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倒v开始 ◇
◎只能找我初照表弟了◎
玄女谷是世代研究阵法的地方——
那是介于名门与世家之间的所在, 本是云氏家族传承,但是有外人前去求学也大门敞开,倾囊相授。学成之后,玄女谷也不会强行挽留, 或者讲什么不准外传的话, 甚至云氏子弟得了新的阵法关卡, 也并不吝啬的分享出去, 乃至于每每新阵法很快遍地开花,甚至被人参透醒悟更高深的阵法, 玄女谷也从不觉得恼怒,反倒奉上以示肯定与赞赏的玄女桃枝。
正所谓大公无私,传艺四方,天下阵法说是都由玄女谷传承演变而出,也不为过,这正是玄女谷声望的由来。
纵然玄女谷至今虽然仍然算不上什么大势力, 但是若论起来阵法, 却是必然要排在首位的。
白少微的母亲未出嫁之前,便是玄女谷的大小姐, 出嫁之后诞下白少微,是她唯一的孩子,是故不但身为白少主,在白氏很得恩宠,在玄女谷中, 也和谷主一脉嫡系子弟的待遇,别无二致。
既然说到了这里, 白少微再说不知不行, 那就太过于刻意了, 白少微沉吟片刻,才斟酌道;
“玄女谷虽然以阵法为重,欢迎各道人士前去探讨阵法,却轻易不会出谷破阵显势,这是玄女谷的规矩,若按你的想法,不过是想一探悬春崖下,玄女谷是决不可能为你破例出山的。”
徐若锦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才说;
“当真无人能帮,无人能解?”
白少微:……
白少微见徐若锦并不是会因为这样的话就放弃的样子,因此顿了顿,才又说道;
“这等厉害的阵法,想要解开,或许只能找我初照表弟了,他于阵法一道乃是天资做绝——弦青?”
白少微目光看向周弦青,是察觉出他情绪自莫挽真提起来玄女谷的时候,便有些异常的波动,等到他提起来照初表弟,周弦青的神色更加有所晃动,甚至——竟然带着一丝莫名的惋惜了。
白少微自然感到了古怪。
一旁,莫挽真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弦青,说;
“师兄,莫非你对这位云少爷有想法?”
周弦青:……
他能有什么想法?!
周弦青被打断思绪,弥满心间的愁绪一扫而空。
其实周弦青与云照初,乃至玄女谷上一世都没什么交集,只是突然提起来云照初,难免想到这位阵法天才的陨落,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毕竟上一世云照初死的太过随意,是直接和其他人一道被魔族一夜全灭,却又死的声势浩大——九州红颜齐吊唁,泪洒江河尽粉脂,这种待遇,还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有的,周弦青当然也记忆深刻。
虽然也没有谁闲得无聊想在这种身后事上比拼就是了。
当下,周弦青抬眸对上白少微的眼睛,是已经敛去情绪,十分的平静,又若无其事的笑道;
“我听说过云少爷的名声,在阵法天才遍地走的玄女谷中,也是如耀目明珠一样的云氏少主,然而正是因为听说过他的名讳,所以更没想到你开口就是让他来。”
“这倒没什么,正因为这里阵法太过强悍,所以只能让他来,才有可能破解啊。”
白少微相信了周弦青的说辞,对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异常也觉得不是不能理解,一则周弦青确实言辞诚恳,言之有理,二来嘛——自己这位表弟生性放浪形骸,风流多情,不知道已经惹下多少风流债,周弦青既然知道表弟的名字,肯定对他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对于山门苦修的周弦青来说,对他这位表弟的言行不认同,以为他是入了歧途,也不是不能理解。
白少微自己说服了自己,又接着说;
“他是喜欢到处游玩的人,家中规矩束缚不了他,所以大概也只有他能来这里帮忙,但是悬春崖没有帖子无法进入,如此,果真是有心无力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圆满了,然而徐若锦在沉默片刻之后,抬起头深深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却幽幽的说;
“其实,你们本来也是假借身份来的吧,是不是有资格,对你们来说,也不重要吧。”
……
一时间,场面很有些尴尬。
嗯……虽然确实是如此,他们也没想过掩饰,但是这种话是可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吗。
是说,这就是谁也没想到徐若锦就这么把心照不宣的薄薄面具给全然撕裂,终究还是让场面显得有些局促,徐若锦到底也不是笨人,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补充说;
“我并没有问罪的意思,我也知道在外面,像是你们这样的人,必然不是凡俗,能对悬春崖感兴趣,也是悬春崖的好处,唉,只是我爹一直以来对外界有些排斥,所以才不准对外开放悬春崖,小叔倒是很有好感,可惜当族长的是我爹——啊,抱歉,这不是我该说的。”
徐若锦连忙捂住嘴巴,是有些懊恼自己嘴太快,他又呼出一口气,然后晃了晃脑袋说;
“我的意思是,不必为这件事情担心,请他进来吧,悬春崖也不会如何的。”
白少微只是微笑,仍然坚持说道;
“无论如何,还是按规矩来比较好吧,毕竟悬春崖外有上古阵法,没有请帖,是真的进不来,我自然不能叫他去破悬春崖隔绝外界的阵法,况且明日就是悬春崖盛典,盛典过后,吾等再没逗留这里的理由,旁人都兴尽而返,我们却还留在这里,必然是很受关注,更无法来帮你做这种事情,但是要表弟他一天之内到这里,只怕表弟赶不过来。”
见他松口,徐若锦连忙说;
“没关系,盛典要持续好几天呢,况不就是一张请帖,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爹书房多的是,我偷一张给你就是了。”
