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停电的浓稠暗夜中,井钦皓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个时间稍长的吻。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中间时间大概有两个多月,从夏末走入了秋季,这久违的亲吻,让沈婵有种猛然间触电的感觉。
对方动作很轻柔,呼吸似乎都屏着的,许久才稍许离开。
“不要一直拒绝我。”他的嗓音有些哑。
“我不喜欢看你一直拒绝我。”
井钦皓在黑暗中看了看她,亲吻再次落了下来,这次是嘴角。
他的手指从她肩头移到了她的颈间、耳后、下颌,扶着她的脸,又浅到重地亲了亲,说:“沈婵,你知道你都拒绝我了多少次了吗。”
他这话像是在抱怨,又像实在困惑,还带着几丝委屈道,“……你以前从不这样的。”
黑暗很完美地掩盖起了他的神情,也似乎掩盖掉了一些别的东西。
窗外微弱的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叫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还携着一派天真。
这让沈婵几乎都生出这些错觉来。
沈婵微微向后避了些,声音低得几不可察,很轻地提醒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并不是情侣……”
井钦皓抢道:“但我们在一起之前的那段时间,你同样不会这样对我。”
忆起从前,沈婵被他说得哑然了。
良久,她才涩然地垂下眼睫,小声说:“……那不一样。”
井钦皓安静地看着她,问:“哪里不一样?”
仿佛他对此是真的很疑惑。
沈婵脊背略僵硬地坐在那儿。
刚才由那个亲密亲吻触发出来的许多感性情绪,引起的无限遐思,终究是渐渐被一种无力感所代替,不容她忽视。
她稍微侧头,避过井钦皓直直看来的目光,低低道:“或许有些事情,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
“我可以。”井钦皓皱了皱眉,大概是他一生中还未曾遇到过他智力水平所不能理解的难题,也从未被人这样说过,他有些不开心道,“你说就好了。”
沈婵生出些许无奈,轻声说:“我以前说过了,可是……”
可是,依旧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井钦皓似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便道:“那你解释给我听。”
然后在沈婵沉默之后,井钦皓有些急了,似是想急于说服她,“你不说的话,我怎么能理解呢?”
他在黑暗中抓住她放置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我可以学的。你教我。”
沈婵睫毛忽地颤了下。
她非常清楚,让井钦皓这种人低下高贵的头颅,愿意承认不如旁人,愿意俯低姿态去学习,简直可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婵说不清楚眼下心里什么感受。
但她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依旧是她仍在T大读博期间、井钦皓在大雪纷飞中背她去校医院那次。
其实她的宿舍楼离校医院还挺远的,一个在北边,一个在西边,而T大校园又非常大,等井钦皓一路冒着大学将她背到校医院后,沈婵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到了校医院后,出诊的医生见到他俩这样子非常诧异:“既然生病了,没喊辆出租车过来吗?或者借一下校安保那边的车?”
他拿了体温计过来给沈婵测量,又说,“雪这么大,至少得打把伞吧。”
井钦皓站在那儿,他黑色厚呢大衣上还落着厚厚一层没来得及拍掉的雪,而他人直接被医生这三连问给问傻了。
他怔怔看向沈婵。
沈婵正靠坐在问诊的椅子上,头发上也是细小冰碴,她如雪一样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瞧上去虚弱到呈现出一种乖顺的状态。
井钦皓脚下无意识上前两步,又定在原地,喃喃道:“我以为很近……”
这位医生是个心直口快的,他一边在电脑端噼里啪啦打药单,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走过来至少半小时,确实挺近的。”
闻言井钦皓彻底懵了。
他神情登时凝固,眼睛里又泛出些不解,似是在回忆这条路确实走起来没那么远的样子,迅速到甚至嫌路程太短。
他转过头,无助地看向沈婵。
而这时医生停止打字,过来取了沈婵的体温计,看了眼问她:“在宿舍时测有发烧吗?”
沈婵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
于是医生气笑了,拿温度计给她看:“这下好了。被冻发烧了。”
而一听这话,井钦皓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十分焦急。
不知为什么,沈婵瞧他现在竟莫名有些可怜,便替他解围,低声说道:“他对校园不熟悉。是我忘了叫车。”
其实实际情况是,假如再来一遍的话,她可能也不舍得叫车。
那位医生顿时一脸了悟的表情。
他笑着揶揄道:“呦,这大下雪天的,跑这么远照顾你啊。”
在沈婵尚未来得及不好意思之际,医生把打印好的单子一把塞给井钦皓,对沈婵说:“你去隔壁休息室坐会儿吧,留下来观察观察情况。你男朋友去一楼取药。”
乍然间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沈婵脸腾地红了。
刚接住医药单的井钦皓似也突然愣了几秒钟。
医生“啧”了声:“傻站着干什么啊,第一次谈恋爱啊还这么怕被人说。”
于是井钦皓连忙转身埋头就跑了。
医生还在他身后连连摇头:“我在学校医院工作了几十年,也见多了。咱这学校进来的都是学霸中的学霸,好多人一路学上来,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的真不少见。”
这位医生可能是A市人特有的话痨体质,一个人上夜班,没人说话,憋得不行,又冲沈婵道,“你眼光挺好,小伙子长得真帅,但是个木头疙瘩,以后可能会把你气得够呛。”
沈婵在井钦皓去一楼后隐隐松了口气,可这位医生又让她招架不住。
听了这话,她口头上连连应着对对对,希望对方别聊了。
心里却不禁苦笑,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冲破她所有的幻想了,她哪里还敢想什么“以后”。
井钦皓很快去取完药回来后,医生建议沈婵立刻把退烧药吃了,于是医生又看热闹似地差井钦皓去楼下拿水,然后井钦皓去一楼小超市端了杯热牛奶上来。
医生表示叹服,牛奶冲药啊,谁家用牛奶来就着喝退烧药。
一通折腾后,沈婵终于坐在休息椅上捧着杯温水把药吞了。
井钦皓直愣愣站在她旁边,此刻已是无限挫败,十分怀疑人生地低声说:“我是不是确实挺差劲的……”
说实话,沈婵本来没什么感觉,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医生一通操作下来,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摇摇头:“也是我没有提醒你。”
沈婵想起沿路,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起来,安慰他:“挺好的,起码我还没看过荷塘的雪景,刚才第一次看到了。”
其实那个没什么好看的,荷叶早就枯萎,在冬天就是一个大泥潭子,夏天还能热闹些,冬季颇显凄凉,谁会在冷飕飕的北风呼啸中有那个闲情逸致。
但这倒叫井钦皓如同被启发了一样。
“那个就是挺有名的荷塘吗。”他也挨着她坐下,在那儿想了会儿,眉头终于松开了,看向沈婵,“那等夏天来了,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说实话,我之前没怎么来过T大。”
而沈婵闻言却是懵了下,不禁喃喃道:“我们明年夏天,还能一起吗?……”
井钦皓看着她,是有些疑惑的表情,似是想问为什么不能?
沈婵心脏开始加速跳了起来,她连忙低下头。
看着地面,许久,她弯唇笑了下,说:“好。”
井钦皓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
……
而在停电引起的无限黑暗中,沈婵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她的细微动作和面容又被人所看不见,于是井钦皓大致默认为她对这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做出妥协了。
井钦皓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笑道:“我看到你那本被撕碎的笔记了。”
闻言,沈婵整个人顿时从无限混沌中出来,她的瞳孔猛然收紧,被握在他掌心里的手指倏地一颤。
她浑身都僵住了,想逃开。
井钦皓却握住她的肩膀,扶住她的脸,继续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看的。但家里没你东西了,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或者带走了。我感觉家里不像一个家。所以我才……”
他试探着靠近前去,拿自己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非常偶然地在一片碎片上瞥到我的名字,我有些好奇,所以我尝试着去把他们拼完整。”
可他这解释叫沈婵更加恐慌了。
“原来你从很早就喜欢我,对不对。”
突然之间,井钦皓就毫无预兆地戳穿了她隐藏十几年的秘密,将其暴露彰显在最光亮的烈阳之下,并在眼下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发生。
沈婵大震之后,又无限悲哀地心想,为什么是现在呢。
可井钦皓却非常稀少地笑了笑:“真好。”
他仿佛是那种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又一次重复道,“真好。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分手呢?不要分手,好不好。”
井钦皓再次在她的唇上贴了贴,是那种很珍惜的、又有些讨好的、充满喜悦的亲吻。
对方炙热的呼吸交缠而来,还有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慢慢一点一点覆在沈婵略微发凉的后背,又渐渐让她想起之前如同在浴缸之中很温暖的触感。
沈婵头脑开始变得恍惚,她甚至有一瞬间,都想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看起来逻辑完全没有问题的结论。
井钦皓捞住她的腿弯,缓缓把她抱了起来,柔软的睡袍在臂弯间滑下。井钦皓一路把她抱进卧室,抱上床,把她放进柔软的被褥里,然后关上了所有的门。
他重新回来,趴在床边,凑在离她脸侧很近的地方,借着窗外光亮,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个地方好吵,早上连楼下邻居的闹钟我都会听到,我根本睡不好。”
他想了想,谨慎地提议说,“不过,如果和你睡一起的话,我想我可以睡得好一点。”
“沈婵,今晚我不想去对面了……”
趁沈婵有丁点反应之前,他忙加了句,“不要一直拒绝我,可不可以。”
“……”
井钦皓似乎清晰知道沈婵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利用了她这份心软,沈婵也确实成功僵在了那里。
于是井钦皓便很开心地起来坐在床边,自顾自把衣服脱了,然后掀开被子,小心地在她身边紧挨的位置躺了进去。
沈婵清晰地感觉到,仿佛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清晰感受到那股热量,还有那熟悉的气息。
井钦皓伸胳膊过来,慢慢地抱住了她,抱得有些紧。
井钦皓愉悦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将她柔软的身体抵在自己略硬的肌肉上,又含糊地喊沈婵的名字,喊得她那股酥麻从耳边传遍了身体直达指尖。
他尾音带笑,亲昵地亲亲她的耳垂,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可不可以讲讲,我想听。”
他手探去寻找沈婵的手,起初是紧紧握住,后来就和她指间穿插着十指交在一起,是一种很缠绵的姿势,“所以,既然你那么早喜欢我,为什么后来我们两个遇见,你反而是一副将我当陌生人的样子。”
沈婵几乎都快要被他问哭了。
此刻的她感到很无助。
但井钦皓牵着她的手,反过来按在自己身上的肌肉上,有些疑惑地突兀扯到另一边:“你手好软。”
他呼吸骤然加重,凑过去亲了亲沈婵的唇,像是在仔细品尝一道美味的甜品,补充道,“也好香。”
井钦皓让沈婵和自己贴得非常近,过了半晌,才道:“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他忽然翻起身,一手臂撑在沈婵身侧,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末端深深陷在被褥里,他低下头借着皎白月光仔细地看着她,然后发现月光还没她露出的肌肤白。
井钦皓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将脸埋在她的颈侧,濡湿地亲吻她:“沈婵,我真的好想你……”
手指从她早已散乱开的睡袍领口探了进去。沈婵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突然哽咽地说:“不要这样……”
于是井钦皓的动作倏地僵住。
哪怕沈婵已经清晰感受到这盆火已经旺盛得难以熄灭了,可对方还是将所有动作全部停下。
沈婵似乎很不愿意被看到在哭泣,她努力掩盖着自己神态,可月光下晶亮的水痕还是从她手指下面滑落出来。
她摇着头,瞧上去非常悲伤:“我们现在,不应该是这样的。”
“别哭。”
井钦皓半坐起身凑去,想把她脸上的泪痕亲吻掉,后来又把她抱起,改用手轻柔地擦拭,可谁知越擦越多,纸巾也不顶用,他终于慌了,“你别哭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沈婵在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向来都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临危不乱,遇到难题冷静解决就是,老师同学和同事们都曾极力夸赞过她这一点。
但沈婵知道,那是因为对那些事情没有期待,所以她才会情绪稳定。
她的所有不稳定,几乎都聚集到了井钦皓这里。
她似乎只有为井钦皓以及他相关的事情哭过。
沈婵坐在床上,眼圈通红,睫毛如被雨水浸湿的蝶翅,身上披着柔软的睡袍,悲伤地抱着双膝蜷在那里,肩背显得很脆弱而单薄。
这让井钦皓恍惚想起沈婵和他提出分手的那一晚,似乎也是这般场景。
这让他感到恐慌。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默默地一张一张抽纸递给她。
他又把事情办砸了。井钦皓难过地心想。
但是其实,井钦皓如今的这副模样,又让沈婵感到心痛。
她心想,井钦皓可能永远不知道,他此刻的一举一动有多么的小心翼翼,仿若她就是世间最稀有的那件珍宝。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珍宝。
但井钦皓确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对她的。
这让沈婵不禁恍恍地想起很久之前。
井钦皓和她两人之间在走了无数次校园都没有变化的关系,因为沈婵那次十分偶然的感冒,终于发生了些进展。
而之后井钦皓和她的相处中变得更加小心。
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女生这种生物和他确实不太一样。
他可以冬季光着膀子与他的教练一起在露天场地里练拳击都无所谓,但沈婵在外面走一遭就会被冻得风寒入体,进而萎靡大半个月,脆弱得很。
所以他需要分出更多的注意给她。
于是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沈婵收到了来自井钦皓的各方面的关心。
这个时候,拖上次感冒的福,他俩终于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沈婵把上次她在宿舍睡觉收到的五十多个未接来电添加到联系人,她捏着手机,怀着一种说不上来、又谨慎又神圣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将井钦皓三个字输入了出来。
起初收到这个带有这三个字的短信或者电话时,沈婵都会不受控制地心脏急速开始跳动,她一个社恐当年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时,都没这么紧张。
但当她听到对方每次问的都是一些没头没尾、鸡毛蒜皮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的事情时,沈婵又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终于有一次打电话,在井钦皓又开启了几乎每问一句话、便要停顿两分钟思考下一句问啥的尬聊模式,沈婵忍不住大着胆子揶揄他道:“你平时不用工作的吗?”
