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玲珑月 > 第225章 裂心
    王宝驹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心里很不高兴。他费了老大力气才溜进病房,为的就是洗脱自己的冤情——白露生那是什么态度?倒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亏欠他的事情!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我应该直接问他,为什么要跳江……”王宝驹郁闷地想,“这样谁也赖不着我。”


    到达重庆之后,医护人员忙着抢救,嵘峻忙着安顿工人,剩下林教授和王少爷就开始互相甩锅。


    毕竟差点出人命的事情,总得有个交代。


    王少爷意思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当时离白老板远远的,连话都没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想不开了。他指证白老板落水前跟林教授一起坐船来着,下船之后还坐在一起说话,“我忙我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林教授当即反驳:“你在忙你的事情,那你怎么知道我和白老板在说话?”王少爷哑口无言。林教授还指出,王少爷一路人不干人事不说人话,白老板帮了他几次,连个好脸色都没得,这件事金家的保镖可以作证。“事发那一刻,我才是什么都没看见,最后离他最近的是你。”林教授进行一些道德绑架,“就算他跳江和你无关,你为什么不及时拉住他呢?”


    连哄带吓,把王宝驹挤兑得让出两间仓库来安置工人——那时候求岳还没有醒。


    王少爷回家去想想,血亏,说不得又跑来医院,可是金明卿就不肯离开白露生的病床,病房里又是丫鬟是徒弟,王少爷怕进去了一说人家给他生撕了,第二次带了个人一起来,瞅门缝一看,看到文鹄,文鹄在门缝里跟他四目相对,狰狞地一笑——王少爷吓得溜之大吉。


    太难了。


    他琢磨金明卿的意思,是要等白露生醒了再说,更加心惊肉跳——金少爷是白老板的男人,来重庆就是给他镇场子的,依自己把白老板得罪的程度,他醒过来岂不是狠狠告状?夫妻二人再一唱一和,要把自己揉搓死了!


    金家虽然没落了,王少爷心中还残留着对金明卿呼风唤雨的恐惧,再想到是船王亲自护送他到来,唯觉头脑发胀。


    他|妈|的,人家为什么总是有办法,行动就有贵人?自己怎么总是倒霉,到处地碰壁挨教训?


    为今之计,王少爷决定解铃还须系铃人,等白露生醒了,先道歉为强。他舅家的表哥也说:“唱戏的都跟女人一样,吃软不吃硬,你等他醒了,先去说点软话,再哭哭穷,好歹你先借了仓库给他,这件事做得对,人情在前,他当着金少爷的面也不好再发性。”


    王少爷犹未解得:“为什么当着金少爷就不发性?”


    表哥恨他不通:“你为什么得罪他?不就是因为他跟你卖好你不肯接吗?现下他男人来了,他为着你不亲近,跟他男人告状?他这带把的姨娘还要不要做呢!说破了大家都不得脸。”


    话甚粗俗,然而王少爷豁然开朗。这一次来,他在医院里蹲了半天的点,确定今天那个耍花刀的小子人不在这,方敢蹭蹭挨挨、假意进来看望,不想正撞见白露生醒了,而且金少爷也不在,天时地利的和解的好时机——不承想话没说完就被赶出来了!


    王少爷气得瞪眼。在病房楼下呆站许久,既不甘心走掉,又无计可施,原想着白露生醒了,金少爷总要来看,到时再努力一下,谁知金少爷半天不见人,一整个扑空——愤愤地绕着小楼走了几圈,心中发狠。


    走到楼背面的一处树丛里,忽然听见下面有人说话,仔细再一听——正是林教授和金少爷!


