思索片刻,仰头很坚定地道:“我选择生死自负。”
“好!”2179点头,他并没对梁挽颐的选择做出任何评判,只道,“跟我过来吧。”
梁挽颐赶紧抬脚跟上他。
在实验室的角落有一处封闭的隔间,2179拉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整体构造像一张正方形的盒子,空间不小,却摆满了计算机的主机箱,显得很拥挤。
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的画面被分成了好几块。
梁挽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上面的画面竟然是这座建筑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
画质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大概,有几块区域甚至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花。
梁挽颐眯起眼睛在这些画面里寻找了一番,却并没有找到徐念的身影。
她扭头看向2179,眼神有些焦急。
2179没急着和梁挽颐说话,而是在电脑桌前的转椅坐下,用手指快速地敲了几下键盘,这才转动转椅,看向梁挽颐。
“其实徐念本来不该这么惨的,”2179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虽然我们没有对抗实体的能力,但一般来说,实体也没办法轻易把我们伤成那样。”
梁挽颐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2179颇为不屑道:“当然,这都要怪他自己,谁让他那么不小心呢?”
“他真的死了吗?”梁挽颐沉声问道。
“你应该用格式化这个词来形容,”2179掀起眼皮看过来,“他以前被实体打伤过一次,那次他就伤得特别严重,身体几乎完全损毁,要不是我们实在缺人手,也没有太多资源了,主脑也不会费力地把他修好。”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2179将双手盖在了膝盖上,笑道,“你知道他那次是为什么受伤吗?”
梁挽颐摇了摇头。
“那当然是因为你!”2179的笑意中又散发出了那种极为浓重的恶意。
“你说什么?”梁挽颐吃了一惊。
“你不记得了,”是个陈述句,2179的语气很恶劣,“这也很正常,谁让徐念都不在意了,甚至愿意和你冰释前嫌呢,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可惜他是我,但我却不是他,我可没法替他做决定。”
“到底发生过什么?”
梁挽颐很茫然,但她却突然有些明白2179为什么对她的态度会这么差了。
如果说徐念真的因为她被实体打伤过,2179作为徐念的另外一个人格,会厌恶她倒也说得过去。
2179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他只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你还是去问徐念吧,他如果不想告诉你,我也没有跟你说的必要。”
梁挽颐捕捉到了重点:“所以徐念没死是吗?”
“他的确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2179将转椅转了回去,熟练地敲起了键盘。
很快,屏幕上的画面就出现了变化,那些有画面的小块全部消失了,只留下被雪花覆盖的几个监控点位在屏幕上放到最大。
“梁小姐,我其实还蛮好奇的,”2179边敲键盘边道,“如果徐念真的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梁挽颐反问了一句。
2179笑了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令我觉得恶心,不过你们人类,本来就是这样,自私又贪婪,丑恶得让人作呕。”
梁挽颐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没有因为2179明显的羞辱表现出丝毫的愤怒来,反倒是很平静地问道:“听你的意思,你不是人?”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像人吗?”
“不像。”梁挽颐摇头。
“那不就对了。”
梁挽颐吸了口气,又问道:“所以徐念也不是人对吗?”
2179“呵”地讥笑了一声:“从本质来讲,徐念就是我,我都不是人了,你难不成还指望徐念是人?”
“不过,”他话峰突又一转,“他的确比我更像人,也比我对你们更友善,所以他的格式化是必然。”
他没再给梁挽颐继续往下问的机会,而是指着屏幕道:“实体会损坏监控,徐念应该就在这几个监控坏掉的房间里。”
“梁小姐,我很乐意看你去给他陪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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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晚点还有一章(应该指不确定,有一定的概率)。
wb放出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完整的地形图了,大家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
◉ 75、⑦⑤
梁挽颐无视了2179赤.裸.裸的恶意, 语气平静地问道:“屏幕上的这些地方都是哪里?”
一共有三个监控点闪着白色的雪花,覆盖了整张屏幕的单调色块看上去非常沉闷。
2179用手指在其中两块画面上轻轻划过:“这两个地方都是安置着皮囊的舱室,其中一间你应该已经去过了, 另一间距离也不算远。”
“不过,”他稍顿了一下, 又道, “我想徐念应该不在这两间舱室,他一定会把实体从舱室里引开, 避免实体污染到其他人。”
2179的手指停留在了最后一块画面上:“他大概率在这里等死呢,这里你也去过, 就是你醒过来的那个地方。”
“那个“银河宫殿”?”
2179颇为奇怪地看了梁挽颐一眼:“你叫它‘银河宫殿’?”
“有什么问题吗?”梁挽颐问道。
“是有问题, 因为叫错了,”2179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 “那个地方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太阳温室’。”
梁挽颐稍稍愣了一下, “太阳温室”,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明明每个字梁挽颐都认识,可乍一听到这个组合,她却觉得非常的异样,甚至生出了一种既迷茫又清晰的矛盾感,仿佛有什么东西通了, 又仿佛有某些知识钻进了她的大脑。
那座宫殿的墙壁上分明绘制了整片银河系的星图, 但那个地方的名字却叫做“太阳温室”,而非“银河宫殿”
是“太阳”不是“银河”, 是“温室”而非“宫殿”。
这个名字其实多少有些奇怪, 但梁挽颐就是觉得非常合理, 没有比这几个字更加贴切的形容了。
在宫殿最中央的棚顶上绘制的团是象征着太阳的三足金乌, 所以那处宫殿的核心很显然不是“银河系”, 而是“太阳”或是太阳系。
至于“温室”这个词难道那处宫殿是在孕育着什么吗?
太阳温室处在这座仿佛拥有着生命的建筑中的最顶层,疑似是“大脑”的位置,是除开“心脏”以外的另一个关键部位,而这个核心却被以“太阳”命名,作为“温室”存在于这只生命体之中。
地球是太阳系中唯一孕育着生命的星球,必然和这间温室有着某种关联,梁挽颐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她又没办法清晰地描述出来
不等她把这些线索理清楚,就听2179道:“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真的要去找徐念吗?”
他收起了不屑,反倒很难得地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这使得梁挽颐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将他错认成是徐念了。
梁挽颐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想好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生死自负。”
她等了半天,2179却没再开口。
她抬眸望去,就见2179非常疑惑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问题吗?”梁挽颐看起来出奇的冷静,这让2179觉得更加奇怪了。
“梁小姐,你就不害怕吗?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实体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被徐念引到了太阳温室,你现在跑过去,很可能会正面遭遇它们,被实体污染的结局可比死亡还要可怕。”
梁挽颐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我不去一趟,一定会后悔的。”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到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拿什么后悔?你甚至不会因为你把徐念忘记了这件事而感到难过。”
这话徐念也说过,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好像没正面回答,她那时窘迫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事实证明,徐念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她所掩饰和回避的那份细微的心思,他全都已经看在眼里了。
梁挽颐道:“你也不能保证,我不会再次想起现在的事情,或是再一次被实体盯上,徐念答应过我,如果我再次陷入了这些危险,可以向他求助,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你竟然是想去救他,”2179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梁小姐,你知道你这个想法很不自量力吗?你根本救不了徐念,你现在去找他,就是给他陪葬的。”
他说到这突然止了声,然后道:“当然,我没有劝你的意思,我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我只是把后果跟你说清楚。”
梁挽颐“嗯”了一声,像是完全没把这严重的后果放在心上,她问道:“如果我选择到此为止,不再继续往前,你们会怎么处理徐念和实体?”
