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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二二零章    龙潭

    司马兴男拿捏个小辈不成, 反叫她话里暗藏机锋讽刺得心头窝火,冷着脸下了逐客令,卫姌还未起身, 外面就快步闯进来个三十许岁的男子, 穿着一身苍色的衣袍,腰配玉带, 身形高大,那张脸剑眉虎目,一表人才,只是鼻梁微凸, 有鹰钩之相,看起来略显几分阴郁。

    他步行如风地进来,仆妇不敢拦他,恭敬称呼“世子”,原来他就是桓家长子——桓熙。

    他匆匆进门,喊了声母亲,余下皆未理睬, 直奔床前, 一旁仆妇赶紧挪开了位置,桓熙看着沂婴苍白的面色,眉头一拧, “到底怎么回事撞着哪里哪个撞的”

    他一气不停歇问了三句,仆妇们胆战心惊,只敢说刚才医师已来过了, 说是无甚大碍。

    桓熙一听面色却更不好看, “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 连个人都看不住”

    周围人都不敢应声, 这时伏在地上的婢女突然回过神似的,凄惨哭道:“世子救我性命,我侍娘子最是忠心,娘子身边少不了我……”

    桓熙低头一瞧,认出这是沂婴婢女,“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婢女经过刚才的事,哪里还敢胡说,只道沂婴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是被人撞的,人已经跑了不见踪影,不知是谁。

    司马兴男道:“后院的事有我看着,你还担心什么”

    桓熙还未说什么,沂婴眼皮轻轻一抖睁了开来,眼泪唰地往下掉,将要扑进桓熙的怀里,偷偷瞧了眼四周,想到什么又忍住,颤颤巍巍道:“世子别为我担忧,医师已说了无恙,喝两帖药就好。”

    方才仆妇说医师之言,桓熙生怒,但这话从沂婴嘴里说出,他又分外心疼,着恼道:“全是废话,既是无恙又何须用药,你怕什么,万事有我,谁敢欺你。”

    司马兴男听了这话,面色越发阴沉,有心要训斥两句,但看着屋里那么多仆妇,到底没张口。

    卫姌一瞧桓熙这架势和司马兴男不善的脸色,立刻就遛了。

    桓熙盯着沂婴问院里谁撞了她,沂婴哭哭啼啼,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神情受惊又可怜,飞快朝司马兴男那儿瞥了一眼,似有所惧怕,哭道:“世子别逼我了,日后我避着就是,只求能为世子平安诞下一儿半女。”

    司马兴男冷笑不止,这点手段也敢在她面卖弄,眼中冷芒闪过,正要开口,就见她那儿子握着沂婴的手,柔声道:“说的什么话,你好好将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转头又叫婢女起身,“起来照顾你家娘子。”

    婢子呜呜哭着,想动又不敢动。

    桓熙大怒:“我的话都敢不听”

    婢子这才起身,刚才实在害怕手脚还发抖,她过去站在床边,又听沂婴轻声说想回去休息,桓熙立刻对外喊了声,让随从去抬张小轿来。

    司马兴男见他为个妾室兴师动众,眼里全然没有别人,险些气个倒仰,此时冷眼瞧着也不吭声,只等沂婴送走了,这才叫住桓熙。

    等婢女仆妇离开,她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为着个不明来历的小妖精,你就敢扫我的脸,真叫她生了孩子还了得,这祸患绝不能留,等生了孩子就将人远远送走。”

    桓熙听头两句还有些心虚,听到最后却面露不悦,“明明不是沂婴的错,母亲怎反要罚她”

    司马兴男冷笑:“自她来了,你那院里可曾太平过整日招惹是非,除了一张脸,她还有什么好处我也是一时心软,当日你带她回来时就该直接打杀了,也不至留下这样的后患。”

    桓熙道:“后院不宁,是那些个人不大度,容不下人,有意欺辱沂婴被我发现了,沂婴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什么,母亲怎能不辨是非,全怪罪到无辜之人身上。”

    司马兴男气得眼前直黑了一下,桓熙口中那些个人就是他的妻妾,自沂婴来后,开始一段时日还算和睦,没过多久,桓熙便罚了两个姬妾,后来更是冷落斥责妻子——新安公主。

    司马兴男越想越气,怒道:“你连后院那些浅薄手段都看不明白,反叫个女人糊弄摆布,难怪你父亲瞧不上你,今日他为那野种造势,你呢不在前面议事,却来这里为个女人撑腰,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桓熙脸上过不去,脸陡然绷紧,道:“父亲并未传召,又叫我如何过去,不过是为明年开春左进出兵筹谋准备,那桓启会些领兵打仗的本事,父亲用他当个先锋又有什么稀奇。”

    司马兴男瞪着他,“你心中真是如此想”

    桓熙不语。

    司马兴男道:“若你心口如一,今日就去找你父亲,把世子之位让出来,也省得日后糊涂丢了性命。”

    桓熙脸色扭曲了一瞬,重重喘息道:“父亲一向言出必行,他既已有了主意,谁能阻止”

    司马兴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心里清楚,就把心思好好放在正事上,不要整日沉溺后院,其他的有我在呢。”

    桓启在看见桓熙赶来时就已离开后院,跟着桓温去了书房。

    桓温面无表情,目光有些冷,一看就知道是刚才桓熙为个妾室急匆匆赶来的事让他不喜。桓启本还想与他商议卫姌恢复身份之事,见状也只好暂时放下,等过后再挑好时机提。

    他回到家中安排的院子里,先里外巡视一圈,安排侍卫看住进出路口,又脸色肃然将蒋蛰叫来,让他注意送来的吃食物件,还包括奴仆婢女平日举动。

    这番安排根本不拿此处当家,倒像个龙潭虎穴般。

    全安排妥当后他才进入正房,里面有婢女正在收拾日常用物,桓启四下环顾,问卫姌在哪里。婢女道在东侧厢房。

    桓启衣服也不换,转身就去了东厢房。进门看见卫姌正整理衣物,他一进来便蹙了下眉头,“这些东西怎你在收那些服侍的人呢”

    卫姌道:“都是贴身衣物,怎敢让她们动手。”

    桓启闻言没再说什么,坐到一旁,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第222章 二二一章    家宴

    卫姌原不想理睬他, 但他目光灼灼,实在难以忽视,便微微侧身, 将脸撇了开去。

    桓启突然长臂一伸, 将她拉到身边揽住。

    卫姌蹙了下眉头,来的路上桓启非要亲自看住她, 两人同住一房,若说行为举止,早已逾矩不知多少回。且他性格再是强硬不过,若是顺从倒还好些, 若是反抗他便越发要变本加厉。

    卫姌没有和他倔,只是睁圆着眼朝他看去。来荆州的路上,他时常给个冷脸,倒少有这般亲昵的模样。

    桓启忽然就在她眼皮上亲了一下,道:“今天入府可还习惯,遇着什么事没有”

    卫姌道:“刚才见过南康长公主。”

    桓启正想逗她说些今天的事,没想到她嘴里只提了简单一句。

    “那老妖婆叫你能有什么好事, 可说了什么”

    卫姌眨了两下眼, 怀疑他是不是已听说了些什么。

    桓启将她揉了揉,低笑一声道:“怎么不说你不是挺能说的,把那老妖婆都挤得说不出话。”

    卫姌心道果然, 又惊讶于他消息竟这般灵通,“本来这事就是荒谬,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那两个仆妇有意恶心我, 实在没办法, 这才只好以论语国法应对。”

    桓启看她说话的模样格外认真, 乌溜溜的一双眼里好像揉进了细碎的星光,让他心里又酥又痒,嗤的一声笑道:“说就说了,句句都在理。”

    卫姌知道他和司马兴男只见关系实则早已是剑拔弩张,所以一点也没担忧过,此时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便道:“其实这也是占着我如今还是郎君身份的便宜,若不然就难脱身了。”

    桓启不说话,目光在她身上游离,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的身份我今日已经和父亲说清楚了。”

    卫姌目光黯了一下,虽说希望渺茫,她总还抱着点希望,或许再拖一拖事情就会出现转机。但桓启行动实在太快,不留一丝幻想余地。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直直望进她的眼里,“你这样聪明,那些荒唐念头早就该抛下了,哪有女郎能一辈子扮作郎君的,再说你要真要随便嫁人,一般人家哪能好好护住你,若是叫哪个高门瞧上了要硬抢又该怎么办”

    卫姌目瞪口呆,心说哪有高门如此不要脸面。

    桓启从她脸上就读懂意思,哼笑反问:“我不就是这样的高门”

    卫姌对他翻了个白眼,“无耻也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桓启哈哈一阵笑,“刀剑先有用,然后才能讲道理。”

    卫姌闻言怔了怔,这话听着粗俗,倒也实在。

    桓启却是许久没有和她这样好好说过话了,如今把人搂在怀里,幽香盈鼻,他心底最软的一块都被勾动,又道:“你说的没错,若是暴露女郎身份,倒是容易被人针对。”他想了想,又道,“我们在这里住不了多少日子,我想法子尽快搬出去。到时留亲兵在家,你遇着事直接调用就是,就是那妖婆杀上门来,直接打出去也行。”

    “她虽是长公主,明面上也要顾惜面子,不会做到这一步吧”卫姌道。

    “可别小瞧了她,行事狠辣着,亲自动手也不稀奇,”桓启道,“我父亲在外养着个外室,她带着仆妇上门打杀,后来不知为何竟没动手。”

    卫姌道:“便是那位我见犹怜的李夫人”

    桓启点了点头,“那妖婆偶尔发次善心,倒传扬出去了,日后你多小心没错的。”他有意强调,便是让卫姌对司马兴男多加警惕。

    卫姌瞥了他一眼,相的却有些远,心想,大司马桓温养了外室,外面都传遍了。世子桓熙娶了公主,偏宠妾室沂婴,闹得阖府不宁,连司马兴男都管不住。桓家从上到下,都是好美色的主。便是桓启说的如何好,她心底都是抱疑,不敢全信。

    桓启见她一言不发似在想着什么,白玉似的脸庞,精致清丽,又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卫姌微微避开,他紧紧揽住她,低头又吻上去。

    卫姌紧蹙眉头。

    他抱着人许久,早有些心猿意马。来的一路上虽有亲近,但那时心里还憋着火,有意冷着。再则每日赶路匆忙,卫姌身体又虚弱,他时刻看顾,不敢过分亲近。如今已经和桓温说清楚,桓启心中大定,自觉事情已经基本安排妥当。卫姌早晚是他的妻,行动越发亲昵无忌。

    他一手捏着卫姌的下巴,带着强迫意味让她微微张嘴。然后便深深吻下去,唇舌纠缠。

    桓启眼泛赤红,呼吸粗重。

    以往都是女子温柔小意,他从不主动讨好过谁,动作也直接猛烈,欲念远高于情感,今日他吻上去,竟有种难以言喻的酥麻,从背脊窜上来,是少有的好滋味。心上的满足似乎更多于身体的欢愉。

    他追逐着卫姌的唇舌不肯放弃,身体都猛然紧绷起来。直到他手往下,揉了揉,卫姌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两下,他才停下动作,眼睛烧红了,大口喘息着,恶狠狠道:“明年开春出兵前一定要把 婚事先办了。”

    卫姌脸上憋着两团绯红,一言不发。

    没过几日就到了元日,桓温在家中办了家宴,卫姌明面上算是桓启的表弟,一起出席了家宴。这夜见到绝大部分桓氏族人。世子桓熙独自出席,其妻新安公主正病着,便没有出来见人。二郎桓祎,是个儒雅文士,与父兄都不相似,妻子温氏,出自太原温家。还有三郎桓歆,他也是独自一人出席,未携妻室。卫姌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将桓家几个重要人物的脸全记下。

    她在观察别人,却不知居坐首位的桓温也正暗自打量着她,心想如此颜色,难怪桓启心心念念要将人抢回家来,这几日他早已经了解过,知道桓启是怎么把人弄来的。他倒也不奇怪,桓启最像他这句话并非虚言。真瞧上什么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换做再年轻无畏的他,也有可能做得出来。

    只是他如今对桓启寄予厚望,怎能让他娶这样一个家世单薄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肥章补上

    另,姌初遇桓歆时,他就是三郎,桓启是后来认回去的,所以没有排序进去,他比桓歆大  再,这是仿东晋,所以与真实历史无关哦

    第223章 二二二章    家事

    正思虑间, 桓温又看见桓歆偷偷瞥了眼卫姌,视线只一掠而过并未停留,却让桓温心往下一沉, 想起件事来, 桓歆在江州时掳过一个小郎君,正是这个卫姌。当初他只担心桓歆也追逐男风, 罚了他一顿打,又让去江州的兄弟桓冲好好管束他。

    现在桓温已经知道卫姌是个女郎,倒是不虞桓歆男风之事,却又忧心桓启桓歆兄弟为女子心里埋下龃龉。卫姌样貌出众, 便是脂粉未施,做男子打扮,也美得让人侧目,更何况她落落大方,气度非凡。桓温一点也不奇怪儿子会对她有意,男子好美色是再正常不过,只是万事有度, 绝不能让女子影响兄弟和睦, 弄得家宅不宁。

    他视线在几个儿子之间转了转,面上不动声色,谈笑如常。

    元日家宴过后, 州衙休沐,府中婢女仆役都得了赏赐,正是喜庆休闲的时候, 卫姌还担心司马兴男再找由头来为难, 但这段日子家中甚是平静。桓祎桓歆在外都有自己的宅子, 并不长住刺史府。唯有桓熙一家没有另外开府。

    卫姌很少与那几房接触, 关起门来看书写字。但偶尔听见婢女议论,知道桓熙房中正闹得欢腾,他与新安公主不睦,公主半年前称病,那正是沂婴进府得宠的时候,开始时桓熙还时常去看她,后来去的次数便少了,对沂婴偏宠得越发厉害,新安公主也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夫妻两个时常见面说不到几句就吵,势同水火。

    小郎桓铄年纪虽小,但也知母亲的病全因沂婴而起,想要整治沂婴为母亲出气,可他年纪尚小,上回在院子里撞过沂婴之后,她便起了戒心,后来两次小郎再动手,她让婢女将事情抖落,自己哭哭啼啼,只做委屈不言的样子。

    桓熙如今只得桓铄这么一个孩子,当然还是疼爱的,开始两次含糊而过,后来经不住几回闹腾,将桓铄叫来又见他出言顶撞,全无礼数,还对他这个父亲怒目恶言,心头也生出火气,这日见他又恶意捉弄沂婴,差点将人推入水池,如今天气寒冷,池子上面还结着一层薄冰,若是人摔进去,大病一场少不了,这是他如今正宠的爱妾,况且还怀着身子。

    桓熙大怒,叫人将桓铄绑了要打。此事惊动司马兴男,匆忙赶来护住桓铄,新安公主也带着仆妇府卫来,寻死觅活哭喊,口中喊着,“干脆将我与小郎一起打死,好遂你的意,和那妖精一起过去。”

    此事吵闹大半日,闹得阖府不宁。

    桓启从外回来,正听见婢女和卫姌说起此事,冷笑道:“竟为个女子如此生事……”

    婢女赶紧退下。

    卫姌这两日觉得身子酸软,小腹坠胀,似是月事要来,正犯愁呢,桓府的婢女她信不过,这事还是要和桓启提,她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桓启见她皱着眉,却是想茬了,换了衣裳出来,坐下,施施然道:“若有人在我这使这种心眼子,直接打死了事,哪会那么多事。”

    卫姌微怔,抬起眼看过来,“打死谁”

    桓启道:“当然是谁动坏心思打谁。”

    卫姌新下不以为然,心道便以他这样见色心喜的模样,如今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只怕瞧见美色什么都忘了,未必能比桓熙好到哪里去。

    桓启对她脸上神情看得清楚,拿起杯一口灌了茶,然后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两下道:“你当我看不懂这些后院手段分明是那妾室有了些野心思……”

    卫姌斜睨他,道:“当日二哥不也曾动念收她入房”

    桓启怔了一下,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虚,轻咳一声,“胡说什么。”但随即又生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感觉来,竟隐隐还有些心喜,忍不住又盯着卫姌脸上看,瞧她是不是有些在意。

    卫姌道:“世子又不是小孩子,妾室也有好几个,会不懂后院那些事”

    桓启对别人房中事一点都不在意,正好谈起,他却生出些好奇,想知道卫姌对此事的看法,便道:“他是被美色迷昏头,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卫姌闻言,沉默片刻道:“照如此说,他被美色迷昏头,不是他的错,是美色的错”

    桓启皱了下眉头,想说不正是如此,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边女子也是如此,但看着她明媚澄澈的眼,这话一时又说不出口。

    卫姌道:“月色太美,赏月误了时辰是月色之错路上跌了一跤,也定是路不平的错了。”

    桓启道:“不成了歪理”

    “若世子处事公允,以理处事,而不是全凭喜好,上下行事讲究规矩,也不会后院不宁,”卫姌道,“论根源,其实全在世子身上。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天生五指都有长短,人心哪能控制,从来都是有喜好偏颇的。”

    桓启笑了一声,道:“若换了你,该怎么做”

    卫姌眨了下眼,忽然笑着问:“我换做谁”

    桓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下,道:“……换了大嫂。”

    “闹得更厉害些,让世子投鼠忌器,不能在明面上那么偏心。”

    桓启目光一凝,更是意外,目色深沉地看着她,“当真”

    卫姌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但若换了我做沂婴,说不定也会如她那般。”

    桓启却摇头道:“不会,你与她完全不同。”

