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傅时一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接电话, 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庭院里,工人正合力将沙发抬到卡车上。
雨后.庭院积了些落叶,傅时一目光随着离开的车尾向远处看去, 眼前浮现出方才, 纪瑰夏红着脸又害羞又可爱的模样。
想到她落荒而逃时的样子, 傅时一不禁低笑出声。
电话另一头,正汇报调查进展的周启一愣, 迟疑的问了句:“傅总?是有什么不妥吗?”
周启是技术部的,此次赛事风波出现后,傅时一就派他去调查最先在网络上发布谣言的源头。
这种事情对他来讲是小试牛刀, 便毕竟是傅总亲自交代的,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纰漏。
傅时一闻声回神, 沉了沉嗓音:“继续。”
周启请示:“傅总,现在人找到了, 也是在公司附近开咖啡店的老板, 后面您打算…”
傅时一眯起眼睛。
这件事果然与他之前猜测的一般无二,想来是纪瑰夏新店开业这几个月生意太好,抢了某些同行的生意, 有人心生嫉妒, 就借WBC赛事丑闻做文章泼脏水。
若能借此逼得纪瑰夏直接关店最好,即便不能,纪瑰夏少说也要避避风头, 歇业几个月。
难怪他们又要派人来砸玻璃, 又要泼油漆。
“先让法务部的人联系他, 和他讲一讲造谣的后果。”
傅时一挂断电话, 压了压眼底的冷意, 转身走向卧室。
纪瑰夏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她趴在床上,拿了枕头蒙住脑袋,恨不能立刻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躲躲。
她千算万算,千防万防,算不过时运不济,防不了上帝弄人。
傅时一撞见就撞见了,偏偏工人抬沙发出门时一个不小心,盖在上面的毯子掉下来,傅时一弯腰去拾,甚至重新叠好,走到沙发前又盖了上去。
纪瑰夏趴着,脑门用力磕着桌垫,她正自闭,听到敲门声,自然忽略。
傅时一耐心敲了一阵门,见纪瑰夏没有动静,他垂下手,抱臂倚着门框,温和着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威胁。
“纪瑰夏,你要是再不开门,家里就要修门了。”
傅时一话落,静等片刻,房间内传来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开了一道缝,门内的人却转身就走。
傅时一抬手推开门,举步走入房间里,视线不禁移到阳台,看到他昨日借给她的衣服正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随风舞动。
视线移回来,傅时一看着纪瑰夏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背影,透过她碎发间露出的微红耳廓,他深知道不能再调侃下去,否则她一定会恼。
“国内这边传谣的人找到了,你联系赛方了吗?”
纪瑰夏听傅时一谈起正事,心里不禁有些意外,慢慢侧身,回头看向他,见他神色如常正经,抿了抿唇,转过身:“联系了,他们说商讨之后给我回复。”
纪瑰夏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来,是赛方负责人的越洋电话。
傅时一抱臂站着,目光追随着在房间阳台里来回踱步的身影,她说英文很好听,许是在美洲久了,带着几分美式腔调,他静听她温柔的嗓音,从冷静平和到渐渐听出不解、严肃和气恼来。
纪瑰夏的声音戛然而止,听着耳畔‘嘟嘟’两声,电话被那头挂断,她未说完的后话堵在腔里,憋着她上不来气。
纪瑰夏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垂着手,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身见等在房间里傅时一,朝他走过去。
“他们不肯作证。”纪瑰夏不禁叹气:“说这件事在国外他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来,不想再闹出来。”
傅时一微垂眼帘,轻易察觉身前人眉眼间的低落。
“没关系,”纪瑰夏耸了耸肩:“本就是造谣,冷静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吧。”
傅时一听着纪瑰夏这一段像是自言自语的自我安慰,她甚至还故作轻松的朝他笑了笑,若是不知情,他会以为他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傅时一抬手,从纪瑰夏掌心抽掉她的手机,拿在手里摇了摇:“借我打个电话。”话落,便转身向屋外走。
纪瑰夏反应过来,追上去,将人截住:“你要给谁打电话?赛方吗?”
傅时一不置可否。
“别和他们浪费口舌了,他们不会答应的,杰拉德之前和我说过,作弊的选手身上有些背景,赛方不可能为了我去得罪人。”
傅时一静听完纪瑰夏的话,故作沉吟的点了点头。
“我想,你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去关心一下。”
纪瑰夏疑惑:“什么事?”
“比如,”傅时一停顿了下,看着纪瑰夏认真的眼睛,一本正经开口:“叮嘱一下清洗公司,让他们搬运沙发的时候小心磕碰。”
傅时一话落,看着脸红起来的纪瑰夏,低笑了笑,趁她恼羞成怒之前,转身上了二楼。
纪瑰夏心里又羞又恼,瞪着傅时一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不到二十分钟,傅时一从二楼下来,纪瑰夏正拿玻璃杯给他家里的绿植浇水。
傅时一走到她身边,将手机递过去。
纪瑰夏放下水杯,接过手机,眼神里带了一点点期待。
“他们愿意作证吗?”
傅时一单手插在口袋里,姿态轻松悠闲。
“他们说,会公布出作弊的选手。”
“什么?”
纪瑰夏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他们愿意公布作弊的人?”
“最迟在明天下午,他们就会发布官方公告。”傅时一语气平静,随手拿起玻璃杯,继续给植物浇水:“到时候我会联系国内相熟的媒体,将报道转载,澄清,同时起诉在国内造谣的人。”
短时间里,纪瑰夏还在晕乎乎的状态里,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有点不敢相信。
刚刚在电话里,她是软话硬话,情理道理,都通通和负责人说了一遍,费尽口舌只是让他们帮忙做个证,对方不仅不答应,甚至还直接挂断她的电话。
怎么连二十分钟都不到,傅时一就让那美国佬回心转意了?还肯公布出作弊选手?
纪瑰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傅时一,好奇问道:“你都和他说什么了?他们就答应了?明明刚才他还一副冷酷无情的嘴脸。”
傅时一闻声侧眸,看着身边纪瑰夏眼里藏不住的惊喜雀跃,下意识勾了勾唇角,他放下水杯,转身正对她。
“我想,”傅时一对着纪瑰夏期待的目光:“有些时候,沟通能力也是一样学问。”
他话落,果见她兴奋的眉眼耷拉下来,不由低笑出声,转身之前,想起什么。
“对了,那个负责人让我转告你,他为他刚才无礼的举动向你道歉。”
纪瑰夏闻言轻哼一声,就知道从傅时一嘴里听不到正经话,虽然他调侃她,但其实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的,甚至有点难题被轻易解决的雀跃和不真实的兴奋。
“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傅时一向前走了几步,见纪瑰夏还站在绿植前发呆,出声提醒。
纪瑰夏闻声反应了一会,随后‘哦’了一声,她突然想到什么:“那过了明天,我是不是就可以开业了?”
傅时一不知道该说纪瑰夏心里强大还是说她心大,遭受了这么大的风波,她不哭不闹不委屈,甚至都不需要休息几天平复下心情。
傅时一皱起眉头来,他想到什么,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确实让他有点受挫。
是啊,纪瑰夏何止是心大呢,说她没有心肝都可以。
要不然她怎么能那么决绝,抛下他出国一走就是五年,她比法律还无情,律法至少会告诉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判他死刑,她却连敷衍他一个原因都不肯。
果然,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进屋换了身衣服,开门出来,第一句就问他。
“等下吃完饭,你就送我回家吧?”
她说完笑了笑,似乎也觉出自己的无情,补充了一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总住在傅总家里,实在是太打扰了。”
傅时一细细品味着纪瑰夏这声‘傅总’,暗咬了咬牙,随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说道。
“纪小姐客气了,我想还是等傅某家里的沙发送回来,验收之后,您再回家吧。”
纪瑰夏嘴角的笑一僵。
她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
傅时一带纪瑰夏去了京大临街的一家面馆。
进门前纪瑰夏还没有察觉,等手里拿到菜单,看到上面熟悉的招牌,眨了眨眼睛。
“这是…之前校门口的那家?”
傅时一手拿菜单,闻言撩了下眼皮。
“难得纪小姐还记得。”
纪瑰夏一噎,提起往事,她总是占下风,纪瑰夏决定闭嘴,埋头看菜单。
“诶呦,你来了。”
老板龚师傅从后厨走出来,看到傅时一过来打招呼。
龚师傅有些诧异,傅时一是店里的老顾客了,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来,还从来没见他身边跟着姑娘。
“这位是…”龚师傅看着纪瑰夏,心里惊艳了一下,俊男配美女,般配般配。
“龚老板不记得她了,我们上学时经常一起来你这吃面,那时候还是在校门口的摊子。”
“哦哦哦,”龚师傅点点头,记起点印象:“傅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总自己来我这里吃独食,怎么不带上女朋友?”
纪瑰夏闻言,捏着菜单的指尖下意识用力,她想解释,可是对面傅时一先开了口。
“她之前…忙。”
傅时一的目光隔着餐桌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尤其是最后一个‘忙’字被咬的很重。
纪瑰夏在龚师傅恍然的笑声中低下头。
她知道了,傅时一这哪里是请她吃午饭,这分明是请她吃鸿门宴。
龚师傅问:“你俩都点什么了?这两碗我亲自来抻面。”
“两碗招牌,”傅时一看着纪瑰夏低下的脑袋,说完又补充一句:“她从前就爱吃。”
“好好好,”龚师傅乐呵呵对纪瑰夏说:“那等下你来尝尝,我手艺变了没有。”
龚师傅走后,餐桌周围的空气有些安静。
纪瑰夏恨不能把头埋进碟子里,她低着脑袋不说话,对面的傅时一也没有动静。
安静太久了,纪瑰夏忍不住抬眼扫了下对面,傅时一竟然若无其事看起了手机。
龚师傅很快亲自端了两碗面上来。
“快尝尝。”
龚师傅热情的将面端给纪瑰夏,他显然兴趣很足,上了面也不走,就站在餐桌边聊天:“我刚才在后面抻面的时候就想,我这店开了四五年了,你们也谈了好些年,应该都已经结婚了吧?”
纪瑰夏掰开筷子的动作僵了僵,害怕傅时一再冒出什么惊人的言论,引起误会,急忙抢着回答:“没有。”
龚师傅闻言有点意外,尤其这话还是女方说出口的,龚师傅不由转头看向傅时一,甚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老弟,这就不怪哥多句嘴,都谈了这么多年了,找个时间就该把证领了,这么好的姑娘,你可不要辜负人家啊。”
“咳咳——”
纪瑰夏刚吃了口面便呛了,连忙撂下筷子,抽了张餐巾纸捂住嘴猛咳起来。
纪瑰夏呛的厉害,憋得脸通红,险些没咳出眼泪来。
这哪里是吃饭啊。
这分明是。
时一设宴,龚师傅舞面,意在瑰夏。
樊哙呢?她的樊哙在哪里?要是再不出现,纪瑰夏怀疑自己今天要走不出这家面馆。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呛红的脸,先倒了杯水送到她手边,随后抬头看龚师傅。
“我最近正在和她商量呢,也要她愿意才行。”
龚师傅呵呵一乐:“那你们慢用,慢用。”
*
走出面馆的时候天飘起了毛毛细雨,还好龚师傅店里备了雨伞。
傅时一提议在附近走走,散步消食。
纪瑰夏感觉这顿午饭吃的犹如历劫,身心俱疲,她只想赶快躲回家里,可是沙发要下午四点才能送回别墅。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沿着街边的人行道散步。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学校东墙外,墙内的参天大树伸出墙外来,留下一道长长的林荫。
突然有辆自行车失控的冲上人行道,纪瑰夏还未反应,手腕上一重,她被傅时一瞬间拉到身后。
自行车擦着两人身边过去,骑车的男生背着书包,应该是京大的学生,在两米外好容易控住车停下来,扭头道了声歉,又重新骑车急急地走了。
惊魂定下,纪瑰夏松了口气,却发现了什么不对。
傅时一握来的手没有松开,反而顺势牵起了她的手,他撑伞在她身侧,比她高出一大截,他的目光沉沉看来,却一语未发,继续向前走。
一股不属于她的体温,从掌心一路传至心尖,纪瑰夏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她试着动了动,下一秒傅时一手掌的力度便加重,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纪瑰夏随着傅时一漫无目的的沿着校东墙向前走,毛毛细雨渐渐变大,纪瑰夏停住脚步,他们牵着手,傅时一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
黑色的雨伞下,纪瑰夏仰头看傅时一,昏弱光线下他的五官愈发深邃立体。
“好。”傅时一回答。
可话落,两人都没有动作。
雨滴落入低洼的水坑里,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纪瑰夏感觉心里滋味怪怪的,就像这淅淅沥沥的雨天,迷茫又朦胧。
“傅时一。”
她低下头,叫他的名字。
傅时一撑着伞,闻声静静等待纪瑰夏的后话。
“谢谢你。”
纪瑰夏感觉耳朵又烫起来了,她被傅时一握住的手心也出了汗。
傅时一注视身前害羞了的人,唇畔的笑填了几分温柔。
“怎么谢?”
他话落见她一愣,不禁不满意的挑眉。
“难道就只是说说?”
纪瑰夏也没想好要怎么感谢傅时一,被他追问的窘迫。
“那你想…”
她询问话刚出口,便被打断。
傅时一突然俯身,亲了下纪瑰夏的唇,浅尝辄止。
纪瑰夏登时僵住,身体像是崩上根线,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渐渐红起的脸颊,他距离她很近,声音循循善诱的在她耳边响起。
“若真想感谢我,就把你的心打开。”
“让我进去瞧瞧,这里究竟藏了什么。”
纪瑰夏脑海‘轰’的炸开,怔怔看着眼前的傅时一,便是再迟钝,她也能听出他话语间想要复合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纪瑰夏重新开业是周一, 工作日线上订单很多,不寻常的是堂食的客人更多。
纪瑰夏自然知道,大家同处CBD, 出事时消息早传遍了各家公司, 如今事态反转, 近水楼台,大家自然也想亲到现场来看一看热闹。
前天WBC官方公布出作弊选手, 国内外的媒体再次热闹起来,随着外媒消息被国内几家大媒转载后,纪瑰夏“喜提”了今年的第四次热搜。
网上风评逆转, 她从人人喊打再到大家替她鸣不平,纪瑰夏感觉自己已经被磨炼出来了, 尽力保持着平心静气,照常营业卖咖啡。
她还欠着舅舅一大笔钱, 只有早日将钱还清, 她才算真正找回了妈妈的房子。
纪瑰夏将做好的特调咖啡放在吧台上,环视干净整洁的咖啡店,要不是之前看到了薛彤拍的照片, 她都不敢相信咖啡店之前有过那种惨状。
纪瑰夏看着被擦的锃亮的新玻璃, 心里不得不感慨一句。
傅时一,中国好房东。
*
时代顶层总裁办公室,梁秘书将沏好的两杯清茶送入, 随后转身离开关上大门。
办公桌前, 法务部经理王洁将整理好的文件递上。
“傅总, 这是我们草拟的赔偿的协议, 请您过目。”
王洁坐在办公桌前, 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还有对方当事人提出, 请求我们不要起诉,他们想要私下和解,愿意赔偿这件事给纪小姐带来的一切损失。”
此次借WBC赛事丑闻往纪瑰夏身上脏水的不止一家咖啡店店主,而是三家联合起来捣的鬼。
纪瑰夏开店以后,因为有冠军店的影响加持,有不少网红前来打卡,在网上火热了一阵,抢了他们不少顾客,后面又出了爆款特调,对他们的生意冲击更大。
前阵子纪瑰夏因事歇业了半个月,那时间他们生意重新好起来,结果纪瑰夏一开业,顾客又跑了大半,他们就觉得纪瑰夏是个绊脚石,后来WBC出了丑闻,又含糊着没公布作弊选手,几家一合计,就想出这么个坏主意。
“私下和解?”
