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瑰夏闻言愣住,这件事她完全不知。
何晓晓看着纪瑰夏的反应,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起。
“就是那个黑你的帖子,傅时一后来也知道了。他不知道怎么查了ip,找到了最先发布那人的身份,他把帖子黑了之后,就去那人的学院堵人,一个人把他们寝室四个参与的人都给揍了。为首那个鼻梁差点没断了,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来。”
“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校方后面也知道了,通报批评了那四个造谣的,傅时一情况比较严重。但你知道,工程学院的院长看傅时一比亲儿子还要亲,出来担保求情,傅时一才没被学校开除。”
何晓晓一口气说完,见纪瑰夏怔怔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夏夏?”何晓晓伸手在纪瑰夏眼前挥了挥,想了想又解释道。
“你那时候都出国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就没敢告诉你,这事后来就慢慢忘了,今天要不是看赵家伟挨揍,我也想不起来。”
纪瑰夏不知道自己从哪句话开始出了神,何晓晓讲述的往事,就像一个天方夜谭的童话故事,于她而言,是那么的不真实。
纪瑰夏说不出此刻心中的滋味,她的思绪很乱,正在天旋地转,她回神望向门外,赵家伟狼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纪瑰夏缓缓转身,朝吧台走去。
何晓晓看着纪瑰夏的背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跟了上去。
纪瑰夏的情绪好像没有什么波动,照常制作着咖啡,偶尔回应着孙果和小唐的话。
何晓晓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才彻底放心下来。
‘叮当’门上的铃铛响起。
何晓晓闻声看去,是个熟人,她主动抬手打招呼。
赵长安抱着西装外套走进来,在何晓晓身边的高脚凳上落坐。
“赵律师来了,”孙果热情招待,递上菜单:“想喝点什么?”
赵长安点了新品特调冬夜栀子。
“赵律师最近不忙吗?怎么天天都来喝咖啡啊?”孙果是个社牛,与赵长安已经混熟了,这时店里不忙,她就靠在吧台旁闲聊。
赵长安闻言整理了一下领带,眼睛瞄向咖啡机后的纪瑰夏,随后回答:“之前接了时代公司海外诉讼的案子,如今取证顺利,开庭前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何晓晓和孙果将赵长安的举动看在眼里,两人英雄所见略同的相视一笑。
纪瑰夏在冰箱里拿出密封瓶,将昨晚萃好的冬夜栀子倒入香槟杯中,放在吧台上,推给赵长安。
赵长安道了声谢,目光留意到台面上的簪花信封,拿起来好奇发问:“小夏,这是什么?”
纪瑰夏险些将这件事遗忘了,闻言答道。
“智何地产的请柬,好像是董事长的母亲过九十大寿,办了个生日宴,可能是最近特调卖的比较火,他们请我去现场做咖啡。”
“智何地产?”赵长安闻言一愣,紧接着激动起来:“是智何的董事长何绍仁吗?这可是国内有名的地产大亨啊。”
“小夏,这是个好机会,何总的家宴,一般人想去都去不上呢。”
纪瑰夏虽然刚回国,但也对智何地产略有耳闻。
“可我打算推掉了。”
“为什么?”
