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珠帘,烛影摇红。
细微的动静在夤夜渐渐止歇,宁湘香汗淋漓,跌回枕上,昏昏欲睡。
手腕被人抬起,细软的巾帕带着凉意,擦拭过每一根手指。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宣明繁心无旁骛的动作,顿觉好笑。
清醒过后,他便还是清风朗月的皇帝陛下,眉眼磊落,不染纤尘。
若不是他此时耳根还通红,宁湘真想不到方才竟是帮他做了那种事的人。
美色误人啊!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无所谓,宣明繁这般周到体贴,她就算礼尚往来了。
只不过……
他好像对她的谢礼并不喜欢?
宣明繁爱洁净,帕子在她手指上来来回回擦了无数遍。
宁湘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手,陷入沉思,良久,才问:“你不满意?”
他拧帕子的动作一僵,声音还透着几分沉哑:≈“
宁湘托着腮,好整以暇望着他:“为什么,你不舒服?”
≈“他看她一眼,可她的眼神直白坦然,叫他无端想起方才红鸾账中荒唐至极的一幕。
他难堪、窘迫,可在与她肌肤相贴时,那些隐蔽的、不为人知的欲念,在顷刻间冲破了理智。
多年潜心修行终成一场空。
宁湘看到他情绪复杂的眼眸,就知道他心里还过不去这个坎。
没关系没大系……
有她在。
圣洁高雅的净闻法师,迟早跌落红尘。
她招招手:≈“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宣明繁迟疑了一会,到底随了她的意,吹灭蜡烛上了床。
柔软的手臂立时缠了上来,圈住他的脖子,香气幽幽。
好在她没有别的动静,只小声咕哝:“手酸了……”
宣明繁脸上微红,捉过她的手掌轻轻揉按,直到怀里传来细匀绵长的呼吸声方彻底松了口气。
翌日晨起,他大约是故意躲避,宁湘一上午没见着人。
太医来请脉,说眼下临产期只剩半月,随时有可能生产,不能再四处走动。
宁湘原本还想着跟宣明繁说说,能出宫去看看爹娘,应当生产之前都不可能了。
紫檀见她心情不好,拿了针线来:“娘娘既无事,给小皇子做肚兜吧,正好入夏了能用上!”
孩子的东西一应有人准备,用不着她操心。
但为人父母,一针一线皆为拳拳爱子心。
宁湘正好闲来无事,打算给腹中孩儿做两件衣裳,但真的拿起针线时,才觉得有多难。
在江州时,大嫂方氏也教了她针法,宁湘虚心学过不得要领。
只是缝补还好,勉强能入眼,若是做衣裳,实在为难她的手艺。
第十次戳破手指时,宁湘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
“这太难了……我不学了。”
她自暴自弃,既着软鞋上了榻,把宣明繁近日才搜罗来的奇闻异志翻出来细细品读。
紫檀见她如此,只好默默坐在杌子上把手里的肚兜缝制完。
“娘娘,您听闻了吗,蒋家二公子好像因办事不力,被工部右侍郎弹劾,惹得郡主去侍郎府发了好大一通气。”
紫檀宫里小姐妹众多,对这些宫里宫外的逸闻了解颇深。
宁湘整日无所事事,就爱听宫人们说悄悄话,知道蒋申被弹劾可能是宣明繁推波助澜,但却不知此事后续。
听闻宣临月去侍郎府发脾气,也觉得这是嚣张跋扈的郡主能做出来的事。
她书也不看了,好奇问:“然后呢?”
“然后蒋夫人觉得儿媳妇仗势欺人、丢人现眼,找去了荣王妃跟前。王妃自然不允许别人贬低堂堂郡主,当即拉下脸,把蒋夫人赶出荣王府,两家因此撕破脸,闹得不可开交!”
宁湘听得目瞪口呆,就因蒋申被弹劾几句,两家人就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紫檀见她难以置信,又道:“其实荣王和王妃并不满意这门婚事,奈何蒋二公子长得俊美无俦,郡主一眼就瞧上了,非要嫁进蒋家。可蒋二公子那时候并不喜欢郡主,他想娶的是季小姐。”
宁湘挑眉:“这里头还有季翩然的事?”
紫檀说:“王爷自然不会同意,季小姐从小长在荣王府,是被当皇后培养的,皇上还是太子那会儿,先帝就默许了两人的婚事,就等着季小姐及笄..............”
可惜后来,季翩然还没及笄,宣明繁就被废了太子之位出宫修行,两人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宁湘百味杂陈,握着书卷蹙眉道:“所以要是没我的话,季小姐现在应该是皇后了?”
一句当然已经到了嘴边,紫檀又生生咽了回去,谄媚笑起来:&a;“哪能啊,皇上不同意,季小姐自然不能进宫,何况这前朝后宫都知道,皇上只喜欢您一人!”
自太子殿下即位至今逾半载,丞相和朝臣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提起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可皇上态度坚决,宫里除了有位淑妃娘娘独得恩宠,丝毫没有要另外纳妃的意思。
尤其淑妃娘娘还和皇上同住勤政殿,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正是皇上对娘娘爱意的表现。
若是寻常妃嫔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早被言官当成红颜祸水谏言。
可淑妃娘娘怀着身孕,这是新帝第一个孩子,无疑成了最大的挡箭牌。
御史言官们就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也暂时不能拿淑妃如何。
故而,淑妃娘娘盛宠不衰。
宁湘恍然:“所以是这孩子保护了我?”
不然她这个时候早该退位让贤,被朝臣喷到冷宫去了吧。
“是,但也不尽然……”紫檀放下针线,正色看着宁湘,“娘娘,您不觉得是因为皇上喜欢您吗!&a;“
所以在这本该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中,也能遂心如意,无后顾之忧。
宁湘半信半疑:“真的?”