    “我与她不同,是因为我是士族出身,她出身贫寒,天生就比她更多选择罢了,”卫姌道,“她与新安公主之争,实则也不全是为了世子爱宠,还有为了孩子考虑。”

    桓启沉吟片刻,道:“你当然与她不同。”

    卫姌愣了下。

    桓启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倒是将心比心,愿意替人着想。可换了她们,才不会替你想。”

    他心道,玉度就是扮做郎君书读得多了,别看嘴上那样说,实际上信奉那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她换了沂婴那般处境,会为自己谋划,却不会有意去设计别人,行事有底线,这便是区别。别说沂婴,就是新安公主,论眼界手段在他看来也远不如卫姌。

    “行了,不说她们了,”桓启觉得有些糟心,换了话题道,“蒋蛰已经在外看好了宅子,过两天带你去看看。”

    卫姌点了点头。住在刺史府里心里时刻悬着,还要提防司马兴男,还是早日离开的好。但她更有些茫然,日后就真的这样过了桓熙院子里的事外人看着热闹,但细想之下,却让人格外心惊。桓氏正是家势兴旺,却如一个泥潭旋涡,谁被卷进去了,都是身不由己。

    “想什么呢”桓启见她不出声,“刚才进来就见你眉头皱着,谁让你不开心了说给我听。”

    卫姌把脑中那些念头抛开,身体前倾,朝桓启身边靠去。

    桓启心跳莫名加快,有点不敢置信似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卫姌轻声说了几句月事的要求,见桓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脸上不由发烫。

    桓启却见她羞赧,白玉似的脸上一层粉色,心中直酥了一下,将人搂进怀里揉了揉。房中并无他人,他便低头亲亲她的脸,“我这就叫人去备着。等元月过了我这儿有事要忙,尽快搬出去住你也自在些,家里的事由你做主。”

    他又说了几句,新宅子里钱财用度还有仆从婢女全交给卫姌安排,说着说着,不见卫姌反应,他低头看去,卫姌脸色平静如水,并无什么特别愉悦神态,他不由一怔。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224章 二二三章    她们

    桓启向来有种敏锐野性的直觉, 察觉到卫姌情绪不高,刚才还说得高兴,此刻声音便冷下去, 他皱起眉头, 有心要问个清楚,外面侍卫传声进来, 说大司马召他过去。

    桓启起身,临出门前回头又看了卫姌一眼,这才离去。

    桓温在书房中等着他,还还有两个心腹幕僚, 当日来城门相迎的周越正是其中之一。原来是朝廷有了回复,司马邳同意了桓温北伐的上书,但也言明只许调用他辖下八州的兵马,理由给的很充分,殷浩北伐失利,折损五州兵力,朝廷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

    桓温早就准备这次北伐只用麾下兵马, 倒也不怎么失望, 让幕僚拟了份书信,再问朝廷要些银钱,就不做他想了。

    他将桓启叫来商议出兵的时机, 冬日不适宜出兵,又粮草马匹需准备,初步定在五月。桓温有意将一部分兵马交给桓启, 吩咐一阵, 直到天色将黑才让他回去。

    桓启却是没走, 公事说完就该说点私事, 他把在外面置好宅子要搬出去的事先说了。

    桓温目光如电直直看着他,“怎么待在这里不自在”

    桓启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反而笑了声道:“当然不自在,进进出出的都觉得麻烦。”

    桓温原要训两句,可目光落在他脸上,又有些心软了。这个儿子和其他的几个都不同,不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当初立功的时候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才冒出了头,今日都已经是一方镇将了,他如今虽然有弥补之意,但桓启强势有自己的想法,很难替他做安排。

    其实桓温早就知道桓启有意要搬出去,甚至那处宅子都是他早寻好的,他也知道家中各人都有心思,叹了一声后便点头同意了。

    “都答应你了怎么还不走”桓温问道。

    “四个月后要起兵,给我婚事筹备的如何了该有的礼可不能敷衍。”桓启道。

    桓温额头青筋一跳,重重喝骂:“北伐重要还是你成亲重要,整日不把心思用在正事。”

    桓启道:“早就和你提过的事,怎么就不是正事……”

    “北伐事关我桓氏未来百年兴盛,难道你心里只记挂女人,”桓温没好气骂道,“伯道这样,你也是这样,只知道贪图美色,别的事都不理了”

    他一顿训斥,把桓启赶了出去。

    桓启到了门外,心里却觉得不对,刚才桓温没给追问的机会,半点不提婚事安排,似乎是有意拖延。桓启想了想,剑眉微折,打定主意要尽快搬出去,若是桓家无意为他张罗婚事,他就全自己来。

    这日过后,没两日桓启就带着卫姌去看了新宅子,里头楼台屋宇花园池子都是好的,还有一些家具器物也都是新的,里外转了一圈后,卫姌挑不出毛病,道:“也只有荆州才能找到这么合用的宅子。”

    桓启知道她机灵,已经瞧出些内情。悄悄在她脸上刮了一下,道:“管它是谁安排的,只要合心意就行。”

    此后几天收拾搬家,桓温一气又让人送来三十多个婢女仆役,全是从各处新买的,又让人在外教了一段时间,没有经过司马兴男之手,更没让其他人插手。桓启粗略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转手就交给了卫姌。

    搬家之后,桓启便早出晚归忙碌起来。桓温带着他认了不少认,又让他去军中几日,熟悉手下将领兵士。没过多久,江陵就传出风声,谁都知道大司马对世子不满,有意要扶持桓启上位。

    这股风声越传越烈,司马兴男忍不住在这日拦住桓温,喝骂道:“你莫非是老糊涂了,伯道是你长子,又有司马氏的血脉,你如今抬举一个野种,将他这个世子置于何地”

    她怒不可遏,桓温却气定神闲,平静道:“我并非没给过他机会,奈何朽木难雕,眼光谋略带兵样样都不行,桓氏有如今殊为不易,如何能交到他手中。”

    “便是伯道不行,还有仲道。如何就轮到那个野种。”

    听她一口一句野种,桓温脸色也冷下来,“当前北伐为重,其他事一概可以不理,谁能助我出兵立功,我就重用谁,休要呱噪。”

    司马兴男没想到他说的这样直白,双眼中如点起了一簇火,狠狠盯着他,“老奴,你忘了当初桓氏当初落魄,若非是我父皇有意照拂,你桓家如何能有今日全忘了当日之恩吗”

    桓温深深看了她一眼。

    司马兴男心头不禁发寒。

    桓温一字一句道:“我正打算带兵北上,将洛阳等失地夺回,尽我臣子本分,也不辜负你父皇当年知遇之恩。”

    司马兴男还要再说什么,桓温却已经拂袖离去。

    她气得身体都有些发颤,回去将这话翻来覆去地琢磨,只觉得桓温如今对司马氏越发轻慢,似乎也未将新帝瞧在眼中,心里冰冷一片。

    桓启说了将家中事务交给卫姌,给了人和钱财后就一概不理,卫姌原还想着敷衍或是推脱,可后来桓启便忙得见不着人,新宅无人料理也是不行,她只好先打理了几日,安排仆役司职,钱财用度等等,几日以来琐事缠身,人都清减了一些。

    这日蒋蛰跑来堂屋中找到卫姌禀报道:“豫章府里的人来了。”

    卫姌微微一怔,来到门前。

    三辆牛车,下来两个华服丽人和仆婢数人,正是黄芷音和佩兰。

    双方打了个照面,佩兰先行礼道:“琮郎君。”

    黄芷音正与身旁老媪观察宅子,这时回过神来,黄芷音也行礼喊了一声。

    卫姌看向牛车,问道:“只有你们来了”

    黄芷音道:“豫章府里也需人看顾,路上也不知什么情况,我和几位妹妹商量,就先和佩兰妹妹一起来了,琮郎君怎在此处”

    卫姌道:“别在门前说话了,先进来吧。”

    黄芷音和佩兰一前一后进了府,一路左顾右盼,荆州风貌与豫章又有些差别,她们除了打量宅子,更关心现在家中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225章 二二四章    无题

    天气微晴, 院中树木花草大半凋零,卫姌一行走到堂屋外的院子,游廊栏外有个鱼池, 水光粼粼, 几尾鱼儿在水中游动。

    佩兰看着四处,暗自惊叹此处宅子比豫章的更宽阔气派。这时黄芷音却朝她频频使来眼色。佩兰生性胆小, 但向来很会看人脸色,知道黄芷音是想让她去开口。原先她们几个跟着桓启去了豫章,以为桓启任了督护,至少要在豫章长住几年, 却不想桓启带着亲兵去了建康,后来又来到荆州,她们几个留在豫章家中极是彷徨不安,生怕以桓启的风流,在荆州又新纳了人,将她们抛之脑后。

    后院诸女之中,黄芷音还有妾室名分, 佩兰子雎肖蕴子三个都是收入房的婢女, 美婢由人转送,也可以转赠给他人。佩兰几人见桓启年轻英俊又有权势,都想永远留在桓家。佩兰心中有数, 便是她刚送给桓启时,也没得宠过,只不过比寻常婢女好些。黄芷音想叫她去问如今府中还有其他姬妾, 佩兰讷讷半晌, 却始终没有张口。黄芷音暗暗瞪了她一眼。

    到了堂屋中坐定。卫姌问她们路上可顺畅, 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黄芷音笑道:“倒是遇到过不长眼的来打听, 知道我们是桓家的人,吓得灰溜溜就跑了。”

    原来两人路上下牛车时被路过的士族子弟看中,有意来打听,后来听说是桓家女眷,转身就走,没多说一句。

    说起此事,黄芷音忍不住笑了一阵,只觉得这些个士族子弟不过如此。

    卫姌也知如今桓家正鼎盛风光,不置可否,又问她们是何时从豫章出发的,留在府里的人可好。

    黄芷音道:“元日过后,郎君派人来传话,我和佩兰妹妹就收拾过来了,路上不曾有耽搁。走时家中都好,就是牵挂郎君。”

    又寒暄几句,黄芷音主动问是不是该去大司马家中见一回长辈。

    卫姌沉吟了片刻,道:“等二哥回来你自问他去罢。”

    黄芷音点头应诺。

    等从堂屋出来,婢女领路带着她们往后院而去,佩兰面上略有不安,对黄芷音道:“刚才为何要说是郎君派人传话,明明不是……”

    黄芷音侧过脸来,扫来的眼风极冷,止住了她的话头。黄芷音瞧了前面领路的婢女一眼,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再说。”

    卫姌安排她们在内院西侧住下。黄芷音刚坐下,打量屋里陈设之后,脸色便有些不好,又叫婢女出去查看打听,看桓启是不是又纳了新人,府里是什么情况。

    吕媪见她心急,劝道:“荆州不比江州,初来乍到娘子还是先沉稳些,等见了郎君再说。”

    黄芷音道:“只不过叫人去问问情况,如何就不沉稳了,若是这府里什么事都不知,我不成了睁眼瞎了。”

    吕媪道:“这次娘子可千万收敛些脾气,别再与郎君拧着来,莫忘了前番的教训。”

    黄芷音面色微沉,这时屋外传来声音,是佩兰过来了。她到底胆小,刚才路上说的话被黄芷音打断,她这心里过不去,就来问个明白。两人一路同行,也算有些情分。黄芷音从豫章出发时,想来想去还是带了佩兰来,也是看她在诸女之中最老实。可这老实是好处,却又不免胆怯懦弱。

    佩兰进来说了两句,就绕回去,“那日桓家来传信的,并非是郎君的人。”

    黄芷音不在意笑道:“是不是的有什么要紧,反正都已经来了,难道郎君还会将你我赶出去不成。”

    佩兰还要再说什么,黄芷音已不耐换了话题。不一会儿婢女打听情况回来,说桓启并没有纳新人,府里并无女人,那婢女机灵,将几个长相出挑的婢女都打量过。

    佩兰听见了,长出一口气,心头放松不少。

    黄芷音闻言却不见放松,追着问婢女几句,知道桓启从建康出来只带着小郎君一人,她并未如佩兰那般轻松,柳眉微蹙,面上越发有些紧绷。

    三言两语打发了佩兰,黄芷音心头发沉,郁郁不乐直到仆从送饭来,她吃了两口就将筷子放下。吕媪给她舀了小半碗汤,道:“瞧你路上耗神费力,脸色都差了,这汤滋补,多喝几口。”

    黄芷音喝了两口,放下碗,道:“刚才你可看见外面陈设器物,样样都是好东西,可再看这里,都是些寻常物件,这家里实在不像话,竟让个郎君当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吕媪没想到她郁闷半日,想的是这些,道:“听说是才住进来没多久,也不知我们要来,如何能事先准备,娘子别多心了。”

    “媪母明知我不是多心,”黄芷音咬了咬唇,犹豫片刻,道,“我当士族出身必是有些风骨的,可这卫郎君越发不像样,竟如娈童嬖宠之流……”

    “哎呦娘子,这是什么地方,可不能乱说。”

    黄芷音别过脸去,恨声道:“许他做不许我说吗正经妻房不娶,同个男子厮混在一处……”

    吕媪沉了脸道:“娘子怎忘了前事,郎君再如何,他的事岂是你能管的”

    黄芷音不由委屈,“怎么连媪母都不向着我,明明是那卫郎君自甘下贱,叫人不齿,我说两句都不成”

    “娘子莫忘了,黄家如今正要改籍定品,全是仗着郎君威名,又有卫家帮衬,日后就算只定九品末流,也将是士族了。娘子讨好郎君都来不及,就算他与卫郎君有什么,你是妾室,又能多说什么。”

    她也是头疼,在豫章时黄芷音就触怒过桓启,被禁足过,后来倒是服软老实过一段日子,自桓启去了建康,时间一长,黄芷音这性子又恢复原样,吕媪想来想去,这也是黄家当初把女郎比照士族教养,心气太高的缘故,如今只能慢慢劝。

    黄芷音听了心头不悦,这晚等了许久,也没见桓启回来,直到夜半的时候,才听见前面动静,说郎君回来了。

    第二日清早,黄芷音起来收拾打扮,描眉画眼,傅粉施朱,便越发艳丽,身材又是丰腴,她穿戴打扮好就往前面去。府中有一片宽阔空地,留了下来做练武之用。桓启早起操练身手,手中长枪挥舞,游走龙蛇。

    黄芷音站在院门旁看了几眼,感觉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桓启停下,她才姗姗走过了过去,唤了一声。

    桓启拿帕子抹了把汗,听见声音换头,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黄芷音道:“桓家派人到豫章来,我和佩兰妹妹就先来了,郎君莫非将我们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晚了点,还有一更

    阿奴在晋朝经常会被用作小名,也有称呼上亲昵的意思,所以司马兴南叫桓温老奴,我个人认为,是亲近又略嫌弃的意思,所以不是绝对的辱骂。感谢在2023-06-21 00:00:04~2023-06-22 11:2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26章 二二五章    亭中

    最后一句语调哀怨婉转, 又藏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之意。黄芷音几次在桓启面前闹僵,倒也记着教训,知道以桓启的脾气, 若是硬顶, 他更是蛮横。所以她虽是埋怨,却姿态极低, 言语中并不只为自己,还为几个美婢一起说话,瞧着比从前气量可大了不少。

    桓启却没在意她那些心思,昨晚他是半夜回来的, 家里并没人告诉他豫章来人的消息。他听见是桓家有人特意去传信,略一沉吟,眉头先皱了一下,又想到卫姌不知是什么反应,心里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郎君”

    桓启瞥了她一眼,道:“既来了就住下,不要生事。”

    说完他将手中长枪扔给亲兵, 拿帕子抹了把汗, 转身就要走。

    黄芷音快步跟上去,强打着笑道:“如今家中庶务俗事全由卫郎君料理,说出去实在不像样, 岂有让郎君操持的道理,还耽误卫郎君读书,既然我已来了……”

    桓启豁然转过身来, 面无表情, 瞧不出喜怒。

    黄芷音心突突一跳, 后面要说的话全咽了下去。

    桓启冷笑道:“才叫你不要生事, 莫非听不懂。不该你操心的事少操心,也别拿你那些心眼来我面前卖弄。”

    黄芷音顿时身体一僵,见一旁侍卫还在,感到颜面尽失,面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桓启匆匆回房梳洗,换了身衣裳就去找卫姌。

    进屋的时候瞧见地上摆着木箱,还有几串钥匙搁在上面。卫姌刚从书房出来,她早起先练了一篇字,已成习惯,进门就见桓启坐在里面。

    “这些什么东西”桓启指着箱子问。

    “都是些开支账簿,管家的东西,”卫姌顿了一下道,“黄氏和佩兰昨天回来,照理这些该交给黄氏才对。”

    桓启不悦道:“她一来就在你面前说些什么”

    卫姌道:“未曾说过什么,这是我自己想的。”

    桓启对屋外喊了一声,把婢女叫进来,指着箱子吩咐,“把这些都收拾回去。”

    等婢女将箱子又放回里屋,桓启道:“当初也是家里事多,无人料理,这才交给黄氏,如今却是不适合了。”

    卫姌听他说着,面色淡淡的。

    桓启一直注意着她反应,心里也不知为何,总有些别扭,转瞬又将这股念头压下去,他放柔了声音道:“日后家里的事全听你的,如何安置她们你拿注意就好,若有不听话的,也随你打发。”

    卫姌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却是桓启看不懂的神色,他心中突然冒出隐隐的不安,握住卫姌的手,抿着唇,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不是我把她们叫回来的。”

    卫姌笑了一下,道:“就算是也是应该,都是你房中人,哪有放在千里之外不理的。”