然而,井钦皓压根儿都没有听出来这句话背后隐藏之意,他甚至自以为没被发现地为沈婵主动发起话题而松一口气,继而有点儿高兴地接道:“实际上我正在工作。”
沈婵愣了下,说:“那我不应该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
这次井钦皓听出来沈婵预备挂断电话了,他忙道:“不打扰。不打扰的。”
想了下,为这条结论增加理论依据,“我的工作是挺多,但都不需要我怎么思考,这些事只是单纯很繁琐。所以我可以和你说话。”
沈婵觉得可能还是不太合适:“会干扰你的吧……”
“我想和你说话。”井钦皓突然说。
沈婵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头突地重重跳了一下。
她抬起手捏了捏自己没在发间的耳垂,这是她紧张时的潜意识动作,然后发现那里开始发烫。
然后,在沈婵没有及时接话的空隙间,井钦皓又开始苦恼地思考下面应该说什么。
“其实我还想见你……”他开始自暴自弃式地胡乱出牌了。
出完之后他又陷入更深的苦恼,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把最大的牌面出完了,剩下的一堆小牌根本没办法将这场交流维持得更久一些。
沈婵感到现在已经不是耳垂了,这种滚烫蔓延到了脸颊,甚至入侵进她的大脑叫她无法思考。
她无比庆幸这还好是在语音通话,但凡面对面或者视频的话,都会叫她无所适从。
沈婵较长时间没有反应,井钦皓等了会儿,低下声音道:“到年底了,公司事情比较多,我没办法经常去找你。”
他听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仿若一个打了败仗的常胜将军。
“下次再见时,你能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吗?”他低声问。
沈婵愣了下,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说:“我们是不是,还从没一起吃过饭。”
井钦皓顿时一扫刚才低落,抓住机会抱怨道:“对。你从不带我去你学校的餐厅。哪怕我们在饭点路过那里好几次。”
沈婵顿时愕然,继而觉得对方语气有些好玩,于是很快笑了:“我以为你不会去的。”
她抿了抿唇,“我担心会给你带去麻烦。”
井钦皓听她笑了,气氛登时轻松不少,但他仍慢吞吞地说:“我不麻烦,毕竟我不常在你们学校。或许在我走后,你的麻烦会更多些。”
问题换了个角度,沈婵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同时,对方这话说得很随意,可她心里却泛上几丝温暖。
于是她试探地说:“我最近期末可能也比较忙。如果你和我都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顿了顿,“可以不吃学校餐厅。”
井钦皓笑了:“你有时间的话,我就会有的。”
接着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过于随意,又补充,“我可以随身带着手机电脑处理。我的工作不需要我耗费太多的精力,却一直需要我去做,就像环绕在身边的蚊蝇,多且碎,不重要,但必须去处理。”
沈婵被她这个形容逗乐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井钦皓带有个人感情色彩地去形容某件事物。
她笑着说:“你不喜欢做这些吗?”
问完,沈婵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但井钦皓沉默了几秒钟,很诚实地说:“……不喜欢。”
诚实到甚至没有过多修饰。
可他又说,“但我不得不做。”
两个星期后,沈婵和井钦皓商量了彼此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个共同空闲的周末。
最后仍是井钦皓定的餐厅。
沈婵提前看了看,是A市比较高档的一家店,临近公园黄金位置,环境很好。
当日,井钦皓这次没有步行进校园,而是第一次开车来她实验楼前接的她。
这也是第一次,让沈婵感受到,对方原来并不是一个看上去似是空闲时间很多、总爱在校园里胡乱游荡提些奇怪观点的男大学生。
或者也并不是一个初入社会不久、还有些不合群总爱独自缩在公司咖啡店的角落办公的职场新人。
沈婵不太懂车,但经过来往路人的频频注目的眼光,这辆设计优良的大家伙就给了沈婵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但当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看到扶着方向盘的井钦皓的那一瞬,那种令人踏实和安心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今天对方没有再套着个大学生般的卫衣,或者穿个棒球服就来了,他今天更离谱,直接在大冬天穿了个纯黑的短袖。
但沈婵刚一坐进车里就知道原因了。
他的车里暖风似乎开到了最大程度开了整整一路,车子里热到不行,温度极高。
沈婵规规矩矩地坐进去,还有些紧张。
而井钦皓侧着头,直直地看着她,在车子发动前忽然问了句:“你今天穿得有些少。你冷吗?”
冷?
沈婵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今天外面是个晴天,虽然是冬季依旧温度低,但从感觉上暖暖的冬日让人感到不会那么冷冽。
尤其再结合着车里温度,她感到这个问题好奇怪。
于是沈婵摇了摇头。
她把手放在车子前面暖风口:“你车上挺暖和的,不冷。”
井钦皓继续看她几眼,似有些不赞同和担心。但他没说什么,发动车子朝校门外行驶而去。
他们一路从最近的校东南门开了出去,然后并入主干道,驶向内环道路。
沈婵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每次和井钦皓呆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说不出来话会如何如何。
她甚至觉得,他们两个人不用聊天才是最舒适的模式。
而实际上,这一长段路,井钦皓也并没有迫切想要聊天。
他在最开始沈婵刚上车时,还宛如前几次打电话却找不出话题那般拘谨了会儿,再往后,见沈婵安静呆在那儿,并没有不自在或者不满,于是他便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井钦皓专心开着车,车里连车载音乐都没有播放,他也不喜欢听歌,觉得很吵。
但他却并没有觉得气氛会冷清或者什么的。
他目视前方道路,余光却注意着旁边的沈婵,实际上她穿着比较厚的羽绒服,一张雪白的脸深深陷在略显臃肿的衣服领口里,还有蓬松的柔顺的头发。
明明他是第一次载着沈婵出去,可井钦皓却觉得,她坐在那个位置非常的合适。
仿佛是积木游戏中的最合适的一块。
冥冥之中上天注定了她就应该在那里。
于是井钦皓想着想着,忍不住微微低了下头,很轻地笑了下。
沈婵正在望着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变换的街景,闻声转过头,空中传来很微弱的摩擦的声音,她小声地问:“你笑什么?”
井钦皓立马秉住了,他不好意思告知真相,只好当做没听见一样继续专注地开他的车。
到达目的地之后,这时正值晚餐饭点儿,那家依山傍水的餐厅人流量不少,里面服务人员正在忙碌而热情地招待着。
但当井钦皓踏进那道门槛之时,沈婵明显感觉到,前来接待的服务人员精神状态都变了。
“井总来了!您……”
井钦皓在对方话刚开个头,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定的包间留了吗?在哪儿?”
对方怔了下,忙笑脸相迎:“当然留了!最近是旺季,我们还协调了几位客人,把您最喜欢的这间留了出来。井总您这边请!”
服务员在前面引路,井钦皓转头看了沈婵一眼,沈婵愣愣抬头看着他,然后只好抬脚跟他走了。
他们来到一间仿日式古风的房间,虽然整个餐厅都是这种风格,但这间明显装潢要更华丽些,重要的是正好临着公园那片湖,窗外正是水光相接,非常漂亮。
他俩坐下后,服务员又拿来菜单,供他俩挑选。
井钦皓给沈婵看菜单,沈婵有选择恐惧症,就刚想说随便。
但那位服务人员在她身上好奇打量的目光又让沈婵敏锐地感到不适,似乎她身上蕴藏着很大价值一般。
但她也清晰知道,这不过是井钦皓赋予她的价值罢了。
于是沈婵浑身更加拘束了。
而井钦皓似乎察觉了她的反应,他看了她几眼,自己很随意地点了菜,然后挑了个同她挨着的座位,一起临着坐下。
沈婵来之前也没想到会这么尴尬。
仿佛随着时间的流淌,她越来越感受到,她和井钦皓之间本该没有的那道隔阂,开始从零到有地迅速产生,甚至逐渐加重。
她仔细想了会儿,把这归纳为是,实际上她之前遇见的井钦皓,都是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的井钦皓,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面前、大众面前的井钦皓,会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今天这遭叫她毫无防备。
菜品上得很快,是日式特有的冷食,刺身,海鲜,还有精致的烤串。
沈婵依稀记得,在她小时候,她的妈妈很喜欢吃这个。
于是她就不太喜欢了。
中间餐厅经理又来了一次,来给他们带了瓶好酒,说祝他们用餐愉快。
但沈婵见对方过分热情的样子,甚至怀疑这位经理恨不得直接开瓶来和井钦皓碰个杯。
好不容易送走了对方,但沈婵感到更加不自在了。
她想努力寻找回和井钦皓刚见面时的那种状态,可是她发现她找不到了。
沈婵只好垂着头,盯着漂亮的餐盘,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筷子。
大概是她表现得太兴致缺缺,井钦皓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在沉默很久之后,忍不住出声道:“你怎么了?”
沈婵愣了下,抬起头,说:“没有。我在吃饭。”
“就是有。”井钦皓皱起眉头。
“我感觉你现在和他们有点儿像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发作,有些蛮横不讲理地、又有些任性地说道。
像什么?和谁?
沈婵隐约感觉到他像表达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戳破这层窗户纸。
沈婵瞧他有些生气,但她完全难以应付这种事情,她很无措,看了看四周,只好说:“先吃饭吧。”
她硬着头皮递给井钦皓一个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烤串,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尝过,味道还不错:“这个好吃。”
井钦皓睁着眼睛看着她,目光都没瞧地将烤串机械地填进嘴里,干巴巴地嚼了两下。
然后,他突然皱起了眉头,非常不适地就要吐出来。
因为他不喜欢吃动物内脏,事实上他这辈子都没吃过一口内脏,那股子腥味儿冲得他只想呕吐。
沈婵见状,下意识转头问他:“难道不好吃吗?”
井钦皓闻言怔了下,似是见沈婵十分期待地来问他,就不忍违背她的期待一样,口中一顿,然后就又要反着往下咽。
这一操作把沈婵都弄得惊了。
她明显看出来井钦皓并不喜欢吃那东西,慌乱地朝他伸出手,下意识想阻止:“你……”
他俩本来就坐在一起,慌乱中又离得比较近,沈婵的手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
稍稍蜻蜓点水轻掠一般地划过,两个人皆是一愣。
然后,在沈婵连忙就要缩回的时候,井钦皓这次反应更快,猛然抬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于是沈婵一动都不敢动了。
沈婵觉得有些魔幻,他俩之前一起逛了无数次T大校园,并肩一起走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手轻微触碰了很多次,井钦皓都没什么反应,一度让沈婵悲观地认为或许井钦皓一辈子都不愿意和她关系继续发展下去。
但在今天他们几乎都要发生难以调解的矛盾了,井钦皓头一次死死握住了她。
仿佛是怕她要离开一样。
第23章
事情的后来有些戏剧,是以井钦皓实在忍不住了、撒开手冲去洗手间剧烈呕吐作为结束。
他趴在洗手台前表情痛苦地疯狂漱口,后来又让服务人员送来了瓶漱口水,冲了无数次,依旧觉得嘴巴里有味道。
沈婵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等他终于告一段落,非常贴心地上前递纸,小声说:“你还好吧?”
井钦皓见她来了,下意识用手掩住口,似乎是怕熏着她一样。
这场面让沈婵心里暗暗感到有些好笑。
讲道理,以这家餐厅的大厨水平,大差不差都是符合大众口味的,不至于把食物处理得那么腥。
于是这样,她就真的不明白,这人既然反应这么大,刚才是怎么有勇气还反着往下咽的。
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
沈婵垂下眸,一副认错状:“对不起啊。”
闻言,井钦皓看向她,遮着嘴幅度很有限制地摇摇头,蹙眉含糊道:“你道歉什么。和你又没关系。”
“毕竟是我给你吃的。”
沈婵声音又低了些,歉意道,“我不知道你讨厌那个东西,所以,对不起……”
大概是她这姿态太过真诚了,顿时让井钦皓浑身拘谨了起来。
他定定看着她,下意识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朝她伸去,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发,但到半道又倏地定住了。
半晌,他讪讪缩回,轻咳了声。
但终归气氛轻松下来了许多。
沈婵用余光看着井钦皓的身影,也自在了许多,似乎井钦皓距离她没那么远了,还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人。
这叫她心情明朗了不少。
沈婵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把清口糖,是刚才去外面拿的。
她试探地朝前递了递:“要不你吃点儿这个?”