她怎么没瞧出他的爱意来。
哦。
除了昨晚,极尽缠绵之时,看着她那双情绪汹涌的黑眸,当真如漩涡一般温柔动人。
但这真要说是喜欢是爱,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们缘分,算是因肚子里的孩子而起。
宣明繁亲自接她回宫,册封了妃位,都是因为她怀着他的儿子。
当初在江州,他不是也说过生下孩子任由她去留么。
尽管回宫这几月,他的确对她做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但这就是爱吗?
这问题太高深,以她的脑袋还想不明白。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对宣明繁很有兴趣,尤其把他调戏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最快乐。
若不是现在怀着身孕,绝对做的不止昨晚那样。
毕竟一个洁身自好,还禁不起撩拨的男人,实在是令人怦然心动,热血澎湃啊!
水
平安坊,宁宅前。
宣明呈送上一车时令蔬果,和宁父寒暄了一阵,方折身回府。
端王府就在百步之外,宣明繁特意把宁家人安顿在这儿,就是为了让他多加照应。
宣明呈自然不负所托,三天两头让人送上吃的用的,空闲时带着宁序秋宁知雅上街市玩耍。
月霜跟着主子跑腿,见他对孩子如此喜爱,忍不住说:“殿下,您什么时候成亲,也生几个这样可爱的孩子?”
宣明呈笑脸一垮,抬脚就走:“说什么扫兴的事!”
月霜赶紧跟上:“殿下您岁数不小了,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回回进宫贵太妃都催您,您不着急吗?”
他不耐烦的抱着手臂,沉声说:“一个人清闲自在不好么,非要往身上套枷锁?”
“妻儿怎是枷锁呢?”月霜受贵太妃叮嘱,誓要劝说殿下回头是岸,“您看皇上出家几年最后不也还俗了?您劝皇上头头是道,自己的事反而不上心……”
宣明呈脚下生风,捂着耳朵怒斥,“你闭嘴!”
“如迪看你就早放不
日雲色道
月箱思道:“双婢有您就是放不下玉织姑娘!
听见这个名字,宣明呈终于停下脚步,目光微凝。
月霜自知失言,连忙住嘴。
他淡淡瞥她一眼:“聒噪!再多嘴送你回宫去!”
月霜咬着牙,却是不敢再多言。
坊外有人骂骂咧咧泣不成声,她抬头,见宣明呈已经抬脚过去。
宣临月靠在墙上,一边伤心地哭泣,一边不停地骂人。
“这蒋家没一个好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需要我时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我,如今倒是不稀罕我了如此恶语相向,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呜呜呜呜……&a;“
婢女要上去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
季翩然打着伞遮阳,温声说:“眼下天热,表姐先随我回王府吧?”
宣临月抹抹眼泪,倔强摇头:&a;“
一想到荣王的态度,宣临月就觉得委屈,蹲在地上哭哭啼啼。
宣明呈负手,满脸嫌弃:“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宣临月愣愣抬头,看到是他撇了撇嘴,哼道:“你怎么在这儿……”
宣明呈见不惯她这趾高气昂的态度:“怎么说话的?宣临月,我是你堂兄!”
宣临月向来不把他放眼里,眼泪一擦又是高高在上的荣王府郡主。
“你有当哥哥的样子吗?纨绔子弟!”
宣明呈正有气没处撒来呢,看到宣临月刁蛮嚣张的表情,就恨不得好好收拾她一顿。
“你以为你任性蛮横、无理取闹,多受欢迎?还不是被公婆夫君嫌弃,他们当你是郡主了吗?”
≈“宣临月被他羞辱的满脸通红,眼中又噙满了泪水,≈“
宣明呈笑得张扬而肆意:“谁叫你这么没用。”
宣临月脸色青白交错,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又呜呜咽咽的走了。
婢女匆匆追上去,季翩然举着伞,无奈叹气。
“端王殿下不该和郡主一个女孩计较。”
宣明呈侧目,在她身上打量一番,浪荡一笑:“对!我就是心胸狭窄,你能拿我怎么样?”
季翩然垂眸:“小女不敢。”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嗤了一声:≈“
季翩然面色如常:“小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宣明呈漫不经心地在原地走了两步:“那封送到淑妃娘娘手上的信,是谁写的,想必你我心知肚明。&a;“
握着伞柄的手渐渐收紧,季翩然正了神色,缓缓抬头:≈“
“皇兄把此事交给我调查了。”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宫外送一封信进宫可不容易,季小姐用了好几日才送到了勤政殿,为了不被人发现,特意用了左手写字。”
荣王干算万算,没想到隔墙有耳,会被季翩然知道了计划,最后东窗事发,不得不冒险除掉那两个太医。
但此举无疑是昭告天下,毒害淑妃和皇子的事就是他所为。
季翩然面色微变,红唇紧抿。
宣明呈看她如此,倒是笑了笑:“不过季小姐也算帮了忙,皇上自然铭记在心,说不定哪日高兴了,就让你进宫了呢?”
季翩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漠然说:≈“
宣明呈挑了挑眉:“那季小姐想要什么?”
她低声开口:“离开荣王府。”
“这还不容易么,等皇叔哪日倒了,季小姐想去哪儿都成。”
季翩然手中绸伞轻抬:“殿下此话当真?”
“季小姐是功臣之后,前途似锦!”
她好似松了口气,精致的眉眼带着灼灼的光。
“多谢殿下。”她说着,把手里的伞塞进他手里,“送给殿下遮阳,小女告辞。”
纤细的身影匆匆离去,宣明呈举着一把描花伞愣在原地。
月霜嬉笑:“这伞和殿下真配。”
宣明呈如梦初醒,忙把伞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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