    桓启听着这句觉得刺耳,方才那样低声解释他从未对女人说过,说出口,他自觉将心意全剖明了,卫姌的反应却轻飘飘的,好像砸入水中不起一丝浪花。桓启脸色也沉了下去。

    仆从在门外提醒该用饭了。

    桓启“嗯”的一声让人送进来,沉默吃完饭,他漱过口,今日有许多公务要料理,他起身要走,想了想,他又转身,捏着卫姌的下巴微微抬起,在她唇上狠狠亲去,目光灼热,直到她脸上泛红才放开离去。

    卫姌等他走远了,脸上强装的镇定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哪有表现的那般的平静,心中犹如困兽似的,焦灼难耐。昨儿见着黄芷音和佩兰,只觉得她们是一面镜子,照出的是她的余生。

    卫姌心头惶惶,又有一股难言的委屈和害怕。

    桓启一路想着卫姌的态度,以往女子之间争风他也见过不少,卫姌并没有半点那种意思,他看的出来。但如果说这是她气量大能容人,桓启心里也没觉得舒坦,反而憋着口气,有些发堵。

    一直来到州衙,桓温早就等着了,处理了一些公文。桓温便叫上他出发去军营。这事事先提,一来一去要三四日功夫,桓启知道这些全是为了北伐准备,只能将心头杂乱念头暂时抛开,专注在兵事上。

    等四日后从军营回来,经过刺史府,桓启见门前有一支队伍,侍卫如云,护卫着几辆牛车。

    桓温看见面带微笑,对桓启道:“你先别回去,随我去见客。”

    桓启心里念着卫姌,恨不得快马加鞭回去,但见桓温态度坚决,只好先去刺史府中。桓温让他先去收拾,等他换过衣裳,没了一身风尘仆仆,便让人叫他来花园中。

    桓启已有些不耐烦,刚走进小花园,看见前面亭子里坐着位锦衣华服的美人,正是冬末入春的时节,天气寒冷,亭中点着火盆,角落里还点着香,还未走近就有一股脉脉香气飘来。

    他脚步已停住,脸色不太好看,转身就要走。

    “桓将军别来无恙”亭中女子开口道,“莫非我面目可憎,叫你一看见就要走”

    桓启道:“翁主怎突然造访”

    亭中坐着的正是司马引萱,她唇畔含笑看过来,星眸玉肤,风姿绰约,是万里挑一的颜色,虽然冬衣厚重,却也没遮掩住修长匀称的身材。

    她坦荡道:“大司马亲自与我父王商议,我又怎能不来,元日过后就被催着出门了。”

    桓启刚才一见着人就猜到几分内情,心头隐隐含怒,目光阴翳,缓步走进亭中。

    司马引萱道:“原来你竟不知。”她想了一想,又道,“这可与我无关,是大司马催促的急,我猜应是你这里出了什么状况,才让大司马如此心急。”

    桓启拱了拱手,“多谢告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司马引萱道:“先别急着走,如今长辈铁了心要促成我们的亲事,不如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长辈既已经商议好,我也拒绝不了,”司马引萱笑眯眯道,“不如就顺了长辈之意,成亲之后,我万事不理,你爱宠谁都行,我只要占着个空名分。”

    作者有话说:

    第227章 二二六章    见

    桓启离家三日未回, 临去军中前派了个亲兵回来传讯。卫姌让婢女去后院转达。佩兰听说之后长吁短叹一声,心头自是失望,隔了那么久未见, 她还想或许能勾让郎君勾起些旧情, 没想到日子过得和豫章也没什么区别。

    佩兰没见着桓启,这日坐不住了, 到庖屋做了份糕点,亲自装了食屋送来给卫姌品尝。

    卫姌笑着同她谢过,又问她住得是不是习惯,吃穿用度上有什么缺的。

    佩兰腼腆笑道:“这里用的比在豫章还好一些, 没什么不惯的。”

    说了几句,她瞧卫姌性子温和好说话,犹豫半晌,才试探地开口:“不知郎君最近喜好什么口味的吃食”

    卫姌想了一下,以往见桓启食量极大,也不见有什么偏好,便道:“好像是喜欢吃肉食。”

    佩兰脸上微微一抹羞色, 然后点了点头, 没过片刻,她又说为桓启做了根新的带钩腰带,可见不着人, 也没见着桓启身边近随,只好先来问卫姌。

    卫姌心下一叹,内院诸女之中, 佩兰容貌不拔尖, 但这性情真是温柔可人, 让人怜惜。她正要叫蒋蛰来一趟,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黄芷音的声音,“佩兰妹妹用心做的腰带,还是改日亲自呈给郎君的好,交给旁人到底是不放心。”

    佩兰闻言连忙摇头,“没什么不放心的。”

    原来黄芷音去找佩兰,听说她来此处,门外婢女去烧水沏茶了,并没守着,她正对佩兰单独来找卫姌暗生恼意,来到门前正听到这个,张口就接了一句。

    卫姌听说她话里的意思,不是奔着佩兰去的,倒像是对着自己来,不由抬起眼来。

    黄芷音虚行了一礼,然后坐下,笑着道:“我知佩兰妹妹初来乍到心里着慌,可卫郎君如今都已成年,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桓家是什么门第,别叫人瞧了笑话。”

    佩兰羞得满面通红。本朝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她不知内情,心下只觉得桓启卫姌兄弟极亲厚,便有意对卫姌示好,被黄芷音这么一说,佩兰登时忐忑不安起来,手足无措,却又不是伶俐巧辩之人,一急就不知该说什么,神色局促。

    卫姌见她这样,缓缓道:“黄氏娘子严重了,历来都是清者见清,浊者见浊,院中都是自己人,若有人多嘴说些什么,定时有意挑拨了。”

    佩兰轻轻点头。

    黄芷音脸上闪过愠色,又很快收敛起来,笑着闲话几句。佩兰却已不愿多坐,很快告辞离去。黄芷音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院子。佩兰脚步加快,黄芷音拉了她衣袖一下,道:“走那么快做什么。”

    佩兰转过头来,“你方才在小郎君面前扫我脸算什么事”

    黄芷音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哪里是扫你的脸,罢了,和你也说不明白,日后少去找他,不知存着什么心呢。”

    两人走后,婢女进来收拾,卫姌没把刚才那点事放心上,黄芷音色厉内荏,那点机锋全露在面上,对她并无实质伤害。卫姌前世今生见过的人里,真正面甜心狠的才算厉害,黄芷音却也算不得什么。

    卫姌捻起佩兰所作糕点吃了一块,正拿帕子擦手,听见外面通传,说刺史府请她过去。卫姌颇为意外,到了屋外,见站着个刺史府的仆役,问他可是刺史夫人召见。仆役躬身道:“大司马有请郎君过府一叙。”

    卫姌暗道:若是南康长公主相召,不知自己底细,如上次般还能应付,大司马桓温却是完全知道内情,突然把她叫去,倒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感觉。

    她赶紧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上牛车跟着仆役去了刺史府。进门穿过前院,又绕到西面院子中,里面一幢两层小楼,此时窗户敞着,仆从指着楼上请她上去。

    卫姌来到楼上,桓温正居中而坐,他两鬓有银丝,却没有老态,扫来的目光锐利如刀。

    “既然你以郎君面貌示人,我就当你是个郎君,坐罢。”桓温微微颔首,让她坐到矮桌对面,正对着窗。

    卫姌心头惴惴,过去坐下。

    隔桌相对,她飞快瞄了一眼桓温,他神色从容,应是久居高位的原因,气度雍容自若。

    “你顶替兄长身份,可曾想过万一被人看穿该如何收场”桓温开口便问,没有点半迂回婉转之意。

    卫姌道:“我原想只争这几年时光,年岁大一些就避世而居,被人看穿的机会应是不大。”

    桓温笑道:“隐藏的不错,却让敬道看穿,这倒是巧了。”

    卫姌微微抬起眼,目光不避不闪,坦荡看向他,“他曾为我兄长,比外人还难防些。”

    桓温皱眉,拿起茗碗,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道:“听说你原来和谢家有婚约”

    卫姌点了点头。

    既然桓启已经袒露她的身份,以桓温之能,很多事一查便知。

    “自南渡以来,河东卫氏只剩一支,你伯父致仕多年,兄长醉心儒玄二学,定了品却未应召为官,家中还有一个幼弟,与谢家的婚约对你家来说极为难得,何况谢宣是少有的俊才,如此一门亲事你还觉得不足”

    卫姌双手悄悄握紧,道:“谢家门庭虽高,拒之也不悔。”

    桓温闻言眉梢一抬,见她身形虽纤薄,但端坐着自有林下之风,双眸清亮,言谈坦诚。桓温也不得不承认,先前心中存下的恶感,真见着人了反而散了大半。可他到底还是另有打算,于是板着脸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出尘脱俗,瞧不上谢家,桓家与谢家相当,也不在你眼中了”

    卫姌道:“我并非那等轻狂人,士族历来讲究门庭相若,才是长久之道。”

    桓温道:“看来扮作郎君这些时日里,还真学到不少。”

    卫姌默然。

    桓温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今日叫你来,你知道是为何”

    卫姌听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

    桓温道:“你看那。”

    卫姌顺着他示意,朝窗外望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8章 二二七章    窥见

    初春的寒风穿过亭间, 角落里黑釉香炉里飘起的几缕香气被吹散,弥漫在四周。

    桓启唇角略勾,似笑非笑看向司马引萱。

    这女子确实美, 在他以往所见女子之中足可排进前三, 出身更是高贵,若得她为妻子, 美色与利益兼得。但他早就知她在闺中风流往事,从未想过要娶她为妻。

    “先前早与翁主商议过的,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桓启道。

    司马引萱看着桓启,思绪也极为复杂, 在豫章时两人被家族安排见面,她从来都偏好白皙俊美的男子,如桓启这般英武霸道一看就没几分体贴心肠的,也非她心中上佳夫君人选。两人曾商量过各自拖延,时间长了,或许家中就另觅人选,婚事自然就黄了。

    可司马引萱也没想到, 往常待她如珠如宝的父王, 年前疾言厉色训斥她一番,不顾她的意愿命她前来桓家。司马引萱想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脸上仍含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桓将军未能说服家中,既叫了我来, 两家态度你也该清楚了。”

    桓启道:“翁主在这里稍住几日权当散心, 我叫人护送你回去。”说完就要起身。

    司马引萱从来不是娇羞内敛的性子, 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 “别急,我知你心中所想。”

    桓启飞快皱了一下眉。

    司马引萱飞快道:“荆州上下早已议论纷纷,大司马对你的看重更甚世子,你若是要与世子相争,妻族也不能差,想是大司马也为你担忧,这才急着要为你定亲。你拒绝的如此坚决,想必是看中了哪家女郎,可这女郎若身世与你相配,今天也不会在这儿见着我了,对不对”

    “士族联姻首重家世,便是桓启你,若非是士族之后,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有今日的权势,”她美目微睐,道,“大司马的决定,谁敢反驳你也不能为个女子罔顾孝道吧,你对那女子的一片心意,让我也十分动容。就算不是我,也该是其他高门女郎。真到那时候,高门女郎未必有我能容人的雅量。为你心上那位,也不能就这样走了。”

    桓启坐了回去,漫不经心笑了一声,道:“说着倒像是全为了我做想。”

    司马引萱说的那么多,无非是权衡利弊,这些他心中早有计较。但提到桓温,桓启却不得不有所顾及,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当他已有所意动,司马引萱眼波流转,道:“我历来不说虚话,你将心上那位纳进来,如何宠爱我都当作不知,只明面上不落我的脸。”

    桓启嗤笑一声,“只求名分,难道连子嗣也不考虑”

    司马引萱看着他,叹了口气,“两家之好,当然要有子嗣传承。”

    桓启神色不变,似早就料到她说的那些没那么简单,唇角含着一丝冷笑。

    “你心中芥蒂我也清楚。”

    司马引萱也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声让桓启不喜,她转身,朝厅外喊了一声:“过来奉茶。”

    两个十七八岁的婢女从远处走来,婷婷袅袅,身姿如杨柳。

    走到近处,两人一个奉茶,一个端了份果子糕点放在桌上。两人脸上都施了淡淡脂粉,一个细眉细眼,清秀婉约,一个琼鼻朱唇,身材玲珑。

    两个婢女走入亭中,偷偷已瞥过桓启,一个羞红了脸,另一个则胆大些,一双妙目含情脉脉。真是秋兰春菊,各有风情。

    婢女倒了热茶,双手递到桓启身前,“请将军用茶。”

    含羞带且,嗓子犹如黄鹂般。

    桓启接过茗碗。

    司马引萱笑盈盈看着,却见桓启一口未动,又将茗碗放到桌上。她怔了一下,婢女意外至极,侧过脸来瞧向司马引萱,见她没有什么表示,婢女暗自咬牙,面上露出惊惶之色,起身时似没站稳,朝桓启身前扑了过来。

    双目水汪汪的,脸上一片羞色,低呼“将军”。

    桓启一把抓住她。

    婢女小臂如同被铁箍住一般,半点没有旖旎柔情,她愣住,脸上羞怯都消失无踪。

    桓启推开她,道:“下去。”

    婢女赶紧离开,那个胆儿大些的,还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懊恼悔色。

    司马引萱道:“这是家中为我备的滕妾。”

    桓启冷笑,“这叫只要一个名分堂堂翁主,竟连外面酒宴手段都用上了,当我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

    听了这话,司马引萱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联姻之好也非儿戏,有个孩子才能更巩固两家之好,但我刚才所言都是真的,除了这些,其他事随你去,后院我也不理。”

    桓启神色冰冷,如笼寒霜,“翁主不必为难,这桩婚事我不同意,谁来也没用。”

    ……

    二楼窗户大开,卫姌看出去,楼下正对着是院子角落,木亭里相对而坐一对男女,男子背着身,但只看宽肩阔背,卫姌就知那是桓启,女子乌发蝉鬓,仪态万千,生得极美。卫姌认出那是司马翁主。

    此时司马引萱言笑晏晏,似相谈甚欢。

    卫姌已知桓温的意思,看着亭中男女,无论出身样貌都十分般配。

    她心头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目光移回来,脸上依旧镇定若初,“大司马就想让我看这个”

    桓温笑道:“翁主气量大能容人,非一般小门小户女子可比。便是敬道日后要多纳几个,偏宠几分,她都能容得下。”

    卫姌目光一冷。

    桓温看着窗外,短短笑了两声。

    卫姌不由又往外瞄去,正看见婢女扑到桓启怀里,因背着身,只见两人几乎搂在一处,过了片刻婢女让开,司马引萱脸上波澜不兴,始终含笑。

    桓温道:“我的儿子什么脾气我心里有数,风流难改,钟情的时候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别的莺莺燕燕都算了,但娶妻却不容他私自做主。我桓家也不能娶与谢家退婚之女。”

    卫姌指甲掐进掌心,脸色微白,目光笔直看向他。

    “我也并无攀附桓家之心,离开卫家来江陵也并非我所愿,现在更是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第229章 二二八章    黑暗

    “大司马总不能管不住儿子, 却来为难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郎罢。”卫姌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桓温神色一凝,目光锐利在她面上掠过。他活到这个岁数, 阅人无数, 说的真话假话一听便知,知道卫姌这话没有作假。脑中记起桓启是趁夜将人从卫家带走, 说的好听是带,说的不好听就是掳,桓温也知以桓启性子,必把人牢牢看着才是正常。

    桓温暗骂一声, 脸上越发严肃,沉吟片刻,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卫姌微微颔首,没有再看窗外,道:“如此,就等候大司马佳音。”

    桓温道:“三日之后府中举宴,是离城的好时机。”

    得了这句准话, 又是出自桓温之口, 卫姌暗自长舒一口气,心头仿佛都敞亮许多。她作揖行礼,轻手轻脚地离开。

    桓温瞧着她离去背影, 心道:此女生得美人也伶俐,就是骨子里藏着傲气,难以调服, 安邑卫氏的出身, 若为正妻差了些, 为妾室又太高了些, 留在后院中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在北伐动兵之前把人送走,也省得留下扰乱桓启心绪。

    卫姌下楼走出院子,仆从早守在路上,又原路领了她出去。路上见着奔波忙碌的仆役,皆是为了今日来访的司马翁主。仆从们私下议论,都是司马翁主貌美雍容,举止气派。

    卫姌悄悄的来,走时也没惊动旁人。回到家中,婢女是新来的,不知底细,只道去刺史府为客是好事,笑着恭维。卫姌敷衍几句,回房歇了一阵,方才对着桓温可并不轻松。他面上含笑,却句句尖锐,让她如芒在背,分外难堪,不得不打足了精神应付,此时便觉得疲惫。

    ——

    亭中桓启撂下狠话,司马引萱心头怒意上涌,她放下身段,好话歹话都说了个遍,家中美婢都先遣上了,哪知桓启软硬不吃。

    她彻底沉了脸,道:“桓将军若是能说服大司马,我自不必为难。”说完哂笑着优雅起身,走出亭子,不远处等候的婢女仆从簇拥着她离去。

    桓启应付半日心里也早就不耐烦,刚打算要走,仆从跑来请他去书房。桓启正要找桓温说个清楚,拔腿大步敢去。推开门进了书房,他拉长着脸坐下,不等桓温问,先开口道:“谁请了她来赶紧送走。”

    桓温何等眼力,刚才在二楼瞥了一眼就知两人是不欢而散,他面露不悦道:“翁主这样的性情容貌你都看不上眼,你还要如何”