傅时一翻阅着赔偿协议,闻言不禁冷笑。
“是,”王洁连忙点头:“他们说只要不起诉,不吃官司,他们愿意赔偿任何损失。”
“是么。”傅时一眯了眯眼。
王洁小心察言观色:“傅总您对这个赔偿协议还有什么要求吗?”
傅时一将协议扔到桌面上,冷冷开口:“要求他们在CBD消失。”
*
纪瑰夏是在漏掉两个未接后才接起傅时一的电话。
“上来,”他的嗓音偏低,不生气时像月色下缓缓低吟的小提琴,称得上温柔:“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纪瑰夏声音有些迟缓,手指忍不住去抠咖啡机水盘上的网格,借口道:“我现在有点忙。”
电话那头停顿两秒。
“那我下去找你。”
纪瑰夏闻言连忙打断:“别…别了,还是我去找你吧。”
纪瑰夏挂断电话,站在吧台里叹了口气,自那天傅时一提起复合的事,她心里就有点害怕见他,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何晓晓说的很对,她就是个缩头乌龟。
纪瑰夏乘电梯上楼,一路上心里都是忐忑的,走进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傅时一,更担心他再提起复合。
那日蒙混过去了,要是今天蒙混不过去了该怎么办。
纪瑰夏怀着心事,走得慢吞吞的。
她刚过去,便被傅时一拽住胳膊,拉着她坐在他身边。
纪瑰夏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她与傅时一离得很近,他衬衫的面料摩擦着她身上的围裙,她轻易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
纪瑰夏小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傅时一架腿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几乎以一个环抱的姿势拥着纪瑰夏。
傅时一微垂眼帘,视线从纪瑰夏低下的小脸上扫过,轻易觉察出她踌躇的情绪,他将手边的赔偿协议递过去。
“法务刚拟出来的,你看有哪里不满意,我再让他们改。”
纪瑰夏看着递到眼下的合同微微意外,抬手接过来,一页一页翻看。
“想起诉他们吗?”
傅时一看到纪瑰夏落在他腕上的头发,手指不老实的缠着她的发丝,他语气淡淡,随意的就像是在询问天气。
纪瑰夏想了想:“不起诉了,浪费精力,就按照合同上写的,公开道歉,赔偿损失就可以了。”
“嗯。”傅时一应了声,嗓音有几分慵懒:“那我们现在再聊点别的事情。”
他倾身拥过来,抽走她手里的文件,丢到前面的茶几上。
纪瑰夏感受到傅时一裹挟来的气息,不由紧张起来,手心扣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僵坐着,像是个老实的学生。
傅时一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更贴近些,他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朵上。
“我那天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果然。
纪瑰夏呼吸一滞,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蜷起来,攥成拳头。
“没想好?”
傅时一等了等,见纪瑰夏不说话,便又问。
纪瑰夏闻言抬起头去看他,四目近距离相对,彼此眼底的情绪清晰可查。
傅时一的眼底没有急色,亦不见恼怒,他很有耐心的等着她,似乎若她说不出来什么,他也同样不会生气。
纪瑰夏习惯的抿了抿嘴唇。
她该怎么告诉傅时一,她还和五年前一样胆小。
五年前的她没有勇气和他继续走下去,五年后的她又哪里来勇气和他重新开始呢?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的反应便明白了,其实从她刚刚走进办公室的刹那,他便知道,她还在犹豫,还在迟疑。
傅时一笑了笑,指尖松开缠绕的发丝。
“我晚上就要出差去荷兰,之前与韩国的诉讼案赢了,公司SI12芯片的项目还得继续谈下去,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
纪瑰夏见傅时一主动转了话题,眼睛瞧着他,像是懵懂的小鹿。
“那…那祝你顺利。”
“不错,很官方的祝福。”傅时一点点头。
纪瑰夏知道他是在说反话,只是她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先下去了。”
纪瑰夏话落,傅时一没有说话,空气安静了一会,她便当他是默认,站起身打算逃走,却还没来得及迈步子就又被他拽了回去。
纪瑰夏重新跌坐回去,只是这次她坐到了傅时一腿上,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很用力的抱着她。
纪瑰夏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脸颊开始变烫,她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被傅时一抱得更紧。
“你做什么!”
她锤了下他的手臂,着急起来。
“不做什么,就是想再看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纪瑰夏脸更红了,她确实承了傅时一很多恩惠。
“我…我想好了,我也没有别的本事报答你,就请你公司所有员工喝咖啡吧。”
“你知道我公司员工有多少人么?”傅时一嗤笑了声:“而且你报答我,为什么要请他们喝咖啡?于我…有什么好处么?”
“我听沈漾说,你们公司过节,不是会发饮品券么,今年不用发了,饮品这项我来负责。”
“纪小姐真大方,”傅时一夸赞了一句:“可是我不是已经告诉你,要是真想报答我,你就…”
“好了!”纪瑰夏急忙打断傅时一,脸颊滚烫的厉害,若是傅时一再将那句话在她耳边说一遍,她真的会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不是要赶飞机吗?店里忙我要回去了。”
傅时一闻言,抱着纪瑰夏的手臂更收紧了些,他倾身靠近,薄唇轻擦着她的耳骨,气息如钩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不在的日子,你记得要好好想,等我回来,要听到你的答案。”
*
纪瑰夏几乎是从傅时一办公室逃走的,出了时代科技大楼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
京市秋来多雨,节气如此,一到这月份总要下几场大雨,将夏热浇得无影无踪,等雨季过了,天气也就彻底冷了下来。
纪瑰夏从侧门回了咖啡店,走到吧台,见正门外有大人带着孩子站在门口的短檐下躲雨。
纪瑰夏走过去,拉开店门:“进来躲雨吧,屋里还有很多空位置。”
门外的母亲有些迟疑,朝店内望了望:“不进了,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了。”
纪瑰夏看出中年母亲的窘迫,低头瞧她牵着的小女孩,生的白白净净,身上衣服颜色虽不鲜艳了,却整洁干净。
“没关系,我们店里提供免费的热水,进来坐吧,别让孩子着凉了。”
母亲低头看了看孩子,还是迟疑了一会,才连连道谢进了店门。
纪瑰夏先将母女俩请到窗边的圆桌坐下,又回到吧台接了两杯热水端过去。
孙果从二楼跑下来,说楼上有人要找咖啡师。
纪瑰夏将托盘放到吧台台面上,顺路上了二楼,客人是位做自媒体的博主,想询问些有关咖啡方面的知识。
纪瑰夏和客人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简单讲解了传统的意式咖啡、手冲咖啡,再到这些年的新兴玩法,比如AeroPress爱乐压和D特压。
“我觉得咖啡作为一种品饮,就像中国的茶叶传承千年,历朝历代的做茶方式都有不同。其实咖啡无论使用什么样的器具,萃取手段,它最终的呈现都是为了服务于人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想要成为一名好的咖啡师,除了要做到稳定的出品,还应该尊重消费者个性化的需求,不要局限在死板的菜单上。”
“做咖啡的意义,应该是让品尝它的人感到幸福和满足。”
纪瑰夏从二楼下来时,屋外的雨已经停了,窗边的那对母女也离开了。
她走进吧台,打开柜门想要拿豆罐,看到里面放着的牛皮纸袋,一下子想了起来,傅时一的外套没有还回去。
纪瑰夏握着手机,踟蹰了一会,还是给傅时一发去了消息。
【登机了吗?】
她消息发过去,傅时一很快回复。
【还在路上。】
【我突然想起来外套又忘了还你。】
【等我回来。】
纪瑰夏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几个字,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害怕他的追问,可是知道他突然间要离开很久,她又有些不适应,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瑰夏被自己此刻的心思吓到了,以至于在消息发出的瞬间便后悔了,她想要撤回,可是对话框上方已经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等待的须臾间,她心里又多了些忐忑。
果然,傅时一的消息回过来,纪瑰夏便深感悔不当初。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却好像是傅时一亲口在耳边说起,字里行间充斥着他的调侃。
纪瑰夏不争气的脸红起来,立马翻转手机,扣在台面上。
*
飞机在荷兰南部埃因霍温机场降落。
此次随行傅时一出差的共八人,下了飞机,傅时一带着两名项目经理,直接前往ASML公司总部。
诉韩国公司的案子虽然赢了,但ASML公司这边的态度仍然含糊,双方谈了两天,也没谈出任何实际效果,连负责文书的贾经理都看出来对方公司是在压价。
受制于人,这都是意料中的事。
华灯初上,夜幕悄至。
傅时一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暗下来又被他重新触亮,他正在看与纪瑰夏的聊天记录。
时间还停在三天前,他的消息回过去,她便再没了动静。
傅时一甚至能想象到纪瑰夏收到消息时的表情。
他忽然想到什么,兀自低笑了笑,指尖快速打字。
对话框上,纪瑰夏的微信备注被改成了‘小乌龟’。
傅时一退出聊天框,且让这个“小乌龟”躲一躲吧,等他回国再将她从壳里揪出来。
沈漾突然打来电话,傅时一接听,对方却没有动静。
“怎么了?”傅时一先开口询问。
“时一,”沈漾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有个事得和你说一下。”
“我和你说完,你一定别着急。”
傅时一听着沈漾小心的铺垫,顿时警觉起来。
“纪瑰夏出事了?”
“没有,不是,不是纪瑰夏。”
沈漾深深呼了口气:“是、是何绍仁,我刚刚听到消息,何绍仁车祸过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酒店楼下的音乐喷泉亮了起来, 花式喷泉表演搭配着五彩斑斓的灯光,东欧的夜刚刚热闹起来。
电话另一头,沈漾久久听不到傅时一的回应, 不由担心起来。
“时一, 你…”
“我知道了。”
傅时一闭上眼睛, 嗓音有些沙哑,挂断了电话。
王秘书按吩咐订了最近的航班, 傅时一独自回国,落地时是凌晨,沈漾亲自开车等在机场外。
沈漾接到傅时一, 在他坐到车上的一瞬,便知道他没有休息好, 眼底的血丝很重。
雾蒙蒙的破晓,汽车的大灯开着, 沈漾开车驶向市区, 时不时透过倒车镜打量坐在后排的傅时一。
“不会一宿没睡吧?先眯一会,到了市区我叫你。”
“何家人联系你了?”傅时一询问。
“没有,何总这次车祸来得太突然, 何家的几个儿子正合力封锁消息, 目前知道何总过世的人不多,”沈漾说着顿了顿:“何总目前被安置在京北的圣通殡仪馆,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先去医院, 何家的保姆给我打电话, 沈奶奶昏迷住院了。”
傅时一疲惫的闭上眼睛, 仰头靠在颈枕上。
沈漾闻言, 几番动了动嘴唇, 最后还是只道了个好字。
何老夫人沈珍入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
主任医师陪同傅时一乘梯上楼, 到达病房,护士刚端着血压仪出来,见到主任,汇报道:“病人醒了。”
傅时一走进病房,宽敞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沈珍和保姆两个人。
主任医师询问了一些情况就离开了。
“时一来了…”
自动升降的病床被稍稍调高,沈珍躺在病床上,侧头看着床边的傅时一,气息虚弱的开口。
“奶奶。”
傅时一应了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去看他了吗?”沈珍抬了抬手指,最后十分吃力的落了回去。
傅时一见了,主动握住沈珍的手。
“我刚下飞机,奶奶要听医生的话,保重好自己。”
沈珍听见如此回答,便知道傅时一没有去见何绍仁,也知道父子间的仇,至死也没能获得原谅。
“我的身体我清楚,没多少日子了,只是担心你们这些小辈的。”
沈珍说了一段话,呼吸都变重了,缓和了好一会,才又继续开口。
“尤其是你,时一,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孑然一身,连个身边人都没有。”
“他是我生的,知子莫若母,他造的孽我心里都清楚,可是好孩子,你千万不要因为他的错,而影响了你自己的一生,你也该找个人成家,好好过这一辈子。”
傅时一握着沈珍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了奶奶。”
傅时一陪着沈珍,等她入睡,才叫了保姆到门外。
“何家没来人陪吗?”
“白天是明语小姐在陪着,晚上是我陪着,”保姆说着看了眼时间:“明语小姐应该也快过来了。”
傅时一又问:“何明昊和何明杰呢?”
“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在家,余下的几位少爷也都回何家了。”
傅时一点点头,嘱咐保姆若沈珍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随后又去见了主治医师。
“病人是高龄了,身体的各项器官衰竭,这个年纪精气神是很重要的,何总的过世对老人家的打击很大。”
主治医生先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不过您放心,我们必然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老夫人。”
傅时一走出医院,沈漾等在车里,他走过去,拉开驾驶室的门。
“下来。”
车内的沈漾一愣:“你要干嘛?”
“你不用管我了,我想自己转转。”
沈漾有些迟疑,但还是先下了车,并肩站在傅时一身边,担心道。
“那你…注意点,我手机开着,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傅时一低身坐入驾驶室,沈漾从外面帮他关上了车门。
清早飘起雨来,细雨如丝刮落在挡风玻璃上,大雾散尽,清早街道上车辆寥寥。
傅时一独自驱车,在空旷的路面飞速驰骋。
脑海中尘封的快要褪色的记忆一幕接一幕如潮水涌上来。
他初到何家时十二岁,那年母亲刚刚过世,他被何绍仁派人接过去,记忆中那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好像只见到了何绍仁寥寥数面。
他未能从何绍仁身上感受到一丝父爱,同样他也没有在何绍仁身上看到对他母亲一丝丝的愧疚。
后来他离开何家,走得那天何绍仁身后站着他刚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一个比他还大一岁,另一个才四岁大,小孩吃着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他。
多么讽刺又可笑的场面啊。
何绍仁居高临下,面对他的控诉,冷漠说了句。
“你母亲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但她不肯,你不要学她,要做个聪明人。”
傅时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用力,手背青筋凸起,车速越来越快。
就像他太早看清楚了何绍仁这个人,时隔多年,当何绍仁再扮起慈父时,他清醒的知道,何绍仁对他的热络不是父爱,也不是多年亏欠的补偿,而是包裹在亲情糖衣下的利益驱使罢了。
京北细雨如丝织网版密密笼罩天空。
汽车停在圣通殡仪馆外。
庄严肃穆的白色殿堂,道路两侧青松挺立,清早的殡仪馆静谧而清冷。
傅时一站在通往正门的台阶上,冷雨滴滴点点的落在他的鼻梁上,时间久了,肩头的衣料淋湿一片。
*
纪瑰夏接到傅时一电话时,刚把做好的浮生沼泽端给坐在吧台前的赵长安。
“喂?”
纪瑰夏接起电话,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下意识变轻了。
“出来。”
纪瑰夏心头一动,满是意外的朝窗外看。
“你回来了?”
“嗯。”
傅时一嗓音很低,带着沉浓的疲倦。
纪瑰夏推开店门,便见隔着几米远,傅时一倚着车门等在那。
纪瑰夏抬手遮在头顶,迎着毛毛细雨朝傅时一跑过去。
她在他身前刚刚站定,那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突然腰间一重,她被傅时一很用力地搂入怀里。
纪瑰夏鼻尖撞在傅时一硬邦邦的胸膛,她闻到他身上很重很重的烟草味。
傅时一搂着她的手臂还在不断收紧,极用力地锢着她,纪瑰夏有些懵,抬头看见他眼底血丝密布。
“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时一抱着纪瑰夏,闻言抬手拨了拨她鬓侧被细雨打湿的碎发,揽着她的腰,转身拉开车门。
纪瑰夏坐入车里,看了看前排驾驶坐上空着,她向左侧挪了挪,等傅时一低身进来。
车门关上,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纪瑰夏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傅时一现在情绪很低。
“是出什么事了吗?”纪瑰夏低声询问,见傅时一不语,又补充:“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
傅时一闻声转头去看纪瑰夏,她侧身坐着,背对着车窗,雨天光线不明,几道稀疏的光影从她背后落进来,穿过她耳边的碎发,在她白皙的脸颊留下一道光影。
她看他的眼睛,美丽、明媚、最重要的是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对他的担忧。
“你觉得我刚从国外回来,一下车就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谈笑,我心情会好?”
