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③
梁挽颐中午只随便在外面吃了点儿东西就回家工作了。
她花费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用来筛选照片和修片, 等做完这些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梁挽颐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把修好的照片都整理到了一个文件里。
她估摸着冯老板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 不过她还是把文件压缩了一下发了过去。
【梁挽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梁挽颐伸了个懒腰,就准备洗漱一下睡了, 等明天看看冯老板有没有什么新要求再说。
她洗完澡出来后, 惊讶地发现冯老板居然回复她了。
【Moon:拍得很好,不需要修改, 尾款已经转给你了,记得收一下。】
【Moon:如果你有需求的话, 可以把这些照片当作宣传的例图, 也算是给我打广告了。】
梁挽颐有些意外,因为不少客人都是不愿意让她用她们的照片做宣传例图的, 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 冯老板还是第一个。
梁挽颐发过去了一句:“好的, 谢谢。”
冯老板没再回她消息,这次应该是真的睡了。
梁挽颐躺在床上,用手机编辑了一下,选了几张照片,在各个平台和朋友圈里把照片发了出去。
配文是:“客单, 两江织梦手作馆的漂亮老板。”
做完这些她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就迅速入睡了。
这并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出现了一座奇诡扭曲的、完全由血肉组织构建而成的建筑, 她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巨大虫茧里, 使不出一丝力气, 只能勉强眯起眼睛, 向四周看去。
睡醒之后,梁挽颐头疼得厉害,明明睡了一晚,却反倒有种更加疲惫的感觉。
她摸向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谁知这一看之下,愣是吓了她一跳。
二十六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谁这么着急找她?
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半,这个人显然给她打了一早上的电话。
她正茫然间,第二十七个电话打了过来。
梁挽颐接通电话后,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梁小姐,你总算接电话了,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了。”
到楼下了?她不记得自己今天约人上门了
而且这个声音听起来还挺耳熟的,但梁挽颐一时想不起是谁。
难道是她出去旅游之前的安排,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所以给忘了?
梁挽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沉默,在梁挽颐稍有些忐忑的情绪下,那边才终于再次开口:“梁小姐,你没存我电话吗?我是萧野。”
虽然才过去一周了,但这个名字还是已经变得非常陌生了。
梁挽颐记得她在塔拉津的时候的确和萧野交换过电话号码,因为萧野是做深空摄影的,她本职工作又是摄影师,多少算是沾得上边儿,但也就是随手加了个微信好友,她平时不怎么喜欢打电话,所以也没想着存。
如今这场面让她稍微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说你在我们小区门口?”
她倒是隐约记得萧野和她一样是雾城人,那天看他退掉了房卡,估计是跟她一样回到雾城了。
但这座城市这么大,她压根儿没想过他们还会有交集,萧野来找她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来摄影的?
萧野沉默了一下,道:“还是当面说吧。”
小区物管很严格,除业主外,外来拜访人员都需要做登记。
梁挽颐亲自换好衣服下楼接人去了。
一周不见,萧野看起来非常憔悴。
在塔拉津时,或许是因为慢节奏的生活,萧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放荡不羁的潇洒气质,但如今的他却显得有些颓废,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长着胡茬,眼底也布着血丝。
梁挽颐被他这模样惊了一下。
“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她奇怪地问道。
“我早上七点就来了。”
梁挽颐略显尴尬:“我睡得晚,所以起得也晚。”
“我知道,”萧野点了点头,“看到你凌晨三点发的朋友圈了。”
梁挽颐:“”
“那你七点就来了,还给我打了二十六个电话。”
知道她睡得晚还一大早就跑过来,这是有多急的事要找她?
“是挺急的。”萧野这样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我有个朋友以前在你这儿拍过照,我是找她问的。”
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了梁挽颐的住处。
她很娴熟地帮他拉开椅子,给他倒了杯水,然后问道:“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最好是真的有事,要不然她实在无法理解。
萧野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杯,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我是为两件事而来。”
“第一件事,”他按亮手机屏幕,向梁挽颐问道:“我想问问这个人是谁。”
梁挽颐看了一眼,他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昨天发在朋友圈里的,冯老板的照片。
“你认识她?”梁挽颐没马上回答,她有义务保护客人的隐私。
萧野却道:“我不知道我认不认识她。”
他这回答别扭又矛盾,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什么叫不知道认不认识?
梁挽颐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萧野重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递给梁挽颐道:“你看看这张照片。”
梁挽颐接过来一看,表情差点儿控制不住了。
那是一张结婚照,照片里的男人是萧野,穿着婚纱的女人梁挽颐也认识,正是她昨天刚刚见过的两江织梦手作馆的那位神秘美丽的冯老板。
“她、她是你的妻子?”梁挽颐指着照片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她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狗血的故事,心里也产生了许多离奇的猜测,她想不通萧野既然都和冯老板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问她这个路人甲摄影师,有关于他妻子的问题。
难道是吵架了?吵架了也不必拉她这么个外人来参合吧?
不会是他们夫妻俩吵架拿她当调味剂把?梁挽颐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她有点儿生气,于是她直勾勾地盯着萧野,希望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萧野的眼神却变得很怪异:“梁小姐,你再好好看看,你真的觉得这两张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吗?”
他这话让梁挽颐真的下意识再次看向了那张结婚照。
穿着婚纱照的女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头发并没有盘起来,而是自然地披在肩上,头上带着用野花编的花环,泡泡袖的白色婚纱衬得她更加轻盈灵动,她轻靠在萧野的肩上,抬眸望着镜头,眉眼弯弯。
梁挽颐只看了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萧野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张照片上穿着婚纱的女人和冯老板的五官样貌分毫不差,但给梁挽颐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气质上的绝对反差,仿佛这种相似只停留在皮骨上的,而她们内在的灵魂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像是一副惟妙惟肖的临摹画,虽然临摹得分毫不差,但就是让人觉得处处不同。
婚纱照女人全身上下都有种很重的少女感,望向镜头的目光清纯又羞涩,像山野的精灵。
而梁挽颐昨天刚见过的冯老板,她身上虽有着那种独特的风韵,却给人一种难以忽略的死气沉沉感。
并不是那种岁月沉淀、苦难磨炼出的沉淀感。就算这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段,她们也总该在某些细节上是一样的。
梁挽颐作为一个摄影师,她对这种细节是很敏感的,可婚纱照上的女人,和昨天的冯老板却没有任何一个细节对得上,不管是露出笑容的姿态,还是眉眼之间的神色。
她回忆起冯老板与她说话时的模样,竟莫名觉得冯老板的一颦一笑都透着一种浓浓的违和感,就像是一副由ai拼接而出的画,这感觉让她止不住地心惊。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
梁挽颐抬头看向萧野,她的心底此时已经塞满了疑惑,她问道:“请问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冯茉,茉莉的茉。”
梁挽颐的心跳突然变得有些快:“我朋友圈里的发的这组照片,是两江织梦手作馆的老板,她也姓冯,但我不知道她的全名,她没跟我说。”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的妻子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姐妹?”
萧野没马上说话,他盯着梁挽颐,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两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萧野突然绕开了这个话题:“梁小姐,我今天来找你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想问。”
“你想问什么?”梁挽颐问道。
萧野没马上说,而是又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把屏幕翻转到梁挽颐面前道:“先看看这条视频吧,看完了我再告诉你。”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满腹的疑惑点开了那条视频。
那是一条监控视频,视频里的场景是一间客厅,客厅是那种别墅的客厅,很大,有一个大吊灯从棚顶垂下。
梁挽颐紧盯着画面,很快就有一个人从镜头的盲区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上身是一件带蕾丝领边的短袖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的阔腿西裤,她很快就晃到了镜头前面,只是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脸。
梁挽颐微微皱起了眉头,她隐约觉得视频里的这个人很熟悉,但又说不清楚那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紧接着,视频里的女人突然指着镜头盲区的方向,大呼小叫了起来,像是在和什么人吵架。
萧野道:“这个摄像头是能收录声音的。”
可是此时手机上播放的这条视频却没传来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梁挽颐明白了过来,视频的女人虽然看似在说话,但是她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仿佛是在对着空气,嘴一张一合地做着哑剧表演。
她喊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猛地后仰摔到了地上,这让视频外的梁挽颐也跟着吓了一跳。
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视频中那摔在地上的女人就突然跳了起来。她开始在整个客厅里上蹿下跳,速度很快,动作却非常别扭诡异,时而歪着一条胳膊,时而扭着一条腿,她跑得长牙五爪,不时双手挥动着,像是动画片里边跑边叫的野人,看上去有种很莫名的滑稽感。
她的四肢像是完全脱离了掌控,不是自己的躯体了一般,她跑跳的过程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刹不住车般的四下乱撞着,每次冲出去都必定会撞上什么东西。
不过片刻,她的额头和胳膊上就擦破了皮,就连她脚上的白色板鞋也掉了一只,滚到了地上,可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依旧动作不停。
她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兴奋吗?还是单纯的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突然发病了?
梁挽颐不明白视频里的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但她只疑惑了片刻,脊背就升起了一股凉意,因为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并不是在四处奔跑,或者说她窜跳的姿势,并不像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也绝不是她自己能做出来的。
仿佛在空气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提着她,拎着她,将她四处拖拽。她的身体撞在墙壁上、沙发上、桌子上,发出“砰砰砰”地闷响,让人牙酸,而她那不停挥舞着的双手显然也不是在表达内心的兴奋,而是在挣扎!
那只拽着她的无形的手明显是想用这种方法活生生地把她拖死!
下一刻,视频里的女人“砰”地一声摔在了镜头下面的盲区里。
摄像头放在电视旁边的酒柜上,视频安静了几秒,便有一只手猛地伸出,攥住了酒柜的边缘,攀着柜子爬了上来。
那双手的指甲已经翻起,指尖沾着血迹,却仍紧紧地攥着柜子。
紧接着,一张脸就撞入了镜头。
梁挽颐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因为那张脸她非常熟悉,那是她的脸!视频里的人,是她自己!
她看到自己的脸迅速凑近镜头,不,不应该说是她在主动凑近,那感觉更像是她被什么东西按住了后脑勺,砸在了镜头上。
镜头被撞得剧烈晃动了一下,画面一黑,视频彻底结束。
萧野的声音很适时的在梁挽颐耳边响起:“我想问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梁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 82、④
梁挽颐觉得现在的她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她僵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向萧野问道:“你这个视频是哪来的?什么时候拍的?”
她可以确定在她的这么多年的记忆中,绝对没有这段过往,如果发生过如此恐怖的事, 她不可能会忘记,而且视频里的她身上所穿的那身衣服, 她根本就没有。
萧野紧盯着梁挽颐, 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他道:“监控地点是我家的客厅, 至于视频拍摄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你说什么?!”梁挽颐惊得差点跳起来,“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身上怎么可能一点儿伤都没有?”
她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和胳膊道:“你看好了,什么都没有。”
面对激动的梁挽颐, 萧野平静得有些诡异:“梁小姐, 我并没有认为昨晚我家监控记录下的这个人是你, 所以我才问你,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梁挽颐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
她刚上小学那年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她的其他亲戚都拒绝接手她的抚养权,她后来就被送去了福利院,如果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那就奇怪了。”萧野嘴上这么说着, 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对此好像早有预料, “冯茉, 也就是我的妻子也没有双胞胎姐妹, 我对这点也非常肯定。”
空气陷入了沉默, 梁挽颐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摄影师,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萧野又开口了:“这是我在短时间里连续见到的两次相同的案例,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同一个人。”
“你妻子怎么说?”梁挽颐问道。
“很遗憾,我的妻子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梁挽颐毛骨悚然。
“你的意思是,我马上也要死了?”梁挽颐颤抖着嘴唇这样问道。
“我不知道,”萧野如实答道,“我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找出任何规律,可以说我是毫无头绪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遇到的这些一定来自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力量,是用现今的科学无法解释的。”
“我的妻子,也就是冯茉,她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但这个世界上却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你,我现在都不知道昨晚的那个‘你’是怎么跑到我家客厅去的,我更加不知道‘你’后来又跑到哪里去了,等我看到时,客厅里就只剩下一片狼藉了。”
萧野看着梁挽颐,一字一句地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他在说的过程里,眼底闪过了掩盖不住的迷惑和恐惧。
梁挽颐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萧野想了想,还是安慰了她一句:“梁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真的是类似于‘一个世界上不能同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规则,你应该是安全的,从录像里的内容看,另外一个‘你’似乎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现在的她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的话并没有让梁挽颐有安心的感觉,因为那段视频实在是太诡异了,那个莫名其妙拖拽着“她”的无形之手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对抗的。
万一那个力量真的找到了她,她又该怎么办?