    桓启道:“嘴里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不管我后院如何,实际该有的一样不少,半分亏都不肯吃,心里样样都算到了,面上还风光霁月,我消受不起。”

    桓温怒道,“为人妻室,本是应该,如何就叫算计,你放心上那个难道就全然为你,不曾算计过什么”

    桓启眉一扬,正要回一句从不曾,心中却有些发虚,卫姌给他耍心眼子的时候可不少。可这里面又有区别,他也不想说,便道:“那是当然。”

    桓温一看他脸色就猜出什么,重重一哼道:“翁主来小住几日,婚事还没定,不许你定亲不成结成仇,把你那臭硬脾气给我收起来。”

    父子两个谈了很长一段时间,桓温并未松口,但也没逼着桓启马上定下婚事,只说翁主都来了,再瞧瞧人品性情。晚上又将桓启留下吃饭,等桓启离开刺史府时都已是深夜。他喝了些酒,到家时正是微醺。

    穿过院子,桓启径直朝卫姌院子里去,遇到值夜的仆从婢女,不等他发话,蒋蛰早就将人叫走。

    轻轻推开门,扑面一股暖意,屋里角落摆着火盆,卫姌朝里侧卧而睡。桓启轻声来到床边,坐在一旁低头看她。卫姌畏寒,被子也厚重,裹成春茧似的一团,柔顺黑亮的头发露在外面,还有一截她耳后脖颈的白嫩皮肤。

    桓启不由意动,弯身去亲了亲她的头发。

    卫姌睡得浅,立刻就醒了,睁开眼转头看了眼。

    桓启觉得她这一眼似乎特别冷,等再仔细看,又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刚才只是看错。

    卫姌揉了揉眼,“你喝醉了”

    桓启多日没见她,此刻见她无论什么动作都觉得乖巧可人,笑道:“几杯淡酒,跟水一样,算得了什么。”

    说着又要去抱她。

    卫姌在那股酒味之中还闻见一点脂粉香,若有若无,不仔细便察觉不到。她想到白天看见的情形,心里顿时发冷,眉目间藏了厌色,道:“一身的臭,离我远些。”

    “都几日没见了,怎还给我摆脸色,快让我瞧瞧。”

    卫姌忽然掀开被,就要从另一侧空隙下床。

    桓启一怔,“做什么”

    见她赤脚就下地,又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捉住放回床上,“行了行了,我这就走。”

    卫姌把被子裹紧,翻身背对着他躺下,脸都埋了半张进去,显然是不想看见他。

    桓启站起身,心道这脾气是越发大了。他几日没回来就被冷脸相待,原是该恼的,但卫姌闹脾气的模样,让他又气不起来。趁黑他低头在她脸上胡乱亲了一口,这才离开。

    房门关了,屋里寂静,卫姌缓缓睁开眼,刚才桓启进来,带进来的酒味还没散。她盯着黑暗看了许久,暗自嘲讽地笑了一声。他脾气大,对她却有意收敛几分,这些日子又时常亲近,满口诉衷情的话,一百句过耳,总也有一两句听了进去。偶尔她也恍惚,觉得自己许是有些特别的,这个念头是那么浅薄,又藏得深,直到今日在楼上见着亭中,她才骤然意识到。

    那一刻自我厌弃羞愧的感觉更甚于桓温有意的贬低和打压。

    卫姌久久未动,火盆里碳燃尽了,寒气渐渐从外沁了进来,她蜷起身体,心中起起伏伏,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桓启对司马引萱在刺史府小住的事也心烦,有心带卫姌到城外玩两三日,还没来得及计划,这日清早刺史府就下了帖子,请他和卫姌三日后赴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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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 二二九章    半途

    桓启手里拿着帖子, 扭头看了一眼卫姌。

    今天一早蒋蛰就将昨天卫姌去过刺史府的事说了,桓启微怔之后立刻明白司马引萱来荆州的事卫姌已经知道了。也猜到背后是桓温的手笔,只是不知昨晚卫姌脾气不好是否与此事有关。

    此时再去瞧, 又觉得卫姌表现与往常无异。

    桓启一向精明, 又擅洞察人心,偏偏有些猜不透卫姌的心思。他将帖子放到一旁, 拿起快走吃饭。

    等用完饭,他并没有立时走,把刺史府举宴的事说了。

    卫姌“嗯”的一声表示知道了。

    桓启从刚才起就看着她,蹙眉道:“没什么别的要说”

    卫姌摇头。

    桓启心下有些微微失望, 脸上半点不露,道:“你就这样去,现在知晓你身份的就我父亲一个。”话虽这么说,实则他恨不得早日将她身份大白于天下,可惜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谋划。

    卫姌答应下来。

    桓启便不再说什么,带着侍卫离开, 到了外面, 他面无表情,眉宇间略有些发沉。若是卫姌如昨晚那样和他发些脾气也好,总好过现在平静如水, 好像司马引萱来了与她全然无关。

    他胸口一股燥意不减反增,如今人就在他府中,几乎就放眼皮下看着了, 可他心里仍是摸不着底, 似乎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什么。桓启暗自冷哼, 心道玉度脾气也实在倔了些, 若她问了司马引萱的事他难道会不说转念一想,又觉得司马引萱实在碍事,还是想办法早些送走为妙。

    刺史府里这两日内外都忙碌不停,司马兴男心里不满,碍于脸面却不得不亲自操持宴席。常山王在皇亲中分量极重,桓温摆明了要为桓启谋一门好亲事。司马兴男暗生闷气,回头一看新安公主仍称病不出,桓熙只负责些粮草筹备押运之事,与桓启得桓温亲自带去军营托付重任完全不能相比。

    倘若只是桓温偏心,她还有其他法子,但自家儿子自小在权贵之家长大,往来皆是名门贵胄之流,见惯富贵名利和官场往来,却始终没有展现过人之处,才智谋略军事样样不行,这才是最让司马兴男痛心。

    若是没有桓启情况倒也还好,桓祎和桓歆也都是平庸之才。想到此处,司马兴男不由暗恨,她本是明帝与皇后庾氏之女,桓熙是她亲子,背后能依仗的不仅是司马氏,还有庾氏,可现在新帝登基,庾氏逼宫不成险些被倾覆,家势大不如前。若是再让桓启娶了常山王之女,此消彼长……

    司马兴男连日愁闷,肝火郁结,头发落了一把,嘴里还上火起泡。她身后张媪,跟随她多年,见她愁眉不展,便劝道:“公主既如此担忧,又何必费心为他张罗。”

    “北伐已交由桓家出兵,我若避而不出,改日这个家就全交给别人了。”司马兴男眼藏阴翳,轻轻道,“何况上一回祭祖的事还有人记着呢。”

    别人不知,张媪却知道祭祖是怎么回事,心猛地一跳,叹气道:“可惜折损这么多部曲,竟没能阻止他入桓家,还威胁到世子地位,公主,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娶了翁主,不然日后家主传继,宗亲未必愿意出面帮衬世子。”

    司马兴男瞪她一眼,“你当我不知”

    张媪思索片刻,环顾左右,嘴凑到司马兴男耳边说了一阵。

    司马兴男讶然过后若有所思道:“这般手段着实下作了些,真能有用”

    张媪笑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并非是五石药散,是道人用鹿鞭所酿之酒,酒劲霸道了些,他本来就是个风流浪子,谁人不知,真弄出什么风流韵事来,又有谁会怀疑。”

    “那老奴与常山王商议的亲事,未必为一桩风流事就结不成。”

    “公主不知,我这几日看着,引萱翁主对桓启并无特别,听说翁主喜好斯文白净的男子。她心中不乐意,再出些事,这桩婚事说不定就吹了,若是迫于大司马之势成亲,日后夫妻也是离心离德。”

    司马兴男沉默不语,良久才再次开口,“能不能成先两说,手脚必须干净,不可牵扯到世子。”

    张媪道:“翁主这次带来几个美婢,瞧着就不安分,进府才几日,就上下打听府里的事,我瞧那是为桓启准备的。既然有心,这次先成全她们,若事发,不是我们的人,也牵连不到世子身上。”

    司马兴男轻抿一口茶,不置可否。张媪也不再多说什么,静悄悄离开院子,自去安排了。

    转眼两日过去,桓启带着卫姌去刺史府赴宴。

    卫姌身穿一身银灰大袖袍子,头发全束于纱笼小冠,两鬓光溜溜的,白玉似的小脸全露出来,唇红齿白,娇姿艳质,真如画中的人儿一般。桓启目光在她身上一遛,心里欢喜,可周围侍卫仆从众多,他并未说什么,扶着她上车,自己骑了马,朝刺史府而去。

    刺史府内外彩灯高挂,比元日时更见热闹。士族举宴本是常事,今日不光是桓府中人,还有一些州府官员也被邀来。司马引萱到来,又请了几家贵女作陪,幸而刺史府前宽阔,车马众多也未堵。

    卫姌跟着桓启入府,路上所遇几个官员,都主动来与桓启打招呼。这些日子桓温的做派整个荆州官场都看明白了,如今世子也只担了个名,实际上权力真正下放的是桓启。这些官员最是头脑灵活,知情识趣,也不拿桓启当成普通桓家郎君,各个都是殷勤备至模样。

    卫姌跟在一旁,进府路上就停留了几回,全是桓启与人寒暄,她见无人注意,正要独自进去,桓启突然就扭过头来,“做什么去,今日人这么多,跟着我别乱走动。”

    卫姌心里咯噔一下。

    旁边几人听见了,却都觉得是桓启念旧,仍把卫家郎君视作手足。

    到了内堂,里面也布置了十来席,桓启与桓熙两席并列,以左右区分,世子局左为尊。桓熙早来一步,身边也有不少人围着。他是桓温长子,母族尊贵,有许不少人认定他是未来桓家之主。

    两席之间泾渭分明,格局已经再明白不过。

    卫姌瞧了一会儿,暗自感叹桓家内部局势复杂诡谲,桓启如今的处境也不容易,想着今日依照桓温安排离开,日后如何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心渐渐静下来,安然坐在一旁。

    不一会儿,桓温夫妇相携出现,司马引萱和一众贵女也露了个面。但她还没嫁进来,是客宾身份,司马兴男在相邻的院子另设了宴席。司马引萱说了几句讨巧吉祥话,便与贵女们离去。

    在场全是出自荆州高门的士族女子,各个锦衣华服,抹脂施粉,却没一个风头能盖过司马引萱。

    桓温目光有意落在桓启一席,却见桓启并不关心司马引萱进出,有一搭没一搭与人说着话,手里却夹了一筷时蔬到卫姌面前。

    席间众口一词赞扬司马引萱高贵娴雅,言辞间暗示这是好婚事。司马兴男神色未变,不动声色朝张媪瞥去一眼。

    张媪悄悄走至堂外,将等候许久的婢女叫来,吩咐两句,随后那婢女去内室取了酒壶出来,和一群婢女进入内堂,为客人添酒布菜。

    席间只是饮酒却是寡淡,酒过三巡,便有打扮妖娆的伎子入席,在丝竹声中翩翩起舞。本朝士族风气开放,寻欢作乐成风,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一时场面变热闹起来。

    一个婢女到桓启与卫姌这席,跪在一旁,手持酒壶,见桓启杯中空了就主动斟满,服侍极周到。卫姌见婢女只看着桓启面前杯子,对自己却不甚在意,心下还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桓温眼风扫了过来,略定了一定。卫姌看见心中一动,便要起身。

    桓启席间应酬不断,却始终放了一份心力在卫姌身上,几乎即刻就扭头看过来。

    卫姌道:“里面太吵了,我出去散散。”

    席间伎子歌舞作陪,已有些人酒后露出放纵姿态,桓启见卫姌脸上没有半点脂粉,微微泛红,不知是吃了酒醉的,还是因为那几个大胆放浪之人害羞。他四下一扫,心想卫姌到底是个女郎,如何能叫她看这些场面,便点头放行,却又不放心,嘱咐道:“出去把蒋蛰叫上。”

    卫姌满口答应,走出内堂,到了院中,她站定等着,桓温既然说了放她走的话,应该不会食言。

    才站了一小会儿,从院外走来一个侍卫,到了跟前问:“可是卫郎君当下”

    卫姌点头。

    侍卫拱手道:“大司马命我送郎君出去。”

    卫姌道:“领路。”

    侍卫带着她在院子小径中穿行。卫姌有些放心不下,问道:“就这样出去会不会让人瞧见”

    实则她要防备的就是桓启所带亲兵,蒋蛰灵活机警,更把桓启的话奉为纶音。前些日子何翰之已从豫章赶来,桓启便让蒋蛰看着她,没有丝毫懈怠放松。

    侍卫道:“不走正门,府里采买进出还有个侧院,从那出去不会撞着人。”

    卫姌心下稍定。

    今日刺史府内酒宴热闹,仆从婢女忙忙碌碌,侍卫听从上面吩咐,虽不知就里,却竭力避开人,在院里绕着路走。

    还没走出花园,小路对面走来几人,居中女子挺着肚儿,扶着婢女,身侧还跟着个沉稳的老媪,此时老媪正劝着:“娘子身子重,让人冲撞了不好,何必去凑那热闹。”

    侍卫刚才听见来人声音已停住脚,回头询问。

    卫姌远远就认出那是沂婴,上一回不过碰了个面就惹来麻烦,她当然不想招惹,示意一下,和侍卫两个往假山石后避让。

    沂婴走了一路,被老媪拦下,她是世子桓熙派来照顾沂婴身子,颇有些身份,行事有魄力,沂婴也不能完全无视,原来这两日她听婢女议论司马翁主生得天仙般,是一等一的美貌,心中便起了争胜之心。她自幼美貌出众,从没被哪个女子比下去过,这才想趁着酒宴偷偷看一眼翁主是否真如婢女所说那么美丽。

    老媪又是哄又是吓,这才把人劝了回去。

    卫姌与侍卫从山石后出来,正要继续往前,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喝道:“谁在那鬼鬼祟祟”

    侍卫转身,看清发声之人,脸上戒备神情一收,作礼道:“歆郎君。”

    桓歆从旁走出,目光狐疑,视线从侍卫身上划过后落到卫姌身上,顿了一顿,道:“你怎么到此处来了”

    卫姌一阵头大,先是沂婴后是桓歆,一路走得都不顺畅。

    “喝多了出来散散。”卫姌淡淡说了句,朝侍卫示意这就走。

    桓歆眯了下眼,眸中闪过精芒。这两年他领着差事专门打探消息处理桓氏族中事务,手里握着一支专司的护卫,家中风吹草动都知道一些。

    刚才在内堂吃酒,一是嫌弃吵闹,二是如今形势不明,连二哥桓祎都来暗示他该选边站。身为高门大族子弟,历来争斗都不是稀罕事,像他这样根本没有继承家业希望的子弟来说,选择就极为重要,他冷眼旁观,觉得还没到时候,便不想掺和,趁着方便出来散酒。在僻静处走了走,没想到看见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在小路里走,他疑心颇重,便上前来查看,没想到拦住的竟然是卫姌。

    桓歆看着她有些发怔,心一下轻一下重地跳着。卫姌瞧着比在江州时稍高了一些,身子依旧单薄,只站在灯光昏暗的山石旁,也如光华暗蕴的脂白宝玉。

    作者有话说:

    第231章 二三零章    无题

    他稍稍出神, 卫姌却觉得与他没什么可多说的,两人并无交情,过往还曾有过冲突矛盾, 能招呼一声已是足够, 便和侍卫往前走。

    桓歆盯着两人背影瞧了片刻,转身也要回内堂, 才走两步,脚步再次停住。刚才他只看着卫姌,现在突然想起来,那侍卫有些眼熟, 略作思索,他想起来那是父亲桓温的亲兵。他不由诧异,亲兵只奉主之命,旁人差使不动,父亲又怎会在酒宴的日子特意安排人来找卫姌。

    桓歆心中起了一丝疑,事关卫姌,他有刹那的心乱, 过去那么久, 当年在江州所做的荒唐事已渐渐淡忘模糊,但一看见卫姌,他脚挪不动, 犹如生了根似的。

    左思右想,沉吟良久,他心头一阵一阵地躁动, 终于还是没忍住, 转身走小路跟了上去。

    内堂中, 司马兴男已离席。伎子欢歌乐舞, 有胆大的人敢伸手去摸上两把。蓄养家伎盛行已久,桓府养着的几个都是美人,除了歌舞,坐下还能陪客人谈笑喝酒。此时便有两个楼着伎子咂嘴渡酒,也不避人。

    桓启刚才被几人过来敬酒,刚歇了一刻,桓熙忽然举着酒杯走过来,站到他的桌前,拱手道:“敬道,这些日子军务繁忙,我们兄弟趁此机会好好喝一杯。”

    桓家人都是身量高大,他稍瘦一些,此时站着也颇有些威势和贵气。

    桓启嘴角噙笑,跪着的婢女早就已经将酒杯斟满。他举杯起身,说了一声“兄长客气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桓熙也将酒饮完,故作豪爽地拍了拍桓启的肩膀,“有你在,替为兄分担不少,这次出兵,必是大胜。”

    北伐之事还未对外公布,桓温与将康来往公文书信皆是保密,幸好今日赴宴都是荆州官员,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示。听桓熙说出兵大胜,众人也跟着饮酒。心里却对眼前这幕“兄友弟恭”各有所思。

    桓启连喝两杯,腻歪至极,桓熙要做这些表面功夫他也奉陪,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桓熙城府不够,嘴上说得好听,但无论是姿态还是说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桓启在建康朝廷面应付一群老狐狸都能游刃有余,对空有名头却没什么长才的桓熙更是不在话下,懒洋洋一笑道:“兄长放心,在家等着捷报就是。”