纪瑰夏闻言抿了抿嘴唇,解释道:“赵长安是来这边办事,顺路过来坐坐。”
傅时一先是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套说辞,可随后就问:“你为何要与我解释?”
纪瑰夏轻轻蹙起眉头来,嘟囔道:“不是你先阴阳怪气的吗?心情不好就来找我寻开心,什么人呀。”
傅时一听到纪瑰夏的抱怨,难得唇角勾了勾。
“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的眼睛,缓了缓回答。
“何绍仁…昨天过世了。”
纪瑰夏闻言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着傅时一,轻声说道:“你、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提前回来的。”
傅时一点了点头。
车厢内陷入了沉默。
纪瑰夏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傅时一与何绍仁之间,不似寻常父子,她一时间竟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沉默延续了许久,傅时一忽然开口:“和你讲讲我的母亲吧。”
何绍仁与他母亲之间,是一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
一个是情场老手,一个是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似乎从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这个故事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傅时一便是在这段充斥满欺骗与背叛的感情里出生的。
他的母亲深受打击,无法接受何绍仁提出的齐人之福,生他的时候难产,此后身体一直不好,去世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十二岁。
纪瑰夏坐在傅时一身边,她知道他此刻的平静是伪装出来的,她能看到他因极力克制而变红的眼底,她明白他的难过,她比谁都清楚那样的滋味。
傅时一极力克制的情绪,还是在此刻爆发了。
“他对我的伤害,我可以因为他不在了而释怀,”
“那他对我母亲造成的伤害呢?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我明白,我明白的。”
纪瑰夏用力握住傅时一的手,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有些人有些事,是永远无法被原谅的。这些与生死无关,你不必逼着自己去释怀。”
傅时一闻言静静看着纪瑰夏,看着她认真到有些严肃的小脸,忽然低声笑了笑。
纪瑰夏被傅时一突如其来的笑弄得一愣:“我…我…”
“我知道,”傅时一反握住纪瑰夏的手:“谢谢你安慰我。”
纪瑰夏被傅时一这突然的郑重弄得有些害羞,她试着转移话题:“我去给你做杯咖啡吧。”
“这几天有了个新的特调配方。”
纪瑰夏话落刚一动,便被傅时一握着手臂拽回来。
“陪我待一会。”他沉沉开口:“我等下还要赶飞机去荷兰,咖啡回来再喝。”
纪瑰夏闻言,‘哦’了一声,便乖乖坐下来。
她的手被傅时一握着,手心渐渐出了层薄汗,她抬头去看傅时一,发现他正在看着她。
视线相撞,纪瑰夏心尖一轻,忙移开目光,她正觉局促,手腕上突然一凉。
傅时一从上衣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链,带在纪瑰夏的手腕上。
“礼物。”
他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没有告诉纪瑰夏,这条手链是他在慈善拍卖会上与人几番竞价得来的。
这条手链说是出自欧洲王室,上面镶嵌的宝石流传至今多么稀有多么珍贵。
傅时一并不在意他们介绍的噱头,他只是在拍卖会场,看到这条手链第一眼时就觉得纪瑰夏会喜欢,他想这条手链带在她的腕上一定会很好看。
傅时一牵着纪瑰夏的手,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她的皓腕雪白纤细,衬得这条手链愈加好看。
纪瑰夏有些脸红,她从傅时一掌心间慢慢抽回手,低下头,指尖拨了拨腕上的宝石手链。
“你干嘛买礼物?”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害羞的模样,微微挑眉:“贿赂你。”
贿赂她做什么?
纪瑰夏没问出来,因为她意识到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危险性。
傅时一动身去机场了,纪瑰夏回到咖啡店,赵长安还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
“小夏,”赵长安先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你和时代的傅总,好像…很熟?”
纪瑰夏闻言抬头看向赵长安,看到他略带紧张的神情,片刻后笑着点了下头。
“嗯,还好。”
*
纪瑰夏特意找了个工作日的傍晚,提前闭店,打车去了老宅。
她出国五年,之前房产在白志鹏名下,舅舅也没有派人打理,大门上的锁已经生锈。
纪瑰夏推门走进去,屋外的园子已经荒了,杂草丛生,墙角还有不知谁丢进来的垃圾,院子里杂乱一片。
她踩着熟悉的石板小路向三层小楼走,进了门,记忆中那熟悉的场景与眼前的一景一物渐渐重叠。
家具都积了灰,脚踩在地板上也‘咯吱咯吱’的响,纪瑰夏一层一层走上去,最后在她的房间外停住了脚步。
纪瑰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抬手握住积满灰尘的门把手,推门进去,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洒入房间里,床前的柜子上摆着相框,她伸手拿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略微褪色的照片上,母亲的笑容沉静而温婉。
纪瑰夏抱着相框走到窗边,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晚霞染了一隙天际。
纪瑰夏低下头,看着腕上的宝石手链在熠熠闪光,她想起那日在车上,傅时一极力克制却还是失控的愤怒和悲伤。
很不幸,他们都没有生在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里。
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傅时一更应该拥有属于他的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这些,于她而言太难了,这是她没有办法给他的。
纪瑰夏在别墅一直待到晚上,家里的每一处她都走了一遍,记下了需要整修的地方。
手机响起,纪瑰夏看到号码蹙了蹙眉,疑惑的接起来。
“请问你认识沈漾吗?”
“认识。”
“你是他妹妹对吗?”
纪瑰夏闻言一顿,沉默片刻:“…嗯,我是,有什么事?”
“这里是上航区派出所,你过来领他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纪瑰夏赶到派出所, 在一楼签了字,站在派出所大门外等了会,便见沈漾塌着肩双手插着裤兜从里面走出来。
沈漾走到纪瑰夏身边, 先从兜里掏出烟盒, 低头点了根烟, 深深吸上一口,待将烟雾徐徐吐出, 才说话。
“谢了。”
纪瑰夏提着包,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车在下面,我送你吧。”
“不用了。”纪瑰夏走下台阶, 向大门外走。
沈漾见了,加快几步追上, 拦在纪瑰夏身前。
“我送你,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纪瑰夏坐入副驾驶, 拉过安全带扣上, 和沈漾报了地址。
沈漾开车离开派出所,走了很远,车厢内一直沉默, 他扫了身边的纪瑰夏好几眼, 也不见她开口说什么。
“我这么晚把你折腾到派出所,你都不问问原因?”
纪瑰夏闻言侧头看了眼沈漾。
她在来派出所的路上就思考过这件事,据她所知, 沈漾家里早些年是做外贸的, 论起来也算是和纪童差不多的富二代。
只是沈漾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就和家里面闹僵了, 这些年跟着傅时一创业成功, 与家里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
所以他今日进警察局, 才会谎称她是他的亲人。
至于他进警察局的原因, 多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正是不想让人知道,才会找与他关系不远不近的她来派出所。
“你要是想告诉我,刚刚你出来的时候就说了。”纪瑰夏淡淡开口。
沈漾听到回答,耸了耸肩,笑了一声。
“纪校花卖我个面子,这件事别和时一说。”
纪瑰夏闻言,转头看向车窗外:“这是你的私事,我没有讨论别人私事的习惯。”
沈漾听着纪瑰夏这疏离的口吻,不禁‘诶呦’一声。
“纪大校花,这都多少年了,您怎么还这么不待见我?”
纪瑰夏不耐烦的皱眉:“你叫我上车,就是想和我说这件事吗?”
沈漾闻言,先咳嗽了一下,随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你这次回来,也该知道了,傅时一那傻子等了你很多年。”
纪瑰夏低下头,指尖下意识拨弄手链。
“时一没告诉我,但我前不久发现公司多了个海外投资的项目,你猜猜是什么?”
纪瑰夏听沈漾的话音,大抵知道他今天把她叫到车上的来意,只是她没有心情与他在这里打哑谜。
“你有话就直说吧,下个路口靠边停车。”
“时一投资了WBC未来五年的赛事,听说那个作弊的人是某家咖啡设备公司的少爷,你现在应该知道,赛方负责人为什么会为了你得罪甲方。”
纪瑰夏闻言一愣,说不震惊不意外是假的。
但这件事中的利弊如此简单明了,纪瑰夏知道沈漾的意思。
若不是傅时一花了大价钱,赛方怎么可能去得罪曾经的投资人。
“纪瑰夏,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傅时一对你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我不管你之前到底为什么非要甩了他,可是今天,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现在对他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刚回国,想找自己的老人情玩一玩?”
纪瑰夏心里堵了一团棉花,闻言下意识蹙起眉头,瞥了眼沈漾,又转头看向窗外。
沈漾等了半晌不见纪瑰夏回答,看着她留给自己的后脑勺,眼底的笑意冷了冷,语气虽似调侃,威胁的意味却十足。
“像傅时一这样的人,你若伤他两次,可就有点天理难容了啊。”
*
傅时一在荷兰停留了半个月,才将SI12项目最终敲定下来,留下了两名项目经理跟进。
航班清早落地京市机场,开车到公司楼下,咖啡店还没开业。
傅时一关上车门,朝公司大门走,远远看到门口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了发现果然是何明语。
何明语哭得双眼肿成核桃,看见傅时一,立即朝他跑过去,抱住他就大声哭起来。
“时一哥哥,你总算回国了,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傅时一被突然扑过来的何明语弄得一愣,皱眉试着将她推开,但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手。
纪瑰夏出了地铁站,向咖啡店走,路过时代科技大门,脚步突然一顿,她看到不远处,傅时一正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抱住。
纪瑰夏愣了一会,回神后立刻低下头,快步朝咖啡店走。
傅时一看到纪瑰夏埋头路过的身影,用力将何明语推开,立刻追上去。
“纪瑰夏!”
纪瑰夏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
傅时一又喊了一声,发现纪瑰夏走得更快,不由皱起眉,大步追上前,将人截住。
傅时一从后面抓住纪瑰夏的手臂,将人拽到身前的来。
“你怎么越叫越跑?”
“没…我没有啊。”
纪瑰夏狡辩着,试图甩开傅时一的禁锢。
傅时一手上的力度微微加重,眯眼瞧着身前埋头躲闪的纪瑰夏,先解释道:“她是何明语。”
纪瑰夏闻言愣了愣,姓何?难道是何家人?
傅时一看出纪瑰夏的疑惑,进一步解释:“她是何绍仁最小的女儿。”
纪瑰夏了然,那不就是傅时一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想来他是不愿承认这层关系的,他连‘妹妹’两个字都不愿意说出口。
纪瑰夏视线越过傅时一,朝何明语看过去,她也正朝这边张望,距离虽远,但她红肿的眼睛却明显。
“她怎么了?”
提起何明语,傅时一不甚耐烦的皱了皱眉:“不知道。”
“她在等你呢。”
纪瑰夏说着动了动被傅时一攥住的手腕,试图抽回来。
傅时一仔细观察了一下纪瑰夏的表情,垂眸看到她带在腕上的手链,勾了勾唇角,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不要乱吃醋。”
纪瑰夏捂住自己被弹的脑门,立即反驳道。
“我没吃醋!”
傅时一见状笑了笑,放开纪瑰夏,向后递了个眼神。
“我去处理一下她。”
*
时代顶层办公室,傅时一看了眼腕表,过去二十分钟,何明语还在哭。
“你如果只是想哭,楼下会议室给你空一间,你哭够了再来找我。”
何明语闻言抬头,看到傅时一冷肃的眼神,心里一颤,立马控制住眼泪。
“时一哥哥,我知道因为爸爸的原因,你不喜欢我们,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我真的不想嫁给他,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嫁人。”
傅时一总算在耐心耗尽前夕,从何明语的哭声中断断续续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智何地产这些年的发展并不乐观,何家想要与陈氏集团联姻,两家门当户对,各取所需,也是情理中的事。
何明语是何绍仁妻子生的,按照他们何家那套说法,算是嫡系,与陈氏集团太子爷联姻,自然她的身份和年龄都是最合适。
何明语抽泣着:“爸爸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只说让我和陈铭先相处相处,可是大哥现在直接就逼着我和他结婚。”
“时一哥哥,我朋友都帮我打听了,那个陈铭光是情人就同时有好几个,前女友能组个足球队,我要是嫁给这种人,我这辈子就毁了。”
傅时一指尖随意把玩钢笔,反问道:“你要是不想结婚,何明昊还能绑着你去民政局?”
“可是家里现在都是大哥说了算,他停了我的副卡,还不让我出门,逼着我答应,我今天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何明语能看出傅时一的淡漠,她心里自然清楚,整个何家除了奶奶,傅时一对他们没有半分情分可言。
何明语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几乎哀求着说道:“时一哥哥,现在除了你根本没有人理我,家里的哥哥姐姐都不敢得罪大哥,奶奶病得住院也护不住我,就算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你救救我好吗?”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他没权没势……”
傅时一被何明语哭得心烦,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在榭水明苑有套房子,你要是不想回何家,就先去那里暂住吧。”
何明语闻言愣住,似乎不太相信这些话是从傅时一口中说出来的,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结果就是捂着脸哭得更厉害。
傅时一电话梁秘书,让她送何明语去榭水明苑,临走前又给了何明语一张副卡应急。
何明语手里握着傅时一给的卡,站在办公桌前抽泣了好一会,才欲言又止的问道。
“时一哥哥,刚刚楼下那人是你女朋友吗?我是不是让她误会了,要不我下楼去和她解释一下吧。”
“不必,”傅时一已经拿起桌子上积堆的文件:“你与其操心我的女朋友,不如去想一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
傅时一将积了半个多月的工作全部处理完,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放下钢笔,合上文件,起身走出办公室。
纪瑰夏正在搭配新款特调,听到门上的铃铛声没在意,待察觉身前光线一暗,抬起头发现傅时一正站在对面。
两人之间隔着操作台,纪瑰夏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今天可不可以早点下班,陪我去医院看沈奶奶。”
纪瑰夏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有些局促。
“可…我什么都没准备。”
傅时一勾了勾唇角:“你人去就好。”
纪瑰夏低下头,心里更加局促了,手指不自主的去扣沥水盘上的网格,她知道跟着傅时一去见沈奶奶意味着什么。
傅时一将纪瑰夏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挑了挑眉:“纪小姐究竟答不答应?”
“我…”
纪瑰夏抬起头,视线与傅时一撞了个正着,她看着他的眼睛,知道去与不去,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和小唐交代一下,你等我一会。”
傅时一闻言,薄唇扯起一抹弧度:“我去开车。”
纪瑰夏将店里的钥匙交给小唐,提前下班跟傅时一去了医院。
半路上遇到花店,纪瑰夏下车买了一束百合。
到了医院,乘电梯上楼,纪瑰夏看着不断向上跳跃的楼层数字,抱着花束的手臂紧了紧,心里莫名生出些‘丑媳妇见公婆’的忐忑。
纪瑰夏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跟着傅时一走进病房,正遇上医生在给沈奶奶做检查。
纪瑰夏站在傅时一身后,暗暗打量病床上的何老夫人。
岁月果然不败美人,沈奶奶的容颜虽然老去,可身上积淀下的底蕴气质还是让人心中惊艳。
等医生做完检查离开,傅时一转身牵起纪瑰夏的手,带她走到病床前。
“奶奶,这是瑰夏。”
沈珍靠坐在病床上,刚才两人一进门,她便留意到了傅时一身边的姑娘,待人走到近前,仔细一瞧,沈珍眼睛亮了亮,颤抖着伸出手:“快!快让我瞧瞧。”
纪瑰夏心里本就局促,如今被沈珍牵住手,更加害羞了。
“时一这孩子,把你藏得也太好了,竟然今天才把你领来给我见见,”沈珍笑看着纪瑰夏,越看越满意:“不过这小子,眼光倒好,瑰夏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
“比时一小一岁,你们认识多久了?”