梁挽颐并不觉得萧野是在骗她,如果说有关于他过世妻子和神秘的手作店老板的事是一场闹剧,那又怎么解释这个世界上同时出现了两个她这件事。
就算这段视频不是昨天晚上录下的,那在她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过这段经历。
“你有什么打算?”梁挽颐向萧野问道。
“我在调查,虽然还没什么头绪,”萧野道,“我今天来找你,除了向你询问这两个问题外,还想向你打听有关于那个两江织梦手作馆的老板的具体情况。”
他道:“我在很多平台上搜过了,并没有搜到这家店,按理来说这种手作店都是靠着第三方平台搜索来发展客户的。”
梁挽颐道:“我加了老板的微信,我可以推给你。”
萧野却连忙阻止:“还是先别打草惊蛇,我总觉得这个手作店的老板很奇怪。”
他想了想又道:“你可以给我看看她的朋友圈吗,说不定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梁挽颐当然不会拒绝,她很快就把手机递给了萧野:“我昨天翻过她朋友圈了,她发的都是她自己做的手工饰品。”
萧野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表情却突然凝重了起来。
“有什么发现吗?”梁挽颐也凑过去看。
只见这位神秘的女老板在今天早上七点的时候发了一条朋友圈。
朋友圈的内容是梁挽颐昨天给她拍的几张写真,但在写真的后面附上了一张海报,也是梁挽颐昨天见过的,那个“深空降临协会”的宣传海报。
萧野将那张海报图点开,他盯着海报,下巴紧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怎么?你对这个协会有了解?”梁挽颐问道。
她记得冯老板昨天还邀请过她,难道这个协会有什么问题吗?
等等,她突然想起来了,萧野不就是做深空摄影的吗。
“你不会其实也是这个协会的吧?”她看着萧野问道。
萧野凝却摇了摇头:“我不是,但五年前的冯茉是,我会入行成为深空摄影师也和我妻子有关。”
梁挽颐彻底惊了:“这么说来你的妻子和这位冯老板不会其实是认识的吧?你妻子五年前加入过这个协会,这位冯老板可也是协会成员,她昨天还问我有没有兴趣。”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一个可能,你的妻子当初没死,她偷偷跑出去过另外的人生去了?这位手作店的老板就是你的妻子。”
“不可能,”萧野非常坚决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的妻子是溺水身亡的,我亲自为她办的丧事,亲眼看着她的尸体被送进火化炉,变成一盒骨灰,绝对没有假。”
萧野看向了梁挽颐的眼睛,目光变得很幽深:“梁小姐,你真的觉得我们遇到的这些事是可以有合理解释的吗?”
他的话再次让梁挽颐出现了汗毛倒立、全身发寒的战栗感。
是啊,现在这匪夷所思的情况,真的还在人类能够认识和理解的范畴吗?
萧野却好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点,他问道:“你说这个手作店老板问你对这个深空降临协会有没有兴趣她是想邀请你加入吗?”
“对,”梁挽颐点头,“她还说,我要是以后有兴趣了,也可以联系她。有什么问题吗?”
萧野露出了沉吟之色:“还真是巧,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离开塔拉津回来了吗?”
他没等梁挽颐接话,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也收到了这个深空降临协会的邀请,他们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邀请我加入他们。”
“那你怎么说的?”梁挽颐隐隐有些明白了萧野的意思。
“这个事情很奇怪,”萧野先给出了一句评价,“我当时就回了一封邮件,我问他们要怎么才能加入协会,他们就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和一串数字。”
他说着就调出了邮件给梁挽颐看。
邮件的内容是:
地址:白象街3单元26-404
密码:2179
白象街!居然又是白象街!
梁挽颐问道:“你去这个地址看过了吗?”
“我去过了。”萧野慢吞吞地说出了这句话,语气很平静,眼底却充满了疑惑。
梁挽颐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发现,就听他果真道:“我没能找到地址上的这个地点,因为白象街三单元这栋楼根本就没有第二十六楼,它只有二十四楼,二十五楼就是屋顶了。”
梁挽颐皱起了眉头:“所以他们是给了你一个假地址,还是说这个地方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没办法轻易看到?”
她提出这个猜测后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想了想道:“两江织梦手作馆也在白象街,而且也是在三单元的楼里,只不过店面是在一楼,你注意到了吗?”
“也在白象街?”萧野很吃惊,他道,“可惜我不是从一楼进楼道的,我是从七楼进去的,所以没看到。”
也不怪萧野观察得不仔细,由于雾城特殊的地理结构,这座城市的地形本来就相对复杂。
白象街的居民楼是整个修建在半山上的,一整栋楼里有多个出口通向外面,从每个出口走出来都是平地的一楼,只是这些出口位于整座山体结构的不同高度,隶属于不同的街道。所以这栋楼虽然足有二十多层高,但并没有电梯,住在高层的人,从较高的入口进入就可以了。
梁挽颐道:“既然他们告诉的地址你找不到,你就没想过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不问,”萧野道,“正是因为我问了,我才说我觉得很奇怪,你仔细看这封邮件是谁发给我的。”
梁挽颐闻言低头看去,心中一惊。
“发件人怎么是你自己?”
“对,就连那封邀请我加入深空降临协会的邮件也是我自己发给自己的,所以我发出去询问这个地址到底在哪里的邮件,也被我自己发给了自己。”
萧野说道:“我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我甚至打了客服的电话,想问问这是什么bug,可是客服帮我查询了一下记录后告诉我,我所收到的这些邮件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发送给自己的。”
“怎么会这样?”梁挽颐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还记不记得发件人是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还是说是后来才突然变成你自己的了。”
“我想不起来了,”萧野神色严肃地摇头,“就是这个契机让我突然发现,我的记忆好像出了一些问题”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妻子在五年前就加入过这个深空降临协会吗?”
梁挽颐点头。
萧野便继续道:“其实当初,在我和我妻子还没正式确定关系时,我为了追求她,也曾想加入过这个协会,当时他们准备了一个面试,我去参加了,但是我被刷下来了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现在不管怎么去回忆,都想不起那时面试的细节,我完全不记得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随着他的讲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空气里缓缓蔓延开,梁挽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萧野,既然你觉得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些所谓的深空降临协会对你做出的邀请就是你自己发给自己的呢,万一你只是因为记忆出错了,所以想不起来了呢?就像是梦游?”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诡异了,试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一些与你的自主意识毫不相干的行为,那么那个控制着你身体的意识到底是什么?
梁挽颐说罢就想到了萧野给她看的那条有关于她的视频,她突然就怀疑了起来,说不定视频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只是她自己不记得了,或者说当时的她已经完全被另一个意识取代了。
萧野沉声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虑到了,事实上,自打我从塔拉津回来,我就一直在调查这个深空降临协会,也因此我才在家里的各个地方安上了摄像头,我就是想通过这些摄像头监控自己的行为,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谁知道摄像头倒是没拍到我的异常行为,反倒把你拍下来了。”
梁挽颐看着萧野的眼睛,他眼底的血丝很重,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能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真的备受困扰。
她想了想道:“我还是把冯老板的微信推给你吧,你加上她之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向她问。”
萧野却赶紧阻止:“先别,我想先去那家手作店看看。”
梁挽颐明白了:“你是害怕万一她知道你在找她,提前躲起来了。”
萧野点头。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打算什么时间去,要不就今天下午吧,我跟你一起。”
她本质上不是一个喜欢参合别人的事的人,但萧野所带来的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显然也牵扯到了她,而且她能很明显地从这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索中看出一条若隐若无的逻辑线,就像是一个陷阱,一个钩子,等着她落网。
先是萧野收到深空降临协会的邀请,再是他发现发件人是他自己,于是他安装了监控想监测自己,可他却在监控里发现了处于古怪状态的梁挽颐,他想联系梁挽颐时,正好又看见了她发在朋友圈里的、他去世妻子的照片,而恰好,梁挽颐刚被冯老板邀请过加入深空降临协会。
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闭合,一环套一环,看似是巧合,但显然每一步的发展都是被精心设计好的。就好像昨晚,梁挽颐原本没打算把冯老板的照片发到出去当例图,那位神秘的老板却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也许她原本就不是为了宣传自己的手作店这样的理由,她就是冲着能被萧野看到的这个目的去的。
梁挽颐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不把问题解决了,一定会有更可怕的麻烦等着她。
“好,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是最好的,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萧野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掉落五十个红包。
因为徐念的名字是写到一半才想出来的,所以没料到和徐馨雅撞姓了,导致有些读者宝贝误以为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联想,我决定把徐馨雅的姓修改一下,改成陶馨雅,其余剧情都不会做改变,是我自己一开始没有考虑清楚,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orz
◉ 83、⑤
“梁小姐, 你确定不先吃个饭?”萧野一边开车,一边对坐在副驾驶上吃苏打饼干的梁挽颐这样说道。
梁挽颐擦了擦嘴角的饼干渣,很淡定:“早饭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
早饭
萧野看向手腕上的表, 刚好下午一点半了,行吧, 中午起床, 这个点的确是在吃早饭
萧野本身就是开着车来的,梁挽颐就干脆搭了他的顺风车。按理说这个时间段不堵, 但白象街靠近商圈,现在又正值暑假, 车水马龙, 他们的车一路慢悠悠地挪了好半天,才抵达白象街。
梁挽颐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了, 但她算不上是轻车熟路, 因为这里的地形结构很复杂, 交错穿插的小巷子,上下叠了好几层,像一个多维度的9D几合体,她撑了把遮阳伞,一边走一边皱着眉认路, 好半天才找到了白象街三单元的楼。
“就是这里的一楼了。”梁挽颐收起伞对萧野说道。
她的视野被伞遮挡, 所以起初没能看清全貌,萧野却看得很清楚。
那户一楼的住宅另开了扇朝外的门, 还自己围了一圈小院子, 萧野站在院子外, 没马上往里走, 而是不太确定地向梁挽颐问道:“你确定你说的那家两江织梦手作馆是这里?”
“有什么问题吗?”梁挽颐此时才抬头看去。
院子里立了个广告牌, 正对着外面的小巷子,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个广告牌梁挽颐昨天来的时候也看到了。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两江coffee·织梦”。
她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里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家咖啡厅?
“是不是走错了?”萧野问道。
听他这么说,梁挽颐几乎也以为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但她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她指着旁边楼道口贴着的写有“三单元”的门派道:“没走错,就是这里。”
而且如果走错了的话,那也应该看到一家装潢完全不同的咖啡厅才对,可这家咖啡厅的门楣风格和昨天她见到的那家手作馆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它也叫织梦,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雾城八月的下午,毒辣的日头高悬,热气从头顶炙烤而下,又从脚底蒸腾而上,热得连空气都化成了粘稠状,心里也像是总有一团晕不开的火。
梁挽颐下意识握紧了遮阳伞的伞柄,不知道是因为太热了,还是因为没能找到那家手作馆,她烦躁得厉害。
“先进去看看吧。”萧野道。
梁挽颐抿唇点了点头,迈腿走进了这家咖啡厅。
推门的瞬间,冷气洒了一身,那股让人难受的炙热暑意散去了不少。
走进去后,梁挽颐愈发笃定这家咖啡厅就是她昨天来的那家手作馆,因为内部的摆设是完全一样的,日系的木质家具很有质感又不显厚重。
角落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桌子和卡座,那里已经坐了几桌人,都是年轻的学生。
就连原本挂在墙上的捕梦网都没有变化。
咖啡厅里放着叫不出名字的轻缓英文歌,灯光很幽暗,如果放在平时,这一定是一个休闲放松的好去处。
“两位要喝什么?”坐在柜台后,围着红格围裙的女服务生主动招呼他们。
梁挽颐回头看去,便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不是那位冯老板。
女服务生被梁挽颐盯得莫名其妙,她尴尬地笑了笑,目光中满是迷惑。
“来杯榛果拿铁吧。”梁挽颐收回了目光,压下心底的疑惑。
萧野道:“我跟她喝一样的。”
女服务生应了一声就转身去准备饮品了,梁挽颐便指着靠窗的卡座对萧野道:“我们就坐那儿吧。”
她昨天也是坐在那里的。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半晌,萧野吐出一口气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梁挽颐也很无法理解,“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昨天来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手作馆怎么就变成咖啡厅了?不会是那个冯老板预料到我们今天会来找她,偷偷躲起来了吧?”
萧野在手机上搜了一下,然后对梁挽颐道:“这家咖啡厅在平台上倒是能搜到,网上显示已经在这里开了两年了,有不少评论,因为可以看江,好像还是个网红店。”
梁挽颐猜测道:“说不定那个手作馆本来就不存在,我们要找的冯老板只是在这里租了一天,伪造出了一个假象,成功把我蒙骗了,她今天可能就已经走了呢?”