“很简单,”2179语气轻松,“太阳温室是我们这里防护最森严的地方,那里有自动弹出的装置,只要启动,实体就会被驱逐出去。”
“至于徐念他就比较惨了,自动弹出装置会瞬间摧毁掉他的身体,不过其实也没关系,主脑会利用他死亡时产生的能量,重新制造出一个他来,他会获得新生,除了没有现在的记忆,也不再拥有徐念这个名字以外,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2179说这些时似是觉得很愉悦,竟然笑了起来。
梁挽颐沉默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常的病态。
虽然他说自己不是人,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大概都不会太正常吧。
“梁小姐,我想跟你说的是,就算你去太阳温室找到了徐念,也不会改变最后的处理方式的,我们依旧会启动自动弹出装置,到时候你会和徐念一同被毁灭,当然,你毁灭时产生的能量依旧会被我们利用起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我要是能把徐念带回来呢?”梁挽颐问道。
2179哼笑了一声:“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你的自信,不过你可以试试。”
“好,”梁挽颐点头,“那我走了。”
“等等。”2179叫住了她,他又在键盘上快速敲动了几下,梁挽颐就见在房间的角落里亮起了红色的LED灯,在灯光的照射下,她这才注意到,那里竟然有一部电梯。
电梯门“咔”地一声打开了,露出了里面极为狭窄的空间。
这部电梯比正常电梯的尺寸小太多了,看上去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三个人,电梯门和墙壁都是由银色的金属拼接而成的,只是在金属的边缘缠绕着一些粗细不一的血管,血管的另一头深入墙壁之中。
浓郁的科技金属感和扭曲盘绕的血肉组织交错在一起,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怪异。
“上电梯吧,”2179道,“这部电梯会直接把你送去太阳温室,如果你能成功避开实体找到徐念,就把徐念带到这部电梯来,电梯会送你们回到这里的。”
梁挽颐说了声“谢谢”。
2179“哼”了一声:“我可没想帮你,只不过如果可以把徐念的身体回收,将他重新格式化能节省不少能源,主脑本来就动力不足了。”
“我知道。”梁挽颐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电梯前面,此时此刻,她总算是紧张了起来。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所做出的这个选择非常冲动,她就应该什么也不管,直接把这一切忘记,开启新的生活。
徐念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能力有限,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不错了。
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徐念,她又不是恋爱脑,更加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她就是个普通人,更何况就算她真的想舍己为人,以她脆弱的身躯,她又能救得了谁呢?
是她的直觉催促着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是命中注定,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
她知道,如果不迈出这一步,不管她逃去哪里,有关于实体的一切都不会结束,她的身上背负着的是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来的使命,沉重阴郁,却无法让人忽视。
她是去寻找徐念没错,但她知道,她不止是要去找徐念,是超出维度的力量在指引着她,不是来自充满恶意的实体,更像是她内心的,最本源的声音。
梁挽颐一脚迈进了电梯里,转头最后看向了电梯外的2179,她道:“我会把徐念带回来的。”
“梁小姐,要不是知道我们是不会被实体污染的,我都快要以为徐念也变成实体的信徒了。”
他道:“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迷惑人类的把戏,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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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⑦⑥
电梯门在梁挽颐平静的目光下慢慢合上, 随后整部电梯都轻轻震了一下,这才缓慢地向上方升去。
这狭窄封闭的空间并非绝对的安静,透过金属四壁, 梁挽颐仍能听到那一下下的规律心跳声,似是与她自己的心跳声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直至这一刻, 梁挽颐才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竟然就这么直愣愣地冲出来了, 待会儿要是正面遭遇实体,她必定毫无胜算。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压下心底升起的恐惧,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 就不能后悔, 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后悔。
电梯上升的过程里,她又忍不住开始思考了起来。
2179所提供的信息非常多, 其中也涉及到很多重要线索, 比如说徐念的身份, 比如说他们的立场。
他们不是人这点倒没出乎梁挽颐的意料,但从2179一些言辞和行为上来看,他虽然对她态度很恶劣,但对于人类,他应该还是处于一种相对比较友善的立场上。
2179对她的讨厌应该来自于他所提及的, 那些被她遗忘掉的记忆。
徐念曾因为她的缘故, 受到过很严重的伤害,所以2179在迁怒她。
梁挽颐并不觉得2179是在骗她, 如果说她之前还曾多次对徐念产生过怀疑, 那么对2179所说的那些, 她是基本上完全相信的。
因为徐念对她太友善了, 总让她怀疑他别有用心, 2179则不同,他一上来就满怀着对她的巨大敌意,如果他想欺骗她或是利用她,大可先装模作样地博取她的信任再说。
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2179,或者说是徐念,他们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不属于人类,却有着人类的外表,他们生活在这只奇怪的生物体内,拥有着一定的抵抗实体的能力。
他们是实体的敌人吗?那他们又是否是人类的朋友?
既然有着多个人格,那么他们的这些人格又是否立场统一呢?
在梁挽颐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电梯始终上升着,直至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才彻底停下。
时间仿佛都静默了几秒,面前的金属门才缓缓地向两边打开。
当金属门彻底打开时,她没立马走出去,而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用手指攥紧了衣袖。
这部电梯位于一处冰川缝隙里,门被无数根血管缠绕遮挡着,像覆着一层蛛丝,向外望去,视线有些模糊。
很显然,这部电梯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
梁挽颐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挡在面前的血管,那些血管并不粗,大多都是手指粗细,却比想象中的更坚韧,手按压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某种温热的跳动感,像是真的拥有生命一般。
梁挽颐轻咬着下唇,忍着心里的紧张和害怕,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血管,从电梯里钻了出去。
这处冰川缝隙和她苏醒时的地方很像,她提着一颗心,四处观察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别的活物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实体在哪里,但至少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但是同样的,她也不知道徐念跑到哪去了。
梁挽颐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很快就走到了冰川缝隙的出口处,只要钻出去,她就会再次回到那个墙壁上绘制着银河星图的宫殿,回到那间“太阳温室”。
是会先遭遇实体,还是先找到徐念,这完全是个概率问题,梁挽颐也说不好,只能看运气了。
她踌躇了片刻,就鼓起勇气,咬牙矮身钻了出去。
这处缝隙刻在肉质般的墙上,有一定高度,梁挽颐从缝隙里掉出来,脚踩在略有些柔软的地面上之后,稍踉跄了几步。
眼前的空间瞬间放大,视野也豁然开朗,有淡淡的光芒从天穹落下,梁挽颐抬头看去,就又看到了那绘制在棚顶的三足金乌图案。
太阳温室
这四个字又一次地从梁挽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轻皱眉头,心底那份异样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临门一脚,又缺失必要参数。
梁挽颐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些无用的想法从大脑里驱赶出去。
实体可能就潜伏在这处空间的某个角落,它们会影响人的思维,也会被“想法”所吸引。
多想多错,梁挽颐小心地克制着自己的思维,目光在这座“太阳温室”里四处寻找了起来。
这间宫殿非常大,但宫殿内部并没有什么遮挡,如果在哪个角落有人,是肯定能一眼看见的,可梁挽颐看了一圈,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徐念不在这里?
那他会在哪?在某处裂缝之中吗?
梁挽颐表情凝重地看向了围在四周的高大的墙壁,如果徐念躲在某处裂缝里,那找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她总不能大喊一声“徐念你在哪”吧?那不就成了活靶子,徐念不一定先听到,实体可能就先找过来了。
梁挽颐稍微有些慌,恐惧感像一根根粘腻的丝线裹在她身上,无处不在。
她只知道这里有实体,却不知道实体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实体具体是什么模样,一切都是未知的,说不定她下一次眨眼,面前就会突然出现不可名状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生物,将她的身体和灵魂彻底吞噬。
梁挽颐挪着步子朝着宫殿最中央的那处水池走去,她知道从那处水池往下看去,能看到那颗浸泡在水中的巨大的心脏,它此时也一定在持续不断地跳动着,也许那里的视角可以给她提供什么线索呢?