赵长安和小唐一齐发声。
纪瑰夏还没来得及说出顾虑,赵长安和小唐又接连开口。
“能去何家家宴的都不是普通人,若是能结识几位高管,让他们帮忙牵线一些公司外场活动,未来收益绝对可观。”
“纪姐,你就当是去拓展业务了,店里的活交给我就行。”
*
何家别墅在京北雁鸣路上,附近是政府最新规划的生态园区,听说因为建生态园区,附近房价又翻了几番,何绍仁作为这块地皮的开发商,雁鸣路项目赚的盆满钵满。
纪瑰夏最后被赵长安和小唐成功说服,答应了何家的邀请,在寿宴当日,租了辆车装好设备,按照规定时间赶到现场。
有工作人员接待了她,别墅后花园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摆放了一张两米长的餐桌,雪白的蕾丝花边台布垂地,现场布置的有几分浪漫。
工作人员将机器设备抬放到桌子上,帮忙调试好水电后离开。
纪瑰夏打开咖啡机和磨豆机,调试了一下研磨度,计时萃取了两次espresso,确定数据稳定后,清理了一下操作台,站在草坪里等她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听说这次生日宴是何绍仁小女儿负责操办的,她将老祖母的寿宴妥妥操办成了公主风。
十一点后客人陆陆续续到齐,后花园的人多起来,没一会纪瑰夏身前围满了人,七嘴八舌的点单,热闹程度与店里午高峰不相上下。
纪瑰夏一连做了十杯浮生沼泽,抬头喘气休息的功夫,视线与不远处的人隔空相遇。
傅时一站在草坪尽头的喷泉水池旁,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西装,很休闲的款式,里面配了一件最简单的圆形低领t恤,阳光正好,从天空遥遥洒落,他手中的香槟被映照的波光粼粼。
他在人群中一向是焦点,此刻身边也围了不少的男男女女。
纪瑰夏对上傅时一隔空投来的视线,一时愣住,想起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上周,她在他的办公室里泼别人咖啡。
纪瑰夏不知为何心虚,很不争气的躲闪视线,低下了头。
纪瑰夏将冷萃好的冬夜栀子倒入纸杯里递给客人,再抬起头时,喷泉水池旁已经不见傅时一的身影。
*
何家别墅顶层,不同于其他处的热闹,连装修风格也迥然不同,像是突然穿越至民国电视剧,皮鞋踩着柔软的地毯,壁画,吊灯,花瓶,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保留了岁月的痕迹。
傅时一推开卧室门,欧式圆拱形的玻璃窗被橡木色的窗棱分割成大小不等又对称的四方形。
玻璃窗下停着一张轮椅,轮椅之上,是一道白发苍苍的背影。
保姆先看到傅时一,俯身提醒轮椅上何老夫人沈珍。
“太太,傅先生来了。”
沈珍的肩膀动了动,上了年纪的人,动作总是迟缓,等她转过头去,傅时一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奶奶。”
傅时一蹲下身,握住沈珍颤巍巍伸来的手。
“时一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肯来呢。”沈珍说话很慢,吐字也不太清晰,盯着傅时一的眼睛有些湿润:“我都有大半年没见你了,上次见面…还是我住院的时候。”
“奶奶生日,我当然要来。”
傅时一看着沈珍身上的披肩,掌心里瘦骨嶙峋的手有些冰凉。
“有今年,没明年了,过着没趣。”沈珍透过窗子看着楼下闹哄哄的宾客:“我不过就是个幌子。”
傅时一握紧沈珍的手,何绍仁在楼下大操大办着老母亲的九十寿宴,何家子孙也招呼着各自的朋友,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偏偏今日的主角,身边只有一个保姆陪着。
“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沈珍抬手拍了拍傅时一的手背:“你不肯认他,不肯回何家,也不知抽空来瞧瞧我。”
“奶奶若是想我,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来陪您。”
沈珍闻言哼哼两声,叹了句:“知道你如今事业做得大,做得好,是咱家最出息的孩子,我明白你忙,也不必你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可是时一啊,我知道你心里还怨着他,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向前看,其实你父亲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傅时一抬头看沈珍,岁月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对沈珍笑了笑,缓缓松开沈珍的手。
“奶奶,我前几日去临市出差,得了支百年人参,您要好好补身子,我还等着给您过百岁大寿。”
“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改天再来看您。”
保姆望着傅时一离开的身影,可惜道:“夫人,傅先生孝顺您,您何必说一些傅先生不爱听的话呢。”
沈珍叹气摇着头:“就当是我自私吧,人老了,总想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傅时一从何老夫人房间离开,乘电梯下楼,向后花园方向走去,途径走廊,遇上何家两兄妹。
“时一哥哥,”何家小妹何明语笑着打招呼:“你是去看奶奶了吗?”
“嗯。”
傅时一目光扫过何明语,脚步不停。
“时一哥哥,宴会是我操办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新颖,特别fashion?”何明语紧跟在傅时一身边询问。
傅时一停住脚步,不耐烦的神情毫不隐藏。
“你有事吗?”