“有可能,”萧野点头,“我去问问吧。”
梁挽颐道:“你问问他们墙上挂的这些捕梦网都是哪里来的,因为昨天冯老板告诉我,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
萧野说了个“好”字,就站起来朝着柜台的方向走去。
梁挽颐撑着下巴,看着他和刚刚接待他们的女服务生聊了好半天。
她看到萧野拿出了手机,递给女服务生看,应该是在用冯老板的照片询问。
梁挽颐实在太疑惑了,她干脆也翻出了昨天给冯老板拍的写真,认真地看了起来。
因为写真就是在这里拍的,所以照片的背景和这家店完全相同。
能看到窗外雾蒙蒙的江;墙上挂着的一排捕梦网;冯老板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宁静又恬适
“梁小姐,我刚刚问了一下,对这家咖啡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突然回来的萧野打断了梁挽颐的思绪,他重新在梁挽颐对面的椅子上桌下,顺便把他们点的咖啡也一起端了过来。
褐色的拿铁装在高脚玻璃杯里,杯底堆着几块透明的冰块。
梁挽颐接过杯子,手指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望向萧野,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首先是你让我问的这些,”萧野仰头看了一眼墙上各异的捕梦网,“他们说这些捕梦网都是在网上买的,并不是他们自己手工做的。”
“网上买的”梁挽颐总觉得怪怪的。
萧野又道:“这家店总共四个人,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请了两个女服务生。”
梁挽颐抬头向柜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柜台后面有四个人,低头玩手机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萧野:“他们说,他们每天九点半营业,这几天都没歇业。”
梁挽颐道:“我昨天一早就来了,中午才走的。”
她想了想:“萧野,我觉得不能听信店家的一面之词,如果说昨天冯老板是从他们手里租走了这家店,他们很可能是一伙的,我们不能保证他们和我们说的是实话。”
萧野皱眉思索了一下,觉得梁挽颐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我们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可以问问住在附近的人,多问几个试试,就算咖啡店的那几个是和她一伙的,她总不能把附近的所有人都收买了吧。”
梁挽颐“嗯”了一声:“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有,还是一个很重大的发现,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摄影的技术造成的,”萧野再次翻出了梁挽颐拍的写真,“我刚刚向咖啡厅老板问的时候,你猜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不仅如此,”萧野的表情稍显夸张,“他们还说,这张照片上的背景不一定是他们家的店,多半是p上去的。”
“什么?!”梁挽颐反应有点儿激烈,作为一个摄影师,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说背景看起来像是p上去的。
“他们怎么看的?这哪里像p的?”梁挽颐的语气有点儿冲。
萧野赶紧道:“你先别生气,他们不是说看着像p的,他们说的是这照片上的背景就不像是他们的店,你也好好看看。”
梁挽颐很不解地再次朝着写真照片看去。
冯老板坐在木桌旁,手撑着下巴,看着镜头,在她背后的左侧是一扇玻璃窗,从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跨江而建的红色千厮门大桥和江北大剧院。
但由于窗户的角度和位置,被玻璃窗框出的千厮门大桥位于窗的左半边,而江北大剧院则在窗户的右半边。
没什么问题呀
梁挽颐一抬头,就见萧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他们此时的角度正和这张照片上是一模一样的。照片里的冯老板也是坐的萧野这个位置,梁挽颐也是在此时所在的位置,拍下的照片。
梁挽颐盯着萧野看了三秒,突然瞪大了眼睛,她终于明白萧野为什么要那么说了。
在萧野背后有一扇玻璃窗,正是照片上的那扇,但与照片上不同的是,萧野背后的窗是在偏右侧的位置,而照片上的窗则是在偏左侧的位置。
梁挽颐的目光顺着玻璃窗望了出去,窗外的风景并没有改变,依旧是跨江而建的千厮门大桥和江北大剧院。
只是千厮门大桥实际上是位于窗户的右半边,反倒是江北大剧院才在左半边。
也就是说,照片里的背景和此时此刻、他们所在的这家店、所看到的窗外的景象,是完全折叠对称的,就像是做了一个镜像翻转,但梁挽颐很确定,她在修图的时候绝对没做过镜像翻转。
如果说咖啡厅的家具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位置上的改变,那窗外的建筑又怎么解释。
“你也发现了?”萧野嘴唇蠕动着,轻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动什么藏在空气里的可怕生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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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⑥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 又划动着手机屏幕,看向了其他几张照片。
她越是看,越觉得心惊, 无一例外,每张照片的背景都经过了镜像翻折。照片里摆放在咖啡厅右角落的冰箱, 如今正安静地躺在咖啡厅的左角落。
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位置上的左右转换, 而是彻底的翻折,冰箱门上贴有一个招财猫款式的冰箱贴, 在照片里,招财猫举起的是左边的爪子, 而梁挽颐现在再抬头看去时, 却看到那只招财猫举的分明是右边的爪子。
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就好像是这片空间, 这个世界都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翻折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茫然了片刻, 她又赶忙对萧野道, “我可以保证,这些照片我绝对没做过镜像处理,我只调了色调,美化了一下人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紧盯着萧野的眼睛, 语气肯定。
“那如果排除掉是照片的问题你有对这处空间的构造产生什么奇怪的感觉吗?就比如说你刚刚走进来的时候, 有没有明显地觉得这里和你昨天来的时候不一样。”萧野迟疑着问道。
梁挽颐摇头:“绝对没有,我不仅不觉得这里和昨天比有任何变化, 我刚刚走进来的时候, 心里还在奇怪, 这里明明变成了一家咖啡店, 为什么还和昨天的手作馆的装潢是一样的?我根本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
她又道:“而且我并不认为我是一个对周遭环境观察不仔细的人, 你也知道,我是摄影师,我给客人拍照的时候肯定是会观察周围,思考怎么构图好看的,我昨天才在这里给人拍了写真,如果家具摆设全部镜像对折了,我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
萧野倒吸了一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
梁挽颐点头道:“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地方存在着某种可以影响人思维的力量,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忽略所有的怪异之处。”
“确实有这个可能。”萧野很认同。
梁挽颐低头吸了一口咖啡,可惜在这炎热的夏天,即使是空调和冰咖啡,也无法让她躁动的心安全安定下来。
萧野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着:“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合理的一个解释就是,这家咖啡厅的老板,和昨天你见到的那个自称是手作店老板的女人是一伙的,他们利用一天的时间,把这里的家具全部换成了镜像对称的,以此来迷惑我们。”
“可是这说不通,”梁挽颐道,“如果只是家具发生了改变,还可以解释成是人为造成的,那窗外的建筑物镜像翻折难道也是人为的?”
其实屋内的家具改变也绝不可能是人为,镜像翻折可不仅仅只是家具位置变动了,它的变动,是连门的位置,窗户的位置也一起变成了完全出现了镜像的翻折。
这不是在一天之内能做出的改变,需要用水泥把原本的窗户和门堵上,再在镜像的位置开出一模一样的门窗,但即使这样,也很难保证不被人看出任何端倪来。
“所以,”萧野的表情越发严肃,“这个可能可以排除掉了,如果不是人为对我们所看到的建筑和家具进行了改造,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梁挽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慢吞吞地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我昨天进入的那家手作馆,和这家咖啡厅,原本就不是同一个地方。”
说出这些话时,梁挽颐只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冷,不知是不是因为咖啡厅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她的牙齿都有些打冷战,手心更是止不住地冒着冷汗,那种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的感觉像一层粘腻的蛛网般将她一层层地裹住。
她有一瞬间生出了一种很重的茫然无措觉,就好像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零星的认知,而那,是一副她完全陌生的模样。
她从一开始进入的就是一个镜像世界,那个世界的构造和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完全左右对称的。
梁挽颐不清楚她是怎么进入到那个镜像房间的,又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的,她更加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间出来、回归到正常世界的。
是在冯老板找到她的时候,还是在她看见冯老板的时,抑或是在她亲自踏入手作馆的那一刻
萧野道:“如果顺着这条逻辑往下想,反倒很多东西都能解释清楚了。”
他道:“因为是镜像对称的世界,所以这家咖啡厅,和你说的那家手作馆,虽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这本质上就是两个地方。”
他又指着手机道:“再然后就是我去世的妻子和手作馆的老板长得一模一样,包括昨天晚上那个突然出现在我家客厅的‘你’。”
“你认为她们是镜像世界里的人?”梁挽颐问道。
萧野点头:“因为是镜像世界的人,所以和镜像世界外的你们生着同一张脸,但你不能说她们就是你们,和这家咖啡店的原理是一样的。”
他说完之后就看向了梁挽颐,等着她的反应,梁挽颐却低垂着视线,看着面前的高脚玻璃杯,一言不发。
于是萧野主动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能不能找出反驳你的理由。”
“那你找出来了吗?”他继续问。
梁挽颐摇头,她抬眸再次看向萧野:“虽然你说的这些非常违背常理,甚至打破了我二十几年来的认知,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反驳不了你,也找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来。”
萧野盯着梁挽颐看了一会儿,突然很不合时宜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二十几?”
梁挽颐稍愣了一下,还是道:“二十四,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萧野道,“我今年二十九了,快奔三了,按理来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在我看来都是群小姑娘,毕业没多久,才开始工作,像你这么成熟冷静还挺少见的。”
梁挽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道:“人和人的经历不一样,我认识的像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大多事业有成,像你这种无业游民还挺少见的。”
萧野笑了起来:“我在夸你,你反倒笑话起我了。”
梁挽颐很直白道:“我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夸奖方式。”
她的语气硬邦邦的,萧野倒没生气,反而又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你父母不着急吗?”
梁挽颐的表情很冷漠:“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萧野怔了一下,显然有些出乎预料:“抱歉,我”
“没什么,”梁挽颐很无所谓,“我父母在我刚上小学时就去世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梁挽颐不想多说这些,这也是她不喜欢和人闲聊的原因,因为这些话题都是很难避免被提及的,每每和人谈论起,气氛都会突然变得沉重,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刺激到她。
萧野却在这时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哀愁,又像是如释重负:“我能理解亲人去世的悲痛,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看得开吧。”
“你是指你去世的妻子吗?”梁挽颐有些疑惑地看着萧野,“我以为你会这么冷静地和我一起来调查,早就已经看开了呢。”
萧野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梁挽颐却忍不住问道:“如果说,找我拍写真的冯老板,真的是你去世了五年的妻子,你打算怎么办?”
萧野的眼底浮现出了一片迷茫之色,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问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吧”
“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我父母倒是经常催我,不过我自己没考虑过,冯茉去世的时候,我的心大概也跟着她一起死了,我再没办法爱上另外的人了,所以我这些年一直住在塔拉津,我不想有新的生活,我也不想忘记她”
大概是萧野的语气太过伤感,梁挽颐竟也跟着隐隐有些难过了起来,她问道:“那你还要继续调查吗?”
萧野点头:“不管她是不是冯茉,我都想亲自见见她。”
他略停顿了一下,又道:“冯茉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对你有什么要求,所以你也不一定非要陪着我调查,我一个人也可以。”
梁挽颐却道:“耽误不了我太长时间,更何况你家摄像头录下的那段关于我的视频也很让我耿耿于怀,所以你放心吧,现阶段我还没有放弃调查的打算。”
萧野低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梁挽颐把高脚玻璃杯里最后一口咖啡喝完之后,说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可以趁现在都说出来。”
“我想到的已经都说了。”
“那好,”梁挽颐道,“那我来说说我的想法。”
“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遭遇可能涉及到了现今的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而且这些很可能都和那个所谓的‘深空降临’协会有关。”
“反正来都来了,我们待会儿可以再去他们给出的地址看看,顺便在周围逛逛,向附近的街坊邻居打听一下有关于这家咖啡厅的事”
“再然后是关于你妻子和手作店老板的事,我们可以选择报警。”
萧野很是奇怪:“报警之后怎么说?都涉及非自然力量了,警察会管吗?”
“警察又不知道具体情况,”梁挽颐道,“我们就拿着我拍的写真去问,就以你被骗婚了为由,说我们找到证据了,但是对方提前躲起来了,希望警察可以帮我们把这个人找出来,然后我们就把我们找到的线索说出来,看看警察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萧野思索了一下,认可了梁挽颐提出的调查方向:“那事不迟疑,我们走吧。”
两人很快走出了咖啡厅,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雾城的夏天,即使是在树荫下,空气也是粘腻闷热的,偶尔流动吹出的风,也是鼓鼓的热气。
萧野站在楼道口道:“我前几天来这里找过一次,这栋楼只有二十四层,最多用楼顶充当个二十五楼,根本就没有地址上提到的二十六楼。”
“先上去看看吧。”梁挽颐道。
天气很热,现在又正值日头最毒的下午,楼道里虽然潮,但并不会让人觉得阴凉。
两人从一楼进去,顺着楼梯一路往上走。
这种老楼一个楼梯道只对着两户人家,整栋楼有好几条向上的楼梯,梁挽颐和萧野选了一条楼梯道往上走。
墙壁很老旧了,但应该才刷过漆,所以有种又新又老的矛盾感,各家各户以左下右上的不对称构造分布在向上的旋转楼梯两旁。
墙壁上开着窗户,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高低错落的老楼,白色的外墙上盖着黑灰,有种很浓郁的陈旧岁月感,顺着楼缝向外望去,能看到平静的江面,吊在长索上缓慢经过的电缆车,还有跨江而建的红色大桥
梁挽颐一遍用手扇着风,一边跟在萧野后面慢吞吞地向着楼顶移动着。
萧野回头看了梁挽颐几次,每次看到她那张热得通红的脸都欲言又止,但见梁挽颐始终没提出要休息一下,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尽量放慢脚步。
俩人爬了半天才爬到顶楼,萧野指着门牌号道:“二十四楼,再往上就是楼顶了。”
梁挽颐喘了好半天,往上指了指道:“上去看看呗。”
通往楼顶的是一扇小门,顶层比楼道里更加陈旧,地皮已经被阳光晒得褪色了,顶楼中间摆着附近人晾晒的被褥,散发着热意。
楼顶太晒了,梁挽颐和萧野只能站在门边,皱眉往里看。
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陈旧的楼顶,没有任何值得人关注的细节。
虽然早料到了这点,梁挽颐还是稍有些失望。
这时,身后的楼梯道传来了脚步声,梁挽颐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带着她的小孙女,抱了盆刚洗的被,显然是要拿到楼顶来晾晒。
跟着奶奶的小女孩好奇地看了梁挽颐和萧野几眼,在老奶奶从梁挽颐面前经过时,她突然问道:“奶奶,可以向你打听个事吗?”