“认识…”纪瑰夏说着一顿:“认识快十年了。”
沈珍闻言惊讶地叹了声,随后抬头埋怨的看着傅时一。
“认识这么久了,竟才领来给我老婆子见见,想你小子心里是没有我的。”
纪瑰夏听见这话,便知道沈奶奶是误会了,可她明白,今日傅时一带她前来,想要的无非就是老人家的安心。
纪瑰夏主动解释:“奶奶您别怪他,是我之前总害羞,时一心里是非常记挂您的。”
傅时一单手插在口袋里,闻言低了低头,唇角弧度不动声色的加深。
沈珍闻言,握着纪瑰夏的手愈加用力,欣慰的点头:“你既这么护着他,我便不怪他了。”
“时一,你到外面去,我想和瑰夏单独聊聊。”
“奶奶。”
傅时一上前一步,抬手轻揽住纪瑰夏的肩膀,笑着说道。
“她胆子小,您要是问多了,会把她吓跑的。”
沈珍听了嗔怪了一句,将傅时一赶了出去。
“好孩子,来,坐这。”沈珍拍了拍床边:“今日见了你,我也能安心了,说句私心话,家里这些孩子,我最担心的就是时一。”
“他性子倔,向来不肯服软,但我知道他是面冷心热,往后过日子,你别听他嘴上说什么,就看他是如何做的,就知道他对你的心意。”
纪瑰夏坐在床边,听着沈珍的嘱托,心底忍不住酸涩起来。
就像她现在不能告诉沈奶奶一样,她后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傅时一,她恐成不了一个好妻子,做不了那个和他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人。
“我记住了奶奶。”
纪瑰夏面上笑了笑:“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时一嘴上虽然不说,可您是这世上,他最亲的人了。”
*
走出住院楼,天好像刚下了阵雨,地面水迹未干,风冷冷拂面吹来。
纪瑰夏跟着傅时一向外走,她怀着心事,有意落后半步。
之前傅时一在荷兰时,她心里既盼着他回来,又怕他回来。
现在与他并肩走在一起,这样进退两难的滋味变得更煎熬。
她清楚,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傅时一察觉到纪瑰夏的心不在焉,停下脚步转身,果然见她低着头就撞上来。
纪瑰夏撞到傅时一的肩膀,猛地回过神,退后一步。
傅时一眼里含笑,抬手将向后躲闪的纪瑰夏拽了回来,掌心顺势扶在她腰侧。
他低头,凑近她,声线带了点蛊惑。
“胡思乱想什么呢?”
纪瑰夏身体一僵,心跳蓦地加快,下意识向后躲,结果被傅时一更用力的扣住腰肢,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傅时一抵到了路灯旁的树干上。
他的吻急促落下,不允她有丝毫喘息。
纪瑰夏回神挣扎着想将傅时一推开,可她的挣扎却引得他更加霸道,他的吻变得急躁而粗鲁,掌心握住她的后颈,迫她仰头,带着极强的侵略与征服。
渐渐地,纪瑰夏身体出了一层薄汗,背靠的树干有些硬,透过单薄的衣料硌得她生疼,掌心抵着傅时一硬邦邦的肩膀,力气绵软的推他,嗓间示弱的哼声细弱蚊蝇。
傅时一的吻从热烈到温柔,他许久才放纪瑰夏喘息,借着月色轻吻她的脸颊,鼻尖,眉心,待若珍宝般的呵护。
“纪瑰夏。”
傅时一嗓音染了浓重的欲-色,目光深情又灼热。
“我很想你,在荷兰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就像你离开这五年。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傅时一再次吻上纪瑰夏的唇,在放纵和克制之间,短暂又缠绵的亲吻。
“你呢?”
“你有没有想我?”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纪瑰夏无力的倚靠着树干, 感觉身体里,心脏的位置在隐隐作痛。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傅时一的眼睛。
她沉默了太久, 久到风止了, 傅时一眼底的灼热也冷了下来。
“纪瑰夏, 回答我。”
傅时一的嗓音添了几分沙哑。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你明白我在问你什么。”
身上的薄汗在冷风中消去, 纪瑰夏顿觉周身寒凉,冷得她身体在隐隐打颤,胸腔里憋着一股酸意, 她几番呼吸,才忍着嗓间的干涩, 缓缓开口。
“傅时一,我们不合适, 对不起。”
纪瑰夏话落, 能明显感觉到,傅时一的身形僵了僵。
两人面对面而立,晚风寒凉吹过, 彼此之间陷入寂静。
傅时一盯着纪瑰夏, 动了动嘴唇,嗓间却没有声音,他僵站在原地久了,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倒流, 胸腔左侧那跳动的地方闷着疼。
“你还爱我吗?”
傅时一许久才开口, 声音颓废又沙哑, 在他极力克制下仍带着颤抖。
纪瑰夏闻言鼻尖一酸, 强压着眼眶里的热意。
“对不起。”
“我要听你直白告诉我!”
傅时一的声音陡然升高, 不肯就罢的追问将他心里的希冀暴露的一干二净。
他红着眼底,声音低得近乎哀求,不死心的问。
“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纪瑰夏感觉五脏六腑在被什么东西灼着烧着,逼得她快要窒息,她一刻也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
纪瑰夏想走,可傅时一堵在身前,他攥住她的手臂,半步都不让她离开。
纪瑰夏抬起头,她知道再待下去眼泪就要掉出来,就会露馅,她看着傅时一眼底的希冀,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手。
“傅总。”
她的声音冰冷的不像自己。
“早在五年前,我提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冷风低呜着吹过。
纪瑰夏仰着头,冰冷着眼神,视线不移的与傅时一对视。
她看着他微红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去,看着他怒极反笑,看着他又变回了从前那矜贵清冷的模样。
傅时一感觉心口处空了一块,比插上刀子还要疼,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头时眼底的情绪尽褪,只剩下疏离淡漠。
“纪小姐,抱歉,是我打扰了。”
立秋后的天,气温降得很快,街边路灯突然一明一暗的闪着,最后突然灭了光亮。
纪瑰夏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了。
空旷的医院花园,入夜里人迹罕至,晚风冷冷吹过,低呜声似小孩子啼哭。
纪瑰夏仰头看着突然坏掉的路灯,苦笑了笑。
脑海中闪过方才,傅时一转身离开前,看她的最后一眼。
冷漠又失望。
他或许真的应该恨她的,在五年前她狠心与他提分手的那一刻。
他若那时恨上她该有多好,便不至于今日,再被她伤害。
纪瑰夏走出医院,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摩托车,她避闪不及,被撞倒在地。
手臂先着地,擦破了一片,纪瑰夏摔坐在地上,脑袋有些发晕,眼前模糊着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头顶传来陌生男人的骂声:“怎么走路的?瞎子不会看路吗?摔坏可不关我事。”
纪瑰夏抬起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楚男人长相,摩托车低嗡两声,窜出一股刺鼻的尾气,男人骑车跑远了。
纪瑰夏忍着头晕,从地上爬起来,手臂处火辣辣的疼,她忽然想起什么,仔细检查腕上的手链,确认没有摔坏后,才松了口气。
纪瑰夏盯着手链出了神,心底里酸涩的滋味又蔓延出来,她解下手链,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起,揣入口袋里。
回到家时,天气黑沉沉的,不一会就下了雨。
纪瑰夏换掉身上弄脏了的衣服,提着药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给擦破的手臂涂药水。
伤口处刺痛着疼,疼得久了,就和心口处一样,麻木了。
眼泪悄无声息的掉下来,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是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纪瑰夏再也忍不住,埋头在膝前哭出来。
纪瑰夏一夜未睡,枯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门铃响了又响,她才回神,从地上站起来,过了一夜,擦伤的手臂肿了起来,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纪瑰夏打开门,她眼睛红肿着,把门外的赵长安吓了一跳。
“小夏,你、你出什么事了吗?好好地怎么就要换店铺?”
赵长安换了鞋进门,看着纪瑰夏走向厨房的背影,他走进客厅,看到地上敞着的药箱。
纪瑰夏给赵长安倒了杯水,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当时是你帮我签的合同,现在想麻烦你帮我解约,至于违约金,就按照合同上一分不少赔给他们。”
赵长安接过纪瑰夏递来的水杯,闻到她身上刺鼻的药水味。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伤到哪了?”
“小伤,”纪瑰夏无所谓的笑了笑:“昨天下班不小心被摩托车碰了一下,手臂擦破了点皮。”
赵长安连忙放下水杯,紧张道:“我看看。”
赵长安看到纪瑰夏已经肿起来的手臂,立马起身:“不行,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万一挫伤了不能耽误。”
纪瑰夏本不想麻烦,但拗不过赵长安已经拿起她的外套向门口走。
“不管什么事,从医院回来再说,不然不给你看合同。”
赵长安开车带纪瑰夏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过,除了皮外伤还有明显地挫伤,医生推了下眼镜:“去拍个片子吧,再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
纪瑰夏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和赵长安坐电梯下楼,去一楼排队缴费。
“瑰夏?夏夏!”
人群中突然冲过来一个寸头高瘦男人,一把拉住纪瑰夏的胳膊。
纪瑰夏受伤的手臂被他一抓,身体顿时疼得冒冷汗,转头看清来人的脸,脑海中‘轰’的一声,瞬间空白。
赵长安站在后面,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将男人推开,展开手臂护住纪瑰夏,他看向男人,正要呵斥,涌到嘴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白志鹏穿着病号服,眼睛黏在纪瑰夏身上,被赵长安推开后,又凑近过来:“夏夏,我是爸爸呀,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纪瑰夏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志鹏,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感官像是突然失灵,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骤然消失,她什么都听不见,视线里的众人皆模糊了,只有白志鹏那张脸,在无限的清晰放大。
赵长安挡在纪瑰夏身前,看着白志鹏皱起眉头。
“夏夏,我知道你现在混得不错,爸爸正在争取减刑,等我出去了,我们父女俩就能团聚了,夏夏,你是不是很想爸爸?”
纪瑰夏定定看着白志鹏,看着他的笑脸,身体控不住的哆嗦起来,她转身向医院大门跑,白志鹏紧跟着追上来。
“女儿,好女儿,你跑什么?你不想见爸爸吗?”
白志鹏一边追问一边伸手想要去抓纪瑰夏:“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你非要报警,非要把我送进监狱,你知道我在监狱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白志鹏追上纪瑰夏,伸手要去掐她的脖子。
“你这个贱丫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你和你那个死去的妈一样,你们都应该去死,我要你去死!”
赵长安神色一凛,眼看白志鹏要抓到纪瑰夏,手上一用力,直接将白志鹏推到在地。
赵长安护住失神的纪瑰夏,转头大骂地上的白志鹏。
“你闭嘴!就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也配做人!”
白志鹏的注意力从纪瑰夏身上移向赵长安,盯着他突然冷笑起来。
“原来是赵律师,这么多年你们还联系着呢?哦,我知道了,你是看上我这个漂亮女儿了对不对?”
白志鹏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赵长安,笑容有些阴森。
“你敢娶她吗?她可是杀人犯的女儿啊,你怕不怕结婚以后,她也学着我杀夫啊!”
赵长安脸色铁青的瞪着白志鹏:“你住口!”
白志鹏突然大笑起来,隔着赵长安,对他身后的纪瑰夏大喊。
“夏夏,好女儿,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就算你恨我,你不认我,但你还是洗不掉我给你的基因,你也有做杀人犯的潜质,你这辈子都撇不清!洗不净!”
一楼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医生护士。
手术主刀的䒾㟆张医生闻信赶来时,赵长安差点和白志鹏扭打起来,几个护士拦在中间,才避免白志鹏挨打。
张医生赶紧让护士将白志鹏送回病房,然后又疏散围观群众,等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他走过来,看着目光空洞愣站在原地的纪瑰夏,叹了口气。
“对不起,纪小姐,我们以后会看好病人。”
纪瑰夏闻言,许久才有反应,抬头目光疏散的落到张医生身上。
“你今天来医院是…”
张医生等了许久不见纪瑰夏说话,试探问道。
赵长安站在一旁,警惕的看了看旁边的白大褂,替纪瑰夏开口。
“白志鹏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走了。”
他话落,护着纪瑰夏向医院大门外走,两人走出医院,赵长安将车开过来,等纪瑰夏上了车,赵长安开车驶离医院,一口气将车开得很远。
赵长安观察着身边一言不发的纪瑰夏,她折颈低头,光从车窗透进来,照亮她苍白的面庞,她像一只受伤的天鹅,脆弱而美丽。
“小夏,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故意刺激你。我们相识多年,我了解你,你也应该了解你自己,你和他完全不同,你清楚你是内心善良的人。”
“小夏,我送你回家,你先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我们后面再说。”
*
纪瑰夏在家休息,咖啡店一直关业。
养了多日,胳膊现在已经能自由活动了,淤青消去,伤口也结了痂。
赵长安几乎天天来,他是外地人,大学毕业留在京市,这些年在外漂泊,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赵长安做好晚饭,纪瑰夏要去拿碗筷,被赵长安拦住:“你快坐下,我去拿。”
他拿了碗筷回来,还忍不住唠叨一句:“医生不是说了,你胳膊受伤要少活动。”
纪瑰夏闻言,无奈笑了笑:“拿个筷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
赵长安将盛好的米饭摆在纪瑰夏身前。
“对了,咖啡店的合同我这两天研究了,时代科技不愧是大公司,合同条款卡的死死的,一点漏洞都找不出来,违约金方面,你可能要赔上一大笔。”
纪瑰夏端起碗,手拿筷子轻轻拨着米粒,轻声道。
“赔吧。”
“真想好了?”赵长安在餐桌对面坐下来:“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搬店,但我得劝你一句。”
“像这样的地段,这样的环境,在京市已经不好找了,而且就算有,租金也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数目,小夏,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好了,”纪瑰夏抬头看向赵长安:“我一定要搬。”
赵长安对上纪瑰夏的目光,沉默片刻,才试探着开口询问。
“是与时代那位傅总有关吗?前段时间,我看你们……”
“我与他没有关系,”纪瑰夏打断赵长安,低头看着碗里雪白的米粒,又补充一句:“也没可能。”
“那好,”赵长安夹了一只虾放到纪瑰夏碗里:“按照合同,我月底去和他们谈违约的事情最划算,在这之前,想不想开业,就随你心情。”
纪瑰夏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胳膊上的伤好全了,算算日子,到月底还有十余天。
纪瑰夏这几天一直在纠结开业的事,解约之前这十余天的房租还是要计算的,若不开业,她便每日都净亏着房租和店员工资,再加上后面还要赔违约金,她又欠着舅舅那么一大笔钱。
纪瑰夏站在阳台,手捧记账本,被风吹得冷静下来。
她的经济实力没办法支撑她的懦弱和任性。
纪瑰夏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小唐和孙果发去明天开业的消息。
*
咖啡店歇业一个星期,重新开业,线上订单挤满,一上午咖啡店的门槛差点没被来来往往的外卖小哥踏破。
午后订单渐少,纪瑰夏看了下时间,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牛皮纸袋,里面傅时一的风衣板板正正的躺在里面。
纪瑰夏又从包里翻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盖子,里面躺着傅时一送的闪闪发光的宝石手链。
纪瑰夏扣上盖子,将首饰盒放入牛皮纸袋里,她提着袋子从侧门走入时代科技大楼,乘梯上楼。
电梯在四十一层停住,‘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纪瑰夏看着眼前熟悉的长廊,深深呼吸,走出电梯,朝秘书办走去。
梁秘书看到纪瑰夏,连忙站起身相迎,笑容殷勤热切。
“纪小姐您来啦,好久不见,今天开业了吗,我正馋您做的特调咖啡呢。”
梁秘书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看到纪瑰夏手提的纸袋:“诶呀,真是不巧,傅总去机场了,您要不坐在办公室里等一会儿?”
“机场?”纪瑰夏心头微动。
“傅总去机场接人了,应该也快回来了,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梁秘书说着要转身,被纪瑰夏拦下。
“不麻烦了,”纪瑰夏笑了笑,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梁秘书:“傅总的衣服,你帮忙还给他,谢谢了。”
梁秘书闻言,双手接过来:“纪小姐您太客气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转交给傅总。”
纪瑰夏走出秘书办大门,王秘书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看着喜滋滋的梁秘书,不解问了句:“你这么殷勤干嘛?”