    这座养病的小楼原本是医院的礼拜楼,楼上是礼拜室,楼下也仅三个病房,平时供本地贵妇生孩子用的。现在单让给金家养病。楼建在坡上,金林二人在坡下,王少爷居高临下,听得看得都分外清楚。


    正听见林继庸说:“如果一定要调查的话——”


    王宝驹心道好哇,怪不得半天不见人,在这里商量呢!可他没有冲过去三方对质的勇气,于是决定趴在树丛里偷听。


    金少爷截住话头:“掉江里这个事情不要再说了——林教授,不用再说了,我相信你,那个王什么橘也别给他扣黑锅了。这件事就当它没发生过,纯粹就是意外。”


    王宝驹听得此话,心中大感宽慰,没想到金少爷这样仁厚,真的将事情轻轻放过,竟不是欲擒故纵,又想听他们接着要说什么,仍趴着不动。


    林继庸显然也有些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叹笑一声,接着就说了些工厂里的事情。


    求岳毫无心绪。林教授来找了他两三次,刚开始是解释道歉——没有照顾好白老板。之后便问他如何认得卢魁先。求岳不得不陪聊,可是哪有心思陪聊。


    到重庆的这些天,他一直在庆幸和后悔中挣扎。庆幸是自己来了,后悔也是自己来了。


    那时他和嵘峻通了电话,急得在病房外乱走,陶二哥和李小姐都劝他冷静一点。耀希尤其诧异:“你们又不是没去过重庆,三峡有那么可怕吗?”


    求岳也尝试说服自己,可是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


    以他稀疏有限的历史知识来看,没听说过四川有什么特别著名的好人,即便有,也都在国民政府的黑名单里。现在曾养甫跑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没人保护,地头蛇要想给你来一套组合拳那是分分钟的事情。露生跟自己一样,天真,容易轻信,人家要赌他就跟着赌——自己教他骰子的时候忘了告诉他,庄家要是跟你下大注,多半是想要你的命。


    金总已经吃过孔胖子一次血亏,不会再对这段历史抱改善的期望。


    要不是腿脚不便,他真想自己买票去重庆。


    可这话他不能明着说出来,一来有被害妄想的嫌疑,二来当着二哥,也不能直说信不过嵘峻。求岳恨自己被露生教得懂事了,做事开始过脑子,不似过去横冲直撞,他不能放着行动不便的二哥一个人留在广州,更何况自己还刚托了李小姐办事。耀希在医院巧遇之后,便也时常来探望,她现受雇在一家新的杂志社,负责广州这边的办事处。听说求岳打算在广州落脚,李小姐义不容辞地去帮忙张罗房子。


    一群人围着你帮忙操心,你半路上跑去谈恋爱,谁听了不说离谱。


    可是翻念一想,他想去见他一面,要背上这么多包袱,这难道就不离谱吗?


    他们思想的环境是一个奇怪的环境,既要人重情重义,又不许人坦白地表达感情,“没有格局”。求岳既找不出一个去看露生的借口,干脆就不再找借口,睁着眼做了一夜的噩梦,到第二天早上,他决定道歉,认错,先对不起二哥和李小姐,并且预备保证去重庆看到露生平安抵达就回来,他像一个饥饿的人,必须填饱情绪。


    他下定了这个决心就立刻动身,孰料二哥正从外面回来,问他:“要去哪里?”说着,递来一张票,说“我行动着实不便,无法陪你。这是李姑娘送来的机票,她跟你一起。”


    耀希研究了路线,认为最快是从广州飞上海,再托关系找船票。


    求岳哽住了,像小学生一样把那篇预备好的保证书背了一遍,姿势都是原地立正的姿势,背完了方觉得不够恳切,哽咽着道:“我不是说离不开他,我也不是说他离不开我……二哥——”他语无伦次。


    他相信露生,并不觉得他脆弱到离开自己就做不成任何事情,他也珍重二哥,决没有要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些都并非他的本意,可是感情总是驱动人去做一些背离本意的事情,你说不清它们谁才是对的。


    二哥仍笑,拉过求岳的手,把票放在他手心里,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也不用分得太清。”