井钦皓见状,不知为何,手缓慢放下,身体都站直了些。
像一个幼儿园乖乖等着领取老师奖励的小朋友。
他垂眼看着她掌心躺着的糖块,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好。”
井钦皓指节很修长漂亮,指甲也修剪得整齐,没有像聂山岚那样佩戴任何戒指之类的配饰、或者在手腕手背刺个纹身什么的,干干净净。
取糖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沈婵手掌心,轻微掠过,叫她忍不住缩了下。
不过好在幅度够小,且及时克制住了,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井钦皓低下头,很缓慢而仔细地剥开塑料糖纸,将其中内容物放进自己口中。
然后他静止了几秒,像是在细细品尝,但按道理这糖也犯不上叫他品尝,那么他应该是思考着什么。
继而忽地抬眼,很突兀地说:“其实我刚才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他静静直视沈婵,看向她的眼睛,“如果我们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吃饭的话,我想我可以再说服自己,挑战一下尝尝看。”
尽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可沈婵还是未能适应他这跳脱的脑回路。
但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太认真了,以至于让沈婵一时间都没分清楚,他是在为下次约会找借口创造条件,还是真的想挑战一下自己。
沈婵:“……”
要不还是别挑战了。
最后沈婵当然还是应下了。
她脚底虚飘地走出这家餐厅的时候,都觉得今天十分迷幻,宛如坐过山车一样,一波三折的。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冬季的冷风又渐起。
在沈婵刚要出去,门口迎宾人员都正要笑容满面地对他们欢迎下次光临了,井钦皓忽地想起什么,在旋转门前及时拦住了她。
井钦皓把她拉到一旁,让她在隔壁一间休息室的沙发坐下,没多说什么,就让她等会儿,然后他自己风风火火冲出餐厅大门了。
沈婵十分不明,不懂对方要做什么。
但同时,在这种未知的等待中,她的心又不禁隐隐雀跃起来。
井钦皓究竟瞒着她一些什么事情?虽然她左想右想,按照这个人的一贯作风,她也想不出他能设计出什么惊喜,或者搞不好成了惊吓。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餐厅大门口外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婵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就算是去把车开过来,五六分钟足矣,也用不了近二十分。
她甚至都预备着能在对方手中看到一大捧鲜花之类的。
但谁知道,重新回来的井钦皓两手空空,走时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沈婵愣了下,然后心里赶紧唾弃自己刚才的这种期待,毕竟只是她个人的脑补,总不至于因为脑补情况未达成而感到失望。
井钦皓大步过来走到她面前,没多说话,非常直接地帮她把外衣穿好,帽子戴好,拉链拉到下巴下,领口捂得紧紧的。
然后上下看了看,似是还有些担心,便脱下自己的大衣又在她外面加了一层,直接将沈婵裹成了个粽子。
沈婵都懵了,觉得自己这造型太过夸张了,井钦皓身高比她高很多,所以他的外衣也很大,套在她身上基本都快到脚踝快拖地了,几乎都行动不便。
况且,对方没了大衣就只剩了短袖,看上去挺冷的,大冬天她不好穿他的衣服。
可还没等她说话,井钦皓已经带着她朝外走了,根本没给她反应时间。
门口站得笔挺的迎宾人员满面微笑地帮他们开了门。
室内暖气给得足,门外门内简直是两个世界。
刚出去时,外头凉飕飕的冷空气还是温度较低的,但由于沈婵被裹得太严实了,除了脸上吹拂了些冷气之外,其他部位几乎没感觉。
井钦皓的车就停在门口仅仅五六步的距离。
他步子很快,绕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让沈婵坐进去后,赶紧关上门,然后他自己也上了驾驶位。
而沈婵在刚一坐好后,感受到车里过分高的温度后,她就瞬间明白了刚才的二十分钟井钦皓究竟去做什么了。
——这人刚才确实是去把车从停车场开到餐厅正门口了。
但开车只需要五分钟,而剩下的时间,他用来打开了车子的空调,专门等车里温度全面升高后,才开去接沈婵。
沈婵愣怔怔地看着车内出风口,口中喃喃地问:“你,你刚才是去开空调提前预热了吗……”
井钦皓发动车子,正顺着道路同其他就餐完毕离开的车子一起往出口并去,趁着前方堵车,他转头看向她的脸,问:“你冷吗?”
此刻他俩一个裹得像北极熊、一个穿短袖,却是穿短袖的来问冷不冷。
这画面着实有些滑稽。
而沈婵却猛然间想起来,今天井钦皓去学校接她时,她刚上车,对方也是很着重强调地问她,冷不冷?
当时沈婵觉得对方有些奇怪,而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
虽然这个想法可能不太对,可她依稀感觉,这是因为上次井钦皓背她去校医院,结果好心办坏事,致使她感冒变发烧病情更加严重的那次,给井钦皓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所以井钦皓开始特别关注她的保暖情况。
沈婵怔怔转头看向他。
而井钦皓趁着前面车流被堵在交费升降杆前头,他侧过头,对上沈婵望来的极为复杂的视线。
两两对视间,不知怎地,他似乎是想起了吃饭时候的事情,也似是沈婵眼里的情绪感染了他,他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缓缓向她腿边探去,握住了她的手。
对方掌心的汩汩热量传来,沈婵指尖蓦地一颤,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和吃饭时惊慌牵住、又匆匆松开的那次不同,这一次,沈婵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比她宽大许多的骨节,皮肤略粗糙,但手掌非常有力。
于是她整只手连同手指每一根神经都是僵的,一动不敢动。
对方握了几秒,侧头再次抬起眼,肯定地说:“……是暖的。”
井钦皓神情认真地看向她,眉眼挺阔,瞳色很黑,终于放心地得出了这一结论。
于是沈婵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半晌后,毫无征兆地,眼圈蓦然一红,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
那天后面的事情沈婵都有些记不清了。
当时她脑子过于混乱,只记得井钦皓好像受到了惊吓,连忙将车子停靠了路边一个安全的位置,就身子探来副驾驶这边,慌忙查探她情况。
井钦皓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惹得沈婵伤心了,一度以为自己再次无意间办了坏事,十分慌张无措。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小心地给她擦眼泪。
沈婵为自己的情绪失控而感到非常丢人。
可她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不是伤心,而是因为,她从长大以来,就几乎没有收到过来自别人的好意。
当年刚升入大学时,因着郭盈盈在入学第一天分给了她家乡特产,沈婵就受宠若惊了很久,于是在之后的大学生活中她就忍不住跟在郭盈盈身后,渐渐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然而目前,她发现井钦皓竟然会因为她生病那一件小事,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她觉得自己生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每年冬天都会感冒发烧,但今年冬天,这件事却叫井钦皓记在心里这么久。
于是沈婵就忍不住哭了。
其实她没想哭的,她明明认为这是一件值得欢喜和感动的正面事情,她明明认为自己在这天获得了世间最好的一切,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
正如事隔很久很久之后,在这个意外停电的夜晚,沈婵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和井钦皓解释,其实,她不讨厌他的亲密,不讨厌他的怀抱,不讨厌他的亲吻……
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沈婵抱着双膝坐在床上,隔着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对方慌张而小心翼翼为她拭泪的样子,险些都叫她看成了当年那个他们第一次出去约会吃饭、在车里握住她的手感知温度却把她惹哭、又小心而万分珍惜地给他擦眼泪、笨拙地叫她别哭的井钦皓了。
作者有话说:
蟹蟹啵啵!~
第24章
夜色越来越浓了,随着时间推移,深秋的夜间温度逐渐降低。
连楼下辅导孩子功课的愤怒母亲都停止了她的咆哮,卧室里陷入宛如一潭深水的无声静谧,只余窗外枝叶沙沙摇晃。
井钦皓早已给自己穿好了衣服,显得规矩严肃了许多。
然后,他见沈婵披着睡袍坐在那儿,房间内窗户紧闭温度不低,但他看了沈婵许多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床上半跪起身,拿起被子,从她肩头披下,绕了个圈,将她严严实实包在了里面,似是怕她着凉。
他动作笨拙而僵硬,沈婵明明是在哭着,见此却又有些想笑。
最后抿了抿唇,哑着嗓子轻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在吵架啊……”
井钦皓抬起眼,眼眸黑漆漆的,他动了动嘴唇:“我知道。”
“但你能不能别哭。”顿了顿,他继续说,“看见你哭,我心里特别难受。”
他视线不自在地挪到一边,落到褶皱的被角上,又抬手摸摸自己胸口,像是在认真感受,“……就像是被刀捅了一样。”
于是沈婵怔怔看着他,眼泪终于止住了。
她的睫毛还挂着亮晶晶的水意,呼吸仍有些微颤,但对方这句话让她感到十分难受。
过了很久,她才鼻音很重地出声:“那天晚上,你说的话,也让我感觉像被刀捅了一样……”
井钦皓转目看向她,没有说话。
虽然沈婵没有指明哪天晚上,但他们都非常默契地知晓,是分手那晚。
沈婵有些滑稽地深陷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她感到有些憋闷,就替自己松动了松动。
她侧头望着窗外树影,若有所思地轻轻说道,却转了个话题:“今天邀我去赴约的那个男人,你可能没见过,他是我的堂哥。”
井钦皓倏地看向她,有些紧张。
于是沈婵又有些想笑:“你不用紧张。”她抿抿唇补充道,“我和他基本没有联系,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和陌生人差不多。”
她说着,同时又觉得这样被被子裹着很温暖,便准备坐在这里面了,继续徐徐说道:“他没比我大两岁,在我爸那边亲戚里,我俩属于这一辈中年纪差距最小的,所以大家就难免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
“我从小就比他学习成绩好,课外很多比赛我也拿了奖,但他一直成绩倒数,也踏实不下来学习其他东西,所以他就特别讨厌我。”
“但就这样,我们家几乎所有人依旧更喜欢他。”
“我奶奶会偷偷塞更多的压岁钱给他,会给他留好吃的,却连正眼都懒得看我。我爷爷前几年去世,收拾他遗物时翻出了厚厚一叠亲手写给他孙子结婚时用的喜联和喜柬,但跟我半点儿关系的东西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男生,而我是女生。”
大概是想到自己过去的话,井钦皓眼神猛地一颤,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而沈婵还在继续:“还有我的那些叔叔婶婶们……”
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都十分平静,但讲到这里,也慢慢深吸了口气,“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有位叔叔从国外带回来了一种特别贵又特别好吃的巧克力,由于家里小孩儿太多,每个孩子只分到了一块。”
“那天,我那位堂哥的巧克力掉到地上了,他的妈妈、也就是我婶婶,叫我把自己的巧克力给他。我给了。但是我还是特别想吃那种巧克力,于是我就拉住我妈妈的衣角,仰头问她,我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吃得到?”
“然后我的婶婶就笑了。她手指着我笑我,说瞧我这馋嘴的样子,这辈子也就这个出息了。”
沈婵停顿了几瞬,“我妈妈在那些年是个用钱导向特别明确的人,她把自己能掌握的所有金钱和资源都用在培养我身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但那一次,她大费周折,用了一大笔钱,托人很麻烦地从国外买回来两大箱子那种昂贵的巧克力,天天给我吃,做饭时都让保姆把巧克力加到面包中放到粥里。从那以后,我见到巧克力就想吐,长大后再没吃过巧克力。”
井钦皓眼里显露出明显疼痛的颜色,他手指微颤地想去握住沈婵的手。
但说到这里,沈婵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静静看向井钦皓:“其实,今天我堂哥说我那些话,对现在的我而言,半个字都伤害不到我。因为我不在乎他们。”
“但我在乎你。我在乎的是,那晚你说,我一个女人,去那种男人扎堆的公司做什么……我在乎你,我希望你不要和他们一样,可是你却说了那些话。”
“所以你那些话,就是像在用刀捅我,很疼。”
井钦皓嘴唇倏地颤了下,脸色都苍白几分,虽然在黑夜中看不太出来。
沈婵缓慢眨了下眼睫,她剔透的眼眸中仿佛还泛着层水光,静静地阐述:“我不喜欢被人说,我是女生就如何如何。”
“其实我当年高考分数考得很高,全校专业都可以任我挑选,我可以去学经济金融,可以学艺术,可以学人文社科,可以学很多在社会评价中所谓适合女生的学科……但我没有。”
“我最后学了工科,本科是工科,博士转了个方向,依旧是。学这个的女生确实很少,班里几十个人,就两三个女生。”
“但我喜欢。”
“后来,我在学校遇见的心理老师告诉我,我这叫‘自证情结’——我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会拼命想证明,我可以有。”
“这大概是一种病吧,可是,我也没办法了。我需要这种自证。或许我这一生,会一辈子都活在这种自证之中。”
“所以,”沈婵缓缓转向坐在她对面的井钦皓,“你能理解吗,我真的很不喜欢,你那样说我。”
井钦皓愣了很久很久,低下头,缓缓抬手,有些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颤抖地说:“对,对不起……”
“沈婵,我真的,对不起。”
井钦皓此刻感到异常绝望。
他今晚是想来求和的,他甚至希望着今晚能和沈婵一起睡一个很美好的觉,但是他搞砸了,他成功地把沈婵惹哭了。
并且沈婵口中说出的话,让他终于知道了沈婵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他深深伤害到了她。
可他后悔了,他宁愿自己听到得晚一些,或者永远都不要听到,因为这像直接给他判了无期徒刑,每一个字都像在宣布着,他没机会了。
然而覆水难收,所以井钦皓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井钦皓恍恍看着他俩之间很短的一截儿被褥的距离,却像隔了宽阔的银河,半晌,他恍恍地开口:“可是沈婵,能不能不要和我分手。”
他知道没希望了,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像是步行于天寒地冻即将面对死神的旅人,点燃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根火柴。
“我喜欢你。我不想分手。”他固执又悲伤地说。
却听上去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他喃喃道,“我以后不那样说了。我可以改,好不好?我可以改……”
于是沈婵愣怔地看着他,胸中又泛出阵阵心酸。
她现在真的迷茫了,像陷入看不到边的铺天盖地的大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改。可是,你要怎么改呢……”
她低下头,同样低喃道,“我想和你分手,是因为,我不愿自己变得不像我自己。”
“可是,因为我而想要改变的井钦皓,还是真正的井钦皓吗?”