梁秘书双手捧着纸袋,闻言瞪了眼王秘书。
“你懂什么,这位可是傅总亲口盖章的正牌女友,搞不好就是未来的老板娘,我伶俐点怎么了?”
王秘书瞪大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前几天在傅总办公室听得清清楚楚,连傅总妹妹都知道。”
纪瑰夏站在电梯厢里,盯看着不断向下跳跃的数字。
她原也没有与傅时一当面了断的勇气,昨日细细清点,他们之间的牵绊也不过是一件衣服一条手链。
等月底店铺搬离,偌大的京市,她们或许再不会相遇。
纪瑰夏闭上眼睛,压抑心底酸涩的滋味。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纪瑰夏缓缓睁开眼睛,正欲向外走,抬头看到门外等候的一行人,一时愣在原地。
傅时一站在人群中央,左侧是沈漾,右侧是位年轻的混血美女,在他们身后还站了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老外。
四目相对,纪瑰夏愣在电梯厢里,她久久不走出来,引得外面几人好奇注目。
傅时一看到纪瑰夏,目光淡漠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纪瑰夏看着傅时一眼神中的冷漠,心里的酸涩胀满,她动了动嘴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傅时一表情冷峻的移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时代顶层总裁办公室。
傅时一、沈漾和荷兰ASML公司中国区经理陈璐三人坐在沙发上。
陈璐是中荷混血, 之前一直负责ASML公司与时代的项目,这次SI12项目落地,她被派到中国出差。
“刚刚电梯里遇到的美女, 傅总应该认识吧, ”陈璐接过傅时一递来的茶盏, 送到鼻下闻了闻,抬眼时微微挑眉:“喜欢她?”
沈漾坐在一旁, 闻言不禁咳嗽两声。
陈璐听见,扫了沈漾一眼,不以为意继续观察傅时一, 见他默默不语,勾唇笑了笑。
“她, 心里也有你。”
傅时一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从盏子里冒出来, 他放下盖碗, 端起茶盏面不改色的饮了一口,抬头看向陈璐,平静开口。
“说点正事吧, 这次SI12项目能成功, 多亏你帮忙,我与沈漾订了餐厅,晚些给你和那几位荷兰总部员工接风洗尘。”
陈璐见傅时一转移话题,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 喝了口茶, 随即吐了吐舌头:“苦, 从小喝不惯这个。”
她放下茶盏, 正色道:“傅总放心, 我定尽全力推进SI12项目顺利进展。”
沈漾从旁接话:“你来负责,我们自然放一百个心啊,之前要不是你透漏给我们韩国公司的事,说不定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陈璐耸了耸肩,目光流转到傅时一身上。
“那傅总呢?可放心我?”
“自然,陈小姐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陈小姐对时代的帮助,傅某一直记在心上。”
陈璐听完笑了笑:“好啊,那傅总可要记得欠我一个大人情哦。”
梁秘书敲门进来,手里提着牛皮纸袋。
“傅总,纪小姐刚刚上楼来,让我把衣服交给您。”
傅时一坐在沙发上,闻言眯起眼睛,目光定定落在纸袋上。
沈漾瞄着傅时一的脸色,对梁秘书道:“放下,出去吧。”
陈璐看到放在手边茶几上的袋子,伸头朝里面瞧了瞧,见是件风衣,便道:“正好,我没预估好中国的天气,穿少了,傅总把外套借我穿吧。”
陈璐话落半晌,见傅时一不应,撇了撇嘴。
“刚刚还说感谢我呢,现在一件衣服都不舍得了?”
陈璐想了想:“纪小姐送的,刚刚那位美女不会就是纪小姐吧?”
傅时一暗蹙了蹙眉:“我休息室里有几件新的,一会拿给陈经理挑。”
“我就穿这件。”
陈璐说着提起纸袋,拿出里面叠的板板正正的风衣,展开就套在身上,她整理了一下领口,双手摸到口袋,动作突然一顿。
陈璐伸手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掀开盖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宝石手链,不禁咂舌,随即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向傅时一,扣上盖子,弯腰将首饰盒放在茶几上,慢慢推给他。
“这个太贵重了,我可不敢借用,傅总要仔细收好啊。”
傅时一闻言垂眸,视线停在首饰盒上,即使不打开,他也清楚这里面装得是什么。
她倒是将他的东西还的干净。
傅时一心里突然烦躁的厉害,起身拿起首饰盒,转身走向办公桌,留给陈璐和沈漾一道背影。
“接风宴晚上七点,这段时间陈经理自便吧。”
*
纪瑰夏回到咖啡店,一刻不闲的让自己忙碌起来,但心上还是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着,比以往更严重,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纪瑰夏手撑着台面,低头闭上眼睛。
她又在难过什么呢?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可为什么她心疼得像是要被绞碎了。
“纪姐,你知道吗?隔壁街那三家咖啡店都闭店了,我今早来上班时看到的,房子玻璃上都贴了出租。”
小唐刚做完一杯拿铁,走过来和纪瑰夏搭话。
孙果听见,停住送咖啡的脚步,回头愤愤补充一句:“他们干了那么缺德的事,多半也是没脸再在CBD待下去了,搬走更好,看见他们就来气!”
纪瑰夏抬头看向小唐:“都搬走了?”
“对,都走了,有一家牌匾都拆了。”
纪瑰夏沉默起来,三家同时搬走,这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叮铃铃’侧门的铃铛响起。
纪瑰夏闻声看去,看清来人时有些意外,再看到她身着的黑色长风衣,心上微微一沉。
陈璐和艾米推门走进来,两人走到吧台前,拉开高脚椅坐下。
陈璐看清纪瑰夏的脸,不禁一愣,随即勾了勾嘴唇。
艾米是时代的员工,之前负责和陈璐对接,两人算多年“网友”,陈璐这次来中国出差,自然要见一见面。
“璐璐,你想喝点什么?这家的特调非常好喝。”
“听你的,”陈璐虽然和艾米聊天,注意力却一直放在纪瑰夏身上:“但要我请客。”
艾米点了两杯浮生沼泽,合上菜单:“那等下我请你吃饭。”
陈璐笑了笑,目光飘到咖啡机后的纪瑰夏身上,微微提高声音。
“今天不行。”
“怎么?已经有约了?”
“是呀,你们傅总,请我去他家里共进晚餐。”
耳边是艾米惊叹的声音,纪瑰夏指尖跳了一下,虽然迅速移开,但被烫的地方还是迅速红了起来。
十指连心,果然很疼。
纪瑰夏低垂着眼眸,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萃取好的咖啡液倒入雪克杯里,再兑入梨汁抹茶金酒与两大块方冰,充分摇晃融合。
纪瑰夏将现场制作好的特调倒入两只玛格丽特杯中,推给陈璐和艾米,对两人微笑了笑。
“两位请慢用。”
随后转身走出吧台,直奔储藏室,关上门,无窗又未开灯的储藏室里黑漆漆的。
纪瑰夏背靠门板,指尖灼烧着的疼直传心尖,她像是搁浅的鱼,此刻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想起沈漾的话,是她“天理难容”无情无义在先,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难过呢。
她已经耽误傅时一许多年,难道要自私的将他一直耽误下去吗?
纪瑰夏调整好心情,攥起被烫红的指尖,走出储藏室,回到吧台前,座位上的两人已经走了,台面的空杯子上留下两人不同色号的口红印。
*
纪瑰夏今日提前闭店,赵长安打来电话说帮她找到了新店铺,约了房主去看房。
下班前纪瑰夏和小唐孙果说了咖啡店会在月底搬家的事,询问两人愿不愿继续跟着她,孙果没有异议,小唐说要考虑考虑,看新店的地址离住所远不远。
纪瑰夏锁了店门,站在街边等赵长安。
熟悉的黑色汽车从眼前驶过,停在了时代大楼前。
纪瑰夏转头看去,不禁与一道沉冷的视线隔空相遇,傅时一站在汽车旁,在他身边是刚刚在她店里喝咖啡的混血美女。
陈璐顺着傅时一视线看去,触到街边孤孤单单的身影,低头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随后笑着开口。
“傅总这么绅士,应该知道要帮女士开车门吧?”
傅时一应声收回视线,拉开后排车门。
又一辆白色汽车从远处驶来,停在街边,赵长安急急忙忙从车上跑下来。
“不好意思,当事人第一次开庭,有些紧张,耽误些时间,等急了吧,冷不冷?”赵长安跑到纪瑰夏身边,递来一瓶牛奶:“还热乎呢。”
纪瑰夏的目光从远处傅时一身上收回,落到赵长安身上,看到他递来的牛奶,迟疑片刻,抬手接过来。
纪瑰夏对赵长安一笑:“谢谢。”
赵长安顺手接过纪瑰夏肩上的背包,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们先去看房子,然后去我家吃鱼吧?同事去俄罗斯出差,路过边境遇上渔民鲜打上来的鱼,这季节肉质最肥美。”
纪瑰夏走到车门旁,停了停脚步,转头向时代大门看去。
傅时一还如方才那般站在原地,城市亮起的霓虹灯落在他身上,她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他看来的目光也变得模糊。
纪瑰夏握着玻璃瓶的指尖紧了紧,她先收回目光,转身坐入副驾驶。
白色汽车驶远,陈璐看着身边驻足沉默的傅时一,低身坐入车内,随后笑着对他喊道。
“傅总,还不出发吗?我很饿了。”
去餐厅的路上,陈璐时不时观察一下身边的傅时一,他全程冷着脸,一直看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侧影。
陈璐大声叹了口气。
“傅总,尊重我一下好不好?就算你现在心里想着别的女人,也不要这么冷落我,难道要我找你的司机聊天吗?”
傅时一闻言,转头看向陈璐,淡淡开口:“陈经理想聊什么。”
“聊聊刚才那位纪小姐吧。”
傅时一皱了皱眉:“陈经理要是聊工作,我正有些问题要与陈经理讨论,若是聊私事,傅某没有打探别人私生活的习惯。”
陈璐对傅时一的不解风情是早有领略,闻言忍不住吐槽道:“你能追上人家姑娘才怪。”
“傅总,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我告诉你个秘诀。追女孩是需要手段的,可不能像你这样。”
陈璐观察着傅时一的表情,卖了会儿关子,才慢悠悠开口。
“首先,你得学会让女人吃醋。”
傅时一闻言,面色不改,心里却不禁冷笑。
吃醋?
纪瑰夏那没心肝的女人会吃醋?
她非但不吃醋,还要去什么男人家里吃鱼。
傅时一顿时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按下车窗,用力扯了扯领结。
手机震动,傅时一看到来电显示,抬手接通。
保姆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傅先生,太太她…太太走了……”
*
医院走廊里站满了人。
何明语躲在傅时一身后,捂着脸低声啜泣。
“傅时一,怎么说我也是何家的长子,是你们的大哥,你不认我可以,但何明语从小在何家长大,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何明昊站在何家众人中间,俨然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架势。
沈漾从旁看着,不禁嗤笑一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包办婚姻呢?”
何明昊闻言扫了眼沈漾,又看向傅时一,缓了缓语气。
“傅总,大家同在商场上,何必闹得不愉快呢?今天你卖我一个人情,让我把小语带回去。”
何明昊话落,见傅时一依旧不让步,又威胁何明语。
“你今天要是乖乖和我回家,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你若再不懂事,那你以后别想再回何家了。”
何明语躲着傅时一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听见何明昊的恐吓,哆嗦了一下,带着哭腔求道:“大哥,我不想嫁给陈铭,他一堆情人,脏都脏死了。”
何明池丢了嘴角的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大哥,还和他们废什么话?”他话落,直奔傅时一身后,伸手想要去抓何明语。
何明语被何明池的举动吓的惊叫,死死搂住傅时一的胳膊。
傅时一一手护着何明语,一手推开何明池,眼底皆是冷意。
沈漾原本靠墙站着,见架势不对,大步上前,拦住何明池:“光天化日,就想要拐卖妇女了?知不知道拐卖妇女儿童判几年?”
何明池仗着人多,已经打算好抢人,回头与何明昊交换了个眼神,抬起拳头就抡向沈漾。
“你不就是跟在傅时一身边的一条狗吗,这么着急跑出来护主啊。”
沈漾侧身躲开,闻言正要还手,却发现何明池先被一脚踹翻在地。
沈漾一愣,转身看到傅时一,不由一乐,接着大步上前,又朝何明池身上补了一脚:“你个何家的走狗,乱吠什么!”
医院走廊顿时热闹起来,何家虽然人多,但也没占到便宜,一个个都挂了彩。
临走前,鼻青脸肿的何明池还不忘向沈漾放狠话:“你等着!早晚要你好看!”
回去的路上是何明语开车,她几乎哭了一路,又害怕又自责。
沈漾坐在副驾驶,被哭声吵得头疼,抽张纸吐了口血沫,看向何明语。
“大小姐,你快别哭了,就算你不是时一的妹妹,我俩是个爷们也不可能丢下你袖手旁观,你别自责了,好好开车。”
何明语抹了把眼泪:“可是你和时一哥哥都受伤了,要不还是去下医院吧。”
“这不才从医院里出来,我俩就是皮外伤,回家涂点药水就行了。”
沈漾拉下挡光板照镜子:“就是可惜我这张帅脸。你们何家那几位兄长,全是烂人,卖妹妹换前程,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死,要我说,都死了得了。”
沈漾话落,透过镜子瞧了瞧后排的傅时一,自坐上车他便一直沉默。
“诶,时——”
‘刺’一声尖锐的响贯彻整个车厢,紧接着传来‘咚’一声闷响。
何明语猛踩刹车,抱住方向盘开始发抖,她白了脸色,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沈漾,哆嗦着嘴唇。
“我、我好像、撞到人了。”
*
纪瑰夏接到沈漾电话时,赵长安刚刚从厨房端出豆腐鱼煲,砂锅里的汤汁还‘咕噜咕噜’翻滚着。
赵长安脱掉手上的隔热手套,观察到纪瑰夏微白的脸色,不由问道。
“小夏,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先走了。”
纪瑰夏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好一会回过神,立即站起身向外走。
赵长安一愣,连忙追上去:“是出什么事了吗?我送你吧。”
“没事,对不起,我先走了,不用送我。”
纪瑰夏快步走到玄关,穿上鞋,拿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背包,推门就走。
赵长安站在家门口,看着纪瑰夏头也不回,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颓废的叹了口气。
纪瑰夏一路跑出赵长安家小区,在路边拦下辆计程车,报了医院的地址,她跑得太激烈,心脏在胸膛里‘咚咚’乱撞,嗓间有些许血腥味。
“师傅,麻烦您开得再快点。”
纪瑰夏不知自己催促了多少遍,车终于停在医院外,她下了车又一路跑进医院大楼,甚至没有耐心等电梯,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一口气跑上十层。
纪瑰夏在手术室外见到了靠墙而站的沈漾,和坐在一旁长椅上抹眼泪的何明语。
心跳声在耳畔剧烈的似要冲破鼓膜,纪瑰夏看着亮灯的手术室,忽然觉得双腿灌铅,走得每一步都沉重又艰难,她朝沈漾走过去,看到他眼角的淤青,和刮破的脸颊,用力咽了咽嗓间的腥甜。
“时一呢?他…他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沈漾看着面前,通红着眼睛,语带哭腔的纪瑰夏,既意外又心虚,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玩笑开的有点大。
“你、你还真来了啊。”沈漾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你说什么?”
纪瑰夏愣愣瞪着沈漾,眼眶里的泪掉出来。
“时一到底怎么样?你说他很严重?手术多久了?他伤到哪了?”