    求岳未解得他这话的意思,只是感激。迫不及待地上飞机又上船。半路里也懊悔过来得冲动,等到了重庆,难道又要弃下杭州厂的一干人等?来了又走比不来还教人失望,几乎差点要半道折返——他在浑浊的江流里看到黄香蕉的雨衣,脑子里“轰”地一声,但觉来这一次是没有来错,它证明了自己一直以来恐惧的事情居然是真的,那一瞬间下定的决心不是去见他,而是远离他——那也要他活着才好,等他听见露生在昏迷中的呓语,只问工人和机器怎样,并不提别的,求岳的心要碎了。


    他在这头凝思,林教授仍自说自话,又问:“厂房的地址,你考虑选在哪里呢?”


    这句话求岳听见了,不爱听:“这得问他吧。”


    “你不拿一点儿意见?”


    “我对重庆不熟。”


    “哦,是以后都打算不熟了?”


    “……嗯?”


    “我是说,重庆。”林教授阴阳地笑,“你以为是什么?”


    求岳攥紧了拐杖。


    林继庸见他形神不属,更加玩味。


    那天林教授处理完了机器的清点,照例过来医院,为着露生中间醒了一次,求岳一夜没回病房,就盼望他能再醒过来,结果是又发低烧。林教授象征性地劝慰了几句,知他不要人帮手,体温也不是坐着看就下去了,陪了一会儿,自己出来到露台上抽烟,


    就听见丫鬟在里头劝说:“又不是没有服侍的人。小爷为了您弄成这样,您要是不保重自己,回头等他醒了,岂不又伤心了!”


    她翻来覆去,总拿这话来劝,求岳也不答话,说到第三次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厌烦,冷笑一声:“为了我?”


    丫鬟戛然错愕。


    “……以后别这么说了。”


    他着意压低了声音,林教授觉得他是不要自己听见——赶紧支起耳朵偷听,然而话说到这儿就没了,林教授不好回头,假装朝外面抽烟,因此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形,总觉得是金少爷拿眼神压制了丫鬟的发言。病房里寂静了好久,白老板的徒弟终是按捺不住,叫了一声:“难道不是为了你吗?!”丫鬟赶着叫了一声“月哥”,“哐啷”一声,小徒弟悲愤地掼门而出,林教授连忙扔了烟进来,丫鬟端着水盆也出去了——金明卿朝他苦笑了一下,千头万绪的神情。


    林教授在心里猜起了谜。其实从他的角度,求岳能来,是意外之喜,论能力、论名望,金明卿都比白露生强得多,本来就是拼拼凑凑的班底,多一个人多份力。就做事而言,金公子比白老板更好用点。


    可是再过几天,他又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隐约地,他觉得金明卿不会留在重庆,连工厂的归属恐怕都两说,财产是金家的财产,当初他就担心这个,可是感情演不出那么充分的程度,金明卿拖着还渗血的腿去给白露生陪护,不假人手地给他用酒精降温,这都是他亲眼所见——至少亏欠是真的。


    直到刚才,楼里喊白老板醒了,金少爷却在病房外面踟蹰,林教授自觉恍然大悟。


    “人和地方是会变得不熟……”,他接着刚才的话道,“我离开家乡也有五六年了,国内还不觉怎样,里在欧洲听见仿佛有人说白话,想搭讪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气得我回去写了一篇短文,叫做《近乡情怯》。”


    金总装听不懂。


    “打算以后背井离乡?”


    “比喻没完了是吧……”


    林教授龇牙大笑,求岳也笑,林继庸笑道:“我呢,不便评价你们之间的关系,我相信你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


    “我跟他像兄弟?”


    林继庸喜欢他这痛快脾气,笑得更厉害了,“多数人是不会把这话放到台面上说——我明白。”点了烟给求岳,自己也点上,“不清楚你们之间是什么误会。我们谈个话,你还要拉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也许是害怕见他。”


    王宝驹听到此处,方知这两人并非约好来谈话,而是金少爷先躲到这里,又被林教授找见了——林教授一如既往地靠不住,受了翠儿的托付帮忙找人,找着找着跟人一起消失了。


    “病房里都在找你,你要在这儿躲到什么时候呢?”