闻言,对方迷茫地抬起眼,似是沈婵说得太绕,他没有听懂。
他漆黑的眸子里在夜色中泛着一片倔强的执着与天真,让沈婵忍不住心软,有种想凑上前轻轻亲吻他的冲动。
她想,井钦皓可能永远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可正是因为太喜欢,她最终没有选择遵从那股冲动。
第25章
沈婵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场景。
自上次她和井钦皓第一次出去吃饭的经历之后,随后,沈婵没有一定要井钦皓挑战那个什么内脏烤串,但她同意和他再一次一起吃饭了。
事实上,他们后来开始很频繁地约饭,且达成了沈婵带他去吃T大餐厅的目标。
饭点时T大校园里各个餐厅人都非常多,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沈婵观望了形势,只好带他去稍微松快些的清芬负一楼吃快餐。
他们点了份双人汉堡套餐,井钦皓坐下吃了第一口后就开始皱眉头。
沈婵猜测他想吐槽排队不那么拥挤的果然难吃,但他还是忍了忍,把所有食物都吞了下去。
沈婵坐在他对面,瞧着他皱着脸往下强咽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想笑,感觉他很可爱。
虽然井钦皓这辈子可能都没被人拿“可爱”这个词形容过。
除了吃饭之外,井钦皓也开始经常在各种出人意料的时间、以各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沈婵实验楼。
有次,井钦皓很突然地给沈婵发消息,说自己电脑没电了,而他就在她实验室楼下,然后礼貌询问可不可以去他们实验室充电?
瞧见消息后沈婵吓了一跳,从三楼窗口探头朝下看去,发现对方果然在楼下很安静地站着,手间夹着个电脑包。
在沈婵探头后,仿佛很心有灵犀地也抬头望来。
沈婵心里突地一跳,连忙把他接了上来。
这天是周日下午,在他们实验室日常规章制度中,周日是休息日,所以实验室里基本没有人。
沈婵放低存在感,偷偷把井钦皓接进来了实验室,让他坐在她的工位上,还给他找了个充电器。
井钦皓一本正经地把电冲上了。
而在沈婵继续放轻动作要走开时,却被井钦皓一把拉住了。
他稍微抬头看她,问:“你去哪儿?”
沈婵被他这样光明正大拉着手,脸有些热,眼神不自在瞥到旁边:“你坐我这里,我去我师弟那里坐。”
说着就要继续离开,而井钦皓却固执地拉着她不放。
沈婵奇怪地挣了挣,但对方坚持看着她,又看了眼她的工位,思考两瞬后说:“这里可以坐得下两个人。”
沈婵:“……”
沈婵向来拗不过他的坚持。
再接下来,沈婵算是发现了,自上次之后,只要他们见面,无论去哪儿在干什么,井钦皓就喜欢牵着沈婵的手。
此刻两个人以极近的距离并排坐在并不算宽敞的实验室工位前,井钦皓一手在桌下牵着她,另一手敲电脑。
沈婵坚持了会儿,甚是犹豫地看向他。
注意到她目光后,井钦皓侧过头对她表示:“我可以正常办公的。”
沈婵很是为难:“……我不可以。”
井钦皓在她面上看了几瞬,似有些不甘心地讪讪松手了。
有时候井钦皓需要线上开会,沈婵就帮他在隔壁预约一个小会议室,让他去里面说话去。
井钦皓起初耍赖一样,要求沈婵跟她一起过去,仿佛他们真的要成为一对连体婴,走哪儿跟哪儿。
沈婵没办法,在没有要紧事情的情况下,就搬着电脑同他一起去了。
井钦皓开会的同时,她就在旁边写论文。
然后沈婵便观察到,井钦皓开会的时候往往会脾气不好,或者可以说有些暴躁,与会高管往往都战战兢兢的。
这惹得沈婵频频小幅度朝他看去。
等井钦皓散会后,沈婵忍不住问他是发生什么难以处理的事了吗。
毕竟管理偌大集团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最近他们遇到棘手的事情要处理,那她就得赶井钦皓走了,不能在她这里浪费时间。
而井钦皓顿时收起表情,看向她,说:“没什么大的事情。”
沈婵被他这状态转化之快都有些惊讶到了,这人退出线上会议室、侧身同她说话时,完全没有刚才冰冷冷聆听汇报、再冷冰冰下达命令的样子,他仿佛全然卸下了所有壳子,此刻神态有些疲惫地坐在这里,只是一个刚开完组会的大学生。
许是见她愣住,井钦皓捏捏眉心,说:“真没事。我只是不喜欢做这些罢了。”
沈婵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不喜欢?”
井钦皓抬起头,侧头看她几瞬,然后忽然缓慢地朝她倾身靠近,伸手再次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他认真看着她,声音又低了些:“做这些我的价值观不认同的事情,像在每日消耗我,我当然不喜欢……”
沈婵微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说做偌大集团的董事而不喜欢的。
他们也偶尔会去图书馆,井钦皓照例借他那位倒霉表弟的学生卡,偷渡进去。
有一晚,从李文正图书馆出来,沿着大路往回走。
现在已经是闭馆时间了,沈婵觉得他最近来学校找她过于频繁了,感觉他回到家可能都得凌晨,正想问他回去会不会太晚。
却见井钦皓转着头在望着什么。
这人看了好几眼,口中对沈婵说:“那边黑漆漆的,为什么还好多人影。”
他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沈婵打眼一瞟,然后脸不禁红了。
井钦皓问的地方是情人坡,顾名思义,当然是情侣们晚上约会圣地。
然而面对井钦皓十分认真的询问,沈婵一时间不好意思解释出来。
她脚步都不自觉加快了,希望赶紧走完这段路,语焉不详道:“……可能是有什么社团活动吧。”
然后,井钦皓似乎竟然还真的信了。
提到社团活动,他想到什么,有些兴奋地说:“晚餐我们路过那条大路,叫什么来着……”沈婵:“学堂路。”井钦皓:“对,学堂路旁有展板说,过几天在你们操场有跨年晚会,有乐队表演。”
他低头看她,“沈婵,要一起跨年吗。”
沈婵微仰着头,愣愣看着他。
她觉得对方这话听上去是询问,却是个肯定句。况且,她注视着对方漆黑的深邃眼眸,宛如被蛊惑了一般,也叫她无法拒绝这一邀请。
而在她答应下来之后连着几天,她的心情都是紧张而又雀跃的。
因为她往年从没有人和她一起跨年。毕竟是国人,她总觉得春节对她的意义更大些,元旦对她而言用来区分一年更替的界限可能并没有那么明显。
以前上中小学时,元旦通常连假都不放,而到了大学,倒是会放假,但沈婵已经习惯了,就干脆钻进实验室度过。
但今年似乎意义都不一样了,今年多了一个人,陪她一起跨年。
不知不觉到了这天,这晚果然沈婵要处理一项实验结果,井钦皓陪她在实验室搞到十点多快十一点。于是,等他俩来到紫操,已经很晚了。
只见操场北边搭了个不大不小的舞台,上面乐队在热火朝天地演奏着,台下无数年轻的躯体随之狂欢。
沈婵远远望去,主唱是位样貌非常吸引人眼球的高瘦男生,嗓音也极好。下一首歌,他只随便开了个嗓,就引来无数人手中手机灯光晃动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充满让人忍不住尖叫的魅力。
因着来晚,舞台前面已经乌泱泱大片的人,根本挤不到前面,沈婵他俩只好站在人群后排,远远望着舞台。
这时只听那位主唱咳了下,压着话筒缓缓说了些歌曲之间衔接的话,祝大家节日快乐什么的,然后手中电吉他一拨,毫无预料道:“下面这首,献给我的女朋友。”
台下观众们听了齐齐愣了一下,接着,反弹般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和掌声。
井钦皓不明,沈婵便给他解释:“不知道你有注意过娱乐新闻没,我们学校这位校草很有名的,叫宴迟,他的很多首作品都蛮出圈,学校都帮他整天宣传来着。”
在欢呼中,她顿了顿,“他女朋友也是我们学校一位同学,和他同系的,但前两年参军入伍了。”
井钦皓恍然大悟,但须臾,又有些若有所思。
沈婵继续看向舞台,她这次来非常听取了井钦皓的建议,把自己最后的装备都套上了。可井钦皓还是举得她冷,把自己外套又给她披上。
于是沈婵感觉自己像只南极企鹅,非常行动不便,踮起脚尖试图蹦一蹦看舞台都摇摇晃晃的。
一旁井钦皓注意到她动作:“你看不到吗?”
沈婵正全神贯注在看乐队,口中“啊?”了下。
可谁知,对方看她两眼,然后弯下腰,二话没说,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这一下,视线骤然抬高,下面一览无余,沈婵人都傻了。
她知道井钦皓常年会进行拳击锻炼,身上肌肉发达,身体素质不错。可她没想到不错到这个程度。她感觉对方好像轻轻松松地就把她竖着抱起来了,让她坐在他的手臂上,另一手圈扶着她腰侧。
但糟糕的是,他俩这一举动,引得周围不少同学都注意到这里,频频看来,不少女孩子立刻转身笑闹着埋怨自己男友怎么不能也这样,还引起了一小阵骚动。
沈婵感觉耳后烫得发慌,连忙叫井钦皓快把她放下来。
井钦皓不明所以,但依旧按言照做了,将她放下后还很无辜地问她,难道不喜欢吗。
沈婵拼命垂着脑袋不敢看人,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刚才社恐因子彻底犯了,她现在只求千万不要有人趁刚才那十几秒的一番亮相拍下来发朋友圈了。
与此同时,井钦皓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突然说:“对不起啊。”
沈婵闻言愣了愣。
井钦皓有些沮丧,又有些苦恼:“我是不是又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他瞧上去很是无措,“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是真的以为你想将自己升高些。”
于是沈婵又怔住了。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做错了一些事情。
但她依旧不懂要如何合理表述,只能干巴巴地摇头:“没有。你不用道歉。”
可她的话显然没有成功劝服对方,井钦皓依旧继续陷入一种自责的状态里。
自责的同时,似乎是他再次被打击到,仿佛准确分析出别人的真实心理和想法,对他来讲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的表情让沈婵感到不好受。沈婵还想再说什么,可这时,周围人群开始高声欢呼起来,众人突然开始一起高喊倒计时——
“十!——九!——八!……”
沈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就要到跨年的时刻了。
可此时井钦皓还垂着眼眸,整个人被一种丧气的氛围所包裹。
沈婵不禁急了。但是周围噪音太大了,她要想井钦皓听见她的话,就得拼命提高音量来说,沈婵认为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于是她干看着对方,愈发焦急。
“五!——四!——三!……”
大家声音越来越大,气氛愈发被推进最高潮。
而这时,沈婵在缤纷光影下看着井钦皓那张侧脸,不知为何,胸腔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越来越强的冲动。
“二!——一!——”
“新年快乐!!!”