    桓熙心中一凛,脸上笑意稍淡了些。

    两人当着众人面着实展现兄弟情谊。桓温始终含笑看着,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瞧不出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其他人见他对两个儿子没有偏颇,也乐得装糊涂,场面倒是分外热络。

    酒宴没人谈论公事,又有伎子婢女作陪,自然是谈笑调情更多,有官员早就听说桓启风流,把话题往风月上引,说起荆州的一些美人名妓。桓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身体渐渐有些发热。

    婢子又将杯子满上,桓启推开酒杯站起来,对左右道:“我去更衣,稍等就回。”

    众人笑着答应,桓启走到外面,有仆从跟上来,领路往西阁去。桓启缓步走着,吹着夜里的冷风,内堂里丝竹嬉笑声从身后传来,他身上总觉得隐隐燥热。等方便出来要回内堂,想着卫姌也该回去了,桓启稍稍走快了些。忽然有个婢女手里端着盘从小径走来,埋着头脚步匆匆,昏黄的灯光下也没看清前面,径直撞到桓启身上。

    端着的糕点酒水洒了一地,婢女抬起脸来,生得一双杏眼,唇略丰泽,瞧过来的目光带着慌张,极有风情,才刚入春,她衣裳已比旁人轻薄一些,腰间勒紧,胸部鼓囊,糕点洒落在衣裳,她在胸前拍了两下,越发勾人。

    此女正是引萱翁主带来的美婢之一,叫做馥儿,在王府时就知自己到翁主身边是为了笼络未来的夫君。上回在亭中见到桓启,她就大为动心,位高年轻,还生得如此伟岸英俊。反正翁主喜欢年少美郎君,她亲近桓启,倒是替翁主解忧。

    馥儿在桓府中打听了不少消息,知道大司马比世子更看重桓启,她本就在王府见惯贵人风月,早早就萌动春心,也曾与来王府的俊彦打情骂俏眉目传情,自觉对男女之事也擅长。前几日听桓府婢女说翁主这门婚事悬而未定,馥儿知道翁主背地里还真不想要这门婚事,她心下便有些急,又被婢女奉承美貌风情,心下一热,便趁着宴会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上了。

    她心直跳,抽出身上的丝帕,往桓启身上擦去,“都是婢子不小心,脏了郎君的衣裳,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换一身。”她欲说还羞,手里捏着帕子,先是慌乱在桓启胸前擦拭,随后脸一红,身子大胆往前贴近,隔着衣裳下摆,感觉到桓启雄壮的那处。

    桓启久经风月,几个动作就看出这婢子是有意来勾他的,乍一眼看去还有些眼熟,他一晃神的功夫,婢女就大胆试探。

    桓启自把卫姌带在身边,一门心思想着求娶,也不知怎么的,就连黄氏和佩兰这些姬妾已来到府里,他都未曾去亲近过。今晚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多了,浑身燥热,他拉开馥儿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身上经不起撩拨,已起了些变化。

    馥儿暗自得意,往前倾了倾,柔软的-胸轻触桓启手臂,娇滴滴唤了一声“郎君”。

    桓启头有些涨,认出她是跟着司马引萱的婢女,他本就想着要与司马引萱划清楚道,哪里会去碰她带来的人。手上用力,把她从身前拉开,面无表情道:“翁主叫你来的”

    馥儿犹豫了一下,含羞点头。

    桓启甩开手,馥儿蹬蹬几步后退。

    “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就是粗鄙不懂规矩。”他嗤笑一声道,掸了一下衣服,抬脚就走。

    馥儿愣在原地,咬着唇,心下着急,却又不敢追上去。

    桓启被这一闹,越发心浮气躁,突然又想起卫姌来,招手让仆从过来,叫他进内堂把卫姌喊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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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二三已章    犯浑

    桓启站在院子里站了片刻。那婢女独具风情, 不是不美,可刚才那一瞬间,他脑里突然就想起卫姌来。

    桓启心思浮动, 生出一股强烈的意愿, 避开内堂的应酬热闹,和卫姌单独相处一会儿, 只看着她的脸,听她的声音,也叫他心里欢喜,心里暖洋洋的。

    仆从不一会儿就跑回来, 见他身后没有人,桓启已是拧起眉头。仆从垂着脸道没在内堂找着卫郎君。

    桓启眯了眯眼,面无表情。

    仆从不由咽下口水,站着不敢动。

    桓启道:“去把蒋蛰叫来。”

    仆从忙不迭跑着去了,不到片刻功夫,蒋蛰就来了,府中酒宴, 他们这些亲兵近随在外院也摆了几桌吃食水酒, 他向来警醒,只沾了两口,没敢多喝, 此时听到传召跑来,身上没有酒气,十分精神。

    桓启问道:“玉度没叫你”

    蒋蛰摇头, 就见桓启神色乍然一变, 眉宇间透出厉色。

    “叫人去把前后进出的门都守住, ”桓启脸色紧绷, 怒火在胸膛里灼灼燃烧,刚才还有几分酒意的双眼变得深沉阴狠,“已有些时候了,不光是门,把路前后通行的路也给看住了。”

    蒋蛰吓了一跳,暗自叫苦,心里已猜到什么,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今日来的都是荆州官员,若真有人要走,难道还要拦下查”

    桓启吐出一口气,狠狠道:“查,若真是没什么,改日我一一上门赔罪。”

    蒋蛰领命去了。

    桓启也没回内堂,把亲兵叫进来,将刚才进出院子的仆役全叫来问话。

    这事动静不小,宾客还没发现异常,就有人偷偷去告诉桓温。他脸色一黑,又佯作无事,从内堂出来,去院子中找到桓启。

    看见仆从胆颤心惊站在一处,在找见着卫姌之人,桓温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来。他身后随从见状不好,挥退所有人,自己和侍卫也走地远远的。

    桓温眉头竖起,勃然怒道:“你在做什么为着个女人要把荆州翻过来”

    桓启脸色比他还难看几分,一身戾气,桓温见着了都心头一跳。

    “好好的人在刺史府都能不见,不能查”桓启压着火,声音冰冷,“万一真查出是有人背后使坏,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桓温怒喝,“你敢!”

    桓启没说话,背脊笔挺站在那就透着一股迫人的压力,沉默的态度已经回答了敢不敢。

    桓温瞪着他,两人僵持片刻,却让院子周围守着的人噤若寒蝉。有酒醉的宾客从内堂出来,路过此处院子,远远瞧见人影还想要招呼,离得稍近一看,吓得酒都醒了,转头就跑。

    桓启朝院外看了两眼,神色不耐,眼底更是藏着急,“有什么话等我找着人再说。”

    桓温板着脸还要训,但这个儿子与其他几个不同,性情桀骜,何况今夜举宴,内堂有各路宾客,他没想到桓启发现得那么快,行动又如此果决,也不怕得罪人。桓温沉默片刻,倒有些后悔今夜的安排。

    桓启听侍卫回话并没找着人,唇紧抿着,看了桓温一眼,冷笑道:“能在府里做的滴水不漏,只有她了吧”

    桓温一听他口气是疑心到司马兴男身上,不由长长一叹,心中已有了决断,“与她无关,是我安排的。”

    桓启一怔。

    桓温道:“本来就是你把人从卫家强带出来,她也不乐意,留着才是碍事……”

    桓启根本不想听下去,打断道:“现在人在哪”

    桓温说了安排。桓启拔腿带着侍卫就走,直冲着仆役所住的院子而去。

    ……

    卫姌跟着侍卫七拐八弯,避开人来到角落院子,府里热闹,此处却只留着几个看院子的,院里也摆上小酒和瓜果点心,都是前面剩下的,一瞧见有桓温身边亲兵来,几个仆役也不敢多问,匆忙收拾了,便带着侍卫与卫姌去角门,用钥匙打开锁,推门放他们出去。

    卫姌看见外面果然停着一辆牛车,高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刚走出门要上车。

    从角门里又走出桓歆,他快步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卫姌没想到他竟跟了上来,眼见牛车就在面前,她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多管闲事,耐着脾气道:“我要回家去,你别挡着。”

    桓歆只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回家何必要在酒宴一半的时候走,还有意躲着人,最奇怪的这事居然是父亲桓温安排的。此刻桓歆该当作不知,转头走的,可他看着卫姌,脑子就有点发昏,有意要问个清楚。

    侍卫头疼,平常人撵开就行,可这是府里的三郎。好言相劝了几句,他拦着桓歆,卫姌趁机上了牛车。

    桓歆没得到卫姌回答,又见车旁守着侍卫六人,车架宽大,应是远行用的,他突然明白,卫姌说的家是江夏卫家。这一点想通,他不由就想得多了些,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肯定是有些事在里头。

    他快步过去将其中一个侍卫叫下马,然后自己翻身骑了上去,道:“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卫姌从车里探头出来,心下着恼,喝道:“桓三郎,你疯了不成”

    桓歆犯了浑,听不进去,偏要跟着。

    侍卫没了法子,对卫姌道:“歆郎君脾气古怪,现在随他去,等到城门的时候我再劝他回去。”

    卫姌无奈,刚才已耽搁不少时间,看着漆黑夜色她心里莫名有些着慌,恨恨瞪了桓歆一眼,只能先起行。

    马车从府后巷出来,刚走到路口,就听见快马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卫姌蓦然头皮一紧,手搭在帷幔上没敢动,只听马蹄声很快跑到了前面,侍卫也觉得有了麻烦,还没决定是否要调转方向。一队侍卫已主动迎了上来,拦住要查牛车。

    侍卫是桓温亲兵,在荆州向来也是畅行无阻,当即不允。两厢争执不下,有人已偷偷跑去报信。

    桓歆见拦路的是桓启亲兵,心头如炸了个惊雷,想着今夜这番不同寻常,他以己度人,不免心想莫非桓启也好男风,这才逼得父亲要将人送走。

    桓歆提马上前,手中鞭子一挥,抽在拦路侍卫身上,“滚开,知道我是谁,敢拦路。”

    卫姌在车里听着,桓歆发了火,又走在最前面,牛车重又缓缓动起来。她心松了紧,紧了松,还没落定,就听见桓启喊声从远处传来,“叫你们守着路口不许放,敢漏一个过去试试,军法处置。”

    牛车刹住。

    卫姌白了脸,侍卫拦不住,厢门猛地从外打开。

    桓启站在车前,脸色如冰,目光狠厉,盯着她看了半晌,冷笑一声道:“这是要去哪”

    作者有话说:

    是我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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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3章 二三二章    无题

    卫姌被他眼里的凶光一刺, 不禁有些胆怯。

    桓启微微抬着下巴,形容倨傲,嘴角那一丝冷笑像刀似的, 视线挪到桓歆身上, “这酒喝了一半,招呼也不打出来, 见着我的人还要跑,打算要去哪”

    桓歆意识到不妙,回头看了一眼牛车,道:“我见卫郎君独身出来, 有意相送……”

    桓启脸上陡然露出狞色,十分骇人,伸手在衣襟扯了一下,指着他喝骂:“用得着你送。”他刚才听见侍卫报信,骑马追上来的时候,看见桓歆在牛车最前面挡着侍卫相护的姿态,瞬间就将他激怒, 身体里的酒劲全化成了怒火。

    当年在江州桓歆可曾掳过卫姌, 如今两人竟走到一处,桓启此刻根本没法冷静思考,怒火熊熊燃烧, 双眼都充斥了红血丝。他翻身下马,上车把卫姌一把抓了出来。

    卫姌见他来势汹汹,害怕往里缩了一下, 桓启越发恼怒, 动作粗野, 直接将人拦腰抱出来。

    桓歆看见卫姌脸色不好, 忍不住道:“轻一些,全是父亲安排,与她何关。”

    他不劝还好,一劝桓启更怒,“与你无关的事少管,以后离她远点,再敢纠缠,我废了你。”

    周围侍卫全听见了,一时都变了脸色,也无人敢劝。

    桓歆被毫不容情落了脸面,顿时脸色发青。

    桓启却根本不理会四周反应,抱着卫姌就上了马。卫姌挣扎要下去,被他用力一箍,双脚一夹马腹,已窜了出去,蒋蛰带着另一队侍卫已赶了上来,紧跟在桓启马后,疾驰离去。

    一路飞奔到家中,下马的时候,卫姌早就被颠得头晕眼花,身体发软。桓启抱着她回到正房,往床上一扔。快马奔驰并没有平复他的怒火,眼见卫姌才缓过神来就急着要下床,他愤怒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压在床上。

    “你要跑哪里去还跟着桓歆一起,啊你可真对得起我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样子实在让人害怕,路上快马而回时卫姌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被他吓得面色发白。被拦下时她就知道今日失败了,当着侍卫外人的面她忍着不能多说什么,现在被逼到这个地步,卫姌咬牙,冷声道:“能去哪,当然是回家,若不是你将我掳来,我何必要这样偷偷摸摸行事。今夜之事全是大司马一手安排,桓家早为你谋好了亲事,翁主还在刺史府中住着,为的谁你难道不知”

    桓启黑沉的眼死死盯着她,“好,你好的很,背着我什么都想好了。”他气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不许,你哪儿都不能去,搬出我父亲也没用。”

    卫姌红了眼眶,心中漫起一股绝望,于是不管不顾,挣扎着起身,指着他骂道:“你就是一个贪花好色,不知恩义的无耻之徒,江夏卫氏待你如何,你非要将我强留在身边,你还有理说什么情啊爱的,呸,少让我恶心,不过是见色起意,亏我还叫你一声二哥,多有容让,你所作作为,哪里能配做兄长。”

    桓启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她这番话像是在他心口撕了道口子,焦灼,愤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涌了出来。原本他还想解释司马引萱的事,此刻却全咽了回去。难以遏制的怒犹如火焰遇到滚油,兹拉一下焚烧了他整个人,脑子里最后一点清明理智,也全被燃烧殆尽。

    他默然看着她,忽然冷冷笑了起来,亲昵地凑近,道:“说得对,谁他娘的要做你的兄长。”

    卫姌悚然一惊,微微颤抖,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她身体猛地一弹,双手用力推开桓启,就要往外逃。

    桓启猛地将她拦腰抓回来。他身上如烙铁般,烫的有些吓人。一身的酒意已经变了味道,他目光在她身上梭巡,眼里的灼热让卫姌浑身紧绷。

    桓启俯身,在她脸和耳上亲着。

    卫姌左右躲避,却在狭小的空间内躲不开。

    心中惊慌失措,卫姌后悔刚才太口不择言激怒了他,眼里泛出泪花,“二哥……”

    桓启嗤地笑了一声,在她下巴咬了一口,“晚了。”

    屋里点着烛,不知何时已燃尽,化做一丝青烟。

    ————

    蒋蛰叫来几个亲卫,将正院内外都看严实了,不许人进去。今晚刺史府的酒宴府里的人都知道,往常桓启应酬晚了都是喝个大醉,黄芷音与佩兰到了荆州之后被冷落许久,不得亲近。都想着或许今日能照顾一二,温柔笼络一下桓启。

    黄芷音叫婢女盯着院子里的动静,又叫人早早就备好了解酒汤。这晚入夜她也还没卸妆梳洗,等了一阵听说回来了。立刻让婢女去正院送汤,若非吕媪劝着,她还想自己走一趟。可到了正院就被挡回来。

    蒋蛰板着脸,谁来了都不让进,赶走婢女后,他心里也打鼓,想着刚才桓启暴怒的模样,眼睛都烧红了,跟凶兽似的,谁都不敢劝,小郎君偏偏撞上这个口上,还不知里头到底怎么样了。

    他在这儿胡思乱想的,刺史府那头也不太平,桓温听说桓启追上去的事,一阵头疼,知道桓歆都掺和其中,骂出声道“一个个都不省心的东西”,却也是赶紧收拾首尾,没让宾客生疑。南康公主在后院,听婢女说桓启半路离席就没回来过,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想放弃离间桓启与司马引萱的忌讳,让人不动声色地传给司马引萱听。

    作者有话说:

    改三遍了,麻了

    第234章 二三三章    翌日

    蒋蛰在正院外守了一夜没睡, 第二日清早,红日初升,晨曦洒在院中, 婢子仆役都已起来洒扫庭除。桓启有早起练武的习惯, 仆从早就备好了练武的物件,等了许久不见人, 便到正院来张望,看见脸色有些暗沉疲惫的蒋蛰,十分意外。

    蒋蛰拦住要进去的仆役,来到正院寝屋门前, 想着昨晚桓启把人扛着进屋,关上门后就没再出来,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敢多想,只有自己守了一夜。此时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他伸手在门上轻敲两下, 低声问道:“将军, 可起了”

    卫姌昏沉沉的,隐约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蓦然一惊醒来, 身体如灌了铅似的难受,她才一动,旁边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揽起。

    桓启昨夜放纵, 身上满足了, 此刻卫姌刚醒, 他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眼, 先把人牢牢抱住。卫姌咬着唇,拍开他的手,清脆的一声响,听着声音大,实则没几分力气。她手脚都无力,身子也发软。

    桓启仍是把人抱住,摸着她的脸道:“知你恼了,昨夜是我太过急躁,但你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气人,把我气得头都晕。”说着他低头去看,见她头发全披散下来,脸蛋红扑扑的,眉眼间慵懒,不自觉流露出一股春色。桓启心中又怜又爱,夜里头一回他粗野莽进,实在是旷的日子有些久,卫姌本就是他心心念念所求,一沾着她便有难以控制地急躁,真如烈火酒浇一般,第二回 时才放缓了些。