何明语闻言一愣,看着傅时一沉冷的脸色,噤声摇了摇头。
“那不要跟着我。”
何明语甚至来不及反应,身旁傅时一已经举步离开。
何明池看着傅时一远去的背影,嘴角叼着烟,也不点火:“小妹,你多余理他,一个私生子,拽什么拽?”
何明语嫌弃地看了眼吊儿郎当的何明池:“你不也是私生子?”
“我和他能一样吗?”何明池瞬间激动,嘴角的烟掉下来:“我早已经认祖归宗了好不好?”
何家今日请了一支当红的乐队来表演。
表演在前厅开始,宾客们闻讯一股脑的涌去了前厅,没了客人,纪瑰夏终于得闲,仰头看碧蓝的天空,活动着已经发酸的脖子。
纪瑰夏低头,身形猝然一顿。
傅时一不知从何处出现,正一步步径直朝她走来。
他们的视线隔空相遇,纪瑰夏的心跳慢了一拍,紧接着又猛地加快,随着傅时一走近,纪瑰夏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内怦怦乱跳。
“时一!”
何绍仁从前厅找过来,半路截住傅时一。
“时一,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何绍仁站在傅时一身前,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搓了搓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你怎么不去前厅,小语请了个乐队,都是你们年轻喜欢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傅时一冷眼瞧着何绍仁,没心情陪他演绎虚伪的父慈子孝。
“何总,你挡路了。”
何绍仁像是早已预料到傅时一的冷淡,闻言叹了口气,不死心的语重心长道:“时一,不管怎样,我终究是你的父亲,血浓于水,这点改变不了,时一,你究竟怎样才肯接受我?”
纪瑰夏第一次有点想责怪自己的听力太灵敏。
但也要怪花园空荡荡的静悄悄的,相隔不到十步,何绍仁嗓音又不低,她不想偷听可她又不聋。
“嘶。”
手柄掉在草地上,纪瑰夏被咖啡机的冲煮头烫到,应激反应拼命的甩手,可手背还是迅速的红起来。
傅时一听到动静,立即绕过何绍仁,迅速跑向纪瑰夏,他抓起她的手,拽着她走到水龙头前,用冷水冲洗她被烫红的手背。
纪瑰夏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傅时一,好像上一秒,他还在与何绍仁对峙。
水龙头里的水冷冰冰的,大量浇在肌肤上,纪瑰夏手指被冻得发麻,偏偏被傅时一攥住的手腕,与他的掌心紧紧相贴,一片滚烫。
他弯着腰,将就着她的身高,阳光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他的皮肤很白,看不见毛孔,是女人都会嫉妒的细腻,鼻梁高挺笔直,清晰的下颚线,处处透露着他天生来的优越骨相,只可惜这张好看的脸始终紧绷着,冷峻到不近人情。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被烫红的手背,眉心紧皱的厉害,抬手关上水龙头,又拽着她回到操作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深蓝色的手帕,从冰桶里捡了几块冰包入手帕中,做了简易的冰袋系在她的手背上。
纪瑰夏抬头,正对上傅时一的视线,四目近距离相视,她看到他眼底清晰的薄怒,紧接着他责备的语气在她耳边响起。
“你还能再笨手笨脚一点吗?”
纪瑰夏很想反驳,要不是突然听到他与何绍仁的关系,她也不至于惊讶到犯低级错误,操作失误烫到自己。
何绍仁走过来,目光在傅时一和纪瑰夏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迟疑开口:“时一,你们…认识?”