在众人高喊的祝福声中,沈婵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大概是被周围气氛鼓动了,鬼使神差一般,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瞬,她忽然踮起脚拉住对方领口,然后凑上前去,轻轻亲吻了对方的脸颊。
下一秒在极近的距离,她清晰看见井钦皓长而密的睫毛猛地剧烈一颤。
沈婵偷吻后就立刻站回来了,天知道她此刻心脏跳动得有多狂烈,大脑中都感觉炸开了一派眩晕。
舞台上绽放了许多电子烟花,她耳边洋溢的都是欢声笑语。
沈婵这次没有躲,她隐隐感觉这可能属于她的一个机会,她这辈子前二十几年都维持着一个不争不抢的状态,但这一次,她想主动一次……
但在她吻后,井钦皓彻底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沈婵是打算主动,可对方的这个样子,让她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一腔能量在迅速往下降。周围许多情侣干脆在烟花绽放和乐器鸣奏声中拥抱着一起,彼此交换着亲吻。
但沈婵此刻只完成了单向一方。
半晌,井钦皓还是没有动,沈婵感觉自己的能量即将要见底了,她簌簌眨了眼睫,再次鼓起勇气伸手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又是凝固了几秒。
再接下来,周围情侣们的集体接吻仪式都已陆陆续续完成,大家即将要散场,沈婵几乎要急哭了,她小声说:“你……不想做些什么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转身就要跑开。
可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立即拉住。
然后面前有片阴影落下,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气息迅速靠来,迅速拉近,她的唇上落下了炽热而柔软的触感。
井钦皓笨拙慌乱又毫无章法地亲吻了她,两人鼻翼急促的呼吸被迫交织。
沈婵瞳孔猛地紧缩,袖子下手掌慢慢死死抓紧。舞台上未尽的灯光余晖清晰地倒映在她剔透的瞳仁里,跳跃闪耀,仿佛是特意为她举行的落幕礼,灿烂而庄重。
……
沈婵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他们之后接了很多次吻,但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什么,她想她都会记得这次,两个人的初吻。
夜已经很深了,大概是停电让人无法精准察觉时间流逝,今晚经历了太多的事,沈婵感到很困了,她遵从自己生理本能地躺进了被子里。
而井钦皓没有走,没有回到对面他的家,但他也没有再躺到沈婵旁边或是抱住她。
他俯下身,仔仔细细看着沈婵的面容,仿佛连一分一毫都不愿错过。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日清晨,沈婵醒来后,井钦皓已经不在了,她被被子严严实实盖到下巴下面,手脚都是暖和的。
沈婵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愣了会儿,然后起床去洗漱。
按开关时,屋子里电可以正常用,她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查询,发现她账户电费已经被充上了。
沈婵看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手机,开始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数日后,沈婵独自去了A市国际机场。
她不是很擅长面对那种欢送的煽情场面,于是偷偷订的票,没有和任何人说。
她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就出发了,没带太多行李,只携带了重要证件物品,打算其他用品到D国再买。
出行很顺利,沈婵连托运都不用,把小行李箱放在头顶储物隔断里,她就安心坐下等着飞机起飞了。
在等待期间,她没有事情做,工作上她现在处于两头交接的空档状态,也不需要她操心什么。百无聊赖,沈婵就开始刷手机。
她清理推送消息时,意外瞥见了一条娱乐消息,竟然是关于井钦皓的。
其实,自从她看到井钦皓参加那个什么酒会那次之后,沈婵对此类消息都有些心理阴影了。但眼下情景重现,她犹豫几瞬,还是点开了那个推送消息。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非常意外和震惊的内容。
这条娱乐新闻的主体是许多张群聊消息截图,看日期是前段时间的了,最近几天才流露出来。
应该是群聊内部的某个人将聊天记录截下来后、转载到自己的另一个社交平台上了,并激情配文:“看不出来啊,我们井大公子还是个情圣呐!”
自此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娱乐号转载。
沈婵说不清这人对井钦皓的态度是嘲讽抑或是其他什么的,但总归让她非常的不舒服。想必井钦皓也不愿意这样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而这一消息仅仅是让她不舒服,但当看到那些截图具体内容后,沈婵却呆呆地怔住了。
那是她从不知道的事,井钦皓在群里询问,他不明白女朋友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他当时好像是真的很焦急了,因为沈婵记得井钦皓和她提到过,他不喜欢这里面的一些人,不喜欢他们的一些作风,但他那日依旧耐下性子仔细说了自己的境况,并希望可以获得解答和帮助。
他说了很多,甚至过分多了,但群里其他人却并没有给予他帮助。
他说他不喜欢沈婵在公司里,不喜欢她周围的男士怀着某种凝视的态度与她搭讪。
沈婵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此刻絮絮叨叨的、与他往日气质很违和的井钦皓的模样。
这人正在抱怨,说沈婵在读博期间就是如此,她身边围绕了太多的男同学,但那些男生都不是真心喜爱她,他们与她搭讪,是因为他们院系男多女少,从资源占领的角度,他们需要先下手抢夺这一稀缺资源。
他们也并不是唯一喜欢沈婵,如果沈婵拒绝了,他们就会立刻转向院系里下一位女生,是谁无所谓,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单纯拥有一位女朋友。
井钦皓认为自己不一样,他说他选择沈婵,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其他人不可以,不能无所谓,所以只能是她……
他像在告状,又像在趁机标榜自己,沈婵不禁唇边弯了弯。
但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却莫名地忍不住慢慢湿润了。
她低着头,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落在手机屏幕上砸出了朵小水花。
机舱里的位置渐渐坐满了,隔壁有位乘客注意到她这里异常,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偷偷把空乘人员叫了过来,怕沈婵这里出什么意外。
美丽的空姐轻轻碰了碰她胳膊,递来纸巾,担忧地问道:“女士,请问您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飞机将要起飞了,飞行时间长达十个小时,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请告诉我。”
沈婵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当众失态。
她忙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摇摇头:“没有。”
然后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给对方看,“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们了。”
空姐再三确定她没有问题后,这才离开。
飞机不久后起飞了,而沈婵呆呆靠在椅背上,失魂落魄。
她忽然发现,一直以来,她可能忽略掉了一些东西。
原来,井钦皓说她是女生,不想让她去公司,可能就单纯是不想让她和别的男同事在一起的意思,而不是针对她的性别,不是认为她是女生就不能做某些工作。
而井钦皓叫她辞职,也并不是在否认她的工作价值。
他只是不喜欢她生病,她仅仅一次小小的发烧,都能给井钦皓留下很深很深的阴影。
可沈婵在研究院工作强度太大了,每次项目结项,她就要去外地出很多次差,经常通宵达旦地改材料,连一个标点符号都要严密审查。
井钦皓曾经提出可以找人帮助她,沈婵拒绝了,因为这些资料有比较高的保密等级,不能假以他人手。
所以她几乎每一次在阶段性高强度工作后都会生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沈婵对此不太在意。但她却忘了有人会在意。
如果当初能够仔细观察,沈婵会发现,在她每次生病,井钦皓握着她的手在床边照顾她时,他的耐心在一步一步地减少,他开始逐渐变得不开心,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愈发暴躁,开始会与她发生或大或小的摩擦,直到最后同她说出那样的话。
但沈婵当时身体虚弱,并没有注意到。
沈婵脑子里昏昏沉沉想了很多很多。
她忽然觉得井钦皓很可怜,他与这个世界总是无法正常沟通,或许他来自外太空,并不属于这个星球。
而她明知道井钦皓做出的许多事情,可能并不是他心中真正想的那样,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她依旧和其他人一样看待他,依旧因为自己冲动的情绪而误解了他……
近十个小时的飞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D国降落后,沈婵浑浑噩噩下了飞机,浑浑噩噩地提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往外走。
D国温度较低,空气非常湿冷。
沈婵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她呼出口气,在面前结出一朵水雾,又很快散去。
他们公司的海外研究院有人来接机,沈婵在出口处的一众白人黑人中找到了那个亚洲面孔,是这个海外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一位叫刘徐翰的同事。
刘徐翰见到她非常高兴,高高挥着手,一路大步走过来同她握手:“沈博,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把你盼来了!”
对方说着就要帮她拉行李,热情得叫沈婵几乎有点儿招架不住,“听陈院说是你要过来的时候,我当时还以为听错了,心想着陈院怎么可能舍得把你这块宝给让出来!结果到最后竟然真的是你!”
沈婵脸上挂着笑,客气地说着谦虚的话。
机场外应该是有他们公司提前备好接送的车,刘徐翰笑着带她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不过也能看出来陈院对我们项目的重视啊,待会儿回去我得去给陈院说一声,好好感谢感谢组织支持!”
他爽朗地哈哈笑着,气氛被带动得很是融洽,“唉,你都不知道,印度籍那帮专家轴得很,最近都快把我们折腾死了,沈博你这一来,我心里啊可真踏实了一大半。”
沈婵有些不在状态地口中应和着,顺利地同他一起坐上了车。
沈婵初来乍到,又远途跋涉,当然不可能让她直接开始上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的,她拥有几天修整的时间。
她在国内就提前租好了住的地方,有些手续麻烦海外同事帮忙办理了下,住所距离公司海外研究院的地址不算远,步行二十多分钟的距离。
这若是放在A市,甚至可以称得上很近了。
并且他们公司海外研究院是在市中心还算繁华的位置租了栋楼,所以沈婵的公寓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价格并不算便宜。
刘徐翰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就不太好再进门了,于是对方让她好好休息,下周公司见。
两人道别后,沈婵提着小行李箱上楼。
看得出这栋楼确实有些年头,没有配备电梯,楼梯都是木质结构的,好在她在二楼,楼层较低,倒也能够接受。
沈婵看着手机上租赁平台的信息,顺着门牌号找到了她的房子。
然后根据素未谋面的房东留言,翻开门口地毯,在下面找到了两把钥匙,顺利进了门。
房子被打扫得很干净,应该是提前有保洁清理过,木地板和各种古朴的木质家具也透露着一股年代感。
沈婵放下行李箱,挑了个椅子坐下,可算是能歇口气儿。
不过虽然家具齐全,可生活用品还是没有的,沈婵打开手机,打算查查地图看周围有没有购物超市能让她置办些用品。
而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狗叫。
沈婵滑动手机的手指倏地停住,她抬起头,不禁愣了下。
按道理,她不应该在异国他乡对几声狗叫感到熟悉,但沈婵确实第一直觉生出了这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她眨眨眼懵了懵,将信将疑地起身,循声来到靠着楼下马路的窗前,犹豫了一下,正要打开窗户。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于是沈婵收回手,率先去接手机电话。
屏幕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国外号码,沈婵以为是刚才刘徐翰或者D国这边的同事有事找她,便立刻接通了,放在耳边。
她还正纠结了下是说中文还是转换成英文,而对方已经出声了。
“沈婵?”他很低很沉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然后沈婵便彻底怔住了。
这是她完全所没有预料过的声音。
甚至她在飞机上还全程为这道熟悉到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的主人而一路伤怀。
她也不敢期望还能再轻易见到对方。
可是现在,近在耳边却仿佛跨越了千万公里而来的声音,在提醒着她,这不是幻觉,也让她不禁产生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沈婵睫毛猛地一颤,她连忙从桌前跑到那扇窗户边,猛地打开了窗户。
老旧楼房并没有给窗户设护栏,于是沈婵视线全无阻拦地直接望见了楼下路边。
那里站着一个耳边同样举着手机的高阔挺拔的男人,手中牵着一只雪白雪白的正吐着舌头兴奋叫着的大狗。
他穿着蛮符合这个城市气质的挺阔纯黑大衣,戴着一只黑色口罩,他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刘海稍许压下,但遮不住深邃望来的墨色眼眸。
与尚未倒过来时差、疲惫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沈婵不同,对方神采奕奕的,仿佛提前几天到达,已经适应熟悉了这座城市。
手机听筒里不再说话,沈婵的世界仿若被消了音,她此刻只能看见楼下那人,对方也在仰起头来深深地静静地看着她,宛如他们第一次在咖啡店前见到的那样。
沈婵趴在二楼木窗边愣愣往下望,她的上半身极力往前倾,而看着看着,她的眼前忽然就氤氲了,鼻头也有些发酸。
继而手机一时间没拿稳,擦着她的手指就脱了掌,呈直线从二楼往下坠去。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泥萌应该能感觉出来叭,快完结辣开始收尾辣~
第27章
手机直线掉落在地的位置距离井钦皓还有几米远,再者井钦皓一直在专注地看着沈婵,并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沈婵目光下移,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机还在地面上弹了一下,细小的零件碎壳弹崩开去,屏幕四分五裂。
沈婵傻眼了。
目前唯一庆幸的是此刻街道上行人稀少,没有高空坠物砸到人。
她收回探出的身子,就要下楼,而显然井钦皓动作更快些。沈婵在门口刚换好衣服和鞋子,楼道里就传来两步并作一步噔噔上楼的动静,接着,井钦皓就牵着狗出现在门口了。
他手中拿着破碎到完全不能用的手机,正要下意识进门,却突然在门槛那处停住了。
他看着沈婵,拘谨了下,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却谁知他话都没说完,手中牵着的萨摩耶一瞧见沈婵,激动得嗷呜一声,一个俯冲,把他这个主人反倒带得趔趄着直接跨进门内了。
井钦皓不得不松开牵绳的手,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
沈婵看着这场景,忍不住轻轻笑了下,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太好后,又立刻收起,抿着唇微微颔首道:“进来吧。”
虽然这话可能也已经说晚了。
井钦皓瞧上去明显轻松了些,他看着沈婵的唇边,慢慢地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而萨摩耶此刻已冲到沈婵的跟前,整只大白狗高兴得围着她脚边团团转,一边嗷呜嗷呜地来回蹭她,一边冲她疯狂摇尾巴。
沈婵忙蹲下身,满怀歉意地摸着扭扭的头。
扭扭是井钦皓邻居家狗妈妈下的崽子,他是最小的一只,生下来就体弱,本来主人都打算放弃了,但沈婵恰巧遇见,把他接到了自己家。
当时扭扭送过来时不到两个月,生了很多次病,都是沈婵悉心照顾,才慢慢成长起来。
眼下井钦皓还站在这里,有些话沈婵不好张口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扭扭道:对不起啊,不是故意这么长时间不去看你的。
而扭扭似乎能感应到她的这股情绪,顺势躺倒在地露出肚皮,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似是十分委屈,又像在安慰她,顺带给她个机会叫她来撸自己。
于是沈婵便成功被他这副耍赖的模样给逗笑了。
井钦皓怔怔看着沈婵,看着她同扭扭的互动,默默看了会儿,然后说:“果然他和你更亲……”
而几乎同一时刻,沈婵也出了声:“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话音未落,两个人皆愣了一下,又默契地抬头看向对方。
对视两瞬,沈婵感到脸侧有些燥热,不自在地咳了声,也顾不得井钦皓什么反应了,缓缓将视线挪开。
沈婵继续低头和扭扭玩着,只是这次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这得感谢扭扭,还能打个幌子,让家里热闹些,不然现在她和井钦皓之间怕是得寂静成一潭死水了,那多尴尬。
但同时,她心中又有千头万绪,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井钦皓,比如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国内公司那么一大摊子事都不用管了吗……
却又害怕问出口。
井钦皓转头看看她家四周,确实除了家具齐全之外,生活用品那是要什么没什么。
他率先开口打破寂静:“你需要购置东西吗?”