白少微:……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轻易,不然他们这些花了大价钱进来的人呢,真的会显得好像是冤大头了。
白少微还想说什么,然而徐若锦好像是害怕他反悔,讲完这句话之后,大喊了一声“你等我,马上给你找请帖过来!!”而后立刻便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白少微:……
白少微喊人不及,看着徐若锦一路跑的飞快,很快不见踪迹,只好回过头看向周弦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抱歉,我没拒绝得了。”
周弦青摇了摇头,莞尔道;
“为何要说抱歉,我知晓你是古道热肠之人,话都已经赶到此处,徐若锦他既是苦苦哀求,你若不应,却是叫你心中为此产生愧疚,那却不好。”
第35章
☪ 交托 ◇
◎师兄,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少微见周弦青如此说话, 显然也是了然自己的为人,不由得也觉得欣慰,只是却也愁从心起;
“只是——若照初来,不能破阵也就罢了, 倘若真的破阵——唉, 现在说也已经晚了, 我刚才试阵, 只怕也已经被徐风絮知晓,却是无论如何, 到底做了坏这里规矩的事情。”
周弦青却反而觉得,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放宽心吧,先前只是往山下跳,徐风絮便能很快赶来,今日到了现在也没见徐风絮出现或有人出来制止——”
周弦语气一顿,若有感应的抬起头看向眼前, 不由苦笑一声, 说;
“真是说人人到了。”
那是徐风絮已经漫步而来,见到惊动阵法的人, 竟然还是周弦青他们,徐风絮叹出一口气,那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然而又难免觉得头疼;
“几位对悬春崖是真的兴趣颇深,让在下不由得思考, 是否要请诸位先行离开悬春崖了。”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周弦青眸色转动,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莫挽真却是饶有兴趣的忽然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 你要赶徐若锦出悬春崖么?”
此话一出, 让周弦青立刻一阵激灵,几乎刹那间就想起来上一世徐若锦被逐出悬春崖的事情了,他下意识看向了莫挽真,后者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甚至因为周弦青眼中的惊疑,反而觉得有些莫名;
“师兄,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刚才白少主试探阵法,不就是无法拒绝徐若锦的请求么?”
周弦青敛目,这话说的也不错。
白少微被提及名字,也适时的朝徐风絮表达歉意;
“抱歉,我并非有意而为,只是盛情难却——唉,或许我该立刻离开这里才是。”
“不必,是若锦他太胡闹了。”
徐风絮随口回答,神色却是看向莫挽真,原本还有些轻松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徐若锦的身影,但是莫挽真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在意——言下之意,岂不是说,要闯悬春崖阵法的,竟然是徐若锦?!
而白少微的话,显然也证实了这样的说法。
但,这不应该——至少不该是现在。
徐风絮冷声道;
“你说这是若锦的注意,若锦他怎么不在这里。”
莫挽真「嗯」了一声,随意的讲;
“是啊,他不在这里,你猜他去了哪里?”
徐风絮:……
徐风絮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淡漠;
“他该要禁足了,至于你们——无论是为何而来,盛典之后,请即刻离去吧,有些事情,再一再二,总不能再三再四,我脾气再好,也不代表无限的容忍。”
周弦青朝他微微欠身,说道;
“这是自然。”
徐风絮不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看向了莫挽真,说道;
“莫公子倘若闲暇无事,不如随我走一趟”
“找我?只有我自己?”
徐风絮不语,那是默认的意思。
莫挽真挑了挑眉,然后摇了摇头,并没有想和他私下说话的意愿;
“那可是不行,你要我去,我是一定要和师兄一道的,毕竟我与师兄是坦诚相待,绝不谋私,我没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师兄进行啊。”
周弦青:……
周弦青瞪了莫挽真一眼,却恰好错过徐风絮看过来的一眼,而后便听见徐风絮说;
“你可以转述给你的师兄听,当然,你也可以不来,觉得没必要,那就当我没提这件事情就是了。”
徐风絮也并不过多的劝说与留恋,讲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莫挽真哎了一声,有些无辜的猜测;
“师兄,他要找我,不会是找我兴师问罪吧。”
“也有可能,毕竟本来就是你挑唆徐若锦对悬春崖下的兴趣。”
周弦青很是无情的肯定莫挽真的猜测,而后又慢慢的说;
“但是我想,他找你或许有另外的原因——你们之前,做了什么交易?”
“当然。”
莫挽真竟然立刻承认了,并且很是主动的和盘托出;
“说起来,我与他有了联系,也是因为师兄让我找春的线索,唉,为了不辜负师兄你的信任,师弟我自然是不辞辛苦,想尽一切办法来完成这件事情。”
周弦青抬眸看向他,果然被莫挽真的话带偏了话题;
“你找到了所谓春的线索?”