    他正想着,坐起来,掀开被子要去瞧。

    卫姌吓得直往里面缩,却被他钳住肩膀。

    “让我瞧瞧伤着没有”

    卫姌心里堵的慌,一眨眼,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桓启停了动作,看她这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躲什么,还有哪处我没见着。”

    卫姌手里紧紧攥着被子一角,仍是往里避了避,那模样根本不想看他一眼。

    桓启脸色渐渐发沉,翻身下床。这时正好外面蒋蛰又问了第二声,他未及细想,张口就喊了一句“进来。”话刚出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变了脸色,又爆喝“不许进来。”

    刚要推门的仆从吓得一哆嗦。

    桓启想着卫姌如今的样子实在难以瞒过人,昨夜他当着侍卫的面呵斥桓歆,说的话做的事,只需有些脑子都能猜出其中的意思。况且桓启如今夜不想再瞒下去,只是这男女身份差别还是需要小心处理。

    他转头看去,卫姌坐在床上,正翻找着昨日的衣裳。桓启刚才因她冷淡的态度而起的恼意,忽然之间又散了。他大步过去,将她直接从床上拉了起来。

    卫姌实在忍不住,一开口声音沙哑又冷淡,“还要怎么样”

    桓启沉默片刻,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掌下感觉到她身体还有些僵硬,轻声在她耳边说:“玉度,我喜欢你。”

    卫姌脸上没有表情,也根本不看他。

    桓启亲了她脸颊,低笑一声道:“反正你我总是要成亲的。”说着他抱着她,又说与司马引萱的事成不了,他会尽早让司马引萱回去,又说这次北伐之前就把婚事办了,绝不会屈着她。

    卫姌头昏脑胀,身上又乏,根本听不进去那么多,只觉得被他的气息所包围,昨夜他那股霸道粗野让她吃足苦头,此刻身体便本能地排斥,可她才要一动他就搂得更紧。

    桓启说了半晌,见卫姌毫无反应,追问道,“怎么不说话”

    以为卫姌是气头上故意冷淡待他,桓启拧了下眉,忽然见卫姌身子软软朝他胸口靠来,他心猛地一跳,摸了摸她的额头,神色一怔,随即赶紧用被子把人裹紧,然后出去叫人去找医师。

    卫姌身子虚弱,气急攻心,身体发热难受。此后昏沉的梦中,感觉有人为自己沐浴,然后又请来医师,她全然陷入昏睡,心中也不愿面对,全无意识才觉得清净安全。

    桓启亲历亲为卫姌梳洗擦身,不假他人手,换过衣裳,收拾干净,直到下午看着卫姌吃了药睡过去,他才离开寝屋,想着卫姌如今身边需要贴己人照顾,就把何翰之叫来,要把卫姌院子里的婢女好好调查一番。

    蒋蛰去休息了,何翰之这些日子也才刚熟悉江陵家中,听了吩咐忙去做,心里却不禁在想,桓启对这些家中的事从不上心,如今却为了卫姌事事亲自安排,没半点不耐,着实稀奇。何翰之今早已听侍卫议论昨晚之事,把过往所见都想了一遍,这才发觉,兄弟相处也没像桓启那样亲昵。他赶紧将婢女名册记录找来给桓启看。

    桓启翻了个遍,从中点了两个本就服侍卫姌的,让她们过来,关门当着何翰之的面说了一番话,无论是婢女还是何翰之,都目瞪口呆,震惊莫名。尤其是何翰之,他知道卫姌在雅集定了六品,原来真实身份竟然是卫家女郎,吃惊之余还生出敬意来。

    桓启冷着脸,撂下话如果传了什么出去对卫姌不利,他定重惩不赦。

    两个婢女吓得连连赌咒发誓。

    让婢女进去服侍卫姌,桓启走到院子里,站立片刻,他沉声道:“备马,去刺史府。”

    何翰之微讶,刚才见桓启安排家中事务,还以为他不会离开病着的卫姌,他也只是想了一下,立即照做。

    桓启上马,带着侍卫,纵马奔行,如一阵风朝着刺史府而去。

    他脸色冷若冰霜,昨夜沉醉他来不及想,到了此刻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面对卫姌再无自制力他也不会如此失控,回想被她气得理智全无的过程,桓启感觉应该是昨天的酒有些问题。

    刺史府里能在吃食上动手脚的,掰着手指数也只有那一个。桓启气得胸膛起伏了两下。他是迫着卫姌在身边,可一直以来他都想先谋定婚事。卫姌是他头一个真心想要的女子——要人也要心,便是卫姌心有不愿,只要定了婚事,以后总有时间软化她,可现在却彻底弄糟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以为昨天那章肯定会被骂的不要不要的……一整天评价都没敢看,就是一个字,从心感谢在2023-07-01 00:07:35~2023-07-01 23:4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35章 二三四章    府中

    卫姌睡到快要晡时才醒来。

    床前守着的空青和石竹面露惊喜, 空青扶着卫姌起身,石竹赶紧拿来一小碗温水喂她慢慢喝着。

    卫姌清早是急怒上来才烧起来,喝了药此时高热退了, 身上起了一层薄汗。石竹极是细心体贴, 让外面的仆从去烧了盆热水来,又兑些冷水, 试过温度,拿帕子绞了给卫姌洗脸擦身。

    卫姌身子疲乏,任由两个婢女服侍。她睡在正房,只着单衣, 头发也披散着,两个婢女却毫无惊异,看样子是已经知道她女郎身份。石竹拿来衣裳要给她换。卫姌这两年已不习惯在婢女面前裸露,刚才擦身的时候,两婢瞧看她身上那些留着的痕迹就红了脸。卫姌自己穿上贴身小衣,收拾过后起身下床。

    空青石竹都是桓启置办宅子后新买来的婢仆,以前也在士族门第待过, 懂规矩又有几分机灵, 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服侍卫姌,对她日常起居吃食习惯都算了解。

    卫姌慢慢坐到榻上,身上酸软, 那一处更是有些难堪地泛疼,她蹙眉不语,空青立刻去拿个引枕给她垫着, 石竹又让仆从将吃食端进来, 全是些清淡软糯好入口的。

    等用完饭, 仆从进来收拾。卫姌自起床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 神思不属,身上有了些力气,便要回自己院里去。这个屋子摆放全是桓启的东西,经过昨夜,让她分外别扭不自在。

    石竹和空青左右围着她相劝。

    “将军走时吩咐一切等他回来,小郎君再等等吧。”

    “若是有什么要用的婢去为小郎君取来。”

    两人事事恭顺,态度谨小慎微,但在这一件事上却极力劝阻,卫姌猜是桓启离开之前吩咐过什么,她站起身,对两婢道:“你们已知我身份,岂能在这里住着。”

    空青还要再劝什么,石竹却是悄悄拉了她一把,不再多言,上前扶着卫姌起来。

    主仆三人离开正院,回到原来所住的院子,卫姌在屋中独坐,将两婢遣走。

    石竹与空青出了门也不敢走远,石竹让空青先去休息,自己守着。

    空青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感慨道:“我还想世上竟有小郎君这般美郎君,不想竟是女郎。”

    石竹道:“在外莫说闲话,小心让人听了去,没听见将军说了,还以郎君称呼。”

    空青性子却更活泼些,道:“我知道轻重。”想了想,忍不住又道,“我瞧将军的样子,小郎君将是府中主母……”

    两人今日知道这桩大事,心头震惊惶恐自不用说,这大半日过去,渐渐又生出些其他想法。石竹服侍卫姌这些日子,知道她性子温和,不是那种刁钻难伺候的。她与石竹是被原来主家卖了出来,孤苦无依,若卫姌为府中主母,她们又能侍奉卫姌,余生都能安定下来。

    石竹想着暗自也有几分激动,又嘱咐空青几句才让她走。

    空青正要回去歇着,路过院子时,却见一个苗条身影站在树旁对她招手,那是黄芷音身边的婢女,名叫采薇,活泼好动,嘴巴又甜,才从江州来没多久和府里上下都熟络了。

    空青与她也有些交情,便走过去问道:“你在此处作甚”

    采薇道:“昨日有宴,我家娘子为将军备了醒酒汤,哪知晚上正院有侍卫守着,说什么也不让进,可怜我家娘子一片心意全白费了。今日听人说是将军与小郎君起了争执,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空青一听就知她是来打听消息的,心中警惕,道:“何人在背后胡言乱语,竟说到将军与小郎君身上。”

    采薇道:“不过闲话而已,不当真的,对了,娘子赏了我一些糕点,你若是无事,一起来尝尝。”

    空青退后一步,笑道:“我刚吃饱,还觉得腹涨呢,改日再去。”

    又说几句闲话,空青找了个借口溜了。采薇看着她离开,转身回到黄芷音屋里。

    “怎么可打听到什么”黄芷音开口便问,她知道采薇天生一张笑脸,消息灵通,屋里都少让她伺候,经常放她出去走动。

    采薇摇头道:“也不知怎么的,口风都紧的很,半个字不漏。我到处都问过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黄芷音鼻腔里哼了一声道:“哪里是不知道,只是不告诉你罢了。我不得宠,谁还会把我院子的人放在眼里。”

    这话采薇不敢接,吕媪在一旁无奈叹气。

    “娘子也别急,”采薇道,“我在院子里一直看着,卫郎君在正房歇了一天,快入夜了才出来。昨晚不光是我们,隔壁院里的也派人去了,一样被撵出来。”

    黄芷音听了脸色更不好。刺史府举宴府里人人都知,她与佩兰到江陵以来,连桓启的面都很少见着,都想着等人从宴席回来送解酒汤讨个好,哪知昨晚正院封得严严实实,蒋蛰亲自守着,根本不放人进去,黄芷音心中便有些起疑,赶紧叫人去探听消息。

    采薇以为她防着佩兰,哪里知道她心中真正忌讳的是卫姌。

    吕媪道:“娘子若只是打听消息就算了,可别想着别的。”

    黄芷音皱着眉道:“我如今还能想什么,他已经是明目张胆把人往屋里领,呸,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说着又生了一回闷气。

    晚上梳洗完毕,黄芷音看着妆奁旁放着的书信。拿起来看了一遍,这是家里寄来的,她早已看过,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江夏黄氏正是要改籍士族的关键时候,只是州郡中其他士族姓氏都在观望。家中催她在桓启面前多说些好话,只要桓家一句话,州郡官员谁敢轻视。如今只黄家与桓氏攀扯关系,桓家并无表示,改籍定品关系到士庶之别,黄家上下都是焦急万分。

    黄芷音看着怔怔不语。

    吕媪劝道:“这事也急不得,改日你写信回去,多说些苦衷,他们会明白的。”

    黄芷音红着眼眶道:“都以为我攀了高枝如何得意,可我哪里张得了口。”

    吕媪为她拭泪,心下倒是清楚,黄家自从桓启宗族归宗回到桓家,觉得攀着一门好姻亲,在江夏行事颇为张扬,无意间得罪不少本地士族,改籍时就遇着了阻碍。

    黄芷音委屈过后,擦了眼泪,虽还埋怨着,却也忍不住想着为家中谋算。可惜她并不受宠,在桓启面上说不上话,这会儿只能干着急。

    吕媪道:“娘子何不备份礼,找卫郎君说说。”

    黄芷音面色一变,“什么”

    吕媪道:“卫氏本就在江夏立足,在州衙说得上话,娘子刚嫁过来时也曾和小郎君交好,趁这个时候修补一番,消除芥蒂……”

    黄芷音打断她的话,露出一丝鄙薄之意,“别说了,我绝不会求到她面上去。”

    她面露恼意,吕媪不再提此事。又闲聊几句,黄芷音记挂家中,愁眉不展,其实刚才吕媪所说倒让她有所意动,桓启这里求不动,该想其他法子,但她想的却不是卫姌,而是司马翁主。

    刺史府举宴名义上为司马引萱,实际上谁不知道大司马要为桓启定亲。黄芷音想着,忽然一下坐直了身体,招手将采薇叫来问道:“上回听你说有法子能与刺史府的人联系上”

    采薇道:“婢女哪有这样的本事,刺史府里的人来府里都是管事招待,来来去去的总有几分交情,娘子若是出面,可以让管事代为递些东西或是传个话。”

    黄芷音若有所思,立刻找吕媪开箱子,要找份好东西送去。不等吕媪劝阻,她先开了口:“媪母说的我都记着了,郎君这里说不上话,该从其他地方想法子,司马翁主是未来主母,我先示好总是没错,翁主是宗室贵女,得她一句话,家中所遇难事也能迎刃而解。日后等她嫁过来,我说不定比现在还好过些。”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心中还藏着更深一层意思,桓启如今将府中内外全交给卫姌管着,视她这个妾室为无物,她心中憋屈,咽不下这口气,打算将府中情况告知翁主,等桓启成亲,男色这等消遣玩意迟早要扔到一边。

    如此想着,她挑选礼物时还用了不少心思。

    桓启一去刺史府就待了大半日,书房中只有父子两个说话,外人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只有桓温近随知道气氛不好,隔着书房老远还听见里面有吼声传来,也听不出到底是谁的。直到天擦黑,桓启才从刺史府离开,面无表情,神色莫测。

    回到府中,桓启脚步加快,来到正院却见里面黑漆漆的,问仆从才知道卫姌回自己屋了。他转头便要去,可脚步才一动,又停了下来。他念着人,心急火燎的,可真到跟前,又前所未有生出丝怯意来,怕遭她厌憎和鄙薄。

    桓启天生一副虎胆,这个年纪就身居高位,对着朝廷中举重若轻的人物都不曾有过畏惧,可就在这一刻,凭空多出这种陌生情绪来。

    他在院里来回踱了一圈,何翰之见状忙上前说一晚上还没进食,先吃些东西。桓启吃的也不知味道,飞快吃饱,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又听仆从说卫姌院里快要熄灯,他猛然站起来就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头疼,码字效率低下,实在抱歉,明天再补感谢在2023-07-01 23:46:07~2023-07-03 22: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36章 二三五章    桃花

    石竹为卫姌掖好被子, 来到烛台边,回头又朝床上看去,卫姌士族教养, 睡得也端正, 烛火如豆,幽幽光亮, 勾勒出卫姌精致的侧颜,肌肤那一抹腻白在夜色中尤为鲜明。

    石竹同为女子,不禁都多看两眼,轻手轻脚正要离开, 合上门的时候,低头看见一个高大黑影投射过来,她立刻转身,正对上桓启,吓得手脚一僵。

    桓启目光一扫,挥手让她退下。

    石竹略想了想,将烛台留下, 飞快一瞥床的方向, 心中短促地叹了一声,却是不敢留下,迅速离开。

    桓启迈步进入屋内, 有意放轻了动作,落地几乎无声,他来到床边, 低头看去, 卫姌呼吸平稳, 闭着眼, 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浅浅的影。桓启看着她的睡颜,脸上立刻就软和下来,人既然已经睡了,回来路上准备的说辞全没了用处,

    他看了许久,目光不仅卫姌眉眼和露出来的肌肤上流连,昨夜的事突然就窜进脑中,他是风流不假,却从没对谁用过强,这番得逞的手段堪称下作,清醒之后他也感到羞愧。只是其中得偿所愿的销魂快感,也让他分外沉迷。

    桓启紧紧皱了一下眉,一时放纵是畅快了,玉度肯定已记恨上他。以往就算她不愿交心,却仍将他视作兄长看待,现在连这点情谊都荡然无存。

    他俯下身,在卫姌柔软的脸上轻轻亲了下,不管她是恨是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了。

    桓启眸色沉沉,又逗留片刻才走开。

    卫姌睡到半夜骤然惊醒,她蜷起身体缩在一旁,周围茫茫然一片黑暗,她睁着眼,习惯了漆黑之后反而清醒过来。在桓温授意下她都没能离开此处,想到桓启霸道的手段,她胸口如堵大石,直憋得眼前阵阵发黑。

    被强迫得最难受的那一刻,卫姌恨不得手中有刀与他做个了结,可到底是妄想。经过昨夜,她的处境变得越发尴尬与艰难。卫姌眨了下眼,泪水涌出来,她猛然翻身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狠狠哭了一场,心中的委屈与难受难以言说。若是不管不顾与桓启撕破脸,事情传到外面,以桓家的威势就损伤些名声,卫家根本不能相比。前世她殒命之时,桓温依旧权柄在握,

    卫姌怔怔想了许久,后半夜几乎没闭过眼,有一瞬想过决绝手段,但记起前世死时的痛苦回忆,她就本能畏惧。此生与前世不同,江夏亲人都在,她心中不舍,也不愿将余生全搭进去。说到底,她到底还是贪生怕死,豁不出去。

    但也不能就此消沉下去,日子好也罢,坏也罢,总是要过的,旁人不爱惜她,若她都不爱惜自己,以后漫长岁月更是煎熬。卫姌哭过之后,心中郁气又散了一些,她擦干了泪,目光重又变得坚定。

    既然躲不开就见招拆招,权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世事多变,桓启再是精明,老虎都有个打盹的时候。不久桓家就要出兵北伐,桓启未必能顾得上旁的。且他也并非长情之人。卫姌两世也见过听过不少世家子多情的故事,哪个真能长久。她未必就不能得自由。

    天边泛起微光之时,卫姌才又浅浅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清早,石竹与空青来服侍她梳洗。两人见她精神比前一日好了许多,也是高兴。空青从外折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粉嫩桃花进来,笑道:“这株树倒是奇怪,别的还没长芽,它连花苞都有了。”

    桓启从外面进来,见卫姌脸色比昨日好,开口道:“说什么呢”