未等沈婵回答,他竟然是转身就要出门的样子,“我去给你买吧。”
沈婵愣了下,连忙起身,喊住了他:“不用,我自己去。”
井钦皓驻足回头:“你刚下飞机,一路劳顿,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沈婵:“没关系,我睡了一路,不是很累。”
实际上根本半分钟都没有睡着,哪怕很疲惫,可她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关于井钦皓的事情。
她加了句,“正好我也要顺便挑个新手机。”
井钦皓看着她看了会儿,同意了。
继而他面上瞧上去隐隐有些高兴,“那好,我和你一起去购物,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很大的商场。”
沈婵默默心里吐槽,她刚才的话并不是要带上他的意思,但这人自动就默认成他俩一起去了。
当然,她对着井钦皓兴奋的样子,很好心地没有说出口。
她重新开始换衣服准备收拾出门,在此期间,瞧着井钦皓一派悠闲仿若是专门来度假的样子,她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程的?”
这话一出口,井钦皓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干脆蹲下身去摸了两把在地上耍赖不起来的狗狗,顾左右而言他:“要把扭扭带上吗?”
沈婵盯着他的侧脸,盯了两瞬,颇为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
接着看向扭扭,她本来觉得带狗狗去公共场合不太方便,但低头看对方哼唧哼唧地过来缠她,仿佛是在说不要把他一只狗丢在陌生的屋子里。
沈婵终究心软:“带上吧。”
到时候不能进商场的话,可以他俩其中一个人进去购物,另一人在外面陪着狗狗。
于是,两个人就牵着一条漂亮的大白犬出门了。
沿着古旧的楼梯出了楼,外面有些刺目的日光洒来,沈婵手搭在眉梢上朝路的两边望了望,侧头问井钦皓往哪边走?
井钦皓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对她晃了晃:“我们开车去吧。”
沈婵定了瞬,看来她所理解的“附近”和井钦皓脑子里的“附近”不是一个概念。同时开始怀疑这人究竟提前来了多少天。
察觉到沈婵看着他,井钦皓轻咳了声,目视前方解释道:“借朋友的。”
沈婵有些不信,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他们沿着这条路拐了个弯,不远处就是几个公共停车位,井钦皓率先上前打开后排车门,回头冲扭扭一招手:“上来。”
萨摩耶非常听话,与他配合完美地嗖地一下就蹿跳上去了,然后迅速转身在皮质座位上蹲坐好,又对着他俩呼呼吐着舌头,旺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促他俩也赶紧上车。
井钦皓这次开的是一辆非常高大的越野车,黑漆漆的大家伙,改装得跟装甲机似的。
车的底盘很高,沈婵微微仰头看着副驾车座,自认为没有扭扭那么身手敏捷,预感自己爬上去可能都有些费劲。
正心里犯愁,然后她听见井钦皓很轻地笑了下,笑得她原地尴尬了一瞬间。
而紧接着,井钦皓来到她身后,沈婵感到腰间一紧,下一瞬身体腾空,她微微吓了一跳,她竟然被对方掐着腰给举上了车座。
“……”这让她更尴尬了。
第28章
“你……”
沈婵就这样被稳稳放在座椅上,她浑身局促地转头去看井钦皓,正想说什么,对方却替她关上了门,然后他自己绕到驾驶座位那边。
井钦皓扒着车门迈着长腿很轻松地坐上来,边扭动钥匙开始启动,边说:“我本来想让你看看我亲手装改完这车的效果,但既然你不方便,那我下次就不开这辆了。”
他隐隐炫耀的样子,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还在青春期的大男孩,拿自己认为炫酷拉风的东西,兴奋地给心爱的女孩看。
沈婵有些被他周身的气氛所感染,愣愣看着他的侧脸。
但停顿两秒,她忽地想起什么,问:“车子不是你借朋友的吗?”
“……”于是井钦皓唇边笑意凝固,眨了下眼睛,接下来就不说话了。
他别过头去,直接装作没听见,开始专心地开车。
D国首都的人口密度比A市的要小太多了,一路上随处可见历史建筑,是座科技感与历史厚重感结合的城市。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沈婵注意到许多雕像前台阶上放着鲜花。
道路干净宽敞,尤其随着车子行驶时间的增加,街上更加冷清。
井钦皓竟是眼瞅着把她往市郊带。
沈婵看向他,这人理直气壮解释道:“我们这次要采购次大的,小超市买着不痛快。”
沈婵无奈接受,然后望了望车窗外,问:“天黑前能赶回来吗?”
井钦皓:“这当然,我们还得回来做晚餐呢。”
这话说得沈婵心里轻轻一跳。
她神情不定地坐在那儿,对眼前场景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在国内时,她和井钦皓两个人都很忙碌,工作上的事情繁多,但他们每月都会尽量挑出来个空档一起出去玩一圈,时间实在少无法远行的话就去A市周边,通常会开车带着扭扭一起去,当时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也从未曾想在距离A市这么远的D国,还能再次拥有这样的经历。
车厢里安安静静,又十分温暖,继续行驶了一段时间,沈婵望见了大型超市高高竖起的那块巨大牌子,看样子是到达目的地了。
她正准备和井钦皓讨论一下谁留在车里照顾扭扭的问题,按道理她本意是井钦皓留下,她自己去购物。而这时井钦皓在停车场停好车后,就招呼她道:“我来之前查过了,可以带宠物进去的超市,最近的就是这家。”
于是沈婵不禁愣了下,嘴边的说辞全部没了用处。
反倒是井钦皓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她想说什么。
沈婵憋了半天,感觉既然可以带扭扭,她就没必要矫情到还要关于这个问题争论一番。只好垂眸道:“……没有。”
井钦皓瞧着她笑了:“你仿佛满脸不甘心、觉得我骗了你的样子。”
沈婵心道可不就是骗了她么。
正在这时,井钦皓忽然倾身靠了过来,这人靠得又快又近,毫无征兆,沈婵本垂着睫毛坐在那儿,此刻微微一惊,她想避开,却无处可避,只好眼睁睁看着对方那张脸越来越大。
而耳侧传来清脆咯嘣一声弹,是安全带弹开了。
井钦皓收回手,又迅速原路撤离,隔着安全距离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侧着头问:“你……还会呼吸吗?”
沈婵:“……”
她脸瞬间开始涨红。
她连忙打开车门,不顾井钦皓呼喊,率先下了车,结果这车的地盘高度实在是略有挑战性,跳下去的时候叫她差点儿崴了脚。
但沈婵很坚强地没有表露出来。
井钦皓紧随她之后,从车后座把急得快疯了的扭扭捞出来,绕过车子跟上了她:“走吧。”
沈婵有苦难言,只能慢吞吞地走着。
走到入口处,发现这家超市关于宠物携带事宜在门口贴了要求告示,但沈婵其实有些看不懂。她在T大学习时,除了英语,第二外语选的是日语,所以她对德语是一窍不通。
心里吐槽这家超市怎么就没有也来张英语告示接轨一下。
本来可以用手机翻译一下,结果她手机也碎了。
井钦皓看出来她的困境,上前两步,大略扫了几眼,主动帮她解释说:“这个是说可以携带宠物,但需要让扭扭坐上专用的宠物推车。”
他左右张望了下,在入口不远处的拐弯一角迅速发现了专属推车,“我去推车,你在这等一下,别乱跑。”
说着他就牵着扭扭大步走开了。
而沈婵怔怔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道刚才井钦皓阅读那告示的速度相当之熟练,她知道井钦皓在国外留学,英文说得同母语一样,但她竟然都不知道这人德语也同样这么好的。
还有,他究竟会几门外语……
井钦皓很快回来了,沈婵见他推车载着又新奇又兴奋的扭扭,像是推了个小孩子过来,这个画面叫她一时间不禁唇边流露出很温暖的笑意。
可下一瞬,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联想到什么场景后,沈婵的心里又仿佛瞬间触电了般,心脉汩汩跳动着,令她无比悸动。
沈婵忙猛地挪开目光来。
超市里的人也不算多,货架上琳琅满目,商品全部换上了外文名字。沈婵根据自己购物清单,开始挑选。可很快,她又遇到了一些困难。
她站在货架前,手中拿着两个瓶子,分不清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
然后井钦皓推着扭扭凑来瞧了瞧,似是能看见她心中所想一般,十分肯定地说:“这两个都是护发素。”
“……”沈婵这下是真的难堪到了。
现在这个场景叫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到D国生活都无法自理一般,虽然她知道这个语言问题只需要一个翻译软件就可以解决,况且她英语交流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但问题是手机被她摔了。
不对,沈婵反应过来,要不是因为井钦皓的突然出现,她的手机理应是不会摔的……
于是井钦皓就眼看着沈婵略僵硬地举着俩瓶子站在原地,脸上一会儿青来一会儿紫,精彩得很。
看得他一头雾水。
沈婵僵硬地放下那两瓶护发素,再僵硬地转身,说:“我们先去买手机。”她看向井钦皓,“我的旧手机在你那儿对吧,手机卡什么的应该没坏吧。”
她那张卡已经开通了国际漫游服务,装上手机就能翻译。
井钦皓依旧不明所以,不懂她为什么突然不买了,略懵地说:“手机卡是没坏。但刚才我在门口看导购图了,这家超市没有手机专柜。”
他顿了顿,看着沈婵脸色犹豫了一下,“我们买完东西,得再转战一个地方,才可以给你买手机。”
沈婵:“……”
沈婵破罐子破摔了。
她提出自己推扭扭的宠物推车,开启摆烂模式,让井钦皓去货架上挑选。
井钦皓仍然懵,但照做了。
于是他根据自己想法一路往购物车里塞了许多东西,成小山一样高高堆起来,后来一辆车放不下,又找来了一辆。
D国肉制品质量一向不错,井钦皓搞了很多盒肉。
沈婵推着大白狗跟在他旁边,看着这一堆欲言又止,试图阻止:“那什么,其实,我不太喜欢吃肉,可以买少点儿……”
井钦皓利索接道:“没关系,我喜欢。”
刚说完话头就停顿住,他整个人静止了。
沈婵无言地看着他,这人似乎忘了,这趟是来给她购置搬家用品的了,或者说,这人准备赖她家吃饭了?……
她心里突地一跳,忽然莫名觉得自己这种推断非常合理。
但井钦皓显然也没有把这些放回去的意思,他干咳了声,说:“好,不买了。”然后扭过头,继续去下一个专区挑选。
随后他们又逛了宠物专区,井钦皓给扭扭囤了非常足量的狗粮,沈婵肉眼预计能够扭扭吃大半年,叫沈婵十分头大。
还有许多狗狗玩具。
沈婵忍不住提醒:“我们能搬走吗?”
井钦皓估摸了下,说:“可以的,车子后备箱空间够大。”又想了想,“实在不行,超市有服务,可以直接派送到你家里。”
沈婵愣了愣,反手指向自己:“我家?”
井钦皓神色又定了下,然后有些心虚地不去看她。
沈婵这次算是听明白了,同时开始怀疑,从井钦皓今天开这么大一辆车过来,只怕都是蓄谋已久。
最后结账时,井钦皓只是把这些推车推过去,就废了些功夫,还是请超市的工作人员帮忙才能完成。
一件一件扫码时,井钦皓等半天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嘀咕道:“国内都可以整辆购物车直接扫码了,这里怎么还没有这种服务,效率好低。”
沈婵看着他略微苦恼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
“还不是你买太多。”她吐槽道,“还有,你当着人家面这样说真的好吗?”
井钦皓紧挨着站在她前面,闻言回过身,便与她贴得更近了。
可这时他俩正好被几辆推车卡在狭窄的过道里,沈婵就算是想保持安全距离,也根本避不过。
于是她清晰看见井钦皓俯下身,冲她有些狡黠而得意地低声笑道:“没关系,他们听不懂中文。”
说实话,沈婵愣愣地被他近在咫尺的这种表情冲击到了。
诚然这个人的容貌是极为优越的,仅凭刚才逛超市时就有不少男男女女朝他们这里频频张望就可以作证,若不是她和井钦皓如同情侣一样形影不离地走着,她合理怀疑井钦皓这一遭会被要很多次联系方式。
井钦皓那张脸的帅,是一种不分国界的帅。
但此刻沈婵呆呆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的却是,她在过去似乎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井钦皓。
作者有话说:
今天长了一丢丢(用手指比划)
第29章
二人好不容易将东西全部装进车后备箱。
其实井钦皓全程也没怎么让沈婵动手,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牵着萨摩耶。
天色变暗,夕阳铺满天边,空气也渐渐冷了下来。寒风嗖嗖地往领口钻,沈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而这细微的动作叫井钦皓注意到,他正将一盒蛋糕放置到几个麦片桶上面,试图给扭扭的专属玩具腾出些位置,见状侧身对她讲:“你带着扭扭上车吧,把车里空调打开。”
沈婵觉得这样把他一个人撂在外面干活不太好,摇头道:“没关系……”
“去吧。我这里快结束了。”井钦皓却比她更坚持,似是见沈婵不为所动,他想了想,又说,“你就当帮我把车子启动,让发动机先自己预热会儿。”
沈婵看着他愣了愣,不知为何,她隐约感觉如今的井钦皓似乎变了一点点,变得话术更加高明,起码以前的井钦皓是不会拥有这种转移矛盾的劝人思路的。
于是沈婵犹豫了会儿,还是拿着他的车钥匙去“帮”他启动发动机了。
沈婵让扭扭上了后排座,她自己费劲坐进副驾驶,然后探着胳膊去找钥匙孔。
而这时,她忽然间注意到驾驶座跟前的储物盒里,伸出来了几页纸,像是里面有一本书没放好,纸张被夹到了外面。
她无意窥探井钦皓的私人物品,只是大概强迫症发作,想着顺手把那本书完全塞进去,便打开了那个储物盒。
然后入目便是一个花花绿绿的书封面,上面排版着几个大字——“爱情维系书”,后面还跟着个副标题:“写给男士的科学恋爱指南”。
沈婵:……?