莫挽真眨了眨眼,心虚的低头,不免有些遗憾;
“暂时还没。”
周弦青嗤笑一声,仿若有嘲笑的含义。
他抬起头,看向徐风絮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
“倘若他真的能禁足徐若锦,那倒是一切不必多想,只是——”
只是凡事总有意外。
正如周弦青所料想的那般,在徐风絮禁足徐若锦之前,徐若锦已经带着帖子回来,并且很有些火急火燎,将帖子扔给了白少微,留给他一个充满希望的神色,然后便被人带走了。
看着他被押着还在拼命挣扎回头给自己使眼色的背影,让白少微觉得手中的帖子真是很有些烫手山芋的意味。
回过头与周弦青商议时,也不由得感觉到了进退两难,周弦青见他纠结是否真的让云照初过来,自己其实也思考了很久,最终,周弦青还是说;
“既然已经如此,便请云少主来一趟吧,不满你说,其实我对悬春崖下有什么东西,也是有一些兴趣,或许可以请云少主前来,若有方法能不惊动一切人物,便能破阵进入崖下,那就最好,吾等虽然也不算很有神通,但是悄无声息的进入崖下一观究竟,也不算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倘若不然——仍然只推脱无法解阵就是,上古阵法无法破解,本也是常事,就算是告知徐若锦,也能让他死心。”
周弦青终究还是对那崖下到底有什么东西怀有执念,但是他是想先一探究竟,或许才能提前想好对策,而他上一世始终也并没有听说悬春崖有什么灾祸发生,那便可以肯定崖下并不是封印什么十分危险的东西,才不让人靠近,也正是如此,才说可以悄无声息的下崖一观。
白少微了然,又笑道;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而后,又颔首道;
“既然如此,那我需先出去一趟了。”
此事无法假手他人,若要将帖子送到云照初手中,还是需要白少微亲自出去迎接才行。
事不宜迟,商议之后,白少微便离开了悬春崖。
第二日盛典开启,悬春崖中更是人满为患了。
周弦青随着人群站在街旁,听着耳边人声喧哗,又见一阵敲锣打鼓,便是开始了悬春崖的盛典。
第36章
☪ 演绎 ◇
◎好像在哪见过◎
所谓盛典, 也是沿街游行的一种把戏,千万年前的人间界浩劫之中,悬春崖依靠神明平底起秘境而苟活,叫躲进来的人族不至灭亡, 繁衍至今, 因此每到春满人间, 万物复苏, 总是要告慰诸天神明,是为感恩不忘之心。
正因为是这样的过往, 盛典之中沿街游行那是讲千万年前神明争斗的故事,一日讲一百年的故事,从天道创世到分封六道六界,需要讲近一个月的故事。
演绎之人踩在高跷之上,穿戴夸张繁重的服饰,描绘浓墨重彩的妆容, 又或者带着千奇百怪的面具, 围绕着宽阔长街传唱打斗,不时又有高歌低吟, 喷火吐水,舞枪弄棒,烟散花开。
街巷墙头,都是慕名而来的围观群众,不时发出惊呼之声, 抬起头看着那鬼怪神明,竟然也好像又回到了千万年前光怪陆离的世界一般。
周弦青与莫挽真在楼上看戏的时候, 倒是意外的碰上了徐风絮, 上下对视着, 莫挽真附耳说;
“师兄,我们今天应该没碰什么阵法,他怎么又看过来,不会是看上师兄你了吧。”
周弦青:……
周弦青面无表情的推开莫挽真靠得太近的身躯,又朝徐风絮颇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既然都已经互相看到,也不好装作不见,于是拼桌交谈,彼此默契的没谈阵法之事,坐在一起也不算十分的难熬。
交谈下来,又觉得还好,平心而论,若剥离上一世的记忆,和徐风絮说话也很舒适,只是他似乎真的身体不太好,往往说一两句话便是长久的沉默,倒是一旁的焦医师趴在窗边朝着看那些演绎看的津津有味,但是又发出疑问,是有些看不懂那些夸张的动作,周弦青听着传过来的唱词,为他解说了几幕自己熟悉的传说中的故事,焦医师连连惊叹,反应倒是让周弦青觉得有些好笑了;
“虽然这里的故事和外面有些出入,但是很多大致上并无二致,都是十分寻常的传说了,焦医师怎么这样惊讶,好像从没听过的样子。”
焦医师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好脾气的解释:
“我很少出门,也自小没听过什么故事,被家里人嫌弃,非要我出来见世面,结果就来到悬春崖啦。”
徐风絮也跟着哎了一声,说:“是我耽误你到处游历了。”
焦医师便立刻咳了一声,说“也没什么,悬春崖挺好的,我还没呆够呢,你可不要也给我下逐客 令啊,不然可太无情了。”
这好像是说徐风絮对周弦青他们要闯阵法的态度无情一样,周弦青默默地看向莫挽真,后者朝他眨了眨眼,周弦青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如此两三天「巧合」的遇见之后,就在周弦青习惯多准备两只茶杯时,后几天便再也没见徐风絮了——他身体不好,吹了三天风,立刻便病重起来,焦医师虽然对盛典感兴趣,但是他放心不下徐风絮,所以也闭门不出。
恰又逢上莫挽真不知道怎么不见人影,徐若锦被禁足,白少微出了悬春崖,周弦青便是连说话的人也没,一时无事可做,自己坐在窗边难免觉得无聊,于是也到了楼下去,跟着其他人站在街边,近距离的来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那一幕幕的戏剧,只是他的目光却渐渐的被一个人吸引。
踩高跷演绎神仙界的杂耍过去,接着便是演绎天道创世的场景,蒙昧新世界之中诞生的人族,需要神明教化,诸天神明应招而下,行走世间,羽衣高冠,施法弄灵,浩浩荡荡,御风而来,倒也是声势恢弘,震撼人心。
那迎面而来的神明之中,皆是重服华冠,带着夸张的面具,其实那个人与其他的演绎之人并无太多不同,然而当他映入眼帘的时候,周弦青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觉得这道身影好像格外高挑轻盈,潇洒从容,不像是扮作神明,而像是真正的神明一般。
好像——也格外熟悉。
周弦青直直的看着那道身影由远而近的走到了眼前,又要从眼前走过,然而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改变了方向,脱离了队伍,无形的力量抚开周围的群众,让周弦青与他之间再无任何的阻挡。
他抬起修长有力的手指若拈花一般朝着周弦青拂来,周弦青下意识的闭眼,刹那间一阵挟裹着朱砂味道的冰凉之气飘荡进入鼻息之中,是对方在他的额头轻轻的点了一下。