从墙边到达水池的距离不算远,但梁挽颐因为谨慎走得很慢,好半天才靠近水池。
梁挽颐站在水池边上,探头向下看去,可这一看之下,她却吃了一惊。
她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暗色水面,映入她视线的是一个幽深无底的黑洞,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是它本身就没有尽头,还是只是视线无法抵达终点。
梁挽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原本的水池和那颗跳动着的心脏跑到哪去了。
她从这里一路走到底层的时间不算太长,这短短的时间内,这一大片水是怎么被运走的?
还是说,她通过那部电梯来到的其实是另一个地方,并非是她苏醒过来的那座宫殿。
梁挽颐想得太投入了,这处漆黑无边的洞穴仿佛在她的视线里一圈圈地转动了起来,她产生了一种无法抵抗的眩晕感。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她看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缓缓跌去,奇怪的是,这一刻的她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她甚至很平静地默认了这一切。
这个跌落的过程非常缓慢,她仿佛看到时间在自己身旁缓缓倒退,又逐渐归于原点,她看到混乱的光影在余光中闪烁,那些绘制在墙壁上的简易星图像被赋予了生命般光芒流转,构成了一片真实而遥远的星空,将她包裹在其中。
她像一颗尘埃,向着最初的深处慢慢沉去。
就在她即将合上眼皮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力紧紧攥住了。
那力道将她猛地往后拖拽,原本祥和倒退的时间和光影像是伸出了尖锐锋利的牙,紧咬住了她的皮肤,阻止着她的脱离。
疼痛感从每寸皮肤传来,直钻进灵魂。
梁挽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也在这一刻骤然清醒。
她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蛊惑,竟然主动向着这处未知的黑色洞穴跳入,她仰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徐念。
他此时正一只手紧攥着洞穴的边缘,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低头焦急地看着她。
安定感只产生了一瞬间,梁挽颐就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她和徐念两个人像绑在一起的绳子,垂挂在洞穴边缘,完全由徐念的另一只攀附在边缘处的手固定的。
但事实上那处边缘并没有任何能够借力或是方便抓握的凸起,徐念就只能用四根手指紧紧扣着,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梁挽颐仰头看着他,这个视角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她只能看到他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有浓稠的血从他的袖口滑下,顺着他的手腕流到了她的手背上。
梁挽颐迟钝的大脑被这突然闯入视线中的猩红扎了一下,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徐念还受着伤呢,这个姿势显然扯到了他的伤口。
“徐念,你放开我吧。”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选择来这里之前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掉进这个地方也是因为她自己不小心。
如今的状态之下,徐念要是始终抓着她不放,最后的结局必定是他们两个人都会掉进这无底的深渊,他如果现在放手,可能还有机会自己爬上去。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想把徐念带回去的,总不能一来就拖累人家吧。
“我是坐着电梯上来的,你应该知道那部电梯在哪里吧,你等会儿上去之后,可以坐着那部电梯离开这里。”梁挽颐仰头对他这样说道。
“梁挽颐”现在的姿势让徐念的气息非常不平稳,甚至带着轻微的晃动,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徐念,放手吧,本来就是我不小心掉下来的,你也不可能把我们两个人都拉上去。”
“你闭嘴!”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几个字,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凶的语气和她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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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⑦⑦
梁挽颐因徐念的语气稍愣了一下, 她仰头看着他,有些茫然。
“我不会放手,”他也低头看着她, “你既然是来找我的,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
巨大的负荷让他的声音极不平稳, 呼吸也非常急促。
梁挽颐道:“可是你没有义务非要对我负责。”
“现在还不是必死的局, 只要落点正确”
“什么?”梁挽颐没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刻,徐念突然松开了抓着洞穴边缘的手, 回身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紧拥进怀里, 浓郁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 梁挽颐心中一紧,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子。
剧烈的失重感并没有带来太多的恐惧, 梁挽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下坠, 仿佛是在向着地心的最深处跌落。
耳边呼呼的风声不停掠过,她陷在了一圈圈漆黑的漩涡中,逐渐失去了自我,她只觉这漆黑的深渊正在一寸寸地吞噬她。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骤然一停,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或许不能用安静来形容,应该说是停止。
就像是有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和时间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定格, 空气凝滞住了, 那持续不变的心跳声也完全消失了。
梁挽颐皱着眉头, 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闪烁的星光映入了她的视线, 她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此时的她正漂浮在一扇圆形的窗户前,窗外是无边的幽深,点点繁星从最远的边际一点点蔓延到近前,她处于一种完全失重的状态,分不清上下左右。
这是什么地方?
这好像是一颗悬浮在宇宙之中的圆形太空舱
梁挽颐很快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她觉得她现在更像是在某颗圆形陨石的内部,随着陨石一起,像太空垃圾一样地漂浮着。
她茫然地抬头,就对上了徐念的视线。
她张嘴想询问,可话出口之后,她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让她变成哑巴了吗?
可她分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声带在正常的震动,她是发出了声音的。
某种恐慌的情绪浮上心头,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突然变成了哑巴,还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徐念仍轻搂着她,如今距离拉近了,梁挽颐总算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色非常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都显得极为脆弱。
徐念看着她,嘴唇微启,一张一合间似乎是说了些什么,梁挽颐却什么都没听到。
耳边仍是一片死寂,静谧得让人害怕。
难道她不是变成哑巴了,而是聋了?
“我什么都听不到!”梁挽颐有些慌乱地对徐念道。
她听不到,徐念总应该是能听到的。
徐念却只是用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她,随后拉住了她的手腕,扶着墙壁,想舱室的一角飘去。
梁挽颐注意到,从徐念的手腕上淌下的血迹不再是往下,而是形成了一颗颗一粒粒的血珠子,慢慢飘到了半空中,飘到了梁挽颐的眼前。
“这个地方没有重力。”
梁挽颐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突然就想起了她最初在塔拉津的民宿里接到徐念的电话,去寻找他时,也是到了一个没有重力的地方,只是她那时蒙着眼睛,并不能确定那处空间和眼前这个奇怪的地方是同一个。
应该不是同一个才对,很显然,当初她找到徐念的那处空间里潜伏着实体,但这里空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生物的样子。
当然,实体又不是死物,是会移动的,也许它们原本是在这里的,只是现在恰好去了别的地方。
徐念很快就拉着她移动到了舱室的边缘,那里有一扇圆形的舱门,舱门上有一个旋转式的圆盘式把手,像是一个复杂的门锁。
徐念用手握住把手,转动了几下,门锁很快就松开了。
他回头看了梁挽颐一眼,不等梁挽颐看懂他的眼神,他就拉紧把手猛地往前一推。
舱门打开的瞬间,梁挽颐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
她像被拍在案板上的鱼,重重地摔出了舱门,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
这一下摔得她全身都一片酸麻,整个人都懵了。
“梁挽颐,没事吧?”
她听到徐念在她身后叫她,但疼痛的感觉让她有些发懵,一时之间没能马上做出反应。
随后她就突然反应了过来,她能听到声音了。
“我没聋?”梁挽颐茫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自然地从她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她不仅没聋,她也没哑。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仰头朝着徐念身后的舱门看去,可那哪还有什么舱门,只有一块褐色的肉墙,上面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毛细血管。
徐念像是泄力了一般,靠着肉墙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单向门。”他喘得有些厉害,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但还是跟她解释了一句。
梁挽颐皱着眉,所以他们这是又回到了那座奇怪的生物体内?