沈漾看见纪瑰夏的眼泪,有点不敢再开玩笑,抬手指向前面。
“他在那呢。”
纪瑰夏闻言一愣,顺着沈漾手指的方向,转身看去。
医院的吸顶灯将走廊照得亮如白昼,傅时一站在几步外,往日一丝不苟的西装此刻也生出褶皱,灯光照亮他清冷面容上隐隐地伤痕,他投来的目光深邃亦复杂。
纪瑰夏看着身后安然无恙的傅时一,悬在刀尖上的心落了地,可渐渐地她又意识到了自己此刻处境的尴尬。
纪瑰夏想起什么,匆忙背过身,低头擦干脸上的泪,抬起头正对上沈漾一脸调侃的坏笑。
纪瑰夏咬了咬牙,拢了下肩头快要滑落的背包,转过身低头快步奔向电梯。
她路过傅时一身边,埋头加快脚步,却还是在擦肩而过的刹那,被傅时一握住了手臂。
纪瑰夏试着挣脱,却在下一瞬,傅时一转过身,拽着她向外走。
空旷无人的外挂连廊,晚风吹着两人的衣服作响。
纪瑰夏用力挣脱开傅时一的手,转身要走,又被傅时一从后拽了回来。
“放手!”
纪瑰夏瞪着傅时一,被泪浸过的眼眸湿漉漉的。
傅时一垂眸俯视身前的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许久,才慢慢松开了手。
“纪瑰夏,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做贼心虚吗?”
纪瑰夏咬了咬唇,移开视线。
“你想多了。”
“是么,”傅时一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你来医院做什么?”
“医院是你家开的吗?我凭什么不能来?”
纪瑰夏心里越是局促,表面越像是只刺猬,她话落不愿再和傅时一纠缠下去,转身就走。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逃走的背影倒没阻拦,只是缓了两步,跟了上去。
纪瑰夏快步逃出医院大楼,站在路边等计程车。
不久,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停在了面前。
纪瑰夏低头,透过车窗,看到了驾驶座上的司机小张。
“我送你回家。”
傅时一的嗓音伴随在微凉的晚风里,从身后传来,一并传入耳朵里的,还有他沉稳靠近的步伐。
纪瑰夏感受到傅时一的靠近,撇开头,背对着他,硬邦邦开口。
“不用。”
“不用也得用。”
傅时一眯了眯眼睛,抬手揽住纪瑰夏的腰,拉开车门,力度强硬地将她塞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传入车厢里。
“纪瑰夏。”
傅时一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纪瑰夏紧靠车门坐着, 心里气着他怎么可以如此霸道,侧身看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闻言没好气道。
“干什么!”
傅时一沉默了一会, 再开口时嗓音填了些沙哑。
“沈奶奶今天过世了。”
纪瑰夏闻言呼吸一轻, 慢慢转过头,看向车厢另一端的傅时一。
月色如霜混着城市霓虹, 斑驳光影从车窗落进来,忽明忽暗间傅时一眼中神情沉重又疲倦。
纪瑰夏动了动嘴唇。
此时说一声‘节哀’似乎太过轻巧。
她与傅时一都是亲情缘薄的人,但在这世上, 她至少还有舅舅在,沈奶奶却是傅时一唯一的亲人。
如今沈奶奶走了, 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亲人,他彻底成了个孤家寡人。
纪瑰夏大抵可以猜测到傅时一此刻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悲伤与那无力回天的乏力。
生老病死, 自然规律面前, 纵有无数钱财无上权势,无论多么不舍,还是要眼睁睁地接受失去。
纪瑰夏想了想, 轻声开口。
“那天你出去后, 沈奶奶与我说,她年轻时夫妻恩爱,老来子孙出息, 这一生很知足。除了惦念小辈, 余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傅时一目光沉沉地看着纪瑰夏, 他知道, 她这一番话, 是为了安慰他。
车厢内安静起来, 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复杂。
“纪瑰夏,你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傅时一忽而开口,语气几乎笃定。
纪瑰夏当然能听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她就知道傅时一会抓住刚刚在医院的事不放。
“我没有口是心非。”
“那你哭什么?”
纪瑰夏咬了咬唇。
“是因为沈漾骗我,他说你出车祸了。”
“所以呢?”
“所以我…”
纪瑰夏话语一滞,把涌到嘴边的后话咽了下去,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所以你担心我。”
傅时一帮着补充,见纪瑰夏埋着脑袋不接话,又反问。
“你不是说心里没有我吗?那你担心我做什么?”
“你不回答我,”傅时一步步紧逼:“就说明,你是小骗子。”
“我…”纪瑰夏抬起头,语无伦次:“我…就是看到路上撞条狗,我也会担心啊。”
话音落下,车厢内空气一静,司机坐在前排频频抬眼,透过倒车镜向后看。
“是么。”
傅时一眯起眼睛,冷冷笑道:“那傅某真是要多谢纪小姐关心,纪小姐今晚不是还约了人去吃鱼吗?不如我送纪小姐去吧。”
纪瑰夏没想到傍晚在公司楼下,赵长安的话竟被傅时一听到了,可是论起来,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她?
纪瑰夏不假思索,不甘示弱说道:“傅总不也是约了人共进晚餐吗?”
傅时一闻言蹙了蹙眉,见纪瑰夏冷哼一声,转开了脸,刹那间,傍晚陈璐的某句话突然冒了出来。
傅时一观察着纪瑰夏的侧脸,她的不高兴显而易见。他忽而意识到什么,紧蹙的眉头松动,心底暗笑了笑。
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纪瑰夏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傅时一透过车窗注视着纪瑰夏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向后枕在椅背上,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可只有她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医院里,她转头看来时脸颊上一道道清晰的泪痕,还有方才她出口与他争执约了旁人共进晚餐时的表情。
傅时一抬手盖在眼睛上,兀自低笑了一声。
小乌龟、小骗子,胆小鬼。
沈漾打来电话:“手术挺成功的,还好只是骨折,病人家属也都到了,同意咱们私下赔偿。”
“明语吓得不轻,我先把她送回榭水明苑,后续的事咱俩再商议。”
傅时一静静听完沈漾的汇报:“为什么给纪瑰夏打电话?”
“是陈璐,刚刚打电话来问问咱们这边的情况,她教我给纪瑰夏打电话的,不得不说,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沈漾呵呵一笑:“瞧纪瑰夏平日里铁石心肠的,今天落点眼泪,都给我吓着了。”
“不过人惹哭了,哄还是得你来哄。”
傅时一将盖在眼睛上的手放下来:“到了榭水明苑别走,我去找你俩。沈奶奶葬礼结束前,免不了要和何家人打交道,”
*
纪瑰夏拿起吧台上的卡通日历本,在18号上画了个勾,距离月底没剩几日了,新的铺面还没有找到。
纪瑰夏扣上笔帽,叹了口气,目光下意识朝侧门方向望去。
离那晚傅时一送她回家,也过去了好多日,她虽然每天开业,却一面也未再见到他,想来是在忙沈奶奶的后事。
纪瑰夏将笔帽推开扣上再推开扣上。
现在她的心思藏与不藏,或许傅时一已经知晓了,也或许他如今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了。
纪瑰夏将签字笔扣在台面上,做了个深呼吸,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烦躁什么。
傅时一不再来找她,难道不是正合她心意吗?
小唐提着一摞彩色票券走过来。
“纪姐,你要的饮品券都打印出来了,是要做什么活动吗?”
纪瑰夏走出吧台,伸手接过来,一摞优惠券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上楼一趟。”
纪瑰夏去秘书办找梁秘书,将优惠券交给她。
“这是你们公司的福利,每个员工发三张,凭券可以兑换菜单上任何饮品。”
“我也不知道你们公司具体多少员工,要是印的不够,你帮忙统计个数出来,我再补。”
梁秘书将一摞优惠券接过来,放到桌子上快要和人一般高,闻言有些懵。
“这是……”
纪瑰夏眼睛看向别处:“这是你们傅总吩咐的,给员工的小福利。”
王秘书凑热闹走过来,推了下眼镜。
“这非年非节的,怎么发福利了?”
纪瑰夏笑了笑:“傅总觉得大家最近工作辛苦了,几杯饮料而已,梁秘书帮我发给员工吧。”
梁秘书高兴地应下来:“特调咖啡也可以兑换吗?”
“都可以,只是…”纪瑰夏停顿了下:“只是麻烦大家要月底前用完。”
“纪小姐放心,我等下就发下去,我猜多半是因为公司快要上市了,傅总对我们也越来越好了。”
纪瑰夏笑着应和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梁秘书热情的送纪瑰夏去电梯间,进电梯前,纪瑰夏忍不住说了句。
“你们傅总最近忙,这点小事不用打扰他。”
梁秘书点头:“好,纪小姐放心。”
纪瑰夏回到店里,站在吧台先喝了一大杯水,听梁秘书说,傅时一好多天都没来公司,想来后面几日他也不会来,正好方便她悄悄搬家。
纪童打来电话,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纪瑰夏一跳。
“过两天有个慈善晚宴,姐姐来救个急呗?”
纪童讨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纪瑰夏放下水杯,闻言拒绝道。
“我忙,怎么不找你女朋友?”
“别提了刚分手,最近被女人吵得头疼。”纪童先叹了声,随后继续嘴甜:“好姐姐,帮帮忙。下此我妈再想给你相亲,我提前通风报信!”
后面这话,诱惑力十足,纪瑰夏想了想,问了纪童慈善晚宴时间,答应下来。
晚宴当晚,纪瑰夏提前关店,回家换衣服。
纪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纪瑰夏换了礼服从卧室出来,走到客厅的全身镜前照了照,然后对镜带上耳环。
纪童听见动静抬了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到手机屏幕时一愣,他瞬间又抬起头,朝前方定定看去。
香槟色的礼服包裹着曼妙的身姿,抹胸低腰的款式暴露出大片雪白的美背,灯光下的肌肤细腻如脂、吹弹可破,遥遥望去,楚腰圆臀纤秾合宜,高开叉的裙摆间,修长玉腿若隐若现。
纪童盯着纪瑰夏的背影,虽然十分不应该,心里却还是痒了痒。
他当场展现了一把卖队友,扔了手机,起身朝纪瑰夏走过去,站在她身侧,倚身靠在墙面上。
“姐,你就是太低调,每天窝在咖啡店亲力亲为,但凡你得空到我的场子玩玩,我马上就成香饽饽。”
纪瑰夏一边带耳环一边瞄了眼纪童:“为什么?”
“他们会抢着找我要你微信啊!”纪童挑眉笑道:“那可不得先贿赂贿赂我吗?”
为了搭配礼服,纪瑰夏还特意卷了头发,平日里素面朝天疏于打扮,不修边幅习惯了,今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刚拿起卷发棒时还有点生疏。
带好耳环,又拢了拢头发,纪瑰夏站在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一番,随后抬头对纪童笑道:“走吧。”
纪童看着纪瑰夏带笑的眉眼,感觉胸腔里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下,回过神忙移开眼咳嗽两声:“好,我去拿手机。”
纪瑰夏披了件黑色长风衣,与纪童一前一后出了门,到会场时略早,人员未齐,偶有觥筹交错,美女却是如云。
期初纪童还陪在身边,可一个转眼就扎进美人堆里,纪瑰夏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看着不远处被一群美女拥蹙着的纪童,连连摇头。
重色轻姐,不过如此。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吗?”
纪瑰夏正在刷朋友圈,头顶传来声音,抬头看去是个陌生男人,身下的长沙发宽敞,她答了句可以,继续看手机。
男人坐下后又问:“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纪瑰夏闻声转头,看向紧挨着自己落座的男人,立即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去拿点喝的。”
纪瑰夏本以为躲开了,没想到她刚拿起一杯香槟,男人就跟了过来。
“请问美女贵姓?我姓陈,在智信资本工作。”男人端起一杯酒,欲与纪瑰夏碰杯。
纪瑰夏敷衍的笑了笑,放下酒杯,向旁边挪了几步,环目四顾寻找纪童的身影。
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许多摄影师抱着相机跑过去。
纪瑰夏随着人流看去,目光突然触及一道熟悉的身影,更准确来说,是两道身影。
傅时一从正门走入,挽着他臂弯的女伴是那日在公司见过的混血美女。
他在人群中一向是引人注目的,不少媒体围在门口拍照,乱哄哄的人群里,闪光灯此起彼伏,他的神色一贯清冷,远远看去,他这几日似乎瘦了些,面庞愈加深邃立体。
纪瑰夏看着傅时一出了神,不想他突然抬眼看来,四目隔空猝然相撞。
纪瑰夏脑海空白了一瞬,待回过神匆忙低头,躲闪开视线。
正巧身旁的男人递了杯酒过来,纪瑰夏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是心里局促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傅时一看着远处的纪瑰夏,会场昏弱的光线落在她玉雪般白皙的香肩,她整个人白到发光,过分性感的礼服勾勒着窈窕的身段,她将自己打扮的明艳动人,周围的男人不怀好意,面露垂涎。
傅时一盯着纪瑰夏,见她接下男人递来的酒杯时,不禁眯起眼睛。
陈璐挽着傅时一的手臂,顺着他注目的方向瞧去,看到纪瑰夏,眼底暗暗惊艳。
“傅总,那不是纪小姐吗?可真巧啊。”
陈璐收回视线,仰头看还注目不动的傅时一,抬起另一只手,也抱住他的手臂,略微压低声音。
“傅总别瞧了,听我一句劝,你今晚先冷一冷纪小姐。”
傅时一闻言看了眼陈璐,目光淡淡略过胳膊上,她一起抱来的双手,举步向会场内走。
纪瑰夏再抬头发现傅时一和陈璐已经被众人拥蹙着走远,身边的男人却因为她接过的酒杯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纪瑰夏走到哪男人跟到哪,好不容遇到纪童,朝他使眼色,可他周围绕着四五个美女,根本没空搭理她。
纪瑰夏被男人缠得头疼,也不知为何,自从见到傅时一,便觉得胸腔里闷闷的,她下意识在场子里环望一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倒是看到了不远处那位从荷兰来的混血美女正在与人聊天。
纪瑰夏抿了抿嘴唇,仰头一连喝了好几口酒,顿时觉得胸腔里更闷了。
“小姐,有没有幸请您跳支舞?”
男人放下酒杯,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我不会,抱歉。”
纪瑰夏拒绝,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欲走,男人果然紧跟了过来。
“没关系,能和小姐您聊会天,我今晚也算不虚此行了。”
纪瑰夏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男人。
“先生,我想一个人待一会,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男人神色变了变,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甘心,最后掏出手机:“那我可以留小姐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纪瑰夏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懒得再维持客气。
“不可以。”
话落正要转身离开,不想对人男人突然拽住她的手臂,满眼热切开始对她长篇大论的表白。
“刚刚你一进会场,我便留意到你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知道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纪瑰夏没料到男人会有如此举动,一时间又惊又愣,回神立刻用力想要挣脱男人握来的手。
“你放开我!”
“我对你是认真的,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男人闻言,更紧抓着不放。
纪瑰夏做梦都想不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她从小到大收到的表白不少,却从来没见过如此激进的人。
纪瑰夏越想挣脱,男人握得更用力,正着急无助的时候,一道手臂从旁伸来,力道颇大,直接将抓在她胳膊的手硬生生掰了下去。
纪瑰夏意外抬头,撞上傅时一沉冷的眉眼,他皱眉看着她,眼底的薄怒显而易见。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傅时一扫了眼纪瑰夏被抓红的手臂, 侧眸看向一旁的男人,他未松手,顺势用了下巧劲, 对面的男人顿时疼得叫出声来。
“你…你谁啊疼…疼…松手快松手!”
傅时一眯起眼睛, 手上更加用力, 直到男人连连求饶,脸色惨白快要哭出来, 才松手冷冷开口。
“滚。”
男人抱着自己险些脱臼的胳膊,目光愤愤瞪着傅时一,最终到底没有胆量, 嘴里不忿地嘟囔着,灰溜溜走远了。
纪瑰夏惊魂才定, 结果傅时一打发走男人,便转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 才平静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纪瑰夏瞧着傅时一难看的脸色,默默移开了视线,看见身边桌子上摆着的香槟, 顺手拿起一杯, 刚送到嘴边,便被夺过去。
傅时一冷着脸,抢走酒杯, 重重撂在桌面上。
“纪瑰夏, 出息了, 什么男人递来的酒都敢喝。”
“我喝什么男人的酒与傅总有什么关系。”
纪瑰夏看向远处, 不经意瞧见人群中的陈璐, 正巧她也在往这边张望, 纪瑰夏觉得胸口闷闷地,语气也闷闷地。
“傅总不去管你自己的女伴,来管我的闲事做什么?”