周弦青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几乎同时,眼前之人一把掀开面具,俊美无涛的面容完全的展露在自己的面前,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将彼此的发丝吹拂一处,纠葛相缠。
旁边是欢闹之声,彼此之间却觉得有无限静谧。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眼前之人面带笑容,垂眸看着他,故作正经的说;
“这位人间界的道君,你承了我的仙恩,便要与我共享长生了。”
周弦青直抬起头勾勾的盯着眼前之人,忽然间脑中好像打碎的琉璃或薄冰,碎裂无数的尘埃分散而去,又有无数尘封的记忆忽然扑面而来,眼前之人,与昔日之景尽数重叠起来,就连两道含笑的声音,也别无二致。
周弦青突然便想起来一些很久之前的往事,他与莫挽真的关系,也并非是一开始便那样恶劣无比,针锋相对,也并不是一开始,他就能看出来莫挽真良善外表下的恶劣心肠。
那是说,赠剑之事后,他许久没与莫挽真见过面,再次见面,是在人间界一个村庄的社火之中。
秋末冬初,百草结霜,无边无际的大风从萧条景色吹过,也带着粗狂气息,缥缈寒意。
周弦青站在人群之中,静静的观望着空旷街道中吹锣打鼓庆贺丰收的人群。
热闹喧嚣的氛围之下,却藏着无限的紧张惶恐。
只因这不过是用来做戏的幌子。
有狐妖喜欢掠夺人间界出风头的貌美女子,扰的一方百姓苦不堪言,远处大宗门求救不得,于是求到了流光宗,周弦青与诸位师弟师妹们商议之后,教一位师妹脱去道袍,挽起发髻,描眉涂唇,做社戏之中众星拱月,柔美可爱的小娘子。
周弦青为她身上下了一道咒,甚至放了自己的一滴心头血在她身上,若有任何异动,就能立刻发觉——其实本来周弦青自己要上阵,然而又被同门师弟师妹们齐齐劝下,师兄虽然长得好看,但是那狐狸到底也有些道行,想来不会男女不分。
作者有话说: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出自李白;
以及;
明天大概率不更哦,不必等
📖 别册·诛狐于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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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社戏 ◇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队伍里◎
商议好了对付那狐妖的方法, 到了定好的日子,周弦青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看着那带着各种面具的人群从街道中行走而过,手握剑只, 不敢有一丝松懈, 只等狐妖出手, 自己便立刻追踪而去。
那时——
周弦青的目光从一排排的演绎之人身上略过, 他本来应该找那所谓的狐妖才对,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身上, 他不是觉得这个人是狐妖,而是觉得——移不开眼睛。
千万人粗布短褐,束发裹布,唯有一人绸衣轻纱,长发簪玉,想不注意也难。
周弦青看着那道人影由远及近的走来, 又从自己眼前走过, 然后——那道人影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了周弦青, 又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是轻轻笑了一声,周弦青还没分辨清楚,忽然眼前之人便掀开面上带着的面具, 露出的面容,是比面具更叫人见之忘魂的俊美无涛的容颜。
他不过微微一笑, 却好像千山飞雪, 万水生风。
“道君, 你这是要以身饲狐么,看到你这样的人物静静的站在人群之中,什么娇媚漂亮的女子,也不能让所谓的狐妖产生抢夺的兴趣啦。”
周弦青听到他带着一点调笑的声音,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心中忽然跳得厉害,下意识喊出来眼前之人的名字。
“莫挽真?”
那该是有些激动的心情,开口却又莫名的轻缓下来,仿佛是幻觉或者做梦一样的感觉了。
竟然在这种地方见到他,周弦青虽然觉得惊讶,却又产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欢喜——那是人之常情,先前他平白无故收了莫挽真的剑,虽然莫挽真讲是缘法使然,然而周弦青心中到底不能当做不存在,只是他并没有机会找到莫挽真道谢——
上一世这个时候,师父的身体已然不大好,周弦青忧心师尊的身体,又忙于替师尊处理各种宗门公务,只有偶尔不太忙的时候,才能若无其事的问去过山下的弟子关于莫挽真的消息。
那时,弟子们都是带着歆羡与遗憾的语气说:
“莫挽真可真是好厉害,好有名气啊,他比剑,从没有败过,他做事,也从没有做不到的,金玉钱财,珍品宝物,说送就送,外面几乎人人都听过他的名字,如果你说你不知道他,是要被人笑话啦。”
又说:
“谁能知道莫挽真挥出现在什么地方啊,他就像一阵风,谁能抓得住风的轨迹,留得住风的身影呢。”
彼时,听到弟子们的回答,周弦青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光影流动的剑只,不由得感到了轻轻的失落,那是预感到彼此之间的差异,果然对自己来说是难忘的记忆,对于莫挽真来讲,真的是不值一提的事情罢了。
本是抱着或许不会再见的想法。而今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逢,自然感到了不可置信与意外之喜。
那时的周弦青对莫挽真印象很好,毕竟是送了剑给他的人,且听人说起来莫挽真的故事,真是天才到了过分的地步,传过千百遍的流言没有细节可言,只有过分夸张的形容。
世上之人,对天才总是有意无意的进行无限的美化与夸赞。
更何况周弦青也是勤勉向上,不甘平庸之人,只是困于俗务,不常动身,听到这些传闻,虽然觉得隐隐觉得莫挽真的行为太过于张扬,但是他心中对莫挽真这样的天才剑客有些许慕强心理,应该不算过分。
“咦,道君还记得我是谁么。”
莫挽真一把将面具彻底扯了下来,长发并束发的锦绣绸带在空中飘荡,被风吹得卷曲,尽显疏狂之气,他脱离了那游行的队伍,站在了周弦青的身边,倒是十分熟捻的与他交谈;
“听说这里的社火很有趣,道君也是来看社火的么,感觉如何呢?”