她赶紧四下看去,她和徐念此时正处在一处山石缝隙里,像是夹在山壁上的一处小平台,只是四周的石块都是由那种像肉一般的褐色肿块组成的。
梁挽颐微微仰头望去,便看到在缝隙之外的棚顶上,绘制着熟悉的圆形的三足金乌图案。
他们居然还真的回到了这座“太阳温室”之中。
不过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距离三足金乌非常近,梁挽颐几乎能看清那处图案上的每一个细节。
梁挽颐很茫然,她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站在这座宫殿最底部的水池旁,向下往心脏的方向看去,可她却看到了漩涡般的黑色洞穴,还掉了进去。
然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徐念想了想,突然道:“刚刚那个地方,没有可以传递声音的媒介。”
梁挽颐反应了一下,稍稍有些明白过来了,就像真空是无法传递声音的。
可是她刚刚并没产生呼吸困难的感觉,这说明那里应该有氧气才对
徐念像是看出了梁挽颐的疑惑,他强打起精神对她解释道:“并不是只有氧气才能给人类提供呼吸。”
如果放在以前,梁挽颐一定会质问徐念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可能还有除了氧气外的别的物质可以给人类提供呼吸?
可在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之后,梁挽颐早就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那些曾经以为不变的铁律,也再没了说服力。
徐念靠在墙上,他微合眼皮,像是在休息,他身上的白大褂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面布着斑驳的血迹,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很显然,他的状态很差,梁挽颐只觉得眼前的徐念像玻璃一样脆弱,仿佛只需要轻轻触碰就会完全破碎。
“你的伤怎么样了?”梁挽颐在徐念面前蹲下,关切地问道。
他掀起眼皮,对上她的目光,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为什么要来找我?”
“徐念,你骗了我,你说你不会死。”梁挽颐很认真地看着他,虽不带质问的语气,目光却一瞬不瞬地定在他身上。
“我没骗你,我本来就不会死。”徐念微偏头错开了梁挽颐的目光,并不想和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你说的是2179,我问的是徐念,徐念也不会死吗?”
他稍稍愣了一下,只道:“我就是2179,我们是同一个人,即使我死了,我也会以2179的形式复活,这不算是死亡。”
“可是我觉得你只是徐念。”
这次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那我该关心什么?”梁挽颐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只管自己的死活,完全不在乎你吗?”
徐念苍白的脸色让梁挽颐对他说不出太重的话,她轻声道,“你说过你会记住我。”
“梁挽颐,”徐念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死活对于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你根本不需要太放在心上,也没必要把命搭进来,等你把一切都忘记了,就不会再执着于这些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会把你送回电梯,别再继续往前走了。”
梁挽颐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徐念摇头:“我身上的伤无法愈合,我的死亡是不可逆的,就算跟你回去也不会改变,更何况实体正在追杀我,如果我离开了,它们会扩散去其他舱室,后果会更加严重。”
“我就什么都帮不了你吗?我都已经来这里了,你要让我白跑一趟吗?”梁挽颐紧盯着徐念,不甘心地问道。
“梁挽颐,”徐念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漠,“你该明白你的选择有多愚蠢,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帮不了,你只会把你自己的命也搭进来,只会拖我的后腿。”
梁挽颐抿着唇,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念看了她片刻,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拉进了怀里,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再次罩了下来。
他用手指一下下擦拭着她的脸颊,稍使了几分力道,擦得她脸颊上的皮肤有些涩涩地发疼。
“哭什么?”他的语气像是很温柔,又像是很恼怒。
她没想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也许是因为此时的无力,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望着徐念,只觉得视线愈发模糊,带着浓浓的水汽。
“梁挽颐,你跟我说这些话,是想让我爱上你吗?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 78、⑦⑧
不可能什么……
他挣扎着, 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什么。
“你说什么?”梁挽颐愕然地看着徐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用手托着她的脸颊, 掌心和指尖是同样的冰冷。
梁挽颐眨了一下眼睛,一大颗泪珠从她下眼睫滑落,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徐念此时的表情, 他却突然收紧胳膊,将她牢牢圈进了怀里。
她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胸膛, 率先触上的是沾着微凉血迹的濡湿前襟。
她不知道他此时是怎样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隔着血迹斑斑的衣衫, 一下下亲吻着她的脸颊,伤痕累累, 却又带着炙热的、跳动的情感, 像散发着余烬的火焰将她灼得生疼。
他的胳膊仍在一寸寸地收紧, 手掌压在她的后腰上,将她困在了坚实的臂膀之中,像是不愿放开她。
她从未被异性用这样的方式拥抱过。
这是一个亲密到有些窒息的拥抱,不仅只是皮肉相贴,而是骨骼的摩擦碰撞, 像是连灵魂都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情绪是炙热的, 可他的怀抱却很冰冷,脸颊和锁骨都没有一丝温度, 冷得像一具尸体, 但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又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梁挽颐的心跳也很快, 也许是因为激动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徐念的话。
在这死亡步步逼近的时刻,一切却显得那样宁静,唯有紧贴的呼吸急促而慌乱,矛盾又别扭,鲜血淋淋又温情脉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茫然无措地用手指轻轻攥住徐念的衣摆,那些想要说的话都堵在喉间,一时想不起该如何措辞。
他压在她后腰上的手掌慢慢上移,抚过她的脊背,贴上了她的后颈,来自他掌心的冰冷让她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她下意识抬头,额头却轻撞上了他的下巴,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梁挽颐,你会遇上比我更有趣的人,然后……忘记我。”
他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语意不明,下一刻,那贴上她后颈的手突然开始发力,梁挽颐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放开我!”她想挣扎,可徐念抱得太紧了,根本不给她丝毫逃离的余地。
后颈传来的巨力让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梁挽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但梦中的画面却像残破不全的拼图,无论她如何拼凑,都拼不出完整的剧情。
有什么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吵吵闹闹,她却一句都听不清。
她想让那个人安静,却又发现说话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叽叽喳喳,密密麻麻,她听了好半天才勉强听清几个音。
他们在一声声地叫她的名字,有男有女,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梁挽颐在一片混沌中,勉强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眩晕感让她觉得恶心又痛苦。
头顶有灯光照射而来,照得她眯起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她像是沉在一片水中,周围的声音和场景都和她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躺在一张手术台上,手术专用的无影灯正对着她,正在这时,一个脑袋伸了过来。
那个人“啧”了一声,自语道:“麻药劲儿怎么这么快就过了?真是麻烦!”
他戴着手术专用的口罩和帽子,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从两片玻璃后透出一双眼睛来,那双眼睛让梁挽颐觉得非常熟悉,她努力看去,紧盯着那双眼睛,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很快,一个名字从她一片混沌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徐念”她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她想伸手去抓他,可她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抽走了一般,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徐念?”戴着口罩的男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他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徐念,徐念已经死了。”
死了?
徐念死了?
“是呀,徐念已经死了,他伤得那么重,也不知道怎么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你背回来的,”2179感慨了一句,又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还好把徐念的身体回收了,节省了我们不少能源,实体也暂时被驱赶出太阳温室了,又能安稳一段时间了!”
梁挽颐先是错愕了一瞬,紧接着昏迷前的记忆才逐渐涌了上来,她猛地挣扎,几乎挣扎着就要从手术台上起来。
2179吓了一跳,他连忙按住了梁挽颐的肩,将手中装满了药剂的针管插在了她颈侧的血管处。
酸痛感从皮肤上传来,梁挽颐咬牙伸手攥住了2179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对他道:“我要见徐念!”