傅时一看都不看何绍仁,牵起纪瑰夏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
何绍仁见状,连忙跟上。
“时一,别急着走啊,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
何绍仁跟了一路,傅时一全程头都不回,跟到前厅时,何绍仁止住了脚步,他不想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演一场父子反目的戏码,平白叫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傅时一攥着纪瑰夏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何家别墅,他的车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将纪瑰夏推入副驾驶,随后快步绕过车头,坐入驾驶室,锁上车门,一脚油门,跑车猛地窜了出去。
宽阔的林荫大道,两侧的绿树随着飞驰的车速,连成一条绵延的绿色倒影。
纪瑰夏被这车速吓的心惊肉跳,她侧头去看傅时一。
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冷,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注视着远方,一股看不见的低气压笼罩在他周身。
“太…太快了,慢一点。”
纪瑰夏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傅时一闻言,侧眸扫了眼纪瑰夏,触到她微微发白的小脸,慢慢将车速降了下来。
等纪瑰夏平复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要去哪?”
傅时一恍若未闻,继续开着车。
“我要下车,我得回去,我的设备还在那呢。”
傅时一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开口。
“你的东西会有人替你送回去。”
纪瑰夏见傅时一是铁了心不肯停车,也不浪费口舌了,她坐正身体,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另一只被烫的手,冰块隔着帕子冰了许久,被烫的地方已经感受不到灼热感。
傅时一最后将车停在了烧伤医院楼下。
纪瑰夏坐在副驾驶,看着医院的牌匾,有点反应不过来。
傅时一不知何时下了车,走到她这侧,猛地拉开车门。
“下来。”
“没这么严重吧…”纪瑰夏举了举手:“已经不疼了。”
傅时一曲肘撑在车门上,垂眸俯视车内的纪瑰夏,语气不容置疑的又重复了一遍。
“下来。”
纪瑰夏听见傅时一的咬字明显加重,想了想咖啡机冲煮头也有几百度,便伸腿迈下车。
‘嘭’一声,车门被傅时一重重关上。
纪瑰夏垂着脑袋跟在傅时一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挂号,排队,看诊。
医生办公室里,纪瑰夏解下已经被融化冰块浸湿了的帕子,将被烫的手递给医生。
医生握着纪瑰夏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抬手按了按:“这里疼吗?”
纪瑰夏摇头。
“那这里呢?”
“也不疼。”
医生放下纪瑰夏的手:“没什么事啊,冰敷的很及时。”
纪瑰夏闻言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傅时一,眼神在说,你看吧我就说没有事。
傅时一淡淡扫过纪瑰夏的眼睛,看向医生:“需不需要涂点什么药?”
医生闻言推了下眼镜:“要是不放心你们就自己买点烫伤膏涂涂,什么牌子的都行。”
傅时一向医生道了句谢,随后举步向外走。
纪瑰夏连忙起身跟上。
她跟着傅时一走出办公室,没来得及关上的门缝里传来两位医生笑着的对话。
“这一看就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是啊,我家里那位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体贴了。”
纪瑰夏闻言耳朵一热,连忙去看前面的傅时一,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
出了医院,走到车旁,‘滴’一声响,傅时一握着钥匙将车解了锁,递给她一个眼神。
“上去等着。”
傅时一话落不等纪瑰夏反应,已经举步向前走去。
纪瑰夏望着他前去的方向,在马路对面看到一个蓝色牌子的药店。
没一会,傅时一去而复返,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
纪瑰夏站在车旁,没有上去,看着回来的傅时一。
“傅总…不麻烦你送我回去了,我自己打车走就行。”
傅时一表情没什么波动,径直走到纪瑰夏身前,将袋子丢到她怀里。
纪瑰夏抬手接住,低头一看,里面是花花绿绿十来个不同牌子的烫伤膏。
“上车。”
“真的不麻烦您了。”
纪瑰夏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时一,她说完欲遁走,没走几步,胳膊被人从后抓住,一股不可对抗的力道袭来,她被瞬间拽了回去。
傅时一沉着脸,上前一步,逼近纪瑰夏,纪瑰夏便急急忙忙向后躲,两人一退一进,直到纪瑰夏的腰撞到车门上,她再无路可退。
傅时一继而上前一步,咫尺之距,他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一手撑在车门上,俯身垂头,眼神称不上温柔,又不足凛冽,沉沉注视着被困在怀中的人。
“纪瑰夏,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傅时一说话时,握着纪瑰夏的大手不由加重了力度,他看着她,语气中多了几分危险。
“要么自己上车。”
“要么我帮你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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