“我不是来看社火的。”
周弦青移开目光,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又收敛了笑意,神色正经认真,开口说话,也一板一眼,好不淡定;
“我是来除妖的。”
“是么。”
莫挽真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
“道君还真是厉害啊。”
这是……什么意思呢,好像应该是夸赞吧,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太确定。
周弦青忍不住抬眸看向他,也没能从莫挽真的眼中读出什么的讯息,看了片刻,后知后觉才想到一个很紧要的问题;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队伍里呢?”
总不能你喜欢这种活动吧。
只是这句话周弦青没说出口,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猜测有些不可思议了。
莫挽真闻言,挑了挑眉,盈盈笑道;
“才问这个问题?我还以为道君怎么也不在意呢,当然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幻境啊。”
他的话音落下,那房屋楼阁,人来人往,忽然好像被水浸透的薄纸一样,褪去了假象,一点点渗透化开,变成了崇山峻岭深处的模样。
除了他二人,再无旁人,周弦青蓦然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在莫挽真的身上;
“这是你——”
他想说,这是你搞的鬼,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是觉得不该是他做的。
周弦青迟疑的时候,莫挽真已然了解他想什么,而后摇了摇头,说;
“我与道君你的目的,都是找到这只狐妖,谁知道我还没出手,这妖物竟然先设下幻境迎接呢,闲得无聊,陪着这自信的狐狸玩玩也未为不可,然后就看到你了,说起来,道君站在幻化出来的人群之中,像是污泥之中的亭亭青莲,分外显眼啊。”
周弦青:……
平生并非没有被人夸赞过容貌,然而此刻却从未有的产生难以忽略的波动。
周弦青心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分神……压下这一点悸动,看着眼前这深山老林,周弦青勉力让自己收回混乱的心神,然而他静下心来,感受到的是无数生灵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而他那位师妹的气息,却是丝毫不见。
“你——”
周弦青环顾四周之后,再次看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莫挽真,心中几经纠结,才说;
“抱歉,这次社戏,本是吾等为了捉妖而设下的陷阱,或许是那狐妖察觉出来了什么,这才设下幻境反过来对付吾等,是连累到了你。”
莫挽真听到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被牵连的恼怒,他甚至是过分的平静了,只是含笑看着周弦青,说;
“所以?”
周弦青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
“所以——你可否和我一道去捉妖?”
第38章
☪ 狐妖 ◇
◎哪里来的疯子◎
“好像也没其他选择。”
莫挽真无可无不可, 只是很松散的说;
“找不到所谓的狐妖,也没办法出去,不是么。”
周弦青:……
那当然也不是,单纯想要出去这山林, 自然有的是办法, 周弦青也不相信这会困得住早已经名声在外的莫挽真, 但是想要带着救下被抓走的人回去, 那便是十分困难了。
如此,莫挽真这样说,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那时,周弦青心中也忐忑——但是他没什么时间与耐心等莫挽真明确的答复,听到了莫挽真的回答之后,便立刻便启动了秘术,感应那一线心头血的位置, 便立刻飞身追踪前去, 莫挽真轻飘飘的缀在他的身后,见他目标坚定, 饶有兴趣的询问;
“周道君,我若记得没错,你是出自流光宗,那也是剑道见长的门派,不曾听闻, 流光宗涉及咒术啊。”
世上用来追踪行迹的最常见的便是气息——人气,剑气, 万事万物皆有独属于自己的气息, 然而也是有迹可循, 才能寻踪,这幻境不知何时而起,且在这各种灵气混杂的深林之中,属于人的气息是早已经断绝的,显然平常的办法行不通。
另外一类可以千里之外就能了然对方位置,甚至掌握对方生死的方法,便是咒术了。
只是咒术太容易反噬,且有些阴郁诡异的氛围,素来并不为正派所喜,各门各派,至少明面上是决然不会修行相关的道法的。
流光宗自然也是如此,周弦青摇头否认,说;
“不是咒术,我门的一种秘法罢了。”
多余的原因,却没必要讲述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追到了那狐妖洞穴之中,自外看不过是小巧玲珑的一道洞穴,里面却是大有乾坤,层层叠叠,不知多少洞窟,像是把整座山都凿穿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莫挽真,也忍不住发出感慨的声音。
“素来只听闻狡兔三窟,没听说狡狐千窟啊。”
又说;
“唉,不知要找的那狐妖藏身哪一处的洞穴,总不能站在洞口大声叫喊,委实太过不雅,不若一把火烧了,干净快速。”
“当然不行!”
周弦青立刻拒绝,皱眉道;
“里面的人,不也要一道被烧死了?”
他是没想到莫挽真一开口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想法——真要一把火烧了,狐狸死不死不一定,那被狐狸抓走的人,岂不是要被烧死。
更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师妹,让他眼睁睁看着门内弟子死在眼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说怎么办?”
莫挽真很感兴趣的看向周弦青,问;
“这洞穴里,皆是狐媚之气,你还能追踪下去?”
周弦青沉默片刻,而后觉得以莫挽真的名声,就算是知道了本门秘术也无甚所谓——况且他也没传授莫挽真具体的办法。
这样想着,才将自己的办法说出来;
“我以我的心头血存与师妹灵台之中,任他洞穴千万,也能找到人。”
“心头血——”
莫挽真似乎了然了什么事情,别有深意的说;
“这样说,所谓的师妹——难道是你的心上人么?你们名门之中,还真是奇怪,即是道侣,却仍以师兄妹相称,这难道是名门之间的特殊爱称?”