沈婵开始怀疑是不是井钦皓朋友的书给落这儿了,毕竟,这完全不符合井钦皓气质。
她在井钦皓书桌上看到过许多公司办公资料文档,看到过讨论黑洞量子力学的专业书籍,看到过他亲手誊写的密密麻麻的公式文稿……还从未见过这种商业气息十分浓厚的读物。
更离谱的是,书侧被翻得都快卷了边儿,里面还又圈又折地标注了许多笔记,仿佛是被这本书的主人像小学生学课本一样仔仔细细学过一般。
可看着看着,结合井钦皓方才的反常表现,沈婵渐渐心中又冒出个诡异的猜测……
这时车后备箱传来砰地被合上的声响。
沈婵被吓了一小跳,立刻脱离出自己思绪清醒过来。
她忙合上那个储物盒的盖子,也顾不上什么强迫症了,还扯了几张书页出来夹在盖子边缘,复原成原来的模样,然后立刻坐好。
很快,井钦皓就绕到驾驶位上车了,他上来一看,挑眉问道:“没开空调吗?”
沈婵此刻有些心虚地坐在座椅里,面上若无其事,心口还快速跳了一小阵。她随口道:“不会用那个控制板。”顿了顿,“也不太冷,就没开。”
井钦皓利索启动了车子,刚要从车位里倒出来,此刻闻言,手中停住,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不会的话,你刚才可以随时去叫我的。”
他这话说得很有强调的意味。沈婵愣愣地被他看着,不知为何,刚恢复正常的心脏又加速跳了起来。
沈婵嘴唇张了张,想询问那本书,却不知道怎么开头,不知道怎么合理又自然把话题引到那本书上,短短的几秒之中,她脑中嗖嗖盘旋着无数个念头。
而这时,后排座传来汪的一声,一只绒白的狗头挤来,隔在他俩中间。萨摩耶拿耳朵蹭着井钦皓的手臂,哼哼唧唧的,似是在问他怎么不走了。
于是沈婵欲言又止的一大堆话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而这场面引得井钦皓一阵发笑,他反手揉了揉扭扭的头:“好好好,知道你急着吃罐头,别急,我们这就回家。”
今天他们在超市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在回去的路上,沈婵眼看着道路尽头的太阳轮廓一点一点往下落,黑夜交替掌控人间。
井钦皓照旧把车里空调开得很大,尽管沈婵认为这个季节其实还不太需要空调,但她感觉自己应该也劝不动井钦皓。
温度一高,就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井钦皓把车开得很稳,一路上他几乎都没有按过车喇叭,遇到路况了都是缓慢降速,等待会儿,再缓缓启动重新行驶。
这叫沈婵非但没有路途的颠簸,反而感觉像坐在摇篮中一样,十分催眠。
于是没过多久,自下飞机后还没倒过来时差的她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沈婵混混沌沌地做起了梦,但不是噩梦,而是一个很好的梦。
她梦见第一次去井钦皓家里的场景。
当时,沈婵申请了博士提前毕业。
她本科就确定了导师进了实验室,开展个人课题的研究比较早,于是她早在博一就完成了毕业要求,之后几年的学习完全是锦上添花。
再加上她有一位年纪较大已经功成名就的导师,不会对自己的学生们那么苛求,所以她申请提前毕业非常顺利。
沈婵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所做的极为离经叛道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仅仅是她想压缩修业年限,但深层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哪怕她自己也暗示这是自己的路径规划,而她心里最深处却是清楚的,这多多少少总归和井钦皓有些牵连。
她感觉井钦皓对她而言就像一株罂|粟,无形中摇曳着吸引着她,叫她一步步慢慢地向他靠近,同他沉沦。
而这株罂|粟不久前对她发出了去他家里参观的邀请。
邀请理由有理有据,外面餐馆吃够了,吃一圈下来发现,还没有他家里阿姨做的好吃。于是邀请沈婵去品尝他家阿姨的手艺。
沈婵当时看到这条生硬的消息时忍不住想笑。
井钦皓基本每次约她出去吃饭,都会煞有介事地给她写一大段话,自认为观点清晰、逻辑没毛病地罗列出好几点论据,最后结论和落脚点是某月某日在某某餐厅等她。
仿佛她如果不去第二天地球都不会转了似的。
其实沈婵想说他不用编这通理由的,就算不写这么大一段话,她也会去的。
但是介于她预感就算她解释了,井钦皓可能也听不懂,于是她便默认接受了他这种笨拙而奇怪的邀请方式。
井钦皓要来学校接她,沈婵拒绝了。因为当时临近毕业答辩,在最繁忙的答辩前这段日子里,每个人都在焦头烂额地完善论文完善答辩PPT,抽出一天出来玩是蛮奢侈的。
沈婵还没来得及告诉井钦皓这件事,她想着速去速回。
于是就让井钦皓把地址发来,她直接打车过去,会更省时间。
井钦皓发了,沈婵没细看,直接下了打车的订单。
结果司机师傅沿着路线越开越远离内环,走了长长一段路,最后驶进了一片在A市很有名的明星富商云聚的别墅区。
司机将她放在目的地就走了。
沈婵下车后有些茫然地看着周遭,忽然记起她妈妈有次在家里喝醉酒后说漏嘴过,说什么她亲爸在A市养的女友就住这片地方。
沈婵顿时神经紧绷起来。
她此刻感到非常不舒服,哪怕知道撞上那些人的概率非常之小,可是暴露在日光下的这种状态让她很是不安。
而在见到道路尽头朝她高高挥着手跑来的井钦皓后,她的这种不舒服感顿时烟消云散,甚至有种溺水将亡之人忽然看到救命浮板的庆幸感。
沈婵手心捏着自己身前小皮斜挎包的背带,也同样往前快速走了几步,定定看着眼前高大男人,忽地笑着说:“你,你来了……”
井钦皓立刻捕捉到她的笑容,同时很敏锐地察觉到沈婵今天状态似乎有些不大对。
但井钦皓没有多问,和她视线交融后仅须臾,他也笑了,顺着她的话说:“我来了。”
“是不是叫你等得久了。”井钦皓转身带她沿路往回走,“地图定位不准,下次还是我去接你好了。”
沈婵同他并肩一道走着,余光看着他的侧脸,明显感到胸中有越来越充沛丰盈的情绪在滋生在澎湃,茂密得瞬间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她发现她一旦见到井钦皓就会很容易地开心起来。
于是她摇摇头:“不久。我刚下车,就看到你了。”
越过长长一片草坪,井钦皓带她来到门口。
虽说沈婵对于不用暴露在露天日光之下、而是进入封闭的房子会有安全感,但她在井钦皓开门前,还是表现出了一丝丝紧张。
井钦皓大概是猜到她在紧张什么,笑道:“我自己住这里,家里没别人。张姨准备好饭后,我叫她回去休息了。”
不用和更多的人社交寒暄,沈婵暗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感到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但她难以违背自己的本性。
他俩一起吃了午饭,是沈婵家乡的家常菜,做得非常地道。
饭间井钦皓一直用一种邀功的语气不停询问沈婵:“没骗你吧?好吃吧?”
起初沈婵还点头应和他几句,但这人问得频繁到沈婵后期都不想理他了,只吃吃地抿嘴笑着低头扒饭。
井钦皓见成功见她逗乐,他自己也快活起来。
侧头看着她,想了想又说:“张姨会好多种菜系,你以后经常来,还可以尝尝她别的手艺。”
沈婵手中筷子一顿。
对方如此自然的语气,让正笑着的她突然间开始情绪陡然间转向另一个方向。
她从来都是一个配得感很低的人,或许这是因为从她长大以来,周围人一直告诉她的是,她不配。所以和井钦皓谈恋爱这件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连最要好的郭盈盈都不敢说,她害怕接收到任何负面信息,害怕打破眼前镜花水月般的一切……
许是见她动作停住了片刻,眼眶开始微微泛红,井钦皓小心地轻声喊她:“沈婵?……”
沈婵忙反应过来,迅速眨掉眼中刚泛起来的水汽,抬头指着一个盘子,笑道:“是不是这个凉菜里有芥末或者辣椒啊,我被辣到了。”
闻言,井钦皓顿时紧张地看向那盘,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他分辨了几秒,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有没有芥末辣椒,但立刻把盘子撤下,放到自己这一边:“你别吃了。”
顿了顿又砰地站起,“我去给你倒杯水。”
井钦皓如临大敌地前后折腾一通,到后来沈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强制按下井钦皓叫他好好吃饭,不用管她了。
但经此一遭,午饭的后半场中井钦皓终于不再问她菜好吃不好吃,而是换成开始十分担心她究竟吃没吃好。
饭后沈婵协助他把碗盘都塞进了洗碗机,他们去沙发上坐着休息。
沈婵看了看时间,心里还记挂着她的毕设论文和答辩,如今饭也吃完了,按照往日流程就可以结束了。
于是沈婵想了想,刚要提出离开,而井钦皓立刻截住了她的话头。
井钦皓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语速有些过快地说道:“你想吃水果吗?有个朋友自己家山头上种的,昨天刚送过来的。”
沈婵怔了下,刚才为了安抚紧张的井钦皓,她已经吃得很饱了,填缝都填不下,于是下意识摇头。
可井钦皓又立刻跟着说:“那你想喝饮料?我把水果给你榨成果汁?”