“我都说了,他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已经和其他尸体一样存放进了门外的停尸房里,或者你接受不了‘死亡’这个词语,也可以理解为他已经格式化了。”
2179的语气极为轻松:“梁小姐,从本质来看,他就是我,你现在看到我了,不是一样吗?”
这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剧烈的眩晕感让梁挽颐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她强打着精神,目光紧盯着2179,并不能确定她是否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梁小姐,你不必太难过,对我们而言,死亡并不是终结,只是一种新生,你没必要为我们的新生而感到难过,更何况在这场手术结束后,你也不会再记得这份难过了你不也说了,你只是对他有几分好感,并不构成喜欢”
梁挽颐的眼皮很酸,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她好像又在往最深的水中沉去,2179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也逐渐在她耳边远去。
她像是沉在水底的鱼,阳光从头顶的海面照射而来,在一层层的深水中过滤,到她眼前时,就只剩下一块遥远而浅淡的斑点了。
“梁小姐,虽然我依旧很讨厌你,但还是谢谢你把徐念的身体带了回来虽然我也很讨厌他”
后面的声音彻底散在深水里,归为一片空旷无边的死寂
梁挽颐又开始做梦,这次的梦境变得极为清晰,她梦到了徐念。
他站在她面前,一身的血迹,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冷峻。
他们仍在那座“太阳温室”中,在那处古怪的水池旁。
梁挽颐心中一紧,正想询问他的伤势,却听自己开口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黄采芹已经被污染了,她非死不可。”
“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她大声质问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吗?你们把人类囚禁在这个地方,以人类为诱饵去对付实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你们这狗屁不通的血肉编辑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人类不欢迎你们这群怪物!”她歇斯底里地对他喊出了这句话。
徐念抿唇看着她,沉默不语。
这一刻,梁挽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现在所看到的原来不是梦境,而是过去,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往。
她看到她伸出手来,猛地向徐念推去。
“你这个令人作呕的怪物,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他本就受了重伤,如今站立不稳,整个人便向后栽去,向着水池深处的黑色漩涡坠去。
“徐念!”梁挽颐想伸手拉住他,可她所看到的只是回忆,她不可能对过去做出任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亲手把徐念推入无边的深渊。
2179的话像是又在她耳边响起。
“他以前就被实体打伤过一次,那次他伤得特别严重,身体几乎完全损毁”
“你知道他那次为什么受伤吗”
“那当然是因为你!”
梁挽颐只觉得太阳穴处传来了针扎一般的尖锐疼痛感,眼前的场景也不停地晃动,逐渐破碎,又构成了新的画面。
“梁小姐,你听说过克莱因瓶吗?”
是徐念的声音,她猛地睁眼,便见徐念站在她面前,她坐在半空处的悬壁上,顺着徐念手指的方向,向着最下方看去。
他们依旧在那座“太阳温室”中,而徐念手指的方向则是最中央的那处水池。
此时的水池还未变成漆黑的漩涡,仍盛满了浅绿色的液体,顺着液体往深处看去,能看见那颗跳动着的、巨大的猩红心脏。
“克莱因瓶?就是那个在现实中不存在的,只在四维空间才能出现的结构?”梁挽颐听到自己这样问了出来。
徐念点了点头:“克莱因瓶其实是翻译错误才有的名字,它原本的名字应该是克莱因平面,不过称它为‘瓶’倒也很合理,也更方便理解。”
“它是一个底部存在一个洞的瓶子,再将瓶子的瓶颈拉长,延伸进入瓶内与瓶底的洞相连。[1]所以即使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水都灌入其中,也绝对无法将它装满,瓶外即为瓶内,瓶内即为瓶外。”
“就像莫比乌斯环,如果有一只蚂蚁在莫比乌斯环上爬行,无论如何它都不可能爬至终点,因为‘里’和‘外’已经完全连接成了一个面,无法说清哪一面是‘里’,哪一面是‘外’,只是莫比乌斯环是三维的结构,是在现实里存在的,所以更容易理解,而克莱因瓶是四维的结构,是我们所在的空间无法构建出的模型,处于人类无法理解的范畴”
“将两条莫比乌斯环重合,正好可以组成一个克莱因瓶的结构,瓶‘内’的空间和瓶‘外’的空间是相互连接的,‘内’即是‘外’,‘外’也是‘内’”
“这样是不是更好理解了?”徐念转过头来,看向梁挽颐,轻声问道。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语气生硬,透着抗拒。
“因为我们脚下这座建筑的核心也是利用克莱因瓶的技术建造的,”徐念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下方的水池处,“核心就是那颗心脏,它处在这座建筑的最中心,也是最深处的位置,它同样也位于这座建筑的最外层,包裹在这座建筑的最外围,中心和外围是相互连接在一起的,也因此那处空间无法用普通的方式到达……”
“为了防止人为的破坏和实体的入侵,我们已经将核心的入口完全锁死,只有在有人观测的情况下,入口才会出现,这和我们进来的那条路的原理是一样的。”
“入口除了核心这一个落点外,还连接着我们的自动弹出装置,如果实体入侵到了这座建筑中,我们会将它们引来太阳温室,再利用自动弹出装置将它们送入入口,那里的另一个落点是我们这片星系外的一处黑洞,黑洞虽然也无法消灭实体,但至少可以将它们困在其中,让它们一时半会出不来”
“梁小姐,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可以对付实体的成熟方案,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们,不要再对我们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我们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实体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他在说这话时,再次转回头来看向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唇角带着很淡的笑意。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所有的画面都瞬间破碎成了片片碎屑,连带着徐念也猛地在她眼前烟消云散,像被重锤猛敲后的玻璃,“哗啦”一下碎落一地,像剧烈腾起的雾气轰然散开,化作漫天的泡沫,逐渐远去
梁挽颐捂住了自己的头,她能感觉到从太阳穴处传来的针扎一般的尖锐疼痛,过往的记忆被绘成一幅幅的画逐一在她面前闪过。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那时她们被实体盯上,黄采芹变得越来越奇怪,那晚她睡得浅,看到黄采芹一个人偷偷起夜,在漫天星辰下,踏着夜色朝着塔拉津深处走去。
她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抓上手电跟了上去,她跟着她一路往前走,不知不觉便走上了那条被星辰铺满的道路,但很快,黄采芹消失了,之后她就遇上了徐念。
徐念带着她来到了这座古怪的建筑中,她对他充满了怀疑,徐念就逐一给她介绍起了这座建筑各个部位的作用
后来呢,再后来发生什么了?
梁挽颐又想不起来了,她好像和黄采芹一起安全的回去了,她又好像看到了徐念凶残地杀死黄采芹
最后的最后,她亲手将徐念推入了无尽的深渊,对他说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是她误会了他吗?
他们是真的想要帮助人类,还是说他们只是将人类当作吸引实体的诱饵,他们虽然是实体的敌人,但他们从不在乎人类的死活
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因为徐念已经死了不,他还没死,正如2179所说,他只是被格式化了,他只是忘记了一切,开启了新生。
他们要做的事情依旧不会结束,他们仍旧会用人类作诱饵,将实体一批又一批地吸引来,至于那些被实体污染的人,他们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一切都不会结束,除非这座囚禁着人类、把人类当作诱饵的扭曲建筑彻底被毁灭掉
梁挽颐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那份痛苦,她紧咬着牙,默默忍受着犹如数根钢筋在她的大脑里不停搅动的疼痛感。
她突然觉得很冷,像是被人扔进了寒冷刺骨的河水里,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她勉强掀开眼皮,竟真的看到了越来越远的水面。
在零星的光线下,她看到有一个人从水面向她游来。
那是一个男人,他额前的碎发随着水流轻轻浮动着,露出了他的脸。
那是萧野?