纪童刚巧路过替新认识的女伴们拿蛋糕,隐约听见动静,转头就瞧见自己表姐像个炸毛的小刺猬,对身旁的男人横眉冷对。
纪童不由抬手捂脸,连忙背过身去,拿了蛋糕就走。
难怪二十七了还找不到男朋友。
就算再漂亮,也架不住她这样凶巴巴的。
傅时一听着纪瑰夏这些毫不领情的话,面色沉了沉,正欲开口,突然想到什么,垂眸注视她片刻,低嗤一声。
纪瑰夏听见笑声,心里不解,绣眉微蹙,瞧向傅时一,见他笑着挑眉。
“你刚刚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纪瑰夏闻言心里一窘,故意冷言冷语:“我从来不吃醋。”
傅时一听了不置可否,眼底笑意渐深,忽而问道。
“跳舞吗?”
纪瑰夏一愣,紧接着别开脸。
“不跳。”
鬼才想和你跳舞。
“确定?”傅时一闻言挑了挑眉。
“确定。”纪瑰夏重重咬字。
傅时一瞧着纪瑰夏颇有几分倔强的侧脸,低笑了笑:“那纪小姐自便吧。”
纪瑰夏站在原地,看着傅时一走远的背影,咬了咬唇,重新拿起酒杯,酒水喝下去,舌尖涩涩的,一点甜都觉不出来。
会场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一束强光汇聚远处圆环形的舞台上,主持人握着话筒走到台上,先说了几句暖场的话后,然后按部就班的介绍晚宴流程和一些重要来宾。
纪瑰夏才知道今天这个慈善晚宴,是京市近些年刚成立的科技南方基金会举办的,项目多是支持偏远山区通讯设施建设和高科技教育设备进入山区学校。
任何科研的进步归根究底的基石在于国民教育。
主持人行云流水讲完开场稿,突然抬起手,向台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下面有请科技南方基金会名誉主席——傅时一先生上台致词。”
纪瑰夏正在举杯喝酒,闻言不禁呛了一下,嗓子火辣辣的,她捂着嘴低声咳了咳,看着不远处的傅时一朝舞台一步步走去,光影追着他颀长的背影,他的身姿挺拔如松。
耳边突然传来两个美女的小声窃语。
“原来那就是时代科技的傅总啊,竟然真的那么帅。”
“听说还不到三十岁呢!”
“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像这种又帅又多金的,简直是地球稀缺资源,我一会找个机会搭讪怎么样?”
“别想了,人家带着女伴来的,喏,那边穿黑色礼服的混血美女。”
两人失望的叹息声传入耳朵里,纪瑰夏低下头,看着手中空了的酒杯,又拿起一杯。
台上傅时一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话筒,简短的致词,掌声渐渐变小后,主持人再次开口。
“不知大家知不知道,我们科技南方有一个传统,每年晚宴舞会,都要邀请我们的名誉主席先跳开场舞。”
“傅总,您去年缺席舞会,是骏洋陈董替的您,当时陈董还说要去找您要出场费,不知您后来给了没有?”
主持人活跃着气氛,台下传来三两笑声。
傅时一手握着话筒,明亮的舞台光从高处落下,他从容站在台上,气质清冷疏离,面对主持人热场的玩笑话,简单回答。
“陈董确实来找过我,不过后面陈董说,要我把出场费一并捐到慈善项目里。”
主持人眼睛一亮,借机又提了一遍慈善基金会的重点项目,还顺便恭维了一下台下的陈董,陈董乐呵呵的打招呼示意。
最后主持人问傅时一。
“今年傅总既然到场了,可不能让您再逃过去,傅总您今天有没有带女伴来啊?”
台下响起些窃窃私语,众人都很好奇,平日里孑然一身的傅总,带在身边的女伴是什么模样。
傅时一朝会场的角落看去,纪瑰夏躲在人群后,低着脑袋,手边多了好几个空酒杯。
会场灯光变幻,陈璐在众人的注目下款款走向傅时一,舞曲响起,众人向四周退去,让出中央舞池。
纪瑰夏听见身边两位美女突然的唏嘘声,抬头朝舞池瞧去,陈璐不知何时依偎在傅时一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遥遥望去两人如相拥一般。
傅时一感受到陈璐突然的举动,不由蹙眉。
“陈经理…”
“傅总,我之前不是说了,你得学会让女人吃醋。”
陈璐出言打断,一边枕着傅时一的肩,一边看向纪瑰夏,见她正望着自己,便勾唇挑衅一笑。
纪瑰夏与陈璐猝然对视,她眼中的挑衅之色轻易流露,纪瑰夏伫立在原地,感觉四肢在变得僵硬,握着酒杯的手指冰凉发麻。
舞曲至高潮阶段,傅时一顺势推开陈璐。
陈璐转了两圈,又重新抬手扶在傅时一肩上,望着他挑眉笑道。
“你瞧,纪小姐已经吃醋了。”
傅时一闻言转头朝纪瑰夏看去,见她孤零零站在原地,黯淡的光线落在她漂亮的眉宇间,她似乎出了神,眼中的落寞掩饰不住。
傅时一下意识蹙眉。
纪瑰夏回神,看到傅时一和陈璐一同投来的目光,心中窘促,放下酒杯,转身就走。
她埋头走得太急,与人撞了个正着,对方杯中酒洒到她裙子上。
纪瑰夏一刻都不想多停留下去,在对方的道歉声中,匆匆说了句‘没事’,快步朝会场外走。
纪瑰夏出了会场,乘电梯上楼,推开天台的门,冽冽寒风扑面而来,周身骤然一冷,纪瑰夏不由哆嗦了一下,身上虽冷,可她却不想回去,抱着手臂,走到栏杆前透气吹风。
从天台向下望去,京市的夜色繁华如锦,霓虹灯光映照着道路上的车水马龙,入秋后夜里气温骤降。
纪瑰夏穿着单薄的吊带礼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方才出来时太急,忘记拿外套,若是回去取,多半会撞上傅时一和他的女伴。
纪瑰夏心情糟糕透了,低头瞧着裙子上被红酒浸湿的污渍,贴在肌肤上,黏腻腻的,又想到纪童那个臭小子,就更加生气,甜言蜜语把她诓来,结果见了旁得美女便把她丢在一边。
按亮手机屏幕,她二十分钟前给纪童发去的消息,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混血美人挑衅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纪瑰夏抬手抱着自己,掌心搓着已经冷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身体越来越冷,酒劲却有些上头。
她也搞不明白自己跑出来做什么,可是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桓,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场子里,不想看傅时一与别的女人拥抱,更不想让自己的心思暴露于人前。
纪瑰夏打了个冷颤,吸了吸鼻子。
身后突然传来推门的声音,纪瑰夏转头看去,看清楚来人,又瞬间转回了头。
舞曲结束,傅时一便顺着纪瑰夏离开的方向一路找过去,接连问了好几位工作人员,才知道她坐电梯去了天台。
傅时一瞧着纪瑰夏的背影,她独身站在栏杆前,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身上的礼服低腰,暴漏出一片光洁的美背,她抱着手臂,蝴蝶骨明显,背影纤瘦,腰肢不盈一握,紧致的寸寸肌肤上镀了一层柔白的月光。
纪瑰夏听见背后沉稳而有节奏的步伐,随着脚步声愈加清晰的落进耳朵里,她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
脚步声在身后停住,纪瑰夏感觉有温热的气息徐徐落在后颈上,冷热交织,身体忍不住轻颤了颤。
“穿这么少跑出来,是热么?”
傅时一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语气像责备又像调侃。
纪瑰夏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的滋味,咬了咬唇,正想还嘴,肩上一重,一团热气包裹而来,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傅时一脱了西装外套披在纪瑰夏身上,结果刚披上她便挣扎着要脱掉。
“我不要你的衣服,”纪瑰夏不安分的乱动,咬着嘴唇闷闷出声:“香水味太浓,刺鼻。”
傅时一闻声低笑,从后面环抱住纪瑰夏,将她揽入怀中,锢在纤软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
“还说不吃醋?”
他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朵上,带来一片酥痒,纪瑰夏忍不住耳红,偏头躲闪开,还在嘴硬。
“不吃醋。”
傅时一抬手将披在纪瑰夏身上的西装又裹紧了些,把她牢牢抱在怀里,低沉的嗓音难得温柔。
“陈璐今天是代表荷兰公司来的,若她不来,基金会也会安排别的女伴,去年我借故推辞了,今年实在是逃不掉。”
纪瑰夏闻言抿住嘴唇,心上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不疼却痒痒的,傅时一的怀抱暖暖的,肌肤紧贴着他的体温,她能听懂他这一番话是在向她解释。
可为什么要向她解释呢?
他本没有向她解释的义务的。
纪瑰夏倚靠着傅时一坚实的胸膛,忽而觉得身体和心底都变得无力起来,酒精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理智在摇摇欲坠。
“纪瑰夏,最后一次。”
傅时一低身凑近,他的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骨,暧昧撩人至极,语气却异常冷静。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心里真的没有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纪瑰夏身体僵了僵, 耳骨处的酥麻感蔓延全身直传心尖。
远处琉璃夜色皆模糊了,耳畔万籁俱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如擂鼓, 微凉晚风拂面吹来, 纪瑰夏觉得自己醉的更加厉害。
她的理智在被酒精一点点吞噬, 可她又觉得自己十分清醒,她清楚的知道傅时一口中那句‘最后一次’代表什么。
终究还是她贪心, 她既胆小又怯懦。
长久的沉默,将纪瑰夏心底里的答案暴露的一干二净。
傅时一低笑一声,嗓音间的愉悦明显, 锢着纪瑰夏腰肢的手臂更收紧几分,吻先落在她红的滴血的耳唇上, 顺势向下亲她的下颚,脸颊, 感受到怀中人颤抖躲闪, 他似乎知道她怕痒,吻一下下落在她颈侧。
“傅时一!”
纪瑰夏被傅时一紧紧抱着,如何都躲不掉, 脸颊滚烫得厉害, 又羞又恼。
傅时一闻言笑着应了声,手上稍稍用力,将怀中人转了过来, 明亮月色下纪瑰夏脸颊绯红一片, 杏眼湿漉漉的瞪着他。
两人近在咫尺, 呼吸浅浅交织。
傅时一眼底染了几分欲色, 俯身去吻纪瑰夏唇, 被她偏头躲开, 他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感受到她的颤抖,掌心沿着她的背向上,扶住她的后颈。
“小骗子。”
脸颊上的滚烫快要蔓延至全身,纪瑰夏感觉自己热得难以呼吸,掌心无力抵在傅时一胸膛上,连声音都软的。
“你放开我。”
“我要是不放呢?”
她将他胸前的衬衫抓得褶皱。
“你刚刚还在抱别人。”
傅时一挑了挑眉:“你承认吃醋了,我就放手。”
“我不承认。”
纪瑰夏感觉脑袋晕的浆糊一般,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傅时一低笑出声,单手轻捧起纪瑰夏的脸颊,掌心间细腻的肌肤有几分滚烫,他俯身循循善诱:“那让我亲一下,我就放手。”
纪瑰夏闻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唇已经先被封住,未来得及发出的声音化作嗓间几声低呜。
远处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把手扭动的声响在空荡的天台分外清晰。
纪瑰夏闻声身体一僵,终于在理智沦陷前回过神,抵着傅时一胸膛的掌心用力推了推,幸而他放开了她,只是不甚甘心的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下。
纪瑰夏面对着大门方向,也顾不得疼,踮脚向前看过去,见天台的门被人从外推开,瞬间背过身去。
傅时一瞧着纪瑰夏的反应,勾了勾唇角,回头看去,见来人是沈漾的秘书冯志。
冯志找到傅时一,松了半口气,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走近了突然发现傅总身边还站着个女人,虽是背影看不清楚脸,身材却是一等一的窈窕。
冯志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情况紧急,他一秒钟都不敢耽误。
“傅总,出大事了。”
纪瑰夏手扶着栏杆,冷风阵阵吹过,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心脏却仍‘咚咚’乱跳不止。
傅时一留意到冯志满头大汗:“怎么了?”
冯志咽了咽口水,眼神犹豫的朝纪瑰夏看了一眼。
“没事,说。”
“是、是沈总,沈总刚才被警察从公司带走了。”
纪瑰闻言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上个月她刚把沈漾从派出所接出来。
傅时一皱眉:“因为什么?”
冯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好像是…是有人指控沈总强-奸。”
纪瑰夏闻言一怔,此时也不顾上躲人,转身抬手拉了拉傅时一的袖口。
“你去荷兰那段时间,有天晚上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去签字把沈漾领出来的,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因为什么事。”
冯志站在旁边,借机悄悄打量,待看清楚纪瑰夏的脸,心里不禁感叹从梁秘书那听到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傅总真的和咖啡店的女老板谈恋爱了。
可他前两天侧面跟沈总打探,沈总还呵斥他别瞎听八卦。
傅时一听到纪瑰夏的话,眉心皱的更紧,先看向冯志:“备车,跟我去警局。”随后牵起纪瑰夏的手:“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
纪瑰夏进了家门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傅时一的西装上衣,她自己的风衣外套落在了会场。
纪瑰夏叹了口气,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的事,她到现在还有点迷糊,脱掉礼服,换上睡衣,又将傅时一的西装拿无痕衣架挂起来。
纪瑰夏先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抱着杯子坐在沙发上给纪童发消息。
【我先走了,记得帮我把外套带回去。】
纪童这次倒是很快回复她。
【我可是看到了呦,你是和时代傅总一起离开的。】
纪瑰夏哪里读不出纪童话里的暧昧暗示,想起在天台的种种,脸颊又热了起来。
退出与纪童的聊天框,在列表末端找到傅时一,纠结了一会,还是发了消息过去。
【怎么样了?沈漾没事吧?】
纪瑰夏一边等消息,一边喝蜂蜜水解酒。
沈漾这人浑是浑了点,上大学时就爱玩弄别人感情,她虽然不待见他,但也觉得他不至于做出强-奸这种事。
刚刚在会场喝了太多酒,又在天台吹了冷风,脑袋越来越晕,一杯蜂蜜水见底,傅时一那边还没有消息。
纪瑰夏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梦中惊醒,手机还抓在手里,按亮屏幕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傅时一还没有回信。
纪瑰夏后半夜失眠了。
一边担心着傅时一那边的情况,一边又担心自己昨晚酒劲上头做出的不理智决定。
如果未来注定无法在一起,现在的快乐就像是偷来的,她早晚要用加倍的痛苦偿还回去。
值得吗?
纪瑰夏不知道。
可她清楚知道,看到傅时一与别人相拥时,胸腔里酸涩的滋味,她知道自己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她也知道与他唇齿相依时,心中不争气的悸动。
*
纪瑰夏一早去了咖啡店,等到时代员工陆续上班,坐电梯上了楼。
询问了梁秘书,傅时一果然没来公司。
微信对话框里,傅时一也没有任何消息。
临走前纪瑰夏想起什么,试探了问了句:“那沈总呢?沈总在公司吗?”
梁秘书眼神顿时变得躲闪起来,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凑到纪瑰夏耳边,悄悄说道。
“公司高层昨晚开会,警察进来就把沈总带走了,听说是因为有人指控沈总强-奸,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傅总那里还没有任何指使。”
纪瑰夏闻言,心底微沉,看来沈漾这件事已经传开闹大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公司上市,”梁秘书叹了口气:“陈副总昨晚急得一宿没睡,马上又要召大家开会。”
纪瑰夏坐电梯下来,刚走出电梯门,手机铃声响起,是傅时一的电话打了进来,连忙接通。
“你在哪?”