老奶奶停了下来,奇怪地看向了梁挽颐。
梁挽颐连忙道:“我想问问,你们这栋楼就只有二十四层吗?”
老奶奶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梁挽颐道,“我们听说有人在这边开了个工作室,好像叫什么深空降临,想问问奶奶听说过吗?”
老奶奶摆了摆手,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什么,因为口音太重了,梁挽颐皱眉听了好半天才听清楚。
这位老奶奶竟然把一楼那家咖啡厅骂了一通,说是要不是那里开了个网红咖啡厅,吸引了这么多人来拍照,他们好好的住宅楼也不会时不时就闯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梁挽颐稍微有些尴尬,她又问道:“奶奶,我还想问一下,楼下那家咖啡店开了多久啊,昨天也营业了吗?”
“开了好多年了,”老奶奶明显非常不满,“它天天都在营业,每天都招来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到处拍照,我还巴不得他们赶紧关门!”
说完老奶奶也没有和梁挽颐多交谈的意思,拉起孙女就向着楼顶走去。
梁挽颐和萧野面面相觑。
萧野有些无奈:“这要是我,家门口天天有人拍照,吵吵闹闹的,我也觉得挺烦的。”
梁挽颐道:“我们再去向别人打听打听试试吧。”
事实上,她其实不觉得刚刚的老奶奶说了谎,她那个年龄和语气,就不像是能被收买的样子,她肯定和冯老板不是一伙的。
梁挽颐和萧野又顶着下午的大太阳,在白象街溜达了好几圈,向住在附近的住户都打听了一遍。
那家咖啡厅作为一家网红店,附近的人倒是都听说过,不过他们都没怎么太关注,大部分人并不清楚他们家昨天到底有没有营业,更加没见过所谓的“两江织梦手作馆”。
梁挽颐和萧野最后坐回车里的时候,已经热出了一身大汗。
梁挽颐拧了一瓶冰可乐,灌了一大口,这才对萧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说,昨天上午,在这里的真的是那家手作馆,也可能根本没人注意到,首先不管是手作馆还是咖啡厅,高峰营业时间都是下午,上午基本上是没什么人的,而且昨天和今天一样都是工作日”
“其次,手作店的装潢和构造都和咖啡厅是一模一样的,就连摆在外面的广告牌都是同一个色调,附近的人就算从旁边路过,也不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说完这些,梁挽颐又道:“刚刚在打听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你看,现在的我们找不到所谓的二十六楼,但发给你的邮件又提供了这个不存在的地址,就像是我们现在同样找不到‘两江织梦手作馆’,但从我昨天的经历和我拍的这些照片来看,这家店却是客观存在的”
“所以,我认为,不管是二十六楼,还是手作馆,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想要找到它们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方式,通往它们的道路并不是可以被轻易发现的”
“在我们成功找到正确的道路之前,我们就只能看到咖啡厅,也只能最多走到二十四楼,只有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或者说是使用了正确的方法,我们才能看到那个不存在的镜像世界。”
梁挽颐总结道:“所以我还是更倾向于,在周围人的眼里,昨天和今天,这里都一直是这家咖啡厅。”
梁挽颐的话让萧野陷入了沉思,他沉吟片刻,问道:“那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呢?”
梁挽颐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既然那个协会是在邀请你加入,它们不可能什么线索都不提供,也许我们再多复盘几次就能找到正确的答案了。”
萧野很认同梁挽颐的说法,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半了,于是道:“趁着警局还没下班,我们先去问问照片的事,等晚上再来继续复盘。”
“好,”梁挽颐点头,“开车吧,直接去警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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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好想完结!冲呀!
◉ 85、⑦
梁挽颐和萧野到警局时, 人家已经快下班了。
俩人坐在车里,萧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心虚:“梁挽颐,报假警不太好吧?”
梁挽颐瞥了他一眼:“你不会是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吧?”
“怎么可能?!”萧野大声反驳。
“那不就行了, ”梁挽颐很镇定,“要是穿帮了, 最多把我们赶出去, 要是成功了,可就多一条线索了。”
说完之后, 她也不给萧野犹豫纠结的时间,直接推开车门, 大摇大摆地向警局走去
“两位是有什么事情想报警吗?”接待他们的民警显然不想加班, 所以看他们的眼神非常迫切。
“是这样的,”梁挽颐指着萧野开门见山道, “这位先生遭遇了骗婚。”
她添油加醋, 三分真七分假地编了个萧野被骗婚了的凄惨经历, 听得民警一脸吃惊。
“也就是说,这位萧先生的妻子在五年前去世了,但昨天,你,”民警指着梁挽颐, “给一个自称姓冯的女士拍了写真, 然后这位萧先生就发现,这位冯女士和他去世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 ”梁挽颐点头, 又补充道, “这位冯女士自称自己是‘两江织梦手作馆’的老板, 我昨天也是在她的店里给她拍摄的写真, 但是等到今天,萧先生找到我,想和我一起去找这位女士询问时,她却消失了,连带着昨天的手作馆也变成了咖啡厅。”
梁挽颐表情严肃道:“我还没收到尾款呢,她就跑了,不把她找出来,我昨天不是白忙活了吗?”
民警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你们是觉得你们遇到骗子了是吧?”
梁挽颐义正言辞地点头:“我们怀疑她昨天把那家咖啡厅租下来了一天,为了诈骗,今天就直接跑路了。”
民警遇到过的匪夷所思的纠纷不少,所以他虽然很吃惊,但还是思路非常清晰,他皱眉道:“真奇怪,你们说的这位冯女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又道:“那家织梦咖啡厅我倒是听说过,网红咖啡店嘛,坐在里面正好能拍到两江交汇,他们没理由帮着骗子一起欺骗你们呀。”
他的目光在梁挽颐和萧野之间游弋着,显然是在思考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半晌民警先生才道:“你们把照片拿给我看看。”
梁挽颐赶紧调出来自己拍的那组写真,萧野也把以前和冯茉的结婚照在屏幕上放大。
民警接过两人的手机只看了一眼,表情就瞬间变得极度不耐和恼怒。
“你们两个知不知道你们这算是妨碍公务。”民警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严厉地批评起他们。
梁挽颐还一脸茫然呢,她搞不明白是哪里穿帮了,于是问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俩好好看看!”民警指着他们两个的手机道,“这两张照片上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吧!没半点儿相似!你们是在耍我吗?”
“你说什么?!”梁挽颐瞪大了眼睛,她一把从民警手里抢过了手机,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两个手机上的照片。
两张照片上的女人分明还是生着一模一样的脸,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一样的,就连左眼角下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民警被梁挽颐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萧野皱着眉,心中隐隐有些了然,但他仍觉得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也搞不清楚梁挽颐到底哪来的胆子,人在警察局里,还面对着五大三粗的民警,愣是大着嗓门质问他:“这两张照片明明就是一样的!你为什么要说不一样?”
“这哪里一样了?”
民警觉得眼前这俩人简直是有病,他从旁边拽来了个同事,指着两张照片问:“你看这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吗?”
民警的同事表情奇怪:“这俩人差距这么大,怎么会是一个人?”
民警见梁挽颐脸红脖子粗地要和他理论的模样,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遇到神经病了。
萧野连忙拉住梁挽颐,对民警道:“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她精神有点儿问题,她总是幻想一些没有的东西,我也说这两张照片上的不是一个人,她非不信,我就只能出此下策,带着她来警察局了。”
他说完之后,又一本正经得对梁挽颐道:“你也听到了,人家警察叔叔都说了,这就不是同一个人,你现在总该信了吧,别闹了!”
梁挽颐被萧野拉着,很配合地低下头不再说话,她剧烈喘息着,一副真的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的模样。
民警被气笑了:“还真是精神有点儿问题啊。”
他想了想对萧野道:“看起来你女朋友病得不轻啊,这种病来警察局没用,你得赶紧带着她去医院看精神科。”
他的语气倒是很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
萧野点头哈腰地道歉,并表示绝对会带着梁挽颐去医院接受治疗,这才拉着她朝着警察局外面走去。
跨出门之前,两人还能听到那位民警在那儿嘀嘀咕咕地感慨着:“临到下班了,居然还碰上精神病了,没想到看着乖桑桑的妹妹居然是个精神病!”
出了警察局之后,梁挽颐被萧野扶着上了车,车门一关,她就彻底恢复了正常,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了,反倒是神色凝重,一脸的沉思之色。
萧野也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来,这短短的半小时不到,车内已经炎热得像个大蒸笼了,他把空调开到最大,这才转头看向了梁挽颐。
俩人的目光相撞后,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恐。
“警察说,这两张照片上的人不是同一个。”萧野把刚刚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
他又道:“不像是假话,更何况警察没必要骗我们,如果你觉得不够保险,我们可以再找个路人,问问他对这两张照片是什么看法。”
梁挽颐没吭声,而是按亮了手机屏幕,将冯老板的照片再次举到了两人的面前。
萧野也打开手机,举起了那张他和冯茉的结婚照。
两人的手机紧挨在一起,冯老板的写真和结婚照紧紧贴着,两人是不同的装扮,气质也完全不同,可她们的五官却仍旧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几乎是复制粘贴而出的,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人。
“萧野,现在只有一个解释了,虽然这个解释非常离奇,离奇到甚至真的让我对我现在的精神产生了怀疑,但我真的再找不出更合理的说法了,”梁挽颐一字一顿地道,“很显然,至今为止,只有我们两个人觉得这两张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而其他人却认为她们两个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因为太热了,梁挽颐身上的热汗还没能完全消退,但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让她止不住地打冷战。
她望着望着那两张照片上的女人,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梁挽颐却觉得那笑意是那样的扭曲瘆人,她们的目光仿佛不仅仅只是在凝视着镜头,而是透过镜头,也透过时空,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窥视着她。
梁挽颐迅速移开了目光,可这个举动却并未让那种窥视感消失,她仍觉得有一道阴冷的目光,藏在某个角落,正紧紧地盯着她。
她扭头看向萧野,就见萧野也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眼底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她心中微动,不等她说些什么,便见萧野也转头看来,声音很轻地问道:“你也感觉到了是吗?”
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正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
梁挽颐缓缓点了点头,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做出了这个动作,像是生怕惊动到那道注视着他们的目光。
萧野嗫嚅着嘴唇道:“从我收到那封邮件开始,这种感觉就出现了,只是当时的感觉很淡,也很轻,仿佛只是错觉,我始终都以为那只是心理作用,可是从昨晚我看到你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开始,那种感觉就强烈到我已经完全无法忽视了。”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我都快以为是我自己有些神经质了,好像我只需要闭上眼睛,再猛地睁眼,就会和、和”
和那道视线对视上
萧野的喉咙一阵阵地发紧,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这个可怕的猜想说出来。
他停顿了好半天,才道:“我曾经看过一个实验,实验选取了两批人,让这两批人同时被人盯着看,只告诉其中一批人,他们正在被人注视着,最后的结果是,只有被告知的那批人,才能感觉到注视着他们的目光,而另一批人则什么都不知道。”
萧野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目光这种飘渺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感觉到呢?也许我真的应该去挂个精神科了。”
车厢内严肃紧绷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萧野的话变得更加轻松。
梁挽颐再次打了个冷战。
“萧野,我相信你说的那个实验的结论是真实的,但你忽略掉了一个重要变量。”
梁挽颐的眼底也被恐惧的情绪占满了:“你所说的,我们无法感觉到的目光是来自人类。”
那如果那个注视着他们的不是人类呢?