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从水底捞了出去。
“梁小姐?!”
刚一浮出水面,他就急切地唤了她一声。
可梁挽颐昏昏沉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她现在非常难受,什么也不想说。
不,不对,她其实有想说的话,而且很急迫。
她想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她想说她想说什么来着?
梁挽颐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种巨大的茫然感,她好像把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想不起来,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摸不到
她被萧野抱到了岸边,刚一触地,她就觉得身上的衣服完全吸饱了水,变得无比沉重,她剧烈地咳嗽着,几乎将整个肺都咳了出来。
岸边是一片的白茫茫,铺满了雪,那雪白之色扎进梁挽颐的眼睛里,刺得她的每一寸肌肤和筋骨都传来轻微的疼痛感。
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开始复苏她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她的工作突然进入了瓶颈期,于是想着干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正好她的天文望远镜已经闲置了很久了,她就选择了塔拉津这个被誉为“星空公园”,想来这里度个假,放松一下心情。
谁知道好好的盛夏七月,竟然下起了雪,她和民宿里的其他游客一起被大雪封在山里,忙活了一周,路才被清理好。
她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干脆就趁着雪还没化,拿着相机跑到塔拉津湖想拍几张照,顺便散散心。
谁曾想雪路太滑,尤其是半化不化的雪路,表面的雪已经结成了硬邦邦、滑溜溜的冰,此时又正值游客比较少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直接踩滑落水了。
很不幸,她的相机也跟着一同掉进了湖里。
想明白这些之后,梁挽颐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萧野在她面前蹲下,表情凝重地观察着她的状态。
“我没事”她哑着声音说出这句话时,太阳穴处仍旧传来一阵阵的钻心疼痛,也不知道是缺氧造成的,还是因为太冷了。
化雪的时候是最冷的,她又一身的水,融化和蒸发同时带走的热量让她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终于结束了梁挽颐的心里如释重负般地冒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又茫然了一瞬。
她疑惑地想,什么结束了?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1]克莱因瓶
耶耶耶!上卷终于写完了!距离完结还远吗!!?
◉ 79、①
#塔拉津奇观, 七月飞雪#
梁挽颐用冰冷的手指点开了这个热搜词条,热门里有很多塔拉津雪景的视频,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葱郁的绿松被晶白的霜塑形, 铺在微微起伏的草甸上,像开了漫山遍野的梨花;成群的骏马甩着长辫子在厚厚的雪层里奔腾穿梭, 踩出一滚滚的白雾;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远山锋利的棱角被道道冰雪勾勒, 托起天际尽头盘旋的雄鹰
梁挽颐百无聊赖地刷着这些视频,看着网友们褒贬不一的评论, 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有人对塔拉津的雪景进行了一番高度赞扬, 并表达了对自己现状的深恶痛绝,表示恨不得立马辞职,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条评论下有不少附和的人, 毕竟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 很少有人能真的随意放下工作和生活,来一次完全脱轨的旅行,所以每每在网上看到别人的大好河山时,总忍不住心生向往。
梁挽颐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作为一个自由的摄影师, 她的时间非常自由, 也因此她对旅游的热情其实不是很大,她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工作上, 所以她怎么就突然跑出来旅游了?
真是奇怪。
她躺在民宿木屋的床上, 开了暖气的屋子熏得人醉醺醺的, 玻璃落地窗镶在床侧, 她一偏头就能看到窗外的银装素裹, 和热搜视频里的景象一模一样。
她伸出五指,阳光便透过指缝照射而来,她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她好像曾经历过,那种呼之欲出却完全想不起来的感觉,就像一个憋在胸腔中无法释放的喷嚏,直痒到心底深处。
落水已经是昨天的事了,还好她在湖边转悠的时候,萧野正好和民宿里的其他游客在附近闲逛,听到落水声就赶过来了。
虽然手机还能用,但她的相机此时还躺在塔拉津湖底的某个角落,忍受着寒冷的水呢。
只能说,没淹死是值得庆幸的事。
萧野昨天就再三提醒她让她一定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落水很容易导致身体出现一些别的问题,现在的天气又如此寒冷。
不过梁挽颐倒不是很在意,她除了昨天刚被捞上来的时候有些头晕外,没感到任何不适。
她今天吃过午饭之后就要离开塔拉津了,坐晚上的飞机回去,这趟旅行很快就会结束,她的生活也会重新进入正轨,她在这里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也只是过眼云烟,很快就会被她收在记忆的角落,轻易不会再翻看。
趁着闲散,梁挽颐又随意翻看了几眼网络上对塔拉津这次大雪的评价。
有气象专家跳出来用一些专业术语对这场雪做了一些解释,无外乎还是老一套的说辞,什么全球变暖导致的气候反常啊,什么寒流入侵啊之类的。
也有不少网友唱衰,叫嚣着什么天现异象必有大灾啊,什么世界要毁灭了,大家赶紧及时行乐之类的。
梁挽颐的注意很快被一条评论吸引了过去。
“ #塔拉津奇观,七月飞雪#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塔拉津现在这么冷,塔拉津湖还没被冻上?这是什么原理?是因为塔拉津湖底有湖怪吗?”
那条评论躺在最角落的位置上,没有回复也没有点赞,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梁挽颐却紧盯着它,心中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脖子上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她下意识用手摸去,却只触及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她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她的左手手掌上除了清晰的掌纹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好半天,再去看手机时,那条评论已经不知道被刷到哪去了。
算了,管他的呢。
梁挽颐按灭了手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再睡上一觉,然后直接出发
萧野坐在屋后的小木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雪天风大,但阳光依旧暖洋洋的,有种又冷又热的矛盾感。
他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同时,下意识用目光慢慢描摹着远山的轮廓。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塔拉津的雪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七月飞雪。
他的思绪零零落落地散得很远,时而想起四年前和冯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时而又想起自己住在塔拉津的四年间遇到的人和景,想得入神,他夹着烟的指尖传来了灼疼,他连忙掸了掸灰,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让他的心境变得很乱,甚至产生了一种迷茫感,虽说自从冯茉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很迷茫,可这四年间,他总活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很少会静下来去认真思考,可他现在却有一种突然梦醒的慌乱感,这个世界在眼前逐渐放大,真实又刺眼,他总觉得他是时候该做出些改变了
“萧哥!”