    空青见到是他,立刻噤声不语,石竹动作也拘谨起来。

    卫姌眼皮都没抬一下,将那支桃花插入瓶中。

    桓启走过去,坐在榻上,面上含着一丝笑,随口说了句花好看。卫姌脸色淡漠,空青硬着头皮说了句,是自己剪的,等会儿给正院也送两支去。桓启当然不是为了讨要花,开了个头后便又问了两句身体如何吃药没有。

    卫姌只是不理,全交给两个婢女作答。

    桓启脸上的笑敛了。

    卫姌这时却让石竹摆饭。

    桓启也不说话,留着一同用早饭。

    卫姌眼中仿佛已没了他这个人,等吃完,桓启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他倒是有心辩解两句,刺史府里的酒有问题,他实在气昏了头。何况当晚那个情形,是个男人也不能停下来,除非他成了圣人。

    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卫姌连眼风都没扫来一下,桓启将筷子重重一搁。石竹与空青都吓了一跳。

    “都下去。”桓启道。

    两婢女朝卫姌看去一眼,便躬身退下。

    桓启笑了一声道:“这两个婢女没有家人,身家性命都拿捏在这儿,看着也算有些机灵,日后你有什么事不便自己做的都可以叫她们。”

    卫姌面无表情。

    桓启皱眉,咳嗽一声又道:“司马家的老妖婆,算计我的心思不绝。那日给我的酒也与别人不同,我也觉得奇怪,往日定力不至如此不济。”

    卫姌长睫微微一颤。

    桓启只当她听了进去,心下一喜,立刻又道:“可惜没什么证据,还不能拿她如何,”说到这里,他倒是一顿,脸色肃杀起来,“不过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迟早有与她清算的一日。”

    他口气阴狠,卫姌微怔一下,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桓启慢条斯理又道:“不过也算拿捏住短处,我已经与家中商量过,等司马翁主再住几日就送她走,这家里司马家的女人还不够多,再塞一个进来唱大戏再过不久就要用兵,让外人住在府里也是不便。我父亲谋划亲事不成,现在还在气头上,再过些日子,他迟早要同意你我的事。”

    他将家中的事简略说了,更重要是将司马引萱的事解决,正好拿来安卫姌的心。

    卫姌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心下冷笑。

    桓启见她仍是毫无反应,忽然拉住她的手。

    卫姌身子僵住,警惕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说:

    头疼原来是发低烧了,我先吃药,明天再买个抗原测一下,一章欠着先  看到留言说弃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完结了可千万来看一眼啊(哭泣)

    第237章 二三六章    香囊

    桓启直直看进她的眼底, 眉心紧紧拧起,道:“怎么还不说话,想什么直说就是。”

    卫姌转了转手腕, 这才吐了冷冷两个字, “放开。”

    桓启神色不悦,就在卫姌以为他快要控制不住脾气时, 他却放开了手,摸了下鼻子道:“行了,你身子不好,好好养着, 过两日天气暖和,再带你出去散散心。”说着便站起来,神情自若地走了。

    桓启走到院外,脸色就黑了下来。刚才卫姌眼里的厌色如此分明,让他感觉心上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般,冻得心脏肺腑生冷。他硬压着脾气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在院中停了一停, 抬脚要外走。经过院门时, 忽然斜路里匆匆走出个女子,穿着银白缎子上衫,宝蓝色八破裙, 外罩披风,打扮得十分精心。到了近前,女子躬身行礼, “郎君见安。”

    桓启方才想着事并未注意, 听见这柔软婉转的一声, 抬眼看去。

    佩兰心拧成一团, 有些惴惴不安。她让婢女观察了几天,知道桓启一早去了卫姌院子,便打扮好来院子候着,果然等到桓启出来。

    她性格安静内敛,不善邀宠,但到江陵整日不见桓启来一趟,到底还是着急,这才壮着胆子主动来见桓启,这时见他点了一下头,便要继续走。她不由一阵发慌。又往前两步,含羞带怯,柔声道:“天气渐暖,虫蚁增多,我为郎君做了个香囊。”

    说着她就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缎绣囊,针脚精细,绣工了得。

    桓启见她眉眼虽没有十分出挑,却温柔似水,一时并未说什么。

    佩兰大着胆子将香囊往他腰上系。

    桓启侧身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

    佩兰脸色脸色微白,多了份黯然之色。

    桓启微微一抬下巴,身后随从,名叫隆儿的,上前就接过佩兰手中的香囊。桓启见她神色惶惶不安,道:“我还有公事要忙,你先回去,改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正是卫姌院子方向。

    佩兰听到最后一句,眼睛微亮,却听见桓启话锋骤然一转道,“香囊做的不错,赏你两匹绸缎,府里才安顿,有什么缺的和管事说。”说完抬脚带着随从侍卫就走了。

    佩兰怔怔地望着,失望溢于言表。

    婢女劝道:“郎君既赏赐了东西,就是领了情,这几日娘子辛苦也不算白费。”

    佩兰也是极擅察言观色的,细长眉毛微蹙,心道刚才明明要说的是改日来看我,怎就突然改了主意。可她苦想半晌也想不出缘由,只能叹着气回去了。

    桓启出了府,骑马直奔刺史府,今日还要与几个军中将领讨论调兵之事,转眼他就将院子里的事抛之脑后,彻底忘了。

    空青从仆从那里听说佩兰赠香囊获赏绸缎的事,绷着脸儿,偷偷与石竹说了。石竹道:“瞧今天将军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还是不要让小郎君知道了。”

    空青道:“小郎君这里总是冷落将军,倒让别人捡了好处。”

    “小郎君士族出身,又怎会去做这等邀宠手段,你快别说了,日后心胸气度都该开阔些,别丢了小郎君的脸面。”

    卫姌站着窗边,听见两人躲在角落的只言片语,心想石竹稳重,空青活泼,两人倒是各有所长,日后可以适当用起来。

    桓启忙于公务,两三日都不见人影,这日他从外面回来,直入卫姌的院子。

    两个婢女正陪着卫姌说笑,桓启一露面,婢女立刻就不敢吱声,站到一旁候着。

    卫姌瞥了一眼,脸色冷淡。

    桓启只当没有看见,满面含笑,命婢女收拾东西,准备出去一趟。石竹与空青立刻进内屋去整理衣物和一些随身所带用物。

    桓启施施然喝茶。

    卫姌原本不作理会,但他这样气定神闲地坐着,让她也有些不自在。

    桓启等了半晌,她只垂着头,一句都没问。他心想好耐得住性子,倒要看看是不是真这么不放心上。又坐等许久,茶都喝完两杯,卫姌依旧不做声。

    桓启却忍不下去,道:“你就不好奇要去哪里”

    卫姌道:“你要做什么向来由心,何时问过别人。”

    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但到底还是给了些反应,桓启半点也不恼,道:“郊外有个庄子,引了汤池,梅花开得正好,我们过去住几日散散心。”说着有意去看卫姌神情。

    卫姌不置可否。

    桓启又道:“为了出去这几日,这两天起早贪黑把公事全了了,着实辛苦。”

    卫姌心中冷哼一声,心道公事也不为别的,全为桓家出兵,如今说的倒像是为了她一般。

    桓启也不管她脸色如何冷淡,仍旧说些外面的事给她听。

    卫姌本来已经想要借口去看里头收拾离开,但听到桓启说到建康的事,就没动弹。只听桓启说的详细,就知道桓家在建康设了不少耳目。桓启说到宫中的事,有意一顿。卫姌朝他看过来,乌黑明亮的眼眸里并没有其他情绪,倒让他心里一股气也顺了不少。

    “皇后小产,病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听说性情都有些变化,对宫中几个贵人美人极为严苛。”桓启想到当初司马邳的心思,心里就有些膈应,将贵人美人特意点出来。

    卫姌心下一叹,前世司马邳并无子嗣,今生又是如此。

    桓启见她神色微动,轻哼一声道:“有王氏女郎为后,后宫那些女子如何能在王氏之前有孕,司马邳只怕子嗣艰难了。”

    卫姌知道他看人眼光老辣犀利,听他判断精准也不觉得奇怪。

    桓启又提到建康城内她认识的几人情况。听到王致之的下场,卫姌诧异看向他,动了动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

    桓启漫不经心道:“就是我叫人弄得。他敢在西郊对你动手,就该料到该有此劫。”

    卫姌这时才开口道:“许子期呢”

    桓启道:“他还能如何,整日好弄风雅事,四处饮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个小白脸。”

    作者有话说:

    第238章 二三七章    误会

    她别的不问, 只提了许翎,桓启自然没好口气。

    卫姌没有别的意思,在建康时许翎对她颇为照顾, 这才有意探听他的近况, 知道他仍如过去一般,虽说少了些进取心, 但过的逍遥自在,实在也让人羡慕。

    石竹与空青很快将行礼收拾完毕,第二日,卫姌带着两婢坐上牛车, 桓启带着亲兵侍卫,足有五六十人,出发前往江陵城外。

    到了庄子,管事仆从齐齐列在门前相迎。此处庄子是桓家产业,庭院占地宽阔,又开凿一个汤泉池子,依渠而建的小楼比起坞堡要精巧许多。

    此时虽还是初春寒峭, 庄子里却暖意融融, 花草树木也比途中所见郊野更早催发,枝头已露出绿芽。

    卫姌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前世她长居会稽, 听说过汤泉,如今才是头一回见着,她蹲在池边, 伸手去试了试水温。石竹空青在一旁啧啧称奇。桓启站在不远处, 刚才卫姌游园时冷着脸不让他作陪。桓启揉了揉额角, 当着婢仆的面便任由她去。

    此刻见她露出些微笑脸, 他心下也一松,只觉得连着辛苦几日,挪出几日来这里散心是选对了。

    等卫姌赏玩累了回屋休息。

    桓启带着亲卫在庄子内外巡查,见各院子出口都看守森严,这才回到住所,正要换身衣裳,管事匆匆跑来,道:“外面来了一行人,说是翁主亲临。”说着拿眼偷偷看向桓启,荆州上下谁不知道司马翁主是和桓启议亲之人。

    桓启神色如常,起身往外走去。到了门前,看见司马引萱下了车,扶着婢女的手姗姗走来。

    “听说此处庄子有汤泉,我特来瞧瞧,”司马引萱满脸笑意,“桓将军怎么这般脸色,莫非我不能进去”

    桓启道:“不知翁主要来,这两日我住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叫人送翁主回去,等过两日把庄子收拾了再请翁主过来。”

    司马引萱目光往庄子里一瞟,依旧笑着道:“我出来这么久,已有些思乡,想在这儿赏玩两日就回去,若将军不让进,我只能转道回桓府再小住些时日了。”

    桓启挑了下眉,这才让他们进来。管事见状立刻殷勤上前引路。

    见一行人已往里面去了,桓启招手让近随隆儿过来,道:“你跟上去,别让她们和小郎君碰着。”

    隆儿是个聪明人,一听就跑着去了,过了半晌回来禀报,管事将翁主安置的小楼离卫姌所住隔得远,进出都是独自院门,不会碰着。桓启沉吟不语,想着明日带卫姌出散一散心,也避开与司马引萱碰着。

    卫姌小睡了片刻起来,听庄子里的婢女议论,很快就知道司马引萱来庄子的消息。石竹喊婢女退下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翁主是自己来的,听说在门前将军还不想让她进来。”空青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卫姌瞥她一眼,心里知道这两个婢女是向着自己,怕她难受有意开解。可卫姌对桓启可半点没有后院争宠之心,对司马翁主到来表现得淡淡的。

    卫姌听过之后只当不知,这日用过晚饭,桓启还有事要处理,离开时道:“汤泉已叫人用屏风围着,你若是想去,先说一声,好让人内外看住了。”说着不放心,将隆儿和侍卫叫来又冷着脸再说一遍,安排妥当,这才放心离去。

    卫姌原并未想过泡汤泉,男装谨慎惯了,出门在外便格外小心。听桓启安排得周到,她饭后在院中散步时,走到了汤泉旁。只见几个婢子簇拥着一个美人,她似是刚从汤泉里出来,头发还未干透,披散在身后,肌肤白里透红,眉眼艳丽,却自有一股高贵端方,仿若神仙妃子。

    卫姌正要避让。

    司马引萱经婢女提醒,却转过头来,招呼道:“卫郎君。”

    卫姌作揖行礼,“见过翁主。”

    司马引萱招手道:“许久未见,小郎君过来一叙。”

    卫姌见她头发半湿,衣襟也微敞,面露犹豫没有动。

    司马引萱扑哧笑了一声道:“也不吃了你,怕些什么,这庄子虽好,却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当初在豫章就想和你喝一盅,今日倒是巧了。”

    见她盛情邀约,本朝又追求旷达洒脱,士族门阀出身的贵女束缚更少一些,何况司马引萱是宗室之后,她言行坦荡,卫姌笑了一下,便走过去。

    司马引萱所带婢女不用特意吩咐,很快就在屏风旁摆放矮几,又添了水酒果子等。司马引萱坐在席前,让卫姌一同坐下。婢女为两人斟酒。司马引萱摆手让婢女退下,几个婢子也不敢离开,走到院子偏僻处远远候着。

    “小郎君风仪之美,豫章一别,我时刻记挂心间。”司马引萱喝了一口酒,笑盈盈道。

    卫姌举杯道:“公主才是天人之姿,见之忘俗。”

    司马引萱闻言脸上笑得越发欢畅,眉梢微挑,略带些挑逗地看了卫姌一眼道:“我所遇士族郎君,尽皆争相来讨好,只有两个例外,小郎君可知是谁”

    卫姌眨了一下眼,心中已猜到答案,却并没有开口。

    司马引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小郎君是一个,另一个是桓启。”她放下酒杯,笑意一敛,又道:“桓家几封书信催着我来相看,可到了荆州,桓启却推三阻四,还与大司马吵了一回,全为推拒这门亲事。如此迷了心窍,我还奇怪是为了什么……”

    卫姌心中咯噔一下,正想着说辞。

    司马引萱忽然身子往前一探,凑到卫姌的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不明意味地笑道:“原来全是为卫郎君所惑。”

    两人脸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呼吸的温度。司马引萱忽然微微翘了唇,对着卫姌吻来。

    卫姌悚然一惊,以手挡在她的面前,“翁主喝醉了。”

    司马引萱烟波流转,斜她一眼,又往后坐了回去,道:“男子岂有不好色的,卫郎君果然好龙阳。”

    卫姌苦笑不得,真是误会大了。

    作者有话说:

    又被投诉了,这回是“未成年有害”,呃,所以这位“道德高尚,三观正确”的投诉者为什么不去看格林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等适配自己的文呢拜托,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世界这么大,找不到适合你看的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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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9章 二三八章    刷新

    哪知司马引萱石自斟自饮一杯, 沉吟片刻后,忽而嫣然一笑,“龙阳也不算什么大事, 以桓将军之气魄, 何必自狭短视,卫郎君的姿容我也倾慕, 未必不能一同相处,说不定还添趣味呢。”

    卫姌前世在会稽与一众门阀妇人相处,哪里会听不出这句话外的意思。她万没有想到,司马翁主如此大胆, 才第二次见面,就提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主意来。

    她瞪圆了眼。

    司马引萱看着她又笑出声来,道:“郎君如此模样,更叫我不舍了,可是未曾体会过妇人之美要知敦伦乃是阴阳之道,龙阳虽好,却失了调和, 郎君不想试试吗”

    她说得直白, 笑着身子一耸,方才便有些敞开的衣襟又往下滑了半截,露出雪白滑腻的肌肤, 十分诱人。

    卫姌手里的杯子险些滑落,两世加起来,所遇女子之中也没一个有如司马引萱这般大胆, 她心中也不由艳羡, 如司马引萱这样的率性而为的性子, 只有富贵至极的高门才能养出。卫姌犹豫片刻, 闷头将杯中的酒饮尽,暖流入肚,还有些辛辣,她长长出了口气,打定了主意。

    卫姌抬起手招了招。

    司马引萱还当她已动了心,笑着凑过来。

    卫姌在她耳边轻语一句,细若蚊吟,只两人能听见。

    司马引萱骤然瞪大眼,神色骤变,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姌,随后飞快伸手,在她胸口揉了两把,又贴近在卫姌身上闻了闻,一股女子幽香。

    她缓缓坐回去,双眼还有些失神,久久不语。

    卫姌挺直脊背,郑重做了个礼,道:“胞兄落水不见,母亲又生病,家中没有支撑,我这才冒险行事,并非有意欺瞒。”

    司马引萱方才已是有意勾引。若卫姌瞒着不说,日后身份揭穿,就算司马引萱大度,也不免会感到欺骗与尴尬。卫姌心道,如今知道她身份的人已有不少,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再多一个司马引萱也不算什么。

    司马引萱目光惊奇地看着她,拿酒壶又斟一杯,道:“还当女子之中无人能比我胆大妄为,今天才知是我见识少,你竟扮作郎君将全天下人都骗了。”

    她一边饮酒一边笑道:“你玉郎之名早已传得人尽皆知,难怪桓启拼命拒了我,却又始终说不出个缘由,原来全是为了你。”

    卫姌沉默一瞬,道:“阻碍翁主议亲并非我本意……”

    “自与你无关,我父王与桓家议亲,河东卫氏便是最鼎盛之时也插不了手,”司马引萱道,“我猜定是桓启相中了你,这才一意孤行,大司马对他有所亏欠又要重用他,也奈何不了他。”