它的目光又是否会如实质般,一圈圈将他们裹缠住,像一根长长的舌头,甩着唾液,一下下舔舐着它的猎物。
“萧野,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觉得注视感越来越强烈了,可能并不是你的心理作用,而是因为那双盯着你的眼睛距离你越来越近了。”
而现在,那双眼睛显然也看到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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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⑧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路上车不算多,太阳已隐隐有些西斜, 但气温没有丝毫降低。
那无处不在的注视感让梁挽颐和萧野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 梁挽颐率先打破了这可怕的氛围, 主动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萧野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看起来迷茫又恍惚。
“那我先说说我吧,”梁挽颐叹了口气,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完全不清楚后续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个普通人, 还有工作要做, 我可能不打算继续往下调查了。”
萧野捏紧了拳头,又松开,然后道:“其实我也不想再继续调查了,虽然不懂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影响到了我们的思维,但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 像一个陷阱, 他们像是在故意引诱我们,让我们去完成什么, 我偏不能让他们如意。”
“那你妻子的事”
萧野笑了一下, 神色里带着几分感伤:“我妻子早就在五年前死了, 是我亲眼看着她进的焚化炉, 也是我亲手捧着她的骨灰盒, 为她安排的后事我之前看到你朋友圈的时候本来还抱有一份希望,就算是鬼,我也会想要见见她,可是刚刚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如果真的有鬼魂,冯茉早就来找我了,照片上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梁挽颐又问道:“那道注视着我们的目光,你也不去管了吗?”
萧野显然已经想开了:“如果说那东西真的不是人,那我也不可能提前拿出什么对付它的手段,所以就这样吧,到时候随机应变,总不能真把我这么个大活人给吃了吧。”
梁挽颐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很轻松,她道:“你说得有道理,那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我们也可以就此别过了,马上要到下班高峰期了,你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萧野赶紧叫住她,他笑道:“现在都到饭点了,急着回去干什么?你今天也陪着我折腾了一下午,想吃什么,晚饭我请。”
“我也不是为了你。”梁挽颐纠正他。
“我知道,”萧野点头,“你是为了你自己嘛,但这也不影响我想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等吃完了正好也过了下班高峰期了,我正好把你送回去。”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那就去吃火锅吧,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已经好久没吃过火锅了。”
火锅这种食物,就是适合人多了一起吃,很少会有一个人吃的。
“好,我正好也有很多年没吃火锅了,还挺想念牛油火锅的味道。”
听萧野这么说,梁挽颐才想起来,她不禁问道:“你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吗?”
“回来过几次,不过都是扎一头就走了。”
萧野一脚油门,车就开出去了,他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受得了牛油火锅的辣味,真的好久没吃过了。”
“那你要不要来个鸳鸯锅?”梁挽颐问道。
“你让我吃鸳鸯锅!你这不是在羞辱我吗?!”
梁挽颐笑了起来,车也缓慢地行驶了出去,她道:“怎么就羞辱你了,外地人不都吃鸳鸯锅吗?你现在不也算是半个外地人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萧野道,“虽然五年听起来挺长的,但总觉得好像一晃就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好像这五年的经历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之后,我还是当初的我。”
梁挽颐道:“五年前我还在高考。”
萧野觉得挺神奇的:“这么比起来,你年纪还挺小的,五年前我都结婚了。”
“你当时不是刚毕业吗?”
“对呀,”萧野点头,“我一毕业就结婚了,遇到真爱了,迫不及待。”
这话题难免显得有些感伤,于是梁挽颐主动换了个话题:“你觉得五年的时间,咱们这座城市的变化大吗?”
萧野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思考了一下措辞才道:“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有时候觉得这座城市变化可真大,大到让我觉得面目全非,走在曾经走过的街道上,我几乎已经认不出来它了;有时候又让我觉得,发生变化的只是我,它还是它”
“曾经上学时天天走的青石路还在,以前喜欢的烧烤摊的老板也还在,好像一切都没变,这座城市只是更热闹了,更繁华了,见过了更多的陌生面孔,我该为它高兴才对,可我又总觉得很伤感。”
“你是想说物是人非吗?”梁挽颐望着车窗外一排排倒退的黄桷树,“我其实也时常会有这种感觉。”
她道:“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只要一到周末,如果我顺着南滨路一路往下散步,一定会遇上不止一个同学,有时候甚至还会偶遇学校的老师,其实现在周末去南滨路逛逛也会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但已经再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了。”
梁挽颐并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她的情感也没有那么充沛,或许是因为父母早早的去世了,她总是习惯不对任何事任何人倾注太多的感情,这样等到分别的那天,她也不会太难过了。
她对萧野道:“算了,我们还是别讨论这些了,还是想想等会儿点什么菜吧。”
他们就近在小巷子里找了家老火锅,现在时间还比较早,所以火锅店的人不算多,老板看到他们俩走进来,很热情地把他们招呼到了窗边的位置。
这条巷子位于解放碑的一个偏僻角落,顺着窗外望去没什么太特别的风景,只有一条长长的青石阶和几排低矮的房屋,梁挽颐倒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你心情不错?”萧野问道。
梁挽颐一本正经地点头:“看到这一隅旧城老巷的风貌,我很安心。”
“安心什么?”萧野一时没明白过来。
“当然是火锅的味道!”
萧野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确实,毕竟咱们这儿,越是破旧的老店,火锅的味道就越正宗。”
端着一锅底料走来的老板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把锅往炉子上一方,自豪地用方言道:“你们别看我们这店环境不怎么样,我们可是在这条街上开了快二十年了!”
正宗的牛油火锅用的都是老油,也只有这种路边的苍蝇馆子才会用老油火锅,虽然很多人会觉得这种吃法不够健康,不够干净,但老油火锅的味道就是更香,更麻也更辣。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毛肚、鸭肠、老肉片梁挽颐把想吃的都点了一遍,也不跟萧野客气。
鸭血冷锅下,锅一煮沸,萧野就夹了一块毛肚伸进沸腾的红油汤里煮。
毛肚稍缩水变形就算是煮好了,被煮得又麻又辣的毛肚往油碟里一蘸,裹上一层麻油蒜泥,再趁着热乎送进嘴里,麻辣味就在口腔里瞬间爆开了。
辛辣的牛油味在空气里弥漫,老店的空调制冷效果不太好,在这炎炎夏日中,“嗡嗡”地响着,梁挽颐和萧野很快就冒了一身大汗。
萧野举起罐装可乐,对梁挽颐道:“因为开车就只能用可乐代酒了,总之,梁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梁挽颐也举起了手边的可乐道:“谢谢你的火锅,这家味道真挺不错的。”
吃了一会儿,火锅店里的人也逐渐多了,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即使是这样的夏天也不会影响本地人对火锅的热爱。
梁挽颐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突然向萧野问道:“你之后是准备继续回塔拉津吗?”
萧野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我应该跟你说过吧,我之前的五年一直留在塔拉津其实和我妻子的去世有关,我始终走不出来”
“那你现在想通了?”
“算是吧,”萧野道,“就突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我还有其他亲人,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虽然我姐姐已经成功继承家业了,家里的生意也没我什么事,但我一个奔三的人了,不能总让父母担心。”
“那你不继续当你的深空摄影师了吗?”梁挽颐抬眸看他。
“不当了,”萧野笑了笑,“我起初做深空摄影这行也和我妻子有关,其实我自己也算不上多喜欢。”
梁挽颐小声道:“我要像你一样家里这么有钱,我肯定在深空摄影这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
“你要是喜欢,我那些设备可以送给你,那些设备太多了,我都还留在塔拉津呢,让海哥给我寄过来也要花不少钱,不如都送给你了。”萧野很自然地说道。
梁挽颐愣了愣,随后她摇头道:“算了,我还要继续当摄影师赚钱呢,可没时间跑去塔拉津坐吃山空。”
她又问道:“你不做深空摄影了,之后打算找工作吗?”
“是有找工作的打算,不过没想去家里的公司,你看我和你一样当个人像摄影师合适吗?”萧野半开玩笑般地问道。
“你可以试试。”梁挽颐并不擅长给别人提出人生意见,所以她也没想帮萧野做决定。
萧野笑了笑,他垂眸思索了片刻,才道:“其实我父母倒也没指望我建功立业,他们现在最着急的是想让我赶紧找个女朋友,赶紧成家。”
“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萧野道,“看缘分吧,我也不算很排斥,我以前总觉得我忘不了冯茉,我是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但这次离开塔拉津之后,我又突然觉得,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死。”
“五年了,时间也不算短了,我有时候都说不清楚我对冯茉的感情到底还剩什么,是爱吗?还是只是执念”
“也说不定我之后真能遇到一个比较特别的人呢。”
他想了想,目光突然落在梁挽颐身上,他眼带笑意道:“梁小姐,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
梁挽颐吓了一跳,可他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他望向她的眼睛也慢慢瞪大,眼底的笑意逐渐变成了震惊。
梁挽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萧野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玻璃窗,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窗外的青石长阶上,有一个女人慢慢在人群里走过,一路向上,虽然只能看到一个侧面,梁挽颐还是认出了她。
是那位两江织梦手作馆的冯老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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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⑨
青石阶上的人不少, 现在又恰好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人群或往上,或向下, 匆匆擦肩而过。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阶梯两边立起的路灯照出昏黄的灯, 灯光的最外层, 是翻飞的大蛾子。
女人穿着白色的雪纺衬衫,在灯火通明的夜晚里, 顺着台阶慢吞吞地走着,她融在人群里, 又分明和人群格格不入。
当她走到和火锅店的窗户齐平的位置时, 她像是早有预料般地突然停下,然后扭头看向了梁挽颐和萧野的方向。
她那张与冯茉一模一样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了梁挽颐和萧野的目光里, 隔着一层玻璃, 却能让人看得无比真切。
突地, 她唇角微微上扬,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梁挽颐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寒意,她很难定义那是一个怎样的笑容,又或者说,那根本不像是一个笑容, 它只是一个“笑容”应该有的动作, 弯起眉眼,勾起唇角, 像一个人偶, 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的表情。
下一刻, 她便敛起了脸上的表情, 扭回头去, 抬脚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而直至此时,梁挽颐才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她连忙推了推坐在她身旁的萧野:“你赶紧去追,我来付钱!”
萧野也回过神来,他胡乱点了点头,站起来就向外追去,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站在门口的火锅店老板都吓了一跳。
他见梁挽颐也站起来向外走,奇怪地问道:“你男朋友怎么这么着急?”
梁挽颐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解释,只道:“工作上突然有急事,我先把钱付了。”
老板指着贴在墙上的二维码笑道:“年轻人嘛,工作忙那是有上进心。”
梁挽颐没说什么,她付完钱之后也加快脚步往外走。
萧野已经不知道追去哪里了,穿出老巷子,就能看到林立的高楼,由霓虹灯组成的各色广告牌一字排开,城市的夜晚被绚丽的灯火照得繁华热闹。
遥遥看去,解放碑的钟楼被高楼从四面八方包裹着,这座钟楼在很久以前是这片广场里最高的建筑,后来,周围建起了一栋栋的高楼大厦,时代变迁,道路翻新,唯有这座钟楼长久地伫立着。
梁挽颐不知道萧野跑到哪去了,只能拿着手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等着他打电话来通知她。
好在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了萧野的声音。
他像是刚刚剧烈奔跑过,喘得有些厉害:“你往筷子楼的方向走,会看见一个地下通道,一路往下走就能看到我了。”
“你追上了吗?”梁挽颐问道。
“没有,她消失了”萧野的声音里充满了茫然。
“算了,当面再说吧。”梁挽颐挂断了电话。
萧野所说的筷子楼是一座艺术馆,整栋楼的楼顶是由红黑色的柱子相互交错着搭建而成的,所以很多人会叫它筷子楼。
梁挽颐很快走到了附近,看到了萧野所说的那处地下通道。
里面亮着灯,将整座地下通道都照得如同白昼,走在其中的人竟然还不少。
整座通道都是一个向下延展的趋势,梁挽颐顺着楼梯走了好久才终于走到头,她觉得自己都快下到地心了。
洞口在前方不远处,她几步迈出去,眼前便豁然开朗,波光粼粼的江面在眼前荡开,红色的千厮门大桥在夜晚亮着红色的光。
江上有不少游船,船身上挂着灯,把江水照出一片深橙色。
这处地下通道的洞口修在江边的高桥上,梁挽颐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她没想到自己从商圈最中心的广场竟然能一路下到江边。
她扭头向旁边看,就看到了靠江而建的洪崖洞,那是一片高低错落的吊脚楼,屋檐墙角皆亮着金灿灿的灯,红艳艳的灯笼随风轻摇,构成一片雾城灯海。
“梁挽颐!”
梁挽颐微转视线,恰看到站在高桥栏杆边的萧野,她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萧野神色阴郁:“我刚出火锅店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的背影,然后一路追到了这里,可等我跟着她出了地下通道,她却突然消失了。”
“那这么看来,她是故意想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梁挽颐问道。
“我不知道。”萧野轻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我原本都不想再参合了,可是她为什么在我刚想放弃的时候又找了上来?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梁挽颐皱着眉头,回头朝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她偶然间地一个低头,突然就注意到了一个之前一直被他们忽略掉的细节。
“你快看地上是什么?”