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萧野的思绪,他掐灭了烟,眯起眼睛,迎着光回头看去。
“田悦?有什么事吗?”他记得眼前的女孩,是姐姐公司的,性格有些腼腆,这几日也没见她说太多的话。
那女孩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走到了他面前,低着头,不太敢看他:“萧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萧野坐直了身,点头认真道:“好,你说。”
对待这种心思大概比较敏感的女孩,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态度友善,毕竟是他姐公司的。
“萧哥,我想跟你说,我、我、我喜欢你。”
她“我”了半天,才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但是因为紧张和忐忑,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声音极小,萧野差点儿没听清楚。
萧野直接懵了,他不记得他和眼前这女孩有过什么太多的交际,怎么就突然跑过来跟他告白了,不会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他踌躇了半天,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好半天才说了声“抱歉”。
田悦的脸颊红红的,但还是固执地看着他:“萧哥,你别急着拒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开始追你了。”
萧野叹了口气:“田悦,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他伸手掏出了手机,很快翻出了当初和冯茉的结婚照,然后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对她道:“这是我的妻子。”
萧野的话让田悦大为吃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手机屏幕,紧盯着那张亲密的合照:“可是我听总裁说,您是单身。”
“那是因为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萧野露出了一个有些伤感的笑容,“我忘不了她。”
“田悦,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值得更好的人,我的心已经随着另一个人一同死去了,我不可能给你真心的。”
他又道:“我不是那种喜欢吊着小姑娘的人,所以我把这些都告诉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田悦露出了明显失望的神色,她脸涨得通红,羞愧又窘迫地扔下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就迅速跑开了。
萧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很快又看向了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女人一身雪白的婚纱,两人靠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萧野突然有些恍惚,他觉得过往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又觉得照片上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是那样的陌生,他们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那么远。
他正专注地凝望时,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那是一则邮件。
【萧野先生您好,深空降临协会诚邀您的加入!】
萧野猛地皱了下眉头,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深空降临协会?为什么让他感觉那么熟悉?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他只略微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大学时期冯茉加入的那个天文爱好者聚集的协会吗?他当初本来也想跟着加入的,结果在面试的时候被人家刷下来了,时间过得太久了,他都快把这段记忆给忘了。
他还以为这些年来,这个奇奇怪怪的天文爱好协会早就已经散了呢,没想到还在,看来喜欢天文的人还是不少的。
只是他们为什么突然给他发来了邀请?
萧野心中觉得奇怪,鬼使神差之下就点开了那则邮件
梁挽颐拖着行李箱退房的时候,发现民宿里的不少游客也都在退房,坐在前台的海哥忙忙活活地做着登记。
她把行李箱在门口放好后,就看到萧野正将房卡递向海哥,边递还边道:“退房。”
海哥抬头一看是他,赶紧挥手驱赶:“没看哥正忙着吗?别现在来开玩笑。”
“没开玩笑,真不打算住了,”萧野道,“在这儿待的时间也够久了,爸妈和我姐都该担心了。”
海哥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萧少爷,你还知道你爸妈会担心你,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萧野笑了一声:“行了行了,赶紧退房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又回来了呢。”
海哥“啧”了一声,还是把房卡收了回去,把他的房给退了:“那就祝萧少爷一路顺风,别忘了在塔拉津的哥们。”
“没问题,以后常联系。”萧野拍了怕海哥的肩,笑得很自然。
梁挽颐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萧野正准备走,一转身却看到了她。
“梁小姐,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吧?”他随口问了一句。
梁挽颐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
两人毕竟不算熟,梁挽颐又总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萧野也就不再多言。
轮到梁挽颐退房时,她把卡递给海哥后,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道:“你们老板是本地人吗?”
海哥愣了一下,随后摇头道:“应该不是吧,我们都没见过他,这家民宿是他承包的,平时都是我在管事,我们这群员工啊,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吗?梁挽颐点了点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清楚,想不明白,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离开前,她最后向民宿的大堂看去,目光很快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那副脉冲星信号的刺绣图上,她只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这趟旅程到这里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晚凌晨,梁挽颐顺利落地。
雾城的夜晚,灯火通明。
盛夏七月,热浪一股股地扑来,那种炎热炙烤的感觉让梁挽颐有一种久违感,仿佛距离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很久了。
她打了个车,很快就从机场回到了家。
小区里的路灯亮着,路上没什么人,楼角的便利店在正常营业。
她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坐在柜台电脑桌前的还是梁挽颐熟悉的那位老板,她看了一眼梁挽颐身旁的行李箱,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梁挽颐像往常一样买了些饮料和零食,一手拎袋,一手拖箱,向着电梯间走去。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她又回归了原本的生活,可她心中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种缺失感就像是,她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失在了某个遥远角落。
一定是因为相机被她弄丢了,她这样想着,慢吞吞地走进了电梯间。
电梯很快就来了,她上了电梯,手指在楼层的按钮上游弋了一下,找到了“17”的按钮按了下去。
嗯,没错,她是住在顶层十七楼的,她点了点头,可当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时,她又突然有些疑惑。
“17”这个数字为什么让她觉得这么陌生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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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②
梁挽颐休整了一周, 才找回状态。
连着旅游加这一周的躺平,半个月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等梁挽颐把各个社交账号的签名都改为营业状态的时候, 雾城已正式步入八月。
八月算是入秋了,温度却并没降下来, 偶尔在夜里下几场雨, 空气中的闷热依旧丝毫不减,只将这座城市衬得愈发雾蒙蒙的, 即使是白天也像遮了层面纱,捂出湿湿的潮气。
梁挽颐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不是单纯的热, 而是湿,是潮, 永远有出不完的汗, 像裹在一层闷闷的水膜里, 空调不管怎么吹都好像吹不干那股水汽,但她摆烂的时间太长了,再不努力她会觉得很罪恶。
好在她丢在塔拉津的相机只是个方便携带的小型微单,并不是她平时工作时用的相机,所以除了让她非常肉疼以外, 倒也不会影响她正常接单。
她很快就接到了第一笔单子, 对方不知道在哪看到的她的微信号,主动加了她。
昵称是“moon”, 头像是纯黑背景上的一个明黄色小月牙, 看着很可爱。
梁挽颐已经在脑海里把对方脑补成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事实上来找她约拍的基本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 这个群体正是爱美的年纪, 都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用拍照的方式定格住。
【moon:你好?请问是梁老师吗?】
对面很快发来了消息。
梁挽颐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后, 对面也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
【moon:我是两江织梦手作馆的老板,我想在我的店里拍摄一组写真作为宣传。】
“两江织梦手作馆”
听这名字应该是一家手工DIY店。
梁挽颐非常熟练地和对面讨论了细节和具体的要求,定好了价格之后,她们约定在明天上午进行拍摄。
明天正好是周二,人不会很多,这种手工DIY店一般周末人会比较多。
在结束谈话之前,梁挽颐赶紧问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moon:你叫我moon就好。】
这是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梁挽颐颇为奇怪地想着。
不过约拍的时候谨慎点儿也没错,尤其是女客人,毕竟摄影师这行挺乱的,尤其是有些素质低下的男摄影师,总喜欢把女客人的照片发到摄影师群里,和其他人一起评头论足。
梁挽颐以前加过一个全是摄影师的闲聊群,里面像这种素质低下的男摄影师还不少,后来她看不过去了,直接把他们骂了一顿就退群了。
Moon很快就把定金和地址发给了她。
梁挽颐看了眼地址,心说这“两江织梦手作馆”还叫得挺应景的,这家手工DIY店正位于临江门白象街的居民楼里,位置选得很有意思。
她想了想,有些好奇地翻开了Moon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里不出预料发的都是手工制品,但这些手工制品无一例外都是同一种东西——捕梦网。
圆环上绑着颜色各异的网线,下面缀着精巧的小羽毛。
梁挽颐虽然对捕梦网了解得不多,但她的审美还是正常的,不得不说这些捕梦网都很精美。
“网上的材料包二十块全包,跑这儿去做一个要一百多,图什么?”