周弦青:……
周弦青有些脸红耳赤的否认;
“你想的太多——只是我的师妹而已,并无其他任何的关系。”
周弦青并不是欲盖弥彰,他即是感念师门对他的收养教育之恩,对门内弟子的看重自然非同一般,不止一人说过他太过于护短,或许说的好听一些,他为宗门是鞠躬尽瘁十分无私,然而说到底也只是觉得无以为报所以一心全扑在宗门上罢了。
但是,这也不能怪莫挽真误会,毕竟寻常心头血这种东西,关于自身修为,自是不能轻易给予旁人的,然而周弦青对此不以为意,任何一个门内弟子涉险,他总是要尽力去保障对方的安危的。
周弦青的解释,莫挽真却不置可否,也没过多的谈论,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那么,便分作两路好了,你去找你的师妹,我么,唉,实在不善追踪钻洞之事,只能一层一层的来找,希望能找到那只狐狸吧。”
周弦青沉思片刻,便点头同意。
然而二人说是分头行动,最终找到的目的地,却完全一样。
周弦青追寻踪迹,赶到的时候,便看到那是一处巨大的空间,四周竟然捆绑着许多的年轻女子,有些已经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有意识的却也是满脸惊慌恐惧,而他的师妹却是披头散发,被束缚手脚,拖在地上,那狐妖坐在石塌之上,扶起了一位看起来已然是病入膏肓的女子,很是心疼与温和的说;
“娘子,你却忍忍,今日可是让为夫我给你抓来了一个好东西,这是有修行的人,而且修行不低,你若饮食了她的气血——必然能支撑许久了。”
这样说着,便要打杀师妹,周弦青心中一紧,庆幸自己来的及时,立刻便出手制止,而后便与他狐妖在洞穴昏天暗地的打了起来,彼时周弦青虽然也算佼佼者,但是他毕竟年轻,实战经验算不上多,对付道行颇深的狐妖,终究还是有些吃力,更何况他舍去一滴心头血,一时半刻,修为总是打了折扣。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山石碎裂的声响,继而便是几道夹砸着石块沙尘的东西落了下来。
下落的石块,引起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头顶,便见了头顶的山壁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道的缝隙,或许那缝隙原本就有,然而,此刻突然看到,难免惊慌。
而在靠近山顶的洞穴口,莫挽真正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见他们都看了过来,莫挽真也抬起头看着那仍然下落的石块,慢悠悠的说;
“我刚才找路的时候,懒得绕行,所以敲掉了几层山壁——不会是影响到了这里,要塌掉了吧。”
……
话音未落,好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又往下落了阵阵的石块,吓得一群人抱头缩脚,惊恐尖叫。
“哪里来的疯子!!”
那狐妖立刻大声朝着莫挽真叫骂,周弦青……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内心倒也是差不多的感觉了。
莫挽真却丝毫没被骂的火气,反而十分好心情的说;
“你就是狐妖?好巧,我这次来,是受到了委托,要你这百年狐妖的内丹,说实话,我曾受教佛法,影响至今,从不杀生,但是妖物如果没了内丹,大概要死掉的吧,所以只能拜托你自己把内丹取出来交付给我,如此,便不算是我杀生了。”
周弦青:……
他是不是听错什么?
狐妖同样的是一脸错愕。
就连那些陷入惊恐之中的女子,与满腔愤怒的师妹都忘记了自己该有的情绪,纷纷震惊的看着那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口出狂言的男子。
大概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一时,此间地穴,充斥了诡异的死寂。
周弦青看向莫挽真的神色很有些佩服和惊讶,同时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大概他从来没见过能把这么痴心妄想的话说的如此理所应当的人了。
他也实在没办法理解,莫挽真他是怎么能把这句话这么平淡的说出来的——这狐妖,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舍己为人的圣人吧。
显然那狐妖也是认为这突然出来的人真的是一个失心疯,甚至气极反笑了。
“要我的内丹,好啊,等你死了被爷爷我吃了,进我的肚子里看吧!”
第39章
☪ 诛心 ◇
◎或许你真能赌对我的的选择◎
这突然出现的人, 竟然大言不惭的要自己奉上妖丹,狐妖觉得这人真是脑子有病,亦是觉得被冒犯到了,要给这人一个教训。
然而莫挽真身形轻飘飘的, 狐妖扑过来的时候, 他不过几个起落, 已经落在了那石塌之上, 顺便——中途几声清脆的撞击断裂之声,那是莫挽真破开了关押捆绑那些被抓来女子的笼子与绳索, 又听见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那些女子以为是要杀了他们,结果却发现身上的束缚一松,顿时就要四下逃窜出去。
“那狐妖杀了你们如杀蝼蚁,这洞穴外还有无数的洞穴,想死的更快, 就跑快点。”
莫挽真落在那石榻上, 只说了一句话,便制止了那些女孩子, 而后又在狐妖朝着他抓过来之前,手中一只折扇,抵在了那石榻上女子的脖颈之处,在那狐妖扑过来的瞬间,说;
“同归于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觉得呢。”
戾风突兀吹来,又突兀停下, 那狐妖恶狠狠的看向莫挽真, 却真的不敢多动一步。
莫挽真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女子, 端详一阵,才说;
“中毒了?败血断气之毒,死路一条,若要苟活,便要完全更换旁人的气血才行——但是你一定不知道怎么才能完全更换气血,也找不到这么大公无私的人来为你的夫人以命换命。”
那狐妖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的笑道;
“不知道如何,找不到如何?我夫人不是还活着?”
