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期艾艾望着他。
偏净闻法师不为所动,只是看过她伤处后,说道,“男女有别,此举不妥。施主且等候片刻,我去寻人。”
难得能给她抓着机会独处,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佛祖度化众生,莫非分了男女不成?”
净闻说:“众生平等。”
“既是如此,法师这么说,不是同这世间凡夫俗子一般歧视女子?”
净闻目光动了动,摇头:“不会。”
宁湘可怜兮兮望着他,“快要下雨了,法师忍心看我流落荒野?”
他低头,眸光深晦,宁湘与他对视,被这双眼看得无所适从,竟是有想要脸红的感觉。
好在净闻平静淡然,悲悯众生,对她不依不饶的要求妥协:“走吧。”
他把佛珠缠在腕上,半蹲在她面前,宽阔挺拔的脊背微弯,宁湘看到他结实的手臂撑在膝头,手背青色的脉络分明。
宁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单脚跳了跳,喜滋滋趴到他背上。
“多谢净闻法师,法师真是大慈大悲!”完全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欢喜。
趴上净闻后背,就有温暖的气息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隐隐带着一股陌生而强悍的力量,宁湘几乎听见自己鼓擂般的心跳。
心道她真是出息了,竟然让太子殿下背自己,也不知道日后他知晓自己真正的意图,会不会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净闻脚步平稳,才走出几步,宁湘感叹还未完,忽然觉得额头一凉,像是有什么水珠顺着鼻翼流下。
宁湘茫然抬头,“净闻法师,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不过眨眼的时间,雨势加重,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净闻停下脚步,要放她下来,宁湘撑在他肩头,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个山洞,快去躲躲。”
嶙峋的岩石下有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其实说是山洞,大约也是附近百姓开凿取石后的一个空隙,约摸也就三尺宽,两人挤进去,堪堪能挡住肆虐的雨幕。
净闻本欲让她躲在身后,不过宁湘慢了一步,让他站在里面。
于是两人之间就有了这一幕。
净闻后背靠在山石,宁湘面对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
宁湘伤的是右脚,为装得像些,特意把脚抬高,踩在侧边石头上,自然而然的挡住了净闻的去路。
涿州有些日子没下雨,今天这场雨似乎来势汹汹,珠帘似的从岩石上流淌而下,地面很快潮湿泥泞,寸步难行。
净闻的衣袖湿了,身上倒是没怎么淋着,反倒是宁湘方才趴在他背上,衣裙已经浸透,严丝合缝贴在身上,显露出几分婀娜有致的身段来。
她抬头,晶莹剔透的眸子满是无奈:“法师,咱们回不去了……”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被困在这里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看宁湘神态安然似乎并不为雨势所愁。
只是她这话略有歧义,他不便辩驳,沉默着没有接话。
远处青山入云,江河奔腾,清凉细腻的雨珠在地上砸出圈圈涟漪,宁湘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净闻身上。
两人离得近,她能闻见他身上在佛寺中沾染的檀香气息,细致圆润之中带着一丝辛腥,清冷而凛冽,正如净闻此人的品性。
圣洁高贵,温雅出尘。
目光上移,可以清晰看到他衣缘下修长的脖颈,净闻昂首眺望远方,微有起势的喉结轻轻滚动,在天光下透着几分单薄伶仃的况味,莫名撩拨心弦。
大约是她盯他太久,总算引起他的注意。
雨声绵绵不绝,他低头看过来的瞬间,宁湘便移开了视线,轻咳一声:“净闻法师,今日李望山的事就算结束了吗?”
马筠安虽然没有大碍,但洪胜的赌坊还摆在那儿。李望山是知州,是这涿州城的父母官,有的是本事和手段,若是没人插手此事,他定会变本加厉愈发肆无忌惮。
净闻淡漠开口,“此事自有朝廷清查。”
和他无关。
宁湘就知道他会是如此回答,她去府衙报官尚且走投无路,朝廷管天下民生,区区一个涿州城,知州作威作福,也传不到天子耳朵里去。
何况当今皇帝卧病在床,时日无多,荣王霸揽朝政多年,没人会在意底层黎民的生死。
废太子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契机。
于公于私,宁湘都希望他能回宫去。
“你不能帮帮马筠安和那些受害的百姓吗?”
净闻道一声阿弥陀佛,无情无绪道:“贫僧出家之人,尘缘已断,不理俗事。”
宁湘忍不住反驳道:“红尘有万丈,法师难道不是也立身于俗世之中?这尘缘杂念近在眼前,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身在凡尘,心在净土。”净闻顿了顿,眸光清明,“我佛慈悲,当渡天下苍生苦厄,施主宽心。”
他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宁湘气结,又离他近了半步,仰着脑袋说:“芸芸众生,有万般相,诸佛菩萨渡得过来吗?”
这山洞实在狭小,她这么一靠近,净闻后背便贴上了山石,完全没有转身的余地,黑乎乎的脑袋就在身前,只要她前倾,就能挨上他。
净闻闭了闭眼,侧过头,刻意要避开她,不妨宁湘眼尖,看出他的无所适从,那张俏丽的脸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
“法师往里靠靠,我衣裳湿透了。”
这滂沱大雨没有要停的样子,宁湘后背的确被雨水浸湿,她身体底子好这会儿也觉得有几分凉意了。
净闻一时不忍,正要让她往里站,温热的身躯忽然贴了过来,脑袋磕在他肩骨上,肌肤一瞬相贴,留下不轻的力道。
女子柔软的腰肢从他手臂一晃而过。
宁湘无辜地动了动脚:“法师对不住,我脚疼,没站稳。”
极淡的一股幽香若有似无缠绕在呼吸间。
是女子的脂粉香。
他叹息一声,从她身侧绕过,对换了位置,站在了外边,甚至还不忘搬了脚下一块石头给宁湘垫脚。
宁湘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
谁不说一句净闻法师不解风情。
她都投怀送抱了,他还如此镇定,别是清心寡欲久了,丧失某些能力了吧?
宁湘不可避免的往他身下一瞥。
什么也没瞧见。
这场雨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歇,宁湘站得腿都酸了,净闻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丝毫不受影响。
空中飘着细密的小雨,已经能够赶路。
“时辰不早,走吧。”
净闻整理了身上的禅衣,不顾脚下泥泞信步往前。
宁湘甚少走这样的路,压根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只得落在老远,气呼呼的怨怼了一场。
净闻充耳不闻,只身赶路,总算在天黑前回到了寺中。
暮色降临,正是用斋饭的时辰,净闻回禅房,正要换脏衣,圆慧正好端着膳食过来。
“师兄你回来啦,我给你留了斋饭。”看到他身上沾着的雨水和泥土,忙道,“赶紧换了吧,当心风寒。”
“好。”净闻洗了手,正要脱芒鞋,圆慧突然咦了一声。
“净闻师兄,你衣裳上有个红印子。”
他一顿,脱下外衣后,看到领口处有一抹嫣红的痕迹。
像是朱砂。
更像是胭脂。
今日近身接近他的,唯有宁湘。
他捏着禅衣,叠好放进木盆中。
“嗯,蚊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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