    求岳不吭气。


    “好,那我来跟你说一个秘密,之前在成都的时候,白老板偷偷来问过我一件事儿。”


    “……问什么?”


    “问你的病。”


    在成都的那几天,刘湘叫他们多住几日,大家不好推辞,只得留下——刘湘想问武器制造的事情,林教授要啥有啥,狠狠地惊才绝艳了一把,不光化工物理在行,简直天文地理无所不通——糊弄刘湘是够了。


    总之让他们回去揍刘湘的底气提升了一个台阶。


    露生也看在眼里。


    临走前的晚宴过后,露生便来找林继庸:“林教授,你见多识广,不知医学上有没有涉猎?”


    林继庸正给文鹄改装武器:“懂一点儿,你先说说看。”


    露生踌躇片刻:“有没有一种病,会让人精神败坏,行动惫懒,整个人性情都变了?”


    “这不就是肝气郁结?”林继庸搔搔眉头,“找个大夫看看呗。”


    “看过,西洋大夫也看过,可都说不出是什么毛病。要说是心病,又不很像心病。怕光怕人怕声音,整天地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问,东西也懒怠吃。”


    “呀,狂犬病。”


    露生语塞。


    “要不就是神经病咯?”


    这话把露生说恼了:“哪儿来的神经病?没有疯!”


    “哎,你既然问我,就不要急。”林教授不紧不慢,“神经病又不一定是疯子,那是指人的头脑里,神经衰弱了,或者病变了。”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人如果长期地焦虑、忧愁、惊恐,脑子里的神经就会受损,这些神经呢,就主管我们的脾气,神经有毛病了,脾气当然就变了,这就叫神经功能症——功能出问题了。”他顺势给自己按摩太阳穴,“其实我的神经也有点问题,我失眠,情绪还容易激动,不过这不影响生活。”


    “要是影响生活呢?”


    “影响什么生活?”林教授忽然恶趣味。


    露生简直不想和他再说:“影响正常的生活。”


    “那就没办法了。如果不怕死,可以去试试电击——我个人是不建议的。”林教授心满意足,不逗他了,“目前是没什么特别好的方法。流行过的方法,电击,运动,效果不大,欧洲现在普遍还是保守治疗,用药物。”


    露生原本预备要走,听见“药物”二字,心头一喜:“有药能治?!”


    “有啊,吗啡,就是鸦片酊。”


    露生的喜悦变成冰水浇头,脸也白了。


    “还有一种办法,但这个更不科学了。”林继庸只管摆弄他的东西,“这病说白了就是太累,然后受打击。只要让病人充分休息,碰上几件高兴的事,那也有可能慢慢地好起来。”


    “高兴的事?”


    “不高兴的也可以,反正刺激够大就行。”他忽然又想作弄露生,“你这是替谁问的?”他加重音,“truelove?”


    露生听不懂他的英文,可是听出他取笑的意思,心中受辱更甚——倒不是为着他取笑自己,他是不该取笑这个病。想走,碍于客气,忍耐着应付道:“是我自己的毛病。我从前得这个病,病得很重。最近好像又有些复发的意思,我心里害怕,所以先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预防。先生既然不知道,那就当我没问好了。”说罢,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至少从风闻,你不是这样墨迹的性格。如果有什么疑虑,我觉得这些也足够证明了。”


    “疑虑?”


    林教授短暂思考,不确定这话说出来是否冒犯。


    求岳看他一眼,替他说了:“你们觉得他是自杀?”


    “也有可能是一时不慎……”林继庸挽回气氛。


    王宝驹在树丛里听得火冒三丈:妈|的,弄了半天,白露生是为情自杀!姓林的诈我!