梁挽颐非常煞风景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将手机放下,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梁挽颐很早就起床了,她带着设备,驾着车往临江门白象街开去。
昨晚刚下过雨,地面还一片湿润,天空也雾蒙蒙、阴沉沉的,但这并没让这座城市的闷热减少几分,一大早,暑气就蒸腾了起来。
梁挽颐用余光看了一眼车内的车载温度计。
三十摄氏度。
事实上,早晚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刻
白象街是一条居民街,类似于一个小区。
一栋栋灰白色的老式居民楼林立着,背景就是两江交汇,长江索道横穿江面,红底白身的电缆车盒子挂在长索上慢悠悠地跨江而过。
再往后,是船帆状的来福士商城楼,几栋高楼微微弯曲出一个弧度,从陈旧的居民楼后探出身来,又害羞地藏身在雾气里,像水墨画中几笔勾勒出的浅淡“远山”。
只是水墨画都有着浓郁的古韵,来福士商城作为这座城市后修建的地标式建筑,则极具现代感。
梁挽颐仰头看去,老式居民楼和高大规则的几何体商城层层叠叠,仿佛理性的科技撞入了烟火市井里,突兀又惊艳。
她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跟着Moon给出的提示在白象街转悠了起来。
“两江织梦手作馆”的位置很好找,位于一栋居民楼的一楼,梁挽颐刚靠近就看到了立在居民楼院子里的广告牌。
Moon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梁老师是吗?”她主动开口向她打招呼。
Moon和梁挽颐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她原以为她会是那种长相比较可爱又心灵手巧的邻家女孩,但其实不然,这位Moon小姐看起来很有风韵,不是那种成熟性感的风韵,而是一种神秘的、富有艺术性的风韵。
她穿了件白色的雪纺衬衫,露出精致的锁骨,上面恰坠了枚月亮状的锁骨链,位置选得很巧妙,既亮眼又不会夺目。她的黑发没做任何烫染,只扎成一个马尾,很是随意。
Moon小姐的年纪应该比她稍大一些,黑白搭配的简单穿着也遮挡不住她身上那股特立独行的气质。
梁挽颐暗暗点了点头,她就喜欢这种有自己的美学概念的客人,大方得体,极具情感表达力,这会让她的拍摄过程变成一种享受。
“梁老师,进来吧。”Moon侧身将她让进了手作馆。
这家小店的装潢也很有格调,简约的日系风格,墙上和桌上都摆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捕梦网,角落靠窗的位置摆着一排排的桌椅,显然是供客人做手工用的。
“随便坐。”Moon小姐给梁挽颐倒了杯茉莉花茶。
梁挽颐也不客气,她在窗边坐下向外望去,这才发现虽然这家手作馆是在一楼,但这扇窗户正对着的外面竟然是另一栋建筑的楼顶。
得益于这座城市的地形结构,梁挽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的目光继续往远处看,一眼望出去,江面平平,视野开阔,喜来登酒店的金色双子塔和江北大剧院尽收眼底。
“你这位置不错。”梁挽颐转头对Moon道。
Moon小姐“嗯”了一声:“所以我才想着拍拍照,做做宣传。”
梁挽颐的目光又在小店里扫了一圈,她的视线很快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排极为显眼的捕梦网上。
“梁老师对捕梦网有了解吗?”Moon问道。
梁挽颐摇了摇头,她对这东西的了解仅限于这好像是个比较网红的挂件。
Moon伸手从墙上取下了个最小型号的捕梦网,那张捕梦网只有巴掌大小,中间的圆环被银色的丝线一根根地缠绕编制,下面缀着银质的小羽毛和精美的珠子。
“捕梦网源自于印第安人,他们相信夜晚的空气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梦境,有噩梦,也有美梦[1]。”
她指着捕梦网中间的圆洞道:“美梦会轻易穿过圆洞,而噩梦会被困在网中,随着第二日的阳光灰飞烟灭[2]。”
她又用手抚上捕梦网下的羽毛和珠子:“这些珠子就是从美梦中捕捉凝结而成的勇气和智慧[3]”
“我时常在想,梦境和现实,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呢?也许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本身也是万千梦境中的一个,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足万分之一,也许梦醒之后,我们才能看到它最完整的面貌”
“可是它真实的一面真的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吗?但我也时常在想,难道因为害怕面对那份真实,我们就要去逃避吗?我们怎么可能停止对真相的探索,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不不如清醒地毁灭”
说到这里,她突然回过神来,笑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挺有意思的。”梁挽颐倒不是很在意,像Moon小姐这种一看就是搞艺术的,思想会比较特立独行是很正常的。
“这个送给你吧,是我亲手做的。”Moon将手里的那枚精致小巧的捕梦网递给了梁挽颐。
梁挽颐稍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捕梦网,就听Moon道:“平时可以把它挂在床头,这样说不定可以在晚上拥有一个出乎预料的好梦呢。”
梁挽颐默默点了点头,说实话,虽然Moon小姐说得神乎其神,但她还是觉得这东西多少有点儿迷信的成分在里面。
不过本质都是人类美好祝福的寄托,和春节贴“福”字挂对联是同一种性质。
梁挽颐将捕梦网收进了包里,她低头时,突然就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用玻璃压了张海报。
那张海报的背景是梵高的著名油画《星空》,深色的斑斓星璇一圈圈的缠绕着,“深空降临”四个大字被规规整整地书写在其上。
海报角落的位置还写有一些小字。
“深空降临协会,欢迎每一个热爱星空、渴望彼岸真相的人加入。”
星空、彼岸、真相
这些词语在梁挽颐的脑海里晃过,让她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熟悉感。她看着那张海报一时之间有些入神,她也说不清楚这张海报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它就是像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得她挪不开视线。
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矛盾感,让她既恐惧地想要躲闪逃离,又止不住地兴奋战栗。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是在看这个吗?”Moon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弯起眉眼冲她笑道,“这是一个兴趣协会,梁老师有兴趣吗?”
梁挽颐猛地惊醒,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出了一头冷汗,她暗自擦了擦,心想,难道是今天起得太早了,所以有些低血糖了?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Moon正在和她说话呢。
“星空兴趣协会?”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Moon解释道:“就是一批喜欢深空摄影的人组建起的协会,梁老师既然是摄影师,应该对深空摄影也有了解吧。”
梁挽颐确实对此有不少的了解,她甚至在大学时期还痴迷过深空摄影一段时间,只不过现在早就淡了,这种烧钱的爱好始终不能长久。
她还以为这种兴趣协会只在大学里的社团有呢。
“设备都挺费钱的。”她这么评价了一句。
Moon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梁挽颐不是一个喜欢和人闲聊的人,她很快便道:“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现在时间充裕,我们也可以好好磨合一下,我会尽量满足你提出的要求。”
拍摄的过程和想象的一样舒心,这家手作馆的装潢本身就很有味道,地理位置又非常优越,任何一个角度都能出片。
只用了一个上午,梁挽颐就结束了工作。
只是整个上午这家手作馆都没能等来客人,Moon对此却好像完全不在意,那种感觉就像是,她的这家手作馆并不是为了吸引客人而存在的,她根本不靠这个赚钱。
这位漂亮神秘的女老板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不过梁挽颐对此也不是很关心,她没有探知别人隐私的习惯,于是在午饭时间之前,她就向Moon辞别了。
“我回去整理一下照片,处理好了会发给你看,尾款等到时候再付给我。”
“好。”Moon点了点头,主动送梁挽颐往外走。
到了门口时,她突然道:“梁老师,你要是对我们的协会有兴趣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梁挽颐稍愣了一下,她没想到Moon会又提起那个“深空降临”协会,她都差点儿要把那张古怪的海报给忘了。
梁挽颐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也没细想,只略微点头说了声“好”。
看这手作馆老板的样子,估计也是那个什么“深空降临”协会的,这个年纪了还有心情玩深空摄影,估计是真的很有钱呢。
Moon想了想又道:“我姓冯,你可以叫我冯老板,这家手作馆是我一个人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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