这次没有等她回答,说着就自顾自起身去厨房取东西了。
接下来,沈婵看着面前茶几上摆放得满满当当的水果饮料零食,还有旁边眼巴巴看着她似乎非常想让她吃点儿的井钦皓,无奈间,她挑了个小瓶酸奶。
慢吞吞好不容易喝完后,沈婵坐那儿缓了好一会儿,准备再次提出走人。而井钦皓立刻伸手指了指上面,提议道:“你想去我的书房看看吗?我珍藏了好多孤本,还有很多模型。”
这个沈婵倒是起了兴趣,她依稀不记得从哪儿听过,井钦皓最讨厌别人进他书房,眼下对方既然如此邀请,那她可能是记错了。
但这依旧叫她兴奋,便同意了。
于是井钦皓也很开心地领着她上楼。
搭乘着室内透明电梯到了二楼,沿着廊道走到尽头,井钦皓带她推开了书房的门。
说实话,第一眼沈婵有被震撼到,不是因为他收集的书籍或者模型又多又好什么的,而是因为,书房里面实在是,太,乱,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拥有景观很好的高大敞亮的落地窗。可井钦皓的东西愣是能将整个屋子都填满。
各种摊开的书本和潦草的草稿纸,如小山一般从桌面一路堆到脚下地毯上,还有稀奇古怪的工具,模型倒是也有,但大多是被肢解粉碎的模型碎片。
沈婵站在门口,低头瞧着脚尖前五厘米滚落的一个木质行星仪,犹豫了好一会儿,说:“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旁边井钦皓似乎也意识到他的这个提议有些翻车。
在试图教沈婵可以沿着书摞堆之间的缝隙踮脚尖进入房间而失败之后,井钦皓颓然表示放弃,他妥协道:“那好吧。”
随后,在他们缓慢地沿着楼梯下楼的途中,井钦皓又说了很多提议,这下叫沈婵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想让她再在这个房子里再多耗些时间。
如果搁在往常,沈婵肯定会答应下来,但今天不太行。
同时她又还没做好准备直接说她这是去准备毕设答辩,因为她怕井钦皓问她为什么选择提前结束校园生活。
于是沈婵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面前井钦皓。
对方此时已经是十分颓然了,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挽留沈婵之后。
他们来到了门口,沈婵背好了她的小挎包,井钦皓眼看着她就要同她说再见,就要迈出那道门槛。
“多呆一会儿不行吗。”他非常苦恼、又有些破罐破摔地直接问出口,“你究竟喜欢什么啊……”
沈婵再次感到有些好笑。
井钦皓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不能多呆的问题根本不出在他的身上。
但许是井钦皓皱着眉头、违和到可爱的样子让沈婵十分放不下,又许是他所问的话真的引导了沈婵试着去思考了下,“你究竟喜欢什么啊……”。
而在这种认真思考之中,沈婵竟直面本心地得到了结论——
我喜欢你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下一秒沈婵立刻陷入自己把自己打得措手不及的慌乱。
虽然她瞧见对面井钦皓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正自顾不暇之际,却见对方缓缓靠了过来,门还敞开着,叫沈婵有种随时会被人窥见此处的紧张感。但井钦皓整个人身上的温度太温暖了,又是她已然很熟悉的那种气息,沈婵没办法躲开,只能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于是对方的唇缓缓覆过来,紧贴住她的唇,在门口背着耀眼的日光,十分缠绵地和她接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粗|长的一章![确信脸]
第30章
最后,沈婵没有成功离开井钦皓的家,她同时也很宽容地没让井钦皓绞尽脑汁去想什么理由挽留她了。
他们去负一楼的影音室,坐在宽阔的双人沙发上一起看了场电影。
挑选影片时,井钦皓问她想看什么。
沈婵不挑,就说随便。
其实她的心思不在影片上面,因为井钦皓就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地下的房间里又静得可怕,在不说话的间隙里,对方低头翻看触控屏时浅淡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婵正定定地看着他眉骨阴影覆盖下垂落的睫毛,这时,周围灯光忽地全熄灭了,前方投影的大黑幕中央显现出几行字,然后是几家影视公司的logo。
影片正式开始了。
沈婵不禁端正坐好,视线朝前方望去。她不可避免地有些拘束,手掌微蜷地放在双腿之上。
影片开篇放映的是一副水平面之下的深海画面,顶上波光粼粼,下面幽蓝深邃。
沈婵很喜欢这种充满神秘感的场景,可这时,她却听见旁边井钦皓呼吸声明显加重。他的手下意识向不远处的控制平板伸去,似是想去停止,却仿佛意识到什么,很生硬地停止在半道。
沈婵不明其意,些许疑问地朝他看去。
昏暗环境中,她无法完全看清楚井钦皓的全部神情,只感到他有些生理性紧张,又在努力压抑这种紧张。
等了两秒,见对方还僵着,沈婵试探地问:“要不,我们换一个电影?……”
她正要帮他去拿那个控制平板。
“不用。”井钦皓却立刻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沈婵被他掌心过高的温度烫了下,但对方很快松开。
井钦皓踟蹰了会儿,侧头看向她:“你喜欢看的话,就不用换。”
沈婵看着他愣了愣,然后笑了。正想说其实他不用这么尊重她的意见,其实她看什么都可以的,无所谓喜欢不喜欢。
而井钦皓很快从刚才那种状态里出来了,开始认真地看向她:“刚才在门口,我问你喜欢什么,实际上是想问问你平时的喜好……”
他这话说得很轻,越到后面越轻,似是因自己的过于直白而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不知道如何才能不直白。
难堪了几瞬,然后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沈婵,你喜欢什么。”
沈婵闻言愣了愣,她能感受到对方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想了会儿后,却无法给出答案。
因为,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人问过她喜欢什么,她真的喜欢她研究了数年的方向吗,真的喜欢做她的工作吗,真的喜欢所经历的一切吗……她不知道。
似乎是别人一早安排好了轨迹,她照着走就可以。当然也没有办法选择不走。
而在井钦皓期望的眼光中,沈婵同样没办法说出不知道这种很像敷衍的话来。
荧幕光线在井钦皓剔透的瞳仁里投落出不断变化的漂亮色彩,沈婵口张了张,这时她注意到什么,偏了下头,朝屏幕上那副斑斓的海底望了望,突然心念微动,口中轻轻说道:“……我喜欢深海。”
而这句她自己都没准备的话一旦起头,她宛如瞬间得到了启发,她忽然想起来散落在记忆里她自己都不曾捡起的瞬间。
“我在小时候,和家里人去海边度假时,大家去潜水。当时我堂哥他们都害怕,不愿意下水,说水里有怪物。但实际上海底很漂亮,有漂亮的珊瑚,还有很多不怕人的安静的小鱼。”
沈婵徐徐地轻声说着,似是这些记忆真的让她很高兴,是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当然我们最终都参与潜水这项活动了。堂哥他们潜了一会儿就不想玩了,对教练打手势,说要提前上岸去吃东西。可我还想再呆会儿,准备往更深的地方潜去。但最后教练以要一起行动为由,把我也拎走了……”
而在这个时刻,沈婵趁此机会剖析自己,认为她不单单是喜欢潜水,其实她是喜欢在深深潜入到海底时,在一片被消音的环境中,远离那些聒噪嘈杂的、她不喜欢的人群。
世界都是缓慢流动的,极其沉静的。
所以她喜欢潜水。
沈婵是一个很闷的人,平时话都说的不多,也根本不会和人交心说这么多话。
可不知道为何,她此刻对着井钦皓,却轻易地敞开了心扉,很没有防备地将心里事倒了个干净。
沈婵说完后,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起来。
于是她也没注意到,井钦皓看向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复杂,同时夹杂着一种很矛盾的、对自己无法和沈婵保持统一的失落感。
等了会儿,没有动静,沈婵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试图活跃气氛:“当然,后来学业比较紧,我就很少进行这项活动了。不过教练说我挺有天赋的,或许可以挑战一下当地潜水记录什么的。”
可对方依旧保持安静。
顿了顿,沈婵意识到什么,纠结道:“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儿多……”
不过这也算比较标准地回答了井钦皓的问题了吧,是一个言之有物的兴趣爱好,没有敷衍。
听了这话,井钦皓似这才从自己思绪中走了出来,他忙摇头:“不多。”
又静默了须臾,他犹豫地问:“所以,你也喜欢游泳?……”
沈婵以为井钦皓是因为上次去T大校游泳馆寻见她才这么说的,但也确实没猜错,她便点点头。
实际上她在中学和井钦皓同校时那阵儿,不想回家了就去蹭校游泳馆的泳池,但那个时候井钦皓应该根本不认识她。
但一旦涉及到这些事情,沈婵就有些紧张,便轻轻“嗯”了声。
说罢她转过头,试图转移一下话题,她问道:“那你呢?你平常是喜欢看纪录片吗?”
井钦皓微愣,然后果断摇头:“基本没看过。”
沈婵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指向前方荧屏:“我以为是你喜欢所以才选择播放这个的。”
井钦皓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看着看着觉得不对,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画面竟然还是在海底晃悠,屏幕上鲨鱼鲸鱼各种鱼飘来飘去,同时配音是非常单一的感情色彩也不浓厚的英文播报腔……还真是一部海洋环境纪录片。
井钦皓:“……”
他连忙就要去切换,解释道:“我看到它起了个挺浪漫的名字,没想到是这个类型。”
沈婵见他手忙脚乱又十分懊恼的样子,微微吃笑。
然后按住他的手,抿着唇笑道:“不用换了,看这个也行。”
井钦皓在沈婵手指刚一放在他手背上就不动了,他缓缓侧头,看着她的侧脸,过了会儿,也笑了下,答应下来:“……好。听你的。”
井钦皓缓慢向后靠在舒适的沙发背上,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其实他骨子里有些深海恐惧症,其实他小时候也跟家人一同去潜过水,但他没有沈婵那么幸运,那次经历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和梦魇。
自此他甚至连将自己泡在浴缸里都会感到生理性的心慌和窒息。
因此,他的喜好着实和沈婵的相反。
但他此刻轻轻握着旁边沈婵的手,静静望着荧幕上纪录片里随着潜水员越潜越深的幽闭的镜头视角,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沈婵心里一边记挂着论文,一边呆到太阳落山,她有些懊恼,并认为自己这次不得不走了。
她暗自决定这次回去得多熬几个夜,来抵消掉这次“放纵”浪费的时间。
而夜幕已经拉开,同时见沈婵归心似箭,井钦皓也不好再留她了。
这次井钦皓坚持要送沈婵回学校,沈婵接受了。
而在井钦皓去车库里开车的空档,沈婵站在庭院门口等候,忽然看见隔壁邻居家院子那边,一个白团子摇摇晃晃地朝她跑来了。
说跑也不合适,因为白团子走路都不稳,行动时快时慢的,连直线都走不了,但最终在沈婵的愣怔中,还是跑到沈婵的脚边了,然后趴着她的鞋子哼唧了一声。
沈婵懵了懵,仔细定睛一看,发现是只小奶狗,看模样可能都没满月。
她慢慢蹲下身,双手把小奶狗轻轻地捧起来,歪着头去瞧小狗正脸,结果小家伙睁眼都有些费力。
小狗浑身雪白,拥有濡湿的黑眼睛,还有粉色的肉垫爪爪,是个非常可爱漂亮的小奶狗。
这时井钦皓把车开出来了,见沈婵蹲门口,便下车来,去瞧她在瞅什么。
沈婵见他来了,笑着这个小家伙捧给他看,说:“从东边邻居家院子里跑出来的,我们把它送回去吧。”
井钦皓盯着她唇边笑容,正要说什么。
而这时邻居家也出来人了,一见他俩这边情况,边走边笑道:“这小东西原来跑你们那儿去了呀!小井总,它没打扰你们吧。”
沈婵本来准备把小狗偷偷再塞回到邻居家院子,没想到人家亲自来了,沈婵在和生人社交之事上一向不擅长,便下意识看向井钦皓。
井钦皓大略察觉到她这种情绪,上前往她身前挡了挡,同时挂出营业式微笑和来人寒暄了寒暄。
然后沈婵通过他们对话听到了,原来她手里这只看上去没满月的小奶狗,实际上已经两个月大了,但因为它天生体弱,又是那窝狗崽里最小的一个,抢不到奶吃,所以成了现在这个发育缓慢的模样。
而小狗崽们长大了,这位邻居没打算养那么多狗,打算把小狗们送出去,今天正是他许多朋友来家里领小狗的日子。
大概是大家都在和狗狗们玩,一个不留神,叫最小最没存在感的这只给溜出院子去了,又恰巧一路跑到沈婵的脚边。
井钦皓这位邻居大约也是生意人,非常会察言观色,此刻眼看沈婵对手中小狗崽表现出喜爱之情,便干脆顺着说道:“小井总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就留下养着玩儿吧!”
对方爽朗地笑着,并友善地提示道,“只不过这只狗身体不好,狗妈妈后来都不喂它奶了,我感觉可能活不了多久。”
然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立刻非常热情地招呼道,“不如这只别要了,小井总去我家再挑只别的吧!一窝下了好几只呢,它的哥哥姐姐都挺健康的。”
闻言,井钦皓没立刻回话,而是顿了顿,回头看向沈婵。可沈婵一听这话立刻有些急了,神色不禁慌张,她手中捧着小奶狗,请求地看向井钦皓。
井钦皓和她默默对视两眼,立即神会。
他回过头,婉拒道:“不用了,这只狗崽挺好的,既然它自己跑来我家门口,可能这就是缘分。”
邻居眼神往他俩之间不动声色地梭回几次,笑着应了。
于是就这样,沈婵又回不了学校了。
她让井钦皓载着她和小狗,立刻去了趟宠物医院,然而医院的医生看了一眼之后,直接给小狗判了死刑,沈婵当下神都慌了。她感到无法接受。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对怀中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家伙立刻产生感情,或许是因着那份他们都有倒霉不幸童年的同病相怜,也或许是不愿看到一条脆弱生命的无力流逝。
她没放弃,立刻又找了另外一家宠物医院。
实际上到最后他们去了好多家宠物医院,医生们意见不统一,有的认为还可以再坚持坚持,有的劝他们别浪费钱了。
他们从太阳落山跑到深夜,最后终于找到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他曾经救助过无数流浪狗流浪猫,说他以为见过无数个比小狗更惨不知道多少倍的案例,最后不少都救活了,沈婵这只小狗情况还算好的。
于是沈婵宛如看见曙光,决定相信这位医生了。
实际上之后证明,相信这位医生是正确的决定,小奶狗由原来的体弱、不好好吃东西,逐渐变得精神、正常起来,最后成长为一条漂亮活泼的大狗狗,陪伴了沈婵很多很多年。
而眼下医生给小奶狗开病历,在第一行名字那栏停顿了下,转头问沈婵:“给毛孩子起名字了吗?”
沈婵正抱着小狗坐在椅子里,她安抚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狗的背,许是把他给摸舒服了,小奶狗忽地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对她扭动着敞开柔软的小肚皮,似是让她再摸摸这里。
沈婵低头瞧着这场景愣了下,然后脑中一转,抬起头对医生笑道:“就叫他扭扭吧。”
……
沈婵不知道自己在井钦皓的车里睡了多久,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感受到手边毛绒绒暖烘烘的热源,迷蒙一看,在黑夜里瞧见萨摩耶雪白的脑袋正靠在她手边,正舒服地微小地打呼噜,然后旁边是一个黑色的人影。
沈婵受了一惊,这才想起来她和井钦皓去超市购物回来,结果返程途中她太困了,就睡着了。
她立刻坐起,身上厚实的属于男士的大衣滑落下去。
沈婵有些懊恼地捂住额头:“抱歉,我睡着了。”
环顾四周,透过车窗看见已经到她家楼下了,顶上星光璀璨,想必是井钦皓怕弄醒她,才仅仅是给她盖了件外套。
顿了顿,她有些哭笑不得,“你可以叫醒我的。”
而井钦皓大约是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而没有开灯,此刻车里仍较为昏暗,只有外面路灯的光线浅浅洒下来。
井钦皓就这样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静谧的气氛之中。
闻言,他也不急着下车,只是靠坐在座椅中,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笑了一声,说:“沈婵,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状态。”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缓缓挪到外面去,望着异国空旷的街道,散落的行人,柔和的路灯,柔和地弯了弯唇,“这真是很好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搞好章纲了!还有大概6章左右的样子就完结辣!!(或许会更少(may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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