    金少爷的脸色不比王少爷好看多少,甚至更精彩,张嘴闭嘴几次,鼻孔里笑了一声:“他为了让我振作,努力经营工厂,然后走到重庆发现我还是不开窍,决定用生命唤醒我,是这个意思?”


    “不至于这么严重,我的意思是说,他做这么多事情,最终还是为了你——你得想想他的感受。”


    “他还需要什么感受?”


    “也不必这么薄情地说话,你要是真有这个狠心,你就去跟他当面说一回,最好是把你们工厂的归属也交割清楚,方便我办理挂职手续。”


    “……”


    “唉,所以说,你只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并不是要和他断情绝义。”林教授得意。“作为男人,我非常理解你,白老板是你的妻子——这里没人,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说,你和他都这么认为,他的内心其实是女人,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和女人都是一样的。你不在了,他就为你照顾家庭,张罗事业,所做的一切,都是尽妻子的义务。”


    求岳不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也明白,你们家坏了事儿,这种时候休妻,其实是为了妻子好,他比女人还少了个一个二嫁的难处,你预备把这个工厂留给他,就算对他的弥补。但你也要考虑妻子的想法,对于忠贞的人来说,爱情就是全部。你要是连面都不见、就这样走了,我想他未必会过得好,相反,可能会崩溃的,到时候这个工厂要怎么办呢?”


    “别再说了。”求岳打断他。


    林教授哪里肯停。按着良心说,他现在这番话,没有任何利益驱动,完全是出于道义。年轻人实在是太会折腾了,肉麻得叫人恶心。其实再过十年回头看看,这又算什么呢?夫妻本来就该同甘共苦,“你们都快三十了,不是青春年少,还有精力另燃爱火,很可能以后就此心灰意冷,消沉下去了。”他在外很少这样恳切地和人说话,在学校里谈话学生才这样,“你问问你自己,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在重庆吗?惦记着这边,你自己也做不好事情。”


    “或者说,咱们实际一点儿,你不能立刻就把重担压在这么柔弱的人身上……他能到达重庆就已经不容易了。”


    这句话最终踩爆了求岳的尾巴。


    “林教授,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说话不太尊重人?”求岳烦到极点,礼貌也顾不上了,“他柔弱他耽误事儿了吗?”


    林继庸无法理解他的怒点:“呃,不,我认为他很有勇气,为了你——”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让你们再提江上的事情。是觉得这件事很光荣吗?为了能让我振作,他命都可以不要?”求岳的声音突然暴躁,“都把他当成恋爱脑,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为我做的,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林教授,你们一路,走了——走了得有小一月了吧?你们认识好几个月了吧?”他恼怒地把拐杖在两个手之间换来换去,“他就那么差?没做过一件能让你们觉得ok的事情?就,从头到尾就不信他对内迁这个事儿是有想法的,他对厂子有责任心,他有他自己的事业心,你们在觉得他喜欢我之前能不能先尊重他有自己的生活啊?他又不是为了喜欢我才活到这么大的!”


    “抱歉……”林教授惊呆,“我不该拿他跟女人比——”


    “这跟是男是女没关系,是你的评价就不公平,我知道嵘峻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你们看到我跟看到他那个表情都不一样,你们觉得我比他靠得住。我ballballyou想清楚,决定支持你内迁的是他,去杭州把工人带来的也是他,到了重庆,你们说扔就把他扔了。不公平,林教授,不公平。他累死累活搞这么长时间,对,也许他可能搞得不是很好,有犯错,但他心情也不好,这不叫柔弱,大家都有状态差的时候,可是再怎么说他也努力了,工人机器也平平安安送到了,最后得到的评价是什么呢?‘他真的太爱我了!’”


    他那话音凉下来,哭笑不得,“□□|妈白干!唯一官方认证的作用就是把我搞来了,那以后如果我不在重庆了,他在这儿的性质是什么?‘我的传话筒’?怎么那么难啊,这辈子就是我的挂件了对吧?”