“哎,那还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啊。”
莫挽真鼓起了手掌,又看向那些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女子,感慨的说道;
“你们听到了吗?你们不过是失去了自由和性命,他的爱人却是要毒死啦。用你们的命来换情人的性命,真是伟大的爱情,不是么?”
……
那些女子显然并不觉得感动,周弦青也听得眉心直皱,这种爱情故事——他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但是莫挽真——的话,他一时也无法分清真的是真心来说,还是故意反讽。
若说他是真心,语气实在太轻松且怪异,若说故意反讽——莫挽真竟然还能认真的来和狐妖提建议;
“你不愿意无缘无故摘下你的妖丹,不若做个交易如何,将你的妖丹给我,我带你的夫人去一径香换血续命,如何呢?”
周弦青面容虽然不显,心中却有些震惊了。
山叠林茂缀红处,花开花落一径香。所谓一径香,那是医道高人隐居之地,传说已经成圣,却并未飞升,除却每年出师的人从山谷出去,从未有人知道真正进入其中的道路。
但是显然,那狐妖对一径香不太了解,或者,知晓想找到一径香,实在是痴心妄想;
“一派胡言乱语,想要用这种谎话骗我的妖丹,我却不知道,人类之中竟然还有你这么自作聪明的人?!”
那狐妖戳穿莫挽真的花言巧语,然而莫挽真却是微微一笑,早料到他有这样反应一般,又别有深意的缓缓说道;
“奇怪,你为什么不问到底什么办法能为你的夫人解毒,却要说我要你的妖丹是痴心妄想呢——还是说,不过是因为你能舍无数人族的命为你的夫人苟活,却无法舍弃自己的修为去救她,这也算深情,还真是够深厚感人。”
狐妖:……
那狐妖愣在当场,只感到一阵的怪异心情,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回答。
而后,就见莫挽真转移视线,看向身侧的女子;
“他的回答,你都听到了,对你的感情固然深厚,与自身修为性命相比,却是不堪一提的事情了,你以为呢。”
却见那坐卧在石榻上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只是她眉目低垂,看不分明,此刻奋力抬起眼睛,也是黯淡无光,只是看向狐妖的眼眸之中,盛满了悲伤与痛苦。
“我,我是应该早死的人……你,我早就说,不必强留我——”
“夫人!!你莫要胡言乱语!!我绝非是这样的意思!”
那狐妖显然已然心急,以为夫人误会,就要扑过去,然而一只剑挡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那狐妖愤恨抬头,瞪着出剑的人,有些后知后觉的吼道;
“你——你们一伙的?!”
周弦青:……
他们算是一伙的么?
他又完全不知道莫挽真的计划,且等不到莫挽真的认同……周弦青垂眸,只是冷声说道;
“你害人无数,我的目的只是除掉你而已,没和你做选择的考虑。”
狐妖怒道;
“凭你?!”
一旁,莫挽真凉凉的说道;
“何必表现的这么愤怒呢,是为了掩藏你的心虚么,舍不得修为,那就放下所谓的情深吧,也没什么,不是么,你并非真的想要她解毒活命,只是享受付出奔波的滋味。”
“你放屁!!可恶,该死,该死,都该死啊!”
那狐妖仰头大呼,显然被刺激的不轻,而后爆发无穷妖力,显出完全的妖相,便要朝莫挽真扑杀而来,周弦青拦着,于是立刻朝着周弦青攻打而去,一时间又是一阵飞沙走石,莫挽真兴致颇浓的看着他们打起来,在他们僵持之际,那狐妖力量懈怠,察觉不敌,妄图避战的时候,莫挽真突然开口说;
“告诉你一件事情,与你对招的这位周道君,他缺了一滴心头血,看起来威风凛凛,实则内里虚空,耗时过久,你未必打不过他,但是你若声东击西,要来杀我,我的速度,一定比你更快,要赌吗。”
周弦青心中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莫挽真,并未想过竟然这样就被莫挽真出卖。
显然那狐妖也没想到,分神看向莫挽真,眼中神色,虽有暗喜,却也惊疑不定;
“你们不是一伙的,你不是帮他吗?!”
“可以赌赌看。”
莫挽真不置可否,只是说;
“与我交易,你也许还能活命,与他交手,只能生死分论,你可以赌我与他同伙,也能赌我与他相争,或许你真能赌对我的的选择,也未可知。”
“你——”
周弦青心中情绪复杂,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倒是地上的师妹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莫挽真被声音吸引,垂眸看去,若有所思的讲;
“你就是得了周道君心头血的那位师妹?”
师妹气道;
“你管我是谁?!”
莫挽真轻笑;
“这么愤怒?你可以将心头血还给他,自然他是功力鼎盛,不过,你中狐媚之气,在此洞穴之中,倘若舍去这滴保命的血,可能会死,你也是能察觉到这件事情的,对吧。”
师妹:……
师妹张大嘴巴,想要辩驳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辩驳。
第40章
☪ 杀妖 ◇
◎逃命,还是报仇?◎
师妹心中激荡, 立刻伸出手就要逼出心头血以证清白,然而手中停在灵穴前,却再不能落下一步。
她怕师兄败吗?当然怕!
她怕师兄失望吗?当然怕!