萧野顺着她的目光朝地上看去,只见在他站立的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串用粉笔写出的数字。
2179
好熟悉的数字,这是萧野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就想了起来。
“这串数字在他们给我发的邮件里也出现过,”萧野道,“邮件里除了那个不存在的地址以外,就是这串数字了,而且他们还把这串数字称之为密码。”
梁挽颐也看过那封邮件,所以萧野这么一提,她也想起来了,只是因为想要找到那个地址本身就已经很困难了,两人都默认这串数字是要在找到地方之后再使用的,所以没有对它多做讨论,但如今看来,这串数字好像也很重要。
很显然,这个“2179”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那位冯老板一定是在提醒他们什么。
“2179?到底是什么意思?”萧野自言自语般地问了一句。
梁挽颐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俩人就这么沉默地站在栏杆边,站久了,偶尔路过的行人也不时会朝他们的方向看上一眼。
萧野最终道:“算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刚刚的火锅多少钱,说好了我请客的,不能让你付钱。”
“没几个钱。”梁挽颐懒得朝他要。
萧野也没强求:“反正这次也没吃舒服,下次找个机会我再请你吧。”
虽然火锅只吃了一半,俩人都没怎么吃饱,但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突发状况,他们也没心情再继续吃了。
萧野开车把梁挽颐送了回去,一路上都没人说话,气氛很压抑沉闷。
明明都已经做好了不再细究的打算,可那些东西就像是已经完全渗透入了他们的生活,无孔不入,既让人恐惧着,又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去探索。
梁挽颐倒还算好,萧野却非常迷茫。
临到分别时,梁挽颐对他道:“现在就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要是我这边出现了什么新线索,我会通知你的。”
萧野点了点头,神色间却看不出丝毫轻松来,他们都知道,这一切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
梁挽颐回家之后先洗了个澡,吹完头发之后,她一打开微信,就看到今天下午有好几个申请加她微信想要约拍的。
梁挽颐稍犹豫了一下,就通过了他们的申请,虽然刚经历过这么奇怪的事,但横竖这些也没对她造成切实的人身伤害,她又不是萧野那种可以靠家里养活的富二代,生活还要继续呢。
她正拿着手机,等着客人发消息过来,就看到一条群聊消息弹了出来,消息来自于大学的同学群。
她随意地点开来看,发消息的是大学的学习委员,大致的内容就是,邀请大家一起来参加同学会,有不少同学积极地响应着。
按理来说,组织同学会这种事情都应该是由班长来做的,可惜在大学刚毕业的时,他们的班长就出意外去世了。
梁挽颐对同学会不感兴趣,她很快就关上了群消息,往床上一躺,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件很重要的、正等着她去做的事,被她给忘了。
梁挽颐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昨天她给冯老板拍完照之后,她送了她个东西。
她赶紧坐起身,拉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了那枚来自冯老板的捕梦网。
巴掌大的捕梦网精致可爱,佩玉相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捕梦网还在,说明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冯老板当时说什么来着,她好像让她把这枚捕梦网挂在床头。
这是什么暗示吗?
梁挽颐按照冯老板的指示真的把捕梦网挂在了床头的架子上,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她皱着眉,突然又想起,昨天离开时,冯老板还跟她说,如果她对深空降临协会有兴趣的话,可以联系她。
对呀,梁挽颐突然如梦初醒,她可是加了冯老板的微信的,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不就行了,何必自己在这里想东想西的。
她拿起手机,翻出了冯老板的微信,在给冯老板发信息之前,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冯老板的朋友圈。
冯老板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出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那是一张合照,是一群人挤在一条老旧的居民楼的楼道里拍摄的,有男有女。
梁挽颐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冯老板。
她还是穿的她那件白色雪纺衬衫,和今天见到她时一样。
看来这张照片应该是今天拍摄的。
朋友圈的配文是:2179
只有这四个数字,再没更多的提示了。
梁挽颐奇怪地想,这是在哪拍的?
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终于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他们身后的墙壁上的那扇门。
门牌号是——“26-404”。
梁挽颐猛地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张照片一定就是在白象街三单元那个不存在的二十六楼拍摄的!
她正思索着冯老板的这条朋友圈到底想告诉她什么时,就注意到,在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人让她觉得非常眼熟。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是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人群的边缘,目光没有看镜头,所以显得她的脸稍有些模糊。
好眼熟,梁挽颐心想,这个人她一定在哪里见过,她用手指点开那张照片,想放大了自己看。
大概是网不太好,照片被点开后一直在转,梁挽颐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照片加载出来。
可就在照片加载到99%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像卡住了一样,屏幕猛地一黑,她吓了一跳,赶紧一阵乱按,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自动关机了。
她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会觉得照片角落里的那个人很眼熟了。
因为那确实是她曾经认识的人,那是她大学时的班长,是已经在两年前意外去世的陈莺!
梁挽颐的大脑一片混乱,那张照片显然是今天拍的,可陈莺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照片上?
这匪夷所思的情况再次发生时,梁挽颐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竟也有些习惯了。
说不定又是只针对她的错觉,和冯老板的情况一样,一旦她拿着照片再向其他人询问时,他们说不定看不出任何奇怪之处来。
梁挽颐重新把手机开机,想再点进冯老板的朋友圈,再好好看一眼那张照片,可令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她找不到冯老板的微信了!
是的,冯老板从她的列表里彻底消失了。
梁挽颐一阵脊背生寒,也就是说,刚刚手机会自动关机,也许是因为有什么力量入侵到了她的手机里,将冯老板这个联系人从她的列表里删除了。
而这些是发生在她看到那条朋友圈之后,也就是说,那个力量正在监视她!
显然,现在的它们认为它们已经将最关键的讯息传递给了她,也就是那张照片,和配文里的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呢?
这感觉太恐怖了,她可是待在自己家里,门窗紧闭,它们是如何监视到她的行为的?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刚的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发到了萧野的微信里。
她等了一会儿,萧野并没有回她的消息。
也许是睡着了
梁挽颐这样想着,也在床上躺了下来,并不准备现在打电话去打扰萧野。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她已经很累了,也该睡了,梁挽颐告诉自己,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她不想在这样寂静的深夜,独自思考那些可怕的事,也许天亮之后,恐惧感也能减轻呢。
她没有关灯,躺在床上,焦虑地翻来覆去,好半天才勉强入睡。
只是这个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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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8、①O
梁挽颐做了一个让她很疲惫的梦。
梦里, 她在一栋老楼里,顺着楼梯不停地走着,一会儿往上, 一会儿又向下,转过拐角, 面前就又出现一段台阶, 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但她又非常确定她并不是在找出口。
她就这样在迷雾中不停地走着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她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扇防盗门, 防盗门上贴着门牌号, 但她的眼前就像起了一层雾,不管她怎么努力看, 她都没办法看清门牌号上的数字。
她揉了揉眼睛, 努力瞪大眼睛去看, 很快,一串数字在她眼底成象。
“2-1-7-9”
为什么是2179?
直至这一刻,梁挽颐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剧烈的眩晕感像一根棍子, 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 还没等她的视线彻底清晰,她就听到“啪嗒”一声轻响从床边传来。
梁挽颐皱眉捂住了仍有些眩晕的脑袋, 勉强撑着床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被她挂在床头的那枚捕梦网竟然自己掉在了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 忍着眩晕, 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捕梦网捡了起来, 只见原本缠绕在捕梦网上的丝线不知为何完全崩裂了,缀在上面的羽毛装饰也随着断开的丝线滑落到了地上。
梁挽颐抓着残破的捕梦网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按理说,人在梦醒之后,做过的梦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可梁挽颐却觉得刚刚的梦非常清晰,清晰到她甚至能想起梦中的很多细节。
很显然,那栋老楼就是白象街的旧民居
她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还有梦里出现的那串数字,又是2179
她相信这个梦一定和这个古怪的捕梦网有关。
它们是想给她传递什么消息吗?
楼梯,数字,旧民居
2179这个数字反复出现着,它一定有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梁挽颐摸向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萧野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让她睡醒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梁挽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拉开窗帘,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这才稍微平静了不少。
她缓了缓情绪,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萧野的电话。
“你睡醒了?”萧野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边传来。
梁挽颐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昨晚发的消息我看到了,你说你在那位女老板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你已经去世的大学同学的照片?”
“对,”梁挽颐道,“是一张合照,而且是在那个不存在的地址门前拍的,可惜我没能把照片保存下来,它们就全部消失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萧野毫不犹豫地道,“你经历的和我看到已经去世的冯茉的照片的情况非常相似,虽然更多的内容我猜测不出来,但你看到的那张合影,我觉得那很可能是深空降临的协会成员的合影。”
“也就是说,你的大学同学,多半也是协会中的一员,就像冯茉一样”
梁挽颐沉默着,她在思考,她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呼之欲出。
协会成员,已经死去的人,楼梯,不存在的地址
梁挽颐突然瞪大了眼睛,她觉得她大概明白要用什么方法找到那条不存在的路了。
“萧野,你今天还有空吗?”
“怎么了?我一直都有空。”
梁挽颐道:“那我们白象街三单元见吧,我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去二十六楼了,虽然还不算太确定,但我觉得这次多半能成功了。”
萧野沉吟片刻,说了声“好”,随后又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如果真的找到二十六楼了,我们大概率会遇上那个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而且这个地址说不定就是协会的据点,很可能存在着什么危险。”
梁挽颐觉得萧野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们也知道,这个协会可能会涉及到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我们能提前做什么准备。”
萧野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至少穿双方便逃跑的鞋吧。”
梁挽颐没让萧野开车来接她,反正她自己也有车,俩人又不同路,就不浪费时间了。
等她到达白象街,和萧野碰面时,差五分钟十点。
楼角的咖啡厅还在正常营业,路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萧野看到梁挽颐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她穿得太运动风了,运动裤和运动T恤,脚上蹬着双跑鞋,头发也扎成了马尾,甚至还背了个双肩包。
梁挽颐道:“不是你说让我穿得方便逃跑一点吗?”
萧野:“你现在看起来像是要去健身房。”
“哦,是吗?”梁挽颐很平静,“我没去过健身房,平时也不喜欢锻炼,家里唯一一套运动服都被我穿上了。”
萧野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找到的去二十六层的方法是什么?”
梁挽颐没马上说,而是把昨晚做的梦简单地复述给了萧野,听得萧野云里雾里的。
梁挽颐道:“我还记得以前高中做数学题的时候,题目里给出的每个解题条件都是有用的,如果在解题的过程中,有条件没有被用上,那这道题一定解不出来”
“你收到的那封邮件里,除了那个不存在的地址以外,那串数字也肯定是必须要被用上的。”
梁挽颐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面前陈旧的老楼上。
“我们走吧。”她率先迈出步子,走进了楼梯道里,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
今天恰好是周末,旧楼里有不少拍照的人,
萧野跟着梁挽颐走到二楼后,见她停了下来,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2179是这个意思。”
梁挽颐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至少先试试。”
是的,通过昨晚的梦境,和他们得到的这些提示,梁挽颐对这串数字的猜测是,他们需要分别前往2楼,1楼,7楼,和9楼,那个不存在的26楼才会出现。
他们在二楼停顿了一下,随后又下到了一楼,楼道里本身四处穿梭着拍照的人就不少,所以并不显得俩人突兀。
但等梁挽颐和萧野再次朝着楼上走去时,周围的环境却像是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很细微,却无法让人忽视。
再次经过二楼,梁挽颐忍不住道:“我记得刚刚我们走到二楼的时候,有人在这里拍写真,他们这么快就拍完了。”
萧野顺着楼梯扶手的栏杆向下望去,轻声道:“这栋楼里的其他人好像都消失了。”
他说的是“好像”,带着不确定,但等他们又往上走了两层后,他们可以确定了,这栋楼里确实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整栋楼都安安静静、死气沉沉的。
楼道两边的住户都紧紧关着门,原本陈旧热闹的老楼,此时此刻却变得毫无人烟气。
梁挽颐和萧野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等到他们终于走到七楼时,两人都冒了一身的汗,虽然天气非常炎热,但他们还是有一种直凉如心底的毛骨悚然感。
楼梯道的墙壁上开着窗户,梁挽颐站在窗边,向外望去,楼下的街道同样很安静,路边停着车,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像一座死城。再往远些看,江面泛着涟漪,红色的缆车箱挂在索道上,画面僵硬得让人觉得别扭。
梁挽颐看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静止了。”萧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的,楼外的一切都静止了,就连缆车都静止在了索道上,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梁挽颐心底产生了一个疑问,她不确定窗外的静止画面是真的世界被静止了,还是她看到的只是二维的画面。
她对萧野道:“至少证明我们的猜测是没错的,按照这个方法,应该真的可以找到二十六楼。”
两人又从七楼下到了一楼,这次他们再往楼上走去时,周围又出现了变化,整个楼道里的光线都变暗了,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是傍晚才会有的色彩。
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没有人声,没有车声,这氛围在这种老居民楼里显得非常违和,甚至带着几分恐怖。
两人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九楼,自此2179全部被他们走完了,如果他们的猜想没错,只要再下到一楼,重新从一楼往上走,他们就能成功到达二十六楼了。
梁挽颐累得有些喘,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听站在窗边的萧野对她道:“你过来看,外面的建筑是不是翻转了。”
梁挽颐赶紧走到萧野旁边,也朝着窗外看去。
外面的景致并没有发生改变,路还是那条路,索道仍旧悬挂在江面上,但的确如萧野所说,所有建筑都发生了镜像的翻折,若非他们刻意留意,大概很难发现这点。
“我们继续吧。”梁挽颐的声音明显有些发紧。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萧野问道。
“不用。”梁挽颐摇头。
俩人再次下到了一楼,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他们只要一路走到楼顶,应该就可以到达二十六楼了。
他们又一次地迈出步子,从一楼开始往上走,可当他们转过了一楼楼梯道的转角,楼梯道里的灯竟然自动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显出一种很浓重的年代感。
梁挽颐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向萧野,只见他也出了一脸的汗,他声音很慢地道:“天好像黑了。”
梁挽颐赶紧往窗外看去,果然看到镂空的窗户外一片浓郁的漆黑之色。
她捏紧拳头,咬牙道:“继续走!”