    “所以说,你为什么非要跟他割断呢……”林教授震惊迷惑。


    这话把求岳问住了,他摔开拐杖,良久,咬着牙道,“我有我的原因。”


    露生在楼上,听到此处,人已经懵了。


    翠儿在他旁边,一句都听不懂,光是哭。


    原来那边等人走了,露生便问翠儿:“谁救我上来的,是林教授么?”


    翠儿笑道:“还说这话呢?少爷能眼看着你不管吗?”


    露生微微一楞,旋即默然。


    翠儿见他不语,柔声劝道:“这可是最后一回了,小爷,您怎么又做这种赌气的事儿?他再有一万个不对,您不该拿自己使性子——他如今也悔恨,心疼得不得了,难为咱们自己又是图什么呢。”


    露生听她这话,不觉苦笑,心也凉了——旁人一定以为他是投水自尽。


    他那黯然的神色落在翠儿眼里,就更是那么回事儿了——不能怪翠儿瞎猜,毕竟这个掉下去那个就赶过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林继庸和王宝驹又都是避着家人说话,翠儿只道他们半路遇见了,不知少爷又说了什么叫小爷伤心的话,一着急又去寻死觅活。


    那天求岳不叫说“为了我”,承月和翠儿都觉心寒,只当这次吵得厉害,但见他守在床前,咬牙难过的样子,心里又还抱点希望,只好两边劝和。一面拾掇着汤盅道:“少爷这会儿大概还睡着,月哥喊他去了。”


    “不必了,想来他也累得很,叫他睡着罢。”


    “对,等他醒了,你们好好说话。”


    “醒了也不用说话。”露生倒回枕头里,蒙了被子道:“我又困了,你也去睡吧。”


    翠儿呆了片刻,小声答应,掩门出去了,四下里一片沉寂。露生陷在枕头里,茫然怔忡。他到重庆来全是情势所迫,也知道自己走一步看一步,许多事情未必做得周全,可是总没想到最后得来的是这样的名声。


    昏昏沉沉之中,他猜到是求岳来了,也知道擦洗喂药都是他,他熟悉他的手,也熟悉他的气味,可是重逢的心情却不像当初期望的那样热烈。想起他们最末一次当面争吵,求岳的话仍刺他的心,他说他“总把别人往理想的壳子里套”,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没听过比这还伤人的话,痛是因为它似乎是有道理的。


    露生哭了一天一夜,也反思了一天一夜,确信求岳这话说得不对——也许是气话,也许是误解——可是如若那话是真心,又当怎样呢?


    林教授、茅博士,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甚至就连家里人也未必清楚,他来重庆的那一刻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多情的人也并非只剩感情,他们约定了一起的事,他不是因为爱他才去做的,既然他半路退缩了,露生就决定自己去。


    他们的理想是理想、感情是感情,他愿意等他好起来,也许还会再追上来,可是仔细算来,这一路仿佛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好,与其说是怕求岳失望,不如说是自己对自己失望,感情和理想,两个部分的自信都在逐渐地消磨,消磨到这一刻也不剩什么了,现如今再去解释自己并没有想不开,只是一脚踩空了,谁又会信?


    他是那样期待过和求岳重逢,哪怕不再爱了,至少不要这样形同陌路。可他不愿意这个重逢是怜悯换来的。


    一个中途食言的人……为了这点私情,他倒是肯来了!