她怕死吗?当然也怕……
莫挽真看着她忽而愤恨而起却又犹豫不决,而后迟迟没有动作, 便了然了她的想法, 叹道;
“唉, 何必呢, 世人当真皆是如此,倘若并无相配的真心, 何必表现出浓烈的情谊呢。”
“我,我——”
此话无疑是心中一道重击,叫师妹神色恍惚,一时当真要逼出那滴心头血,然而她身体之中毒素亦是不停地在提醒她,真的逼出那滴血, 凭借她的修为, 果真无法存活。
手指比了又比,心中已然绝望——师妹大声嚎叫了一声, 脱力的俯身下去,手指无意识的蜷缩,那是浑身颤抖起来,她已然明白,那一瞬的迟疑与纠结, 已经让她再没有任何勇气了,而后便是无穷尽的怯懦与后悔, 煎熬, 她不敢回头去看师兄失望的目光——尽管, 那完全并不存在。
头顶簌簌落下更多的石块,使得人心躁动,只怕下一刻山洞便要坍塌,而周弦青与那狐妖却是僵持不下,且周弦青隐隐有不支之力,莫挽真看了一会儿他们的对招,忽而又垂眸看向站立一旁的那些女孩子。
莫挽真若有所思的问;
“你们知道那狐妖抓你们来,是为延续他夫人的性命,心中还有恨意吗?”
那些女子一时怔忪,反应过来之后便齐齐摇头,难道她们的命不是命?欲要多说什么愤恨之话,莫挽真却并不在意了,他只是略略一看,而后便说;
“现在,你们也有一个选择,你看,他们两个斗的如此激烈,那狐妖可是完全顾不上你们,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跑,或者来报仇雪恨,你们大概杀不了那狐妖——但是杀一个没什么力气的人,总是十分轻易。”
这句话的意思是——
莫挽真的话,显然挑起了一些人的欲念,可是真正要杀一个人——对于这些从未修行过的普通女子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考验,许多人立刻便摇头后退,也有人眼前一亮,眼中的愤恨渐渐坚定,要来为自身被囚禁,以及死去的姐妹报仇。
只是她们还没朝着那石榻走两步,便是一阵气劲拂来,若非被挡下力道妖气,只怕要当场毙命;
“我不准!!”
“找死啊——”
那狐妖也听到莫挽真的话,立刻分心而来,见真的有人要去杀他的夫人,立刻要先杀这些女人,但是周弦青封路,使得他无法靠近那些女子一步,于是狐妖心中愈发焦躁,又朝着莫挽真喊道;
“你不是要救我的夫人?!讲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
莫挽真闻言,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说;
“你放弃了交易,不是么。”
又道;
“你夫人的断生之路正是由你亲自选择,有何可怒?”
狐妖:……
果真如此……么?
他心中有一瞬的后悔,而后更大的怒气又生,想要过去直接了解这让他恼怒的人类,然而周弦青拦着他,于是,那狐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挽真继续与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甚至堪称柔弱无力的女人交谈;
“考虑清楚了,是趁着这狐妖被牵制,立刻逃命出去,又或者报仇雪恨呢。一旦出去,再没回头路可言,今日尔等出去之后,无论狐妖,还是这位夫人,都不必再谈了,因为是你们选择逃生,放弃为同伴复仇的机会;又或者留在这里,报仇雪恨,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们或许会死在那狐妖的迁怒,也许会死在山洞崩塌之中。”
两条选择,考验所有人的内心,头顶仍是簌簌落个不停的石块,加剧内心的惶急,所有的人全都陷入两难的选择之中,内心有多么激动,愤恨,便有多么的煎熬,纠结,那些女子互相对视,窃窃争执之声不断传出,有人已经转身朝外跑去,有人却盯着那位夫人,咬牙切齿,欲要报仇。
狐妖亦是不敢有一点放松,他虽然仍然与周弦青交手,心却完全偏离了。
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牵动所有人的神经,莫挽真看了看头顶越来越多的裂痕,喃喃道;
“这洞穴大概是真的要塌了,所以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
“逃命,还是报仇?”
一时间,又催生更多的绝望,终究活下去超越一切念头,让更多的人朝外跑去,就连周弦青,也觉得道心不稳,剑在手中,却有迟疑。
只是迟疑一瞬,便立刻坚定心神。
不稳的道,如何修行,迟疑的剑,如何杀人!
周弦青目光澄明,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剑,那一瞬间杀气肆意,距离最近的狐妖已然感受到他的杀意,却无法躲避。
只因为周弦青的情绪来的突然,速度太快,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那狐妖,却是过度分心,他的所有心思,都已经完全放到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女人与坐在塌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抹杀的夫人身上!
他的心在后悔,他的神已乱,他的招已经无力,所以他注定要败。
那狐妖仍然纠结后悔的时候,周弦青已经趁机一剑刺穿他的心脉。
血气立刻四溢。
狐妖蓦然感到不能忍受的痛苦,下意识看向身前的伤口,又抬起头看向周弦青,张嘴道;
“你,你——好,好——”
那狐妖显然不曾想周弦青竟然趁他分神来要他的性命,然而周弦青却神色坦然,甚至又补上一剑——这并非是比武,乃是除害,既然有机会,难道要错失过去?
在那狐妖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是十分干脆的了结他的性命,而后抽出剑来,便是血雾弥漫。
那一瞬间混乱的洞穴蓦然一静,有胆小的女子看到汹涌鲜血冒出,忍不住害怕的大声叫出来,却又连忙捂住了嘴巴,只惶恐的睁大双眼,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无声寂静之中,周弦青的视线从那渐渐断绝气息的狐妖身上略过,最后落在莫挽真的面容上,与他四目相对,周弦青心中仍然激荡不平,缓缓呼出一口气,开口说话,却一字一句,说的十分安稳;
“我的目的只是杀妖,除害,救人,没那么多的选择需要去做。”
莫挽真颔首,微笑道;
“道君心神坚定,令我敬佩。”
周弦青:……
这该是夸赞的话,莫挽真也确实是真心的微笑,却让周弦青莫名的心生寒气,于是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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