他们再次开始往楼上走去,空气里的温度不再那么灼人,甚至有微凉的风吹过,吹得梁挽颐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她对这座城市太了解了,在最炎热的夏天,即使是夜晚和清晨,温度绝不会让人有凉爽的感觉。
这一次需要从一楼走到顶楼,他们好像走了很久,途中,梁挽颐偶尔会顺着墙上的窗户向外望去,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没有任何灯光,因此用肉眼就能看到漫天的繁星,而他们所在的这栋亮着灯的楼,则像是寂静的夜晚中,一座孤独的灯塔。
当他们转过原本最顶层的二十四楼的楼梯转角时,记忆中那扇通往屋顶的门并没有出现,相反的,在他们面前的,是通往二十五层的楼梯,他们只需要继续往上走,一定可以抵达二十六层的。
梁挽颐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正踌躇着准备迈出脚步时,萧野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里也同样满是冷汗。
梁挽颐道:“至少他们没有马上对我们动手,引我们来这里,也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们不再犹豫,抬腿就走上了通往二十五楼的楼梯。
当梁挽颐终于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二十五楼的景时,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只见二十五层的整个楼道的墙壁上都沾满了猩红的血液和破碎的肉块,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那些血液非常新鲜,像是才泼洒上去的,颜色.欲滴,一道道血印子顺着墙壁往下淌。
梁挽颐下意识攥紧了萧野的手,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尖叫声,她的双腿发着抖,没敢真的走进这猩红的楼道之中。
萧野的脸色也非常苍白,他忍着恶心,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想移开视线,却又生怕自己一闭眼,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冲出来将他们撕碎,而那时,他们也会如这些血液和肉块一般,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梁挽颐咬着牙,望向了二十五楼的住户,二十五楼对着的两户人家的防盗门上也没有贴门牌号,有一扇门是皆半掩着,从门缝里渗出一股股的鲜血。
她和萧野对视了一眼,都没人敢上前。
他们正茫然时,就听从另一扇紧闭着的防盗门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紧接着便有骨骼被大力咀嚼的声音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
若放在平时,看到这样的画面,他们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报警,可此时此刻,两人都完全吓懵了,没一个人主动说话。
正在这时,那扇半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梁挽颐吓了一跳,萧野赶紧拉着她想往后躲,但显然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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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①①
那扇门被一只手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男人从门后探出头来,那是一个五官隽秀的年轻人, 因样貌和气质太过干净,他看起来和周围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落在梁挽颐和萧野身上后, 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才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先等一下。”
也不等梁挽颐和萧野有反应, 他就转身进屋,不知从拿端了盆水过来, 往门口一泼, 地面上的血迹顿时被水冲开,顺着楼梯道, 哗啦啦地往下淌。
他又转身去接水, 如法炮制了两次, 地面很快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这场景让梁挽颐想起了菜市场杀鱼的,他们也是用这种方式冲洗地上的血迹,但不管怎么洗,空气中那股粘腻的血腥味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年轻人把半掩着的门完全打开,对他们道:“你们赶紧进来吧。”
梁挽颐和萧野都没有反应, 他们皆是一脸的警惕, 不发一言地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
单从表面来看,这个年轻的男人非常正常, 举手投足间甚至给人一种温柔友善的感觉, 让人不自觉就想要放下戒心。
可正是因为他太过正常了, 在当下这诡异又扭曲的地方, 才会更加让人觉得违和。
年轻人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视线从萧野抓着梁挽颐的手上扫过,像是在确定他们的关系。
“你们还在等什么?不是来申请加入深空降临协会的吗?”
“你是协会成员?”梁挽颐小心翼翼地问道。
年轻人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他只道:“我是专门来接待你们的,如果不想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来做。”
萧野皱眉看向四周问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迹和肉块,还有刚刚从另一扇门后传出来的尖叫声
在这样的背景下,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居然还一脸平静地邀请他们进入这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房间,他们实在控不住会联想到一些非常不美好的画面。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年轻人语气随意道,“地上这些血肉不是来自于人”
他略停顿了一下,更详细地解释道:“准确来说,这些血肉也不是来自动物,它们不来自于任何生命,它们只是很单纯的、富有活性的血肉组织,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嗯,就类似于人造肉,虽然它们不是人造的,但究其根本也不算是自然形成的。”
梁挽颐和萧野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惑和惊慌。
就算眼前这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地上这片狼藉真的是他嘴里的,“富有活性的血肉组织”,那他那句“不是人造的”又是什么意思?
非自然生成,又不是人造的,那是什么造的?
“至于你们刚刚听到的惨叫声,”年轻人笑了笑,“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做,是不会落到那个地步的。”
后面这句话几乎算是一个威胁。
梁挽颐和萧野都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的友善只是在他们看起来还比较听话的情况下,如果他们表现出反抗的意思,他很可能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们进去吧。”梁挽颐对萧野道。
萧野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没放开梁挽颐的手,而是拉着她慢吞吞地走进这扇古怪的门。
从那个神秘的年轻人身旁经过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他们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挽颐紧张地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进入门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户住宅的普通客厅,家具透着老旧,沙发的扶手被磨得都有些掉色了,空气里除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些都一切如常,但在客厅的最中央却摆了个猪肉铺挂肉的钢架子,架子上挂着一扇扇的肋排,红淋淋的,上面已经没有血渍了,只湿乎乎的,让人觉得恶心。
那些肋排是从中间的腹腔剖开,劈成两半,肋排上方还连接着扭曲的头骨。
梁挽颐形容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的头骨,乍一看像是人的头骨,但那头骨上却并不止一个眼窝,密密麻麻的眼窝构成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窟窿。
不是人,也不像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生物。
架子上,除了这些扭曲畸形的肋排外,还挂着一张张的人皮,这是梁挽颐第一次看到人皮,鲜活柔韧,湿润滑腻,被吊在钩子上,像一块破抹布一样垂着,露在表面的是光滑的皮肤,而偶尔显露出来的内里则是血淋淋的,有些还连接着一丝丝的肌肉粘膜。
客厅的地板上有蜿蜒的血痕,并不明显,应该是被清理过了。
梁挽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手心里又开始冒汗,她扭过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年轻男人,在这个恐怖的地方,他却一脸轻松。
他抬手就将门关上了,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道:“不用紧张,架子上这些不是尸体。”
“那是什么?”梁挽颐问道,她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了,声音都有些沙哑。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是血肉组织,是血肉编辑技术产生的边角料,没有生命,也没有意义。”年轻人的嗓音低低的,他轻声说话时,会给人一种极度温柔的感觉。
梁挽颐抬眸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竟然冲她笑了笑:“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萧野身后,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给她的感觉太古怪了,或者说,他给了她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们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她很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样的人。
萧野也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隐约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太过关注梁挽颐了。
年轻人对他们的警惕好像完全无所谓,只是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还挺有默契的。”
“她是我女朋友。”回答的人是萧野,他这么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梁挽颐想了想,并没出言反驳。
“女朋友?”年轻人重复了一遍,他脸上笑意微敛,目光再次落在了萧野抓着梁挽颐的那只手上,随后又看向了梁挽颐,像是在向她确认。
梁挽颐抿着唇,算是默认了。
年轻人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他好奇地问道:“怎么走到一起的?”
萧野皱眉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说他不太懂为什么他要在这种场合下,问出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年轻人又看向了梁挽颐,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梁挽颐直接被他问懵了,她看向萧野,萧野也在看她,两人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了茫然和慌乱。
难不成眼前这个人是想测试他们是不是在说谎?梁挽颐觉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该提前对好口供的。
她咽了口吐沫,干巴巴地道:“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帅,人很善良,又有钱,对我也很好,我相信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萧野被梁挽颐的回答惊得冒了一脑门的冷汗,他大概估摸着,梁挽颐多半是没谈过恋爱,这生硬的语气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出他们在说谎。
他赶紧拉了梁挽颐一把,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勉强的笑:“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太充分的理由,就是感觉到了。”
年轻人看着他们,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但他并没再多问,而是道:“跟我过来吧。”
“要干什么?”梁挽颐问道。
“当然是换衣服,做伪装。”年轻人回答得理所当然。丽嘉
“为什么?”梁挽颐觉得很迷惑。
年轻人见他们两个都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只好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他们,他想了想,还是对他们道:“也许我该先和你们做个自我介绍。”
他道:“我叫徐念,想念的念。”
“徐念?”梁挽颐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
徐念“嗯”了一声:“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所以你是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萧野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眸光微闪,依旧没有正面对话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是专门来接待你们的。”
“你们可以先放下对我的怀疑,如果我有心害你们,也不必多此一举了,直接把你们拖进屋子里杀掉会更简单直接,”徐念脸上仍挂着浅浅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想杀你们,并不是难事。”
不管徐念的语气多么温和,梁挽颐都轻松不起来,她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保护你们。”
徐念见梁挽颐和萧野脸上的怀疑不解之色更浓了,便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跟它们不是一伙的,其他的别再问了。”
他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一般。
梁挽颐和萧野的眼底都闪过了震惊之色。
“这里是有、有”监控吗?
梁挽颐有些磕磕巴巴地问道,她没把监控两个字说出来,但徐念却听明白了。
他摇头:“没有那种东西,但思想是有指向性的,这些血肉组织的边角料也是它们的一部分。”
梁挽颐和萧野隐隐明白了什么,萧野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会暴露吗?”
徐念觉得好笑,他看向两人问道:“你们还担心起我来了吗?”
“不用担心我,”他道,“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做,就能顺利地避开污染,活下来。”
徐念道:“我原本是不打算说明的,但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我只好先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我已经算很有诚意了吧。”
“那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吗?”梁挽颐看着这个叫徐念的神秘人,她的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了。
“可以,”徐念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梁挽颐连忙道:“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徐念伸出了两根手指道:“你们两个会到这里的原因并不相同。”
他看向萧野道:“你是因为原本就被标记了,这个标记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你如果仔细回忆,说不定能想起什么蛛丝马迹来。”
萧野再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原本就被标记了,难道说是因为冯茉,因为冯茉也是那个所谓的深空降临协会的成员,而他在很多年前曾尝试过加入这个协会
如今看来这个协会是真的有很大的问题,可是他当初分明就没有通过协会的面试,没道理过了这么多年,他又莫名被协会给盯上了。
蛛丝马迹是什么呢?
萧野隐约觉得,他会突然遇到这些怪事,或许和他离开塔拉津有关,他在塔拉津相安无事地住了那么多年,就算真的被标记了,也肯定是去塔拉津之前标记的,至于是什么东西诱发处的这个标记。
是因为那封邮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徐念没有继续给萧野解释的意思,而是转头看向了梁挽颐,他道:“你会来到这里,则是因为你被当成了吸引猎物的诱饵。”
“我是诱饵?”梁挽颐眨了眨眼睛,“那猎物是谁?”
“是我,”徐念道,“它们把你吸引过来就是为了猎杀我。”
“为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那当然是因为”徐念说了半截又突然止住了,他看了萧野一眼,突然笑了一声,这才又对梁挽颐道,“总之,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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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出来啦!
◉ 90、①②
梁挽颐茫然地看着徐念, 为什么要把她当作诱饵,用来猎杀徐念?
她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她偏头思考了一下,问道:“既然他们想要猎杀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直接不来不就好了,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来你怎么办?”徐念的语气很轻松, 好像压根儿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梁挽颐算是稍微明白了过来, 徐念的意思好像是,她会经历现在的这些, 似乎都是因为受了他的连累。
不等她再细想,就听徐念又道:“你们要是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了, 就跟我来吧。”
“等等!”她连忙道, “我还想知道这个深空降临协会到底是什么?”