    再想到因为出这场意外,把原本赢定的赌局也拖输了,难免刘航琛要狡辩,后续的事情要别人来替他处理,帮他收场……越想越是气恨心酸,露生奇怪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从前原本只要一点情意就够活了。


    他分不清从前和现在的自己,哪个才是对的。


    恍恍惚惚地,他自己推门出来,也不知翠儿赶在他身后。求岳不在病房,翠儿正叫文鹄和承月去找,自己不敢走开,守在露生门口。见露生轻飘飘地出来,慌忙给披上衣服,问:“小爷要去哪里?”不敢说少爷不在。


    露生只道:“我烦闷得很,让我走走。”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梳理情绪,还要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经过隔壁的病房,看见里面亮着灯,房间却是空的,翠儿掩饰地说:“少爷在另一间,还睡着。”


    露生心中了然,微微一笑,掉头向楼上去,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直走到二楼一个大开间里,推开窗子,翠儿唯恐他又要想不开,挡在前面,露生道:“我只是透透气,犯不着如此。”


    求岳原本是要绕开露生的病房,不要他听见自己说话,可是他住院这些天,压根儿也没有来外面走过,他不知道二楼的礼拜室,推开窗户,下面就是他和林继庸谈话的缓坡。


    风送语声,露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他的话,连带下面躲着的王宝驹撅起来的绸裤子,也全看见了,闪亮地反光。


    又听见林继庸恍然大悟的声音:“我懂了,你怕你留下来,我们就更不信任他了——”


    “求求你别懂了。”求岳烦躁得要裂开,“他没那么废物,我也没那么牛逼。”


    露生心中轰雷掣电,霎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再见他,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说,早知他是个知己,可怜知己太过,那一瞬间恨比从前十倍,爱也比从前十倍,复杂的心情使他凝住了。


    翠儿见他不动,含泪低声道:“小爷,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别怄气了。”


    “他的腿怎么了?”


    “说是在广州找生意,被车撞了……”翠儿不敢说尽,“来的时候碰碎了石膏,还没得全好。”


    她接着又说了什么,露生听不清,只是点头,明明想要站起来、走出去,身体却是不自觉地退避,一下子撞着壁灯的开关。


    壁灯闪烁起来。


    这盏灯坏了好些日子了,因为没人夜里上来,干脆就没来得及修理。它本来就不甚明亮,照不满偌大的房间,可是足够楼下的人意识到上面有人,露生的细长的影子被拖照在整个厅里,有一点颤抖。


    “啊哦。”林教授道,“这可不是我干的。”


    求岳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向树影里退却——他听见了他的话,自然也明白了他一直藏匿的那点怯懦的、卑劣的私心。他难以确认自己的心意,只觉无地自容,可是还觉得委屈,孩子一样想要放声嚎哭的委屈,本意明明是想逃走,感情却驱使着他,不叫他后退。四下里寂静,仿佛能听见声音,碎裂的心摇晃的声音,它碎了却不会掉出来、没人收拾,散落在胸腔里,但凡有一点感情,这些破碎的心的裂片就在胸腔里滚动、割刺、扎划,还互相碰撞,恰恰应和壁灯忽明忽暗的节拍,闪烁着,飘移不定。


    两人凝望许久,心中彷徨。彼此都是错乱的、难以抉择——话已不言而尽,该说破的、不该说的,都明了了,情知这次终要有个决断。他望见露生走出来,手扶着栏杆,也许并没有要下来见他的意思,可是露生也没有走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他——让他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刻。


    露生握紧了栏杆,只是转瞬,他用力一推,把自己往后推过去。求岳早知道不能看他的眼睛,决定好的事情也全都功亏一篑,又一阵风吹过,风推着他,拔脚向楼里走。露生摸着黑向楼下跑,如果他们两人只存一份残留的勇气,至少他是有的——他的眼泪到这一刻才痛快地流下来,裹挟着愤怒、伤心、后知后觉的无奈,还有根本克制不住的汹涌的心情。


    这段漆黑的路走得跌跌撞撞,给了他们足够的犹豫的时间,可怜、可悲、可惜彼此,也痛悔、痛恨、痛惜这样的自己。既幸爱未爱错、也恨爱不逢时。原来他们是同样的想法,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一度想要遵从彼此的承诺,哪怕分离,可是不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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