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在你公司一楼。”
“出来。”
纪瑰夏小跑着出了时代大楼,看到傅时一站在咖啡店正门前,加快脚步跑过去。
离得近了,纪瑰夏一眼便看到傅时一眼底淡淡的乌青。
傅时一熄灭指尖提神的烟,微垂眼帘看着身前的纪瑰夏,不由蹙眉,抬手轻轻掐了下她的脸颊。
“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纪瑰夏揉了揉被掐过的地方,没有提昨晚失眠的事:“沈漾怎么样了?事情解决了吗?”
傅时一摇了摇头。
“有些棘手,他暂时被拘留起来。”
“沈漾…”纪瑰夏迟疑了一下:“应该是清白的吧?”
傅时一将昨晚在警局了解到的情况告诉纪瑰夏。
“你去派出所那天,沈漾也是因为这个人进去。听说是个网红,沈漾和她交往了几个月,那天晚上俩人在酒店吵起来,女方报了警,警察将他俩带到派出所调停。”
“前天女方主动电话和好,俩人约了酒店见面,结果半途女方哥哥不知怎么冲进来。”
纪瑰夏听得一头雾水。
“那沈漾到底有没有……”
这句话问出口,纪瑰夏突然察觉有点奇怪,后知后觉害羞,眼睛不敢看傅时一。
傅时一闻言,不由想起昨天晚上沈漾在警察局情绪激动的场面,沈漾气得就快摔凳子,连喊了好几句‘老子特么连裤子都没打算脱,我强-奸什么了?’,他闹得太厉害,当场在审讯室被警察扣了手铐才老实。
这些话自然不好告诉纪瑰夏。
“没有。”
傅时一微微叹息,抬手揉了揉眉心。
“幸而他还没有,否则他现在就不是拘留这么简单了。”
纪瑰夏虽然对法律了解的不甚专业,却也知道,哪怕是夫妻,如果丈夫违背妻子意愿,强行发生性关系,也属于强-奸,更何况只是男女朋友。
“情况很复杂,女方一口咬定沈漾企图强-奸她,是女方哥哥冲进来及时制止,才强-奸未遂。”
“警方还在调查,沈漾可能要在拘留所住几天。”
纪瑰夏看到傅时一眼底的血丝,猜测昨晚他只怕一宿未睡。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关切的眼神,勾唇笑了笑:“当然。”
“什么?”
纪瑰夏话音方落,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待她回过神,傅时一已经撤回身,眼底含笑看她。
纪瑰夏瞬间脸红,轻咬住嘴唇,抬眼瞪着傅时一,害羞又着急。
“你、你做什么,你不怕员工看见!”
傅时一不以为然,甚至反将一军。
“看又如何?难道你想和我玩地下恋情?”
纪瑰夏一愣,随即低下头。
傅时一见某人逃避的态度,笑了笑。
“看来纪小姐只是单纯喜欢吃傅某的醋,不喜欢傅某这个人。”
纪瑰夏被戳中短处,一时语塞,但见傅时一现在还能与她玩笑调侃,想来沈漾是没什么大事。
“你找我什么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店里去忙了。”
“我要出国一趟。”傅时一表情严肃了几分。
“出国?”纪瑰夏意外:“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后的飞机,现在就该动身去机场了。”
“这么急?”
纪瑰夏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语气里的不舍十分明显。
“你出国,那沈漾怎么办?”
“正是因为他,才要出国。”
傅时一叹了口气,将这件事背后的麻烦讲出来,时代科技上周刚刚向SEC递交材料,提出上市申请,沈漾紧接着便出了这档子事。
不管最后警察调查结果如何,在这个当口,沈漾作为时代科技重要股东,身陷风波,尤其是这种严重的刑事案件,对公司上市审核带来的风险是无法估量的。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沈漾那位前女友现在与何明池走的很近。我想他们是醉翁之意,对付沈漾是想要借他打击时代。”
傅时一话落看了眼手表,随后伸手摸了摸纪瑰夏的头。
“所以,沈漾没事。”
“比起担心他,你更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我们‘地下恋情’这个项目的可行性。”
*
纪瑰夏看着傅时一坐上车,目送车屁股越走越远,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这样不舍得。
转身回咖啡店,赵长安突然打来电话:“小夏,有个急事想求你帮忙,我有份重要的开庭文件落在家里了,我现在走不开,你可以帮我送到市中院来吗?”
“可以,”纪瑰夏听着赵长安着急的声音先应下来:“那我去哪里取钥匙?”
“我把家门上的密码发给你。”
纪瑰夏打车赶到赵长安家楼下,取到文件又赶到法院,赵长安正站在法院大门的台阶上着急张望。
纪瑰夏走下车,见赵长安跑过来,连忙将文件递过去。
“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赵长安连连道谢,看了眼手表:“小夏,我得进去了。”
纪瑰夏点点头,看着赵长安跑进法院,独自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没了争分夺秒的紧迫感,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的心情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纪瑰夏拿起手机查找了附近的地铁口,距离几百米,沿着导航走过去,半路上遇到个公园,纪瑰夏心思一转,拐了进去。
这个时间,公园里人很少,园里的树叶都变了色,枫叶红黄交织,是独属于金秋的颜色。
纪瑰夏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虽然傅时一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依她对他的了解,这些话多半是哄她不要担心的。
现实或许更接近梁秘书说的,沈漾的风波很可能会直接导致公司上市失败,以至于好几位副总愁的一夜睡不着觉。
她不懂法律也不懂经济,但这些年也见了不少新闻报道,之前就有著名互联网公司,在上市阶段由于创始人婚变,被起诉冻结财产,上市失败最后走向被收购的结局。
上市失败对企业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纪瑰夏心里发愁,就算不论感情,只看傅时一前些日子对她的帮助,她现在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哪怕她力量微薄,也想尽她所能,哪怕只是可以帮助到他一点点也好。
纪瑰夏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秋来微风凛冽,贯彻肺腑。
或许她应该勇敢一点。
任性一次。
她本也没什么害怕失去的,最怕的无非是再次失去他而已。
纪瑰夏睁开眼睛,打开微信聊天框。
傅时一起飞前最后看了眼手机,‘小乌龟’发来一条消息。
【一帆风顺,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纪瑰夏接到赵长安打来的电话, 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公园里坐了这么久。
“小夏,你回店里了吗?我去找你。”
纪瑰夏一手拿电话,一手挠了挠眉梢。
“我还在法院附近。”
赵长安问了地址, 纪瑰夏挂断电话向公园外走, 刚站到路边, 便看见赵长安的车开了过来。
纪瑰夏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系上安全带。
“开庭顺利吗?”
“小案子,很快就能结案了。”
赵长安说完,又好奇问。
“这几个小时, 你就自己逛公园啊?”
“路过,进去看看。”
纪瑰夏寻了个借口, 敷衍过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赵长安,这几个小时的光阴流逝, 她恍若未觉。只有她心里知道, 这几个小时里,她做了一个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做下的决定。
“我有件事想要咨询你一下,”纪瑰夏思考后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被人指控强-奸, 他…”
“你说的是时代科技的那位沈总吧?”赵长安不等纪瑰夏说完,直接接话问道。
纪瑰夏一愣。
“你怎么知道?”
“圈子里都传开了,很难不知道。”
赵长安一边观察路况, 一边分析。
“他那个案情我侧面了解了一下, 女方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唯一的人证是亲属, 与当事人存在利害关系, 他证言的可信度有待估量, 需要警方继续调查。”
“如果沈漾真的是被冤枉的话,他多久可以放出来?”
纪瑰夏思量着,沈漾早一天被无罪释放,负面舆论早一天解除,对公司上市带来的危机便也能相应减少。
“如果没有确切罪证,不超过14天。”赵长安心觉奇怪,看向纪瑰夏:“虽说疑罪从无,但你怎么这样相信他?”
14天。
这个时间太久了。
SEC上市审核才三周时间,听傅时一说,他们上周就已经交了审核资料。
时间掐的这样准,这样巧,更加说明是何家在蓄意陷害。
纪瑰夏有些出神,待听见赵长安的疑问,想了想回答道。
“他是我大学同学,多少有一些了解。”
“其实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
纪瑰夏说着一顿。
她其实相信的是傅时一,相信他的眼光,相信物以类聚。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提前放出来?”
“无罪证明,或者有证据证明女方故意陷害。”赵长安解释道:“这属于刑事案件,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谁也马虎不得。”
“他若真无辜,警方早晚会还他清白。”
赵长安把纪瑰夏送回咖啡店,盯着纪瑰夏的背影下了车,突然朝车窗外喊了一声。
“小夏。”
纪瑰夏闻声转身,看向赵长安:“怎么了?”
赵长安故作轻松笑问道。
“你今天去我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纪瑰夏有些疑惑,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急着拿文件,没仔细看,怎么了?”
赵长安的笑容变得有些紧张,动了动嘴唇,最后说道。
“没什么。真的不给我一个机会请你吃饭吗?”
“我今天有些重要的事,改天叫上晓晓,一起聚吧。”
纪瑰夏回到咖啡店里,思考了一下赵长安提供的两个方向。
无罪证明,调查取证有警方介入,她没有比警方更方便取证的条件和能力,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她若是想让沈漾提早放出来,看来也只能从指控的女方当事人入手。
纪瑰夏找到女方在网上经营的自媒体账号,转发给纪童。
【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个‘陈明娜’,看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
纪童很快回复。
【难得表姐找我办事,包在我身上。】
*
纪瑰夏是在第二天晚上收到纪童的消息,他发来一间酒吧的定位。
【人在这,速来。】
纪瑰夏连忙提前闭店,打车赶去酒吧,纪童站在门口接她。
“你什么时候对网红感兴趣了?追星啊?”
纪童带着纪瑰夏走进有些拥挤的酒吧,边走边问。
“需不需要找个中间人帮你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找她解决点私事,”纪瑰夏四处张望:“她在哪?”
纪童指向角落的卡座:“那呢,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纪瑰夏穿越拥挤的人流,走到卡座前,看见陈明娜一个人坐着喝酒,桌面上一堆空酒瓶。
纪瑰夏坐到陈明娜身边,先伸出手:“陈小姐,方不方便耽误您几分钟时间?”
陈明娜瞥了眼纪瑰夏,仰头将半瓶啤酒一口饮尽,不耐烦的皱眉。
“你谁啊?滚滚滚,没空。”
纪瑰夏闻言收回手,放在膝头。
“陈小姐既然没空,我就长话短说,我是为了沈漾的事情来的。”
纪瑰夏话落,明显察觉陈明娜神色一变。
“陈小姐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环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明娜又拿起一瓶酒,她喝得很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瓶。
纪瑰夏扫了眼桌面七零八落的酒瓶,又看向身边的陈明娜,她明显是来买醉的。
“沈漾究竟有没有试图□□您,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妨我们说些心里话,陈小姐若有什么难处,也告知我,看我是否能帮衬一二。”
陈明娜闻言冷笑了一下:“你这话,意思是说我图钱了?还是你想花钱收买我翻供啊?”
“翻供谈不上,我们都清楚,这是刑事案件,警方一旦介入就会彻查到底,如果沈漾真有犯罪证据,就算后面您亲自改口,他该判刑还是得判刑。”
纪瑰夏看着陈明娜,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线,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随即话锋一转。
“可是我们心里都清楚,沈漾不会入狱,他早晚会被无罪释放。”
陈明娜盯着纪瑰夏,握着酒瓶的指尖紧了紧,表情有些僵硬。
“你说的这么笃定,好像你那天亲眼看见他没有对我图谋不轨一样!”
“陈小姐和何明池布下如此周详的陷阱,我怎么有机会亲眼所见呢?可我们大家都知道,假的真不了,你们困着沈漾,无非是想利用他影响时代上市。”
陈明娜脸色一变:“你到底是谁?”
“陈小姐和沈漾虽然恋爱不久,他这人也的确花心,但我听说他对女朋友一向大方,想来不曾亏待过陈小姐,我很好奇何明池究竟开了一个怎样的条件,愿意让陈小姐冒此风险诬陷前任,落井下石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纪瑰夏话音刚落,陈明娜猛地站起身,急匆匆向外跑,纪瑰夏立即跟上。
离开酒吧,陈明娜走了很远,发现纪瑰夏还紧紧跟随,不由停住脚步,猛地转过身。
“我不管你是谁,我不会改口,沈漾就是企图强-奸我,就算警方最后抓不到他的证据,我也永远认定,他就是强-奸未遂。”
“你说的不错,沈漾确实大方,可你也说了,他太花心了,不过就是跟我玩玩,能有多少感情?我想要的是一个能给我安稳的人,他不配。”
纪瑰夏闻言,正想追上陈明娜,却被她提前拦下一辆计程车跑了。
纪瑰夏站在原地深深呼了口气,冷风迎面吹过,让她的脑袋更清醒几分。
果然。
陈明娜的反应有很大问题。
她原本也并非十分相信沈漾,毕竟在这种事情上女性本就处于弱势,取证维权艰难的同时,还要承受外界舆论的压力。
但她刚刚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想要诈一下陈明娜,她明显慌了,起身便跑。再加上陈明娜今天独自来酒吧买醉,听到沈漾的名字后,不是恨不是害怕,反而是逃避,这样的反应,也有很大的问题。
纪瑰夏叹了口气,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这个时间不知道傅时一在美国做什么,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顺不顺利。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艰难,陈明娜很警惕,对沈漾也丝毫不念旧情,想要从她身上得到证据,只怕很难。
纪瑰夏回到家,开始做家务,让自己放空冷静。
客厅的地板来来回回擦了两遍,身体疲累,神经却亢奋着,丝毫没有睡意。
原来她想要帮上傅时一是这样的困难。
可换作她的事情,他却一个电话就可以轻松解决。
纪瑰夏扔下拖把,抱膝坐在地毯上。
脑海里突然闪过陈明娜临上车前的最后一句话。
她想要找一个能给她安稳的人,沈漾不配,这是什么意思?
这与她构陷沈漾有什么关系?
是单纯的对沈漾不满,为了宣泄?还是想为她自己犯下的错误找借口?
纪瑰夏晃了晃开始疼的脑袋,眼看着快要凌晨两点,她从地毯上爬起来,强迫自己回卧室睡觉。
此后几天,纪瑰夏照常营业,但似乎是她太过心事重重,连孙果都发现了端倪。
“夏夏姐,你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啊?脸色很差,看起来像是失恋了一样。”孙果‘嘿嘿’坏笑:“是不是因为傅总出差,你见不到他的缘故啊?”
纪瑰夏笑着瞪了眼孙果,将做好的拿铁放入托盘,推过去。
“去去,送咖啡去,别胡说。”
孙果撇了下嘴:“就是!我看你是得相思病了!”
纪瑰夏看着孙果走远的背影无奈摇头,却也无意识的想起傅时一,孙果这些天总缠着她询问八卦,始作俑者也都是因为他。
那天他突然在咖啡店门口俯身亲她,被店里的孙果正巧撞见,他飞去美国倒清净了,可怜她这几天耳根子一直受孙果折磨。
纪瑰夏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下意识查看。
自傅时一去美国后,便没有再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回复她发过去的消息。
想来他一定是非常忙碌。
偏偏紧要关头,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沈漾被拘留,他一个人在美国孤军奋战,何家那帮有血缘的“亲人”一个个都巴不得他遭难,等着看他的笑话。
纪瑰夏思绪一顿,想起何家,不由想起何明池,又想到这些天一直让她困扰的,陈明娜上车前的那番话。
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瞬间闪过,被纪瑰夏敏锐抓住。
难道何明池给陈明娜陷害沈漾的筹码不是钱,而是名分?
如果何明池开出的条件是婚姻,那的确足够诱惑陈明娜冒着一次险,博一个让自己嫁入豪门的机会。
脑海中各种思绪涌出来混杂在一起,纪瑰夏迫使自己冷静,慢慢理出一条清晰的线来。
如果陈明娜这边不好切入,她或许可以换个人,在何明池身上想想办法。
纪瑰夏找到梁秘书,要到了何明语的电话,得知她一直住在榭水明苑,立即打车赶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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