徐念这次反倒沉默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算是一种污染, 一种思想上的入侵总之, 我光用文字无法描述清楚, 等你们自己看到了,应该就能明白了。”
梁挽颐看了一眼身旁的萧野,萧野也是一头雾水,两人只稍作犹豫,就跟着徐念走到了旁边的一间卧室里。
这间卧室里的家具很简陋, 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面衣柜, 单人床旁边摆了个非常小的床头柜,表面已经掉漆, 破破烂烂;在房间的一面墙上, 开了一扇小窗, 窗户上是那种蓝色的防晒玻璃, 外面还封着一层防盗网, 加上窗外正是黑夜,所以一眼望去,并没办法看清窗外的景色。
梁挽颐乍一走进来就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怪在哪里,她在房间里随意走了几步就明白了过来,衣柜太大了。
巨大的衣柜覆盖了一正面墙,与狭小的单人床相比,有种极度失衡的别扭感,仿佛这间卧室并不是用来睡觉休息的,而是用来摆放衣柜,储存东西的。
梁挽颐扭头看向身后,就看到徐念伸手把卧室的门关上了,他仿佛察觉到了梁挽颐的视线,冲她安抚般地笑了笑,然后道:“你们现在需要伪装。”
这话显然是对梁挽颐和萧野同时说的,两人都表情认真地看着徐念,徐念也不含糊,几步就走到了衣柜前,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
梁挽颐忍不住微扬下巴,想看看衣柜里到底有什么,可惜徐念整个人都挡在衣柜前面,她只能透过缝隙,勉强看到几个角落。
里面好像挂了很多件衣服,一件挨着一件,非常整齐,而且这些衣服全部都是同一种颜色,是一种淡淡的黄色,并不算很均匀,有些类似于肤色。
梁挽颐有些疑惑,难道他们要穿的衣服就是这些?
徐念很快就从里面拎出了两件来,不等梁挽颐和萧野看清楚,他就再次把衣柜关上了,然后一手提着一个衣架,对他们道:“你们穿这个。”
直至这一刻,梁挽颐才终于看清徐念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人皮!
柔韧的皮肤,带着脂肪的厚度,完整的一张,挂在衣架上,能勉强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翻在表面的是光滑的皮肤,而随着徐念朝他们走来的动作,那两张人皮轻轻晃动着,从裂缝里露出的皮肤内部则是一片刺眼的猩红。
梁挽颐和萧野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徐念。
“怕什么,”徐念随手将挂在衣架上的两张人皮扔在了床上,然后解开了袖口的扣子,把上衣的袖子撸了上去,抬头看向二人道,“你们一个一个来,我先给你们做示范。”
梁挽颐和萧野都没动弹,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恐怖了,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突然从衣柜里拎出一张人皮让你穿,你会作何感想。
“梁挽颐,你先来。”徐念直接开始点名了。
梁挽颐吓得一激灵,仰起头惊恐地看向了徐念,愣是没能迈出脚。
徐念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这不是人皮,之前就说过了,这是血肉组织,它只是很像人皮而已,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贴合皮肤。”
萧野咬牙道:“要不我先来吧。”
徐念看了他一眼,眼神让人有些琢磨不透,随后他移开了视线,也没搭理萧野的意思,而是又重复了一遍:“梁挽颐,你先来。”
很莫名的,他看起来有些固执。
“那个先后顺序没那么重要吧。”萧野微微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挡在梁挽颐面前,倒是很绅士。
徐念这次连看都不看他,而是紧盯着梁挽颐。
“我只给一个人示范,只做一次,你第一个来,就是我帮你穿,”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来,不是有我在吗?别怕。”
徐念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甚至透着不耐烦,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轻拍了拍萧野的肩:“没关系,我先去吧。”
她迈出脚,越过萧野,抓住了徐念伸向她的那只手。
徐念很快回握住了她的手,稍用了几分力,五指将她的手完整地圈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掌心比想象中的要温暖。
梁挽颐被徐念轻拉到了他身前,她其实不算瘦小,但完全站直后,也只到徐念锁骨的高度,她抬眸看去,恰对上他望来的目光。
“没事的,别担心。”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出乎意料的温柔与刚刚那不耐烦的模样判若两人,让梁挽颐几乎生出一种,他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于特殊了的怀疑。
但她想,这肯定是错觉,他们才第一天认识,徐念没理由对她特殊,他大概就是这种比较善良的性格,否则身为猎物的他,也不会仅仅只是因为她这个陌生人被当作了诱饵,就还非要跑来对她负责,让自己身陷险境。
梁挽颐对这种拥有高尚品质的人向来是很尊敬,于是她很配合地问道:“这衣服要怎么穿?”
配合归配合,她紧绷干涩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手抬起来,我帮你穿。”徐念已经弯腰从床上拎起了一张“人皮”,他轻抖了抖,那张“人皮”就在他指尖弹动了几下,给人一种非常柔韧湿润的鲜活感。
梁挽颐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直接从她的后背爬到了脸上。
她抿着唇,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徐念牵起了那张人皮,两只手绕到了她身后,虚虚地环住了她。
“梁挽颐。”他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梁挽颐正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就睁开了眼睛,她瞬间就撞进了徐念的眼眸中,波光粼粼的眸子里映着盈盈的笑意。
不等梁挽颐细想徐念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一种极度恶心的滑腻感就从她后背传了过来,那层柔软的东西趴在了她的肩上、脖子上和头发上。
梁挽颐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她产生了一种想要逃跑躲避的冲动,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钻进了徐念的怀里。
事实上,她本就被徐念虚虚地环着,这个姿势下,她除了往徐念怀里钻,别无选择,徐念并没有闪躲,任由她贴上他的胸膛。
“没事的。”他的声音伴随着胸膛的震动,在梁挽颐耳边响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隐隐听出了几分笑意。
梁挽颐突然很古怪地觉得,徐念好像是故意的,他是在故意戏弄她吗?但这个想法只产生了一瞬间,她就再没心情去多想了,因为那张人皮在这一刻完全贴合了上来。
梁挽颐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她觉得非常恶心,湿漉漉的柔软肉质感以她的后心为原点,向她的四肢百骸、身体皮肤的每一寸攀爬着,并不会受到衣服的阻拦,仿佛有无数根细软粘腻的触手从那张人皮的肉层里伸出,一下下蠕动着,想将她缠住,那种凉凉的湿滑触感像是直接触碰在了她最敏感的神经上,让她止不住地战栗,手也用力地攥紧了徐念的衣服。
并不是痛,更接近于痒,但又不是痒,梁挽颐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梁挽颐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而扭曲的念头。
它是活着的!
没错,这个它,指的就是这张诡异畸形的人皮!它是活着的!它拥有着生命,甚至拥有着自主的意识!
很快,那层带着油润脂肪的人皮就顺着她的后背,爬到了她身前,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就看到自己仿佛是被这张人皮一点点吃了下去。
人皮的裂口处在她前胸一寸寸合上,无论她怎么挣扎,那层软皮都紧贴在她的皮肤上,任由她如何甩动,都纹丝不动。
“梁挽颐!”
她听到萧野在她身后喊她,可她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抬头的姿势,人皮最后的裂缝就瞬间在她脸上完全合上了。
黑暗降临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徐念的眼睛,却并没看清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梁挽颐是被萧野的声音吵醒的,紧接着,徐念的声音就从她身旁响起。
“别吵吵闹闹的,她睡一会儿就能醒,没问题的。”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很是闲散。
他们似乎吵了有一会儿了,徐念对萧野的态度好像有些敷衍,梁挽颐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约觉得徐念似乎不怎么待见萧野
他不是那种比较友善亲和的人吗?难道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这俩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梁挽颐觉得很奇怪,不过她也没多想,她还是更加担心自己现在的状况。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陈旧泛黄的天花板,她此时正躺在那张单人床上,徐念则坐在床边,轻轻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指似是无意识地在她指缝间轻轻摩挲,察觉到她醒了,他动作微顿,垂眸看来。
这是一个比较容易丧失主动权的姿势,梁挽颐赶紧撑着床坐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把被徐念握着的那只手抽了出来。
“梁挽颐,你没事吧?”守在床边的萧野赶紧关切地询问起了她的状态。
梁挽颐有些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好像没什么不同,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贴在皮肤上,只是她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自己原本的那套,她试探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原本的长发也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她莫名觉得自己的五官结构似乎发生了什么细微改变。
徐念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面化妆镜,递了过来,梁挽颐赶紧接住镜子,举到面前照了起来。
柔顺的短发服帖地包着她的耳朵,这清纯的发型显得她整个人都有种不太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稚嫩气息,像是一秒回到了高中时代,至于她的脸没有变化?
梁挽颐有些意外,她盯着镜子看了好半天,虽然五官没有变化,但她又总觉得自己其实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迷惑地抬头看向萧野问道:“你觉得我的脸看起来有变化吗?”
萧野摇头:“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梁挽颐不信邪。
“一点都没有,”萧野道,“除了衣服和发型,什么都没变。”
徐念在旁边解释道:“这层皮本来就不会改变你的长相。”
“那我穿上它是为了什么?我不是要伪装吗?难道我不该一下子就变成另外的人吗?”梁挽颐满脸的质疑。
“这又不是人.皮.面.具,”徐念笑了起来,“做这个伪装是为了不让你们被协会标记,嗯怎么和你们解释呢,深空降临协会辨认人并不是靠外貌,而是靠一种类似于灵魂的本质,当然,你们也可以就当作是灵魂,这样也更加方便理解”
“这些血肉组织并不是改变你们的外表,而是将你们的本质遮挡在皮囊之下,避免不怀好意的窥探。”
梁挽颐慢慢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概念,这些描述突然让她联想到了一件事。
“徐念,我想问一下,”她指着床上的另一张人皮问道,“这种东西是否有可以改变人外貌的能力?就比如说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或者让一个人,变成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模样。”
她此话一出,萧野也竖起了耳朵,很显然,他知道梁挽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可以,”徐念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不能这么做,尤其是让活人穿上死人模样的皮。”
“为什么?”梁挽颐追问。
“因为这层皮是穿在灵魂上的,它的伪装和改变都是精神层面的,一旦穿上能够改变自身样貌的皮,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自我的认知产生谬误”
“就比如说,你会真的以为,你变成了那个已经去世的人,你会拥有他的记忆,他的性格,他的思想,可他已经死去多时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和你清楚地明白自己还活着这件事会让你处于一个矛盾奇点,会导致很多问题。”
“所以这种对血肉编辑技术利用的方式是违反规定的。”
徐念的话让梁挽颐和萧野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萧野道:“我们大概已经遇到过这种情况了。”
徐念“嗯”了一声,并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这在深空降临协会是很常见的。”
萧野紧了紧拳头,又问道:“如果按照你说的,穿上谁的皮,变成谁的模样,就会对自身的认知产生谬误,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人,甚至能够拥有她的记忆和思想那她到底算是谁,是她自己,还是她错误认知中的那个人?”
徐念竟然对萧野提出的这个问题露出了赞许的表情:“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思考,我没办法武断地给出‘是’或是‘不是’的答案,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比喻,到底是不是,也只能由你自己判断。”
萧野紧盯着徐念,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徐念:“对于一个被血肉编辑技术影响,而对自身定位产生谬误的人而言,他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有一个很窄小的窗口,他可以通过窗口和外界进行交谈,房间里还有一本答案书,这本答案书有问题和相对应的答案,这些回答都根据他伪装成的那个人的思维方式生成的。”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通过窗口,递进来一个问题,他就可以直接从答案书上翻找出相应的答案,把答案写在纸上,递出去。房间外的人就会认为他就是他所伪装成的那个人,而原本的他的意识也已经完全被作为一个整体的房间彻底取代,他所做出的所有反应,所有的举动,都是来自这本答案书,不论是熟悉他的你,还是他自己,都不会察觉到任何不对,他只会觉得,他就是那个房间的整体”
“那你的立场呢?”萧野问道。
“不是同一个人,”徐念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论怎么伪装,也只是一种错误的认知,他只是对外体现出了房间的整体,但他的本质依旧只是房间里的他自己,并不包括那本答案书。”
梁挽颐听得很认真,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可是我们见到的已近死去的人和生前的她是完全不一样的。”
从照片就能看出来,萧野的妻子的气质和冯老板简直是天壤之别。
徐念点头:“因为这是深空降临协会的阴谋,他们利用血肉编辑技术做出了一些改变,让这些对自身认知产生谬误的人可以轻易为他们所用。”
他低低笑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很冷:“就像是一个极度残忍的手术,那些躯壳之下所蕴含的精神早就变得扭曲畸形,彻底疯癫,他们甚至都不再认为自己是人类。”
“不是人类,那又是什么?”萧野声音发紧地问道。
“当然是和那些东西一样的它们,宝字盖。”
作者有话说:
那段什么答案书啊,房间啊的胡说八道,灵感来源是一个叫做“中文房间”的思想实验,原本是讨论人工智能的,这里是在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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