    皇亲出身,她对这些权力博弈也不陌生,只两句话就说出关键。

    卫姌想着桓家的事也觉得心烦,偏偏她深陷泥沼,挣脱不出。

    司马引萱又道:“桓启对你痴心一片,那日他与大司马争执不下,听说闹得不成样子,无人敢劝,也是那日之后,桓家忽然对我变了态度,奉了许多金银奇珍劝我回去。还有南康老妇,当初我来的时候就看出她不怀好意,这两日更是话里话外地赶我,无非就怕我留着,事情再起反复。”

    她格格一阵笑道:“她那番打算当谁看不出来呢。”

    卫姌看她脸上笑意没有半点伪饰,叹道:“翁主畅达。”

    司马引萱晃晃酒杯,微醺道:“你对我如此坦诚,我岂能骗你。你不必对我有愧,我对桓启无意,来荆州全是父王安排。我呀,看着风光,可和你们这些女郎有什么区别,最后都是要与门阀士族联姻,不过是门第更高,多几分自由罢了。”

    卫姌举杯与她轻碰,道:“翁主身份尊贵,已胜过其他女郎多矣,我扮作郎君行走这两年,见过不少寒门庶户,更有穷苦人家,处处皆是不易,那等出身之女子,卖入士族富户为奴做婢已是好的,处境艰难过我等百倍千倍的。有时我也曾想,为何尽是不如意,纵然我用尽全力,也难以谋事成功,世道何其不公。”

    司马引萱静静听着。

    卫姌道:“可见多了,才知世事无常,不如人意才是常事。世间比我贫苦艰辛的女子多不胜数,每当遇到愤懑不平之事,想想这些,念着知足两字,心态便能平和些。”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像也舒坦不少。”

    卫姌笑了笑。

    司马引萱笑道:“你既是女郎,生得花容月貌,见了我却没有半点相争之意,看着对桓启倒像是没什么情意。”

    卫姌道:“世事无常罢了。”

    只这一句,司马引萱立刻就懂了,格格一阵笑,“如今桓家势大,你被他瞧上是难以脱身,不过水无常形,人也如此,说不定哪日桓家衰微,你与他和离再嫁就是。你这样样貌,何愁二嫁找不到好夫郎。”

    司马引萱所备皆为烈酒,卫姌才喝几杯,身上就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她轻轻一拍掌,笑出声道:“正该如此。”

    司马引萱以往所遇士族女郎,便有交好的,也多少夹杂着家族往来,但与卫姌交浅言深,却抛开那些。她直言道:“原来议亲,我就想着只要生下个孩子,管他外面有多少女子,我也找美貌郎君陪着,只是如今这门亲没谈成,我看着桓启是打定主意非要娶你,不肯罢休的了。日后你可有得受,万一他在外面风流快活,你也别守空房,出去找些乐子就是……”

    卫姌听得直笑。

    这时却听见院子另一头等候的婢女大惊失色喊道:“翁主。”

    卫姌和司马引萱顿时一惊,同时抬起头来。

    汤泉池子以屏风围着,两人身后一块屏风轰然倒下,掀起一股大风。卫姌还有些发怔,屏风后露出桓启的身形。他面带怒色,扫过来的目光让司马引萱都背后都凉了一下,她想着方才说的话,酒都醒了一半,眼珠一转,赶紧捂着头呼疼。

    卫姌见状立刻扶着她起身,道:“翁主身体不适,我先陪她回去。”

    一旁婢女也呼拉拉全涌了过来,七嘴八舌,不是要叫仆从去抬个撵来,就是要叫医师。

    桓启太阳穴都鼓了鼓,他大手一伸,将卫姌拉了出来,“你给我出来。”

    他拉着卫姌大步离开院子,他面色发青,卫姌偷瞥一眼,怀疑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等回到院子,空青和石竹迎上来,被桓启呵斥走开,进了屋,桓启甩开了手,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们在说些什么”

    卫姌道:“谈谈字画书法,哪里的绸缎胭脂更好。”

    桓启气得简直要笑了,这是睁眼给他说瞎话呢。

    原来隆儿得了桓启命令,看着卫姌的小院。他是桓启近随,知道他心中最是着紧卫姌,于是便守在外面,直到掌灯时分,各院用饭,他看守半日又饿又渴,便去庖屋找些吃的,才离开片刻功夫,回来便发现卫姌已去院子里散步。

    隆儿追进院子里,正撞见司马引萱的婢女送酒水果子过去,他一打听,心下暗惊,知道差事没办好,也不敢耽搁,赶紧去找桓启禀报。

    桓启闻言脸色顿时便微微一变,骂了一声后放下手中的事朝汤泉池子这里来,他一路行走如风,婚事不成,司马引萱落了脸面,定是要为难卫姌。

    等他赶到,听见屏风另一头传来笑声,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他脚步一缓,站在屏风后正听见司马引萱劝着卫姌“日后你可有得受,万一他在外面风流快活,你也别守空房,出去找些乐子就是……”

    桓启听得火冒三丈,一脚就将屏风踢翻,将卫姌拉了过来,要问个清楚。

    哪知卫姌开口说什么绸缎胭脂的,他气极,反倒笑了一声,“当我是傻的,说的难道不是找乐子。”

    卫姌心道果然被听见了,心咚咚一跳,若是实话实说惹出他脾气来难以收场,便装糊涂道:“都是翁主说的,我也没听清呢,你就来了。”

    桓启低头看着卫姌,心想这些日子她总是冷着不给一个好脸,眼下才算是多说几句,口气也软和,不是心虚是什么。桓启方才听见司马引萱说的话,恨不得立刻就将她赶出去,省得带坏了卫姌。此时他拉着一张脸道:“司马引萱放浪形骸,行事无顾忌,她说什么你都别听。”

    卫姌心中自有判断,也不想与他分辩,“也没说什么。”

    桓启一手抬起她下巴,盯着她乌黑明亮的一双眼看着,心中蓦然有些发软,似乎是想说什么。他心想,说什么找乐子,全是因那句“万一他在外面风流快活”所起,他有心说两句安她的心。实际上自从知晓卫姌女郎身份,他心思全扑在她身上,后院再也没添过人。

    卫姌忽然打了个嗝,推开桓启,手捂在腹上,蹙眉露出难受的神情。

    桓启将人搂进怀里,眉头紧拧,“司马引萱的酒是好喝的她向来喜欢烈酒,你敢和她对饮,不知死活。”

    卫姌胃中翻江倒海似的,闭上眼长长歇了一口气,脸上通红。桓启叫仆从赶紧去找医师,又叫婢女进来伺候,没过一会儿,医师还未到,倒是司马引萱的婢女先来,说奉翁主之命送来独有的解酒丸药。

    桓启拿着药还有些不放心,把亲兵叫来吩咐两句,过了小半时辰,亲兵复命。他这才将丸药喂给卫姌吃下,很快就起效,卫姌身上舒坦,睡了过去。

    第二日桓启原本要带卫姌出去游玩,但昨夜卫姌昨夜才闹不舒服,只能留在庄子里休养。管事倒是准备了不少新鲜果子时蔬,又让仆役将公鸡放出,在院子里玩了一场斗鸡。几个年轻仆役左支右绌,满院子追着扑腾的飞鸡,将围观的人逗乐。

    司马引萱带着婢女也来凑热闹,脸上没断过笑,等看完斗鸡,她朝卫姌走来,不顾一旁桓启神色冷淡,笑盈盈道:“许久没见过这种把戏,笑得我肚子疼。昨日与卫郎君喝一场酒,解了我心头忧愁,明日是该走了。”

    卫姌与她话别,两人寒暄几句,虽说的不多,却见诚挚。

    司马引萱眨了眨眼,道:“莫忘了喝酒时与你说的,人生几何,唯有饮乐。”

    桓启听了不像样,开口道:“翁主此行仓促,我派人护送翁主出城。”

    司马引萱笑着点头,她带的人不少,大部分是婢仆,若有桓家的兵护送,一路必是坦荡无阻。

    她扶着婢女的手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又扭过头来,道:“说来有件趣事,前些日子,桓将军后院妾室,托人给我身边婢子送礼,说将军现在好龙阳不好脂粉,还让婢女特意在我面前提卫郎君来庄子上的事。”说完她又是一笑,扭身便走了。

    桓启面无表情。卫姌只当不知。

    第二日大早司马引萱便带着人起行,卫姌送了一副字画。司马引萱坐牛车上,与她隔帘相望,“玉朗亲笔所书,足见心意,我会好好珍藏。”

    卫姌道了声珍重,看着一行人往官道上去,渐行渐远。

    她转身正要回去,却见侍卫牵了匹马来,桓启抱着她的腰放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去,将人揽在身前,道:“听管事说附近有片林子,走,今天就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240章 二三九章    见微

    桓启低头看了看卫姌发顶的小冠, 一夹马腹,朝着庄外田野山道而去。跟着的侍卫识得眼色,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耳畔的风呼呼作响, 卫姌脸上被吹得冰冷一片, 忍了片刻,她不由侧过脸朝后避了避。桓启感觉她主动靠过来, 心里有片刻欢喜,手上松了些辔绳,又缓了些速度。

    一路无话,很快来到密林山道, 才是初春,树梢枝丫间已冒出绿意,显得生机勃勃。桓启并未深入林中,骑马来到坡上,正瞧见日出一片红光,云蒸霞蔚,将远处近处的山峰都笼罩其中。

    卫姌被他扶下马, 看着眼前景色怔了一怔。

    桓启也不说话, 让她静静观赏。片刻过后,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都冻冷了怎么不说”

    卫姌道:“就吹了些风, 缓缓就好了。”

    桓启眉心一紧,他早就发觉,卫家人体弱的毛病卫姌是一样没落, 平日需精细保养身体, 稍有疏忽头疼脑热就少不了。他想着这事, 便道:“这两日正要给江夏去信, 正好将惠媪叫来,照顾你的身子。”

    卫姌抬起眼,看向他,“我可以给家中写信”

    桓启道:“有何不可,也没拘着你。”才说这一句,他就见卫姌微微撇了下嘴,他走到马鞍旁,从侧囊袋里取出一封书信,长臂一伸递了过来。卫姌接过展开一看,里面竟是母亲杨氏的亲笔,赶紧看起来。等逐字逐句全部看完,她垂着头默然不语。

    桓启带着卫姌来庄子,今日又赶早来山上观景,全为了让她散散心。杨氏的来信正巧是昨日到的,趁现在拿出来,便是有意讨个好。他见卫姌看了信就不说话,请捏着她下巴抬起脸来,只见她眼眶已是红了,心下一紧,绷着脸道:“上面也没说什么,哭什么”

    卫姌将信收起。听桓启这一句,就知道他已看过来信内容,江夏来信都由卫申派人送出,杨氏的夹在其中,他看过也不奇怪。

    杨氏信里说已知她来荆州,又说桓启是卫氏养大,人品信得过,当初他带走她,留了婚书。杨氏道,如今朝廷偏安一隅,北方虎视眈眈,时有兵乱,遇着灾慌还有流民四处为祸,卫氏这样人丁稀少的地方士族,与高门两姓联姻,良缘永结才是依靠。

    卫姌鼻子泛酸,看到杨氏提到流民更是心惊胆战,想起前世家中遭受的横祸。她默然不语。母亲年轻时就已丧夫守寡,一门心思照顾她和兄长。后来兄长落水不见,母亲一时想不开得了癔症,现在神志恢复了些,所思所想全为她余生考虑,士族联姻历来讲究家世,在杨氏眼中,桓启这个曾经的侄子人品不错,与卫氏的关系密切,年纪不大就已手握重权,这份富贵至少能保几十年不衰。

    卫姌心中五味陈杂,有些发愣。

    桓启见她不语,心里有些急,面上却不显,道:“我已叫人收了上好的药材送去江夏,日后得了闲,就带你回江夏见你母亲。”

    卫姌撇开脸,知道他说的得了闲,至少要等这一趟出兵之后,她撇开脸,定了定神,又道:“伯父的信呢”

    桓启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道:“也没说什么。行了,出来好一会儿,该回去了。”说着将马牵来,抱着卫姌坐上去。

    他上马之后,将大氅拉开,将卫姌裹了进去。

    卫姌不情愿,衣服夹杂着他身上甘松,沉香和一股浓烈男性气息,但他动作强硬,将她搂住,轻声道:“乱动什么,仔细回去再吹冻着。”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放慢了些,桓启想着这趟来庄子真是做对了。卫姌瞧着就比在家时态度缓和许多,也肯与他说几句话。就是她刚才问卫申的信,他却不好回答,自从离开江夏,卫申就接连来了好几封信,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前几日更直接给桓温送去信件,斥责他未加管束,纵子掳人,把桓温气个倒仰,却也只能忍着。

    桓启没叫她看卫申的信,生怕又让她生出气性。

    来时天色尚早,路上没什么人,此时沿途已有赶路的行人。见到桓启俊伟高大,不远处又有侍卫跟着,路人都有意远远避开。这时路过一处宽阔平地,卫姌看见一对老年夫妇带着个童子坐在路边歇息,老媪从布包里掏出两张干饼,一张给了童子,另一张则撕作两半,自己留下小半张,剩大半的递给一旁老者。老者嚼着饼,剩下一点又塞回老媪手中。

    桓启也看见了,从三人褴褛衣衫举止言行猜测应是从北地而来,他停马驻立,问老夫妇两人从何处来,要去何处等问题。两人都是畏畏缩缩,听桓启问的都一五一十作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等问完话,桓启目光一遛,倒是注意到老者留了口吃的给老媪。他心中突然一动,少见的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扬手叫侍卫过来,让人把随身带着的干粮分了些给两老。两老带着童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桓启若有所思,骑马走了一段,忽然问卫姌道:“可是见着刚才夫妇相依,心生怜悯”

    这些日子他除了公务忙碌,就想着与卫姌的事,他早已许诺妻位,又百般讨好,未曾酒醉冲动行事之前,卫姌也表现冷淡,似不曾意动过。那日司马引萱说的那话虽然刺耳,却也给他提了个醒,许是从前留下的风流名声有碍。

    刚才那对夫妇贫苦相依,桓启想着女子见了容易心软,便起话头逗卫姌开口。

    卫姌犹豫片刻,道:“我看符健已有所准备,这一仗可不好打。”

    桓启猛地一拉辔绳,骤然停下,脱口而出道:“如何猜到的”

    卫姌道:“你刚才问他们北地粮价几何,乡里青壮去了何处,不正是探听北方是否有准备。百姓最惜乡土,若非察觉到有兵祸生死之难,两位老人又何必带着孙儿奔走千里。”

    桓启眼里全是诧异,早知道玉度与寻常士族女郎不同,却不想她这份能耐还是让他意外至极。他手臂收紧了些,把卫姌整个儿搂在怀里,沉默片刻,才又重新催马前行。

    回到庄子里,桓启让仆从婢女收拾行礼,用过午饭就带着人匆匆往回赶。

    石竹与空青觉得奇怪,私下还偷偷向卫姌打听是不是家中出了事。卫姌轻轻摇头,让两人不要胡乱揣测。

    桓启把卫姌送到家,看着她进去,衣裳都没换一身,转道就去了刺史府。事关北伐,桓家内外已为出兵费尽心力,不容有失。

    一路上快马加鞭,很快到了刺史府前,一路从前院穿过州衙,到了书房门前,桓温的近随守在门前,拦了一拦,见四下无人,他怒了努嘴,低声道:“启郎君稍候,世子正在里头。”

    桓启在门前等了片刻,门里突然传来桓温声音,近随进去,很快出来请桓启进去。

    桓启走进书房,桓熙正坐在下首,肩膀宽阔,腰背也挺得笔直,桓温面前案几上放着两卷丝帛。

    桓启先行礼喊一声父亲,然后又对桓熙作揖,口称兄长。

    桓熙含笑点头,道:“敬道不是去庄子散心,这么快就回来了”

    桓启知道他一向爱表现兄友弟恭那套,笑着回道:“两三日就够了,今日得知一件事,与出兵之事有关,就先回来了。”

    “庄子上还能有什么事与兵事有关”桓熙不以为意,只当他是故意这么说在桓温面前讨个好。自从朝廷同意出兵,桓温就将练兵调度全交给桓启,不管是府里还是军中,都有传言桓温属意桓启,将他这个世子都挤得快无容身之地了。桓熙心中嫉恨,但当着别人的面还要做出兄长大度的模样来。

    前阵子他有意找了两个名士,作了诵咏桓家与大司马的文章,趁着桓启去庄子不在,他拿来献给桓温,正有意奉承讨好,桓启却突然回来了。

    桓温听了桓启的话,神色一敛,问道:“你知道什么事”

    桓启将路上遇到老夫妇的事说了。

    桓熙失笑,颇有些不可思议,“乡野流民,没什么见识,你特意来跑一趟,郑重其事,就为说这些”

    桓启斜乜他一眼,并未搭话,知道他没听出里头的玄机,心里不由鄙夷,桓熙此人确实没什么才干,论见微知著,还不如玉度一个女郎。桓启心念飞转,士族中才女也有不少,都是会书画还能写诗作词。

    桓启摸了摸下巴,心口一热,暗道老子看中的人,不光生得跟天仙一样,见识气度胜过那些才名何止一筹,更是万里挑一。

    桓熙没明白,桓温却拧着眉,道:“不好,符健这是已有准备了。”

    桓熙愣了下,心说不过流民几句话当不得真,对上桓温冷厉的目光,他把话咽了回去。

    “此事不容小觑,需好好商议。”桓温说着,摆了摆手,让桓熙先走,“你先去吧。这些文章字画不错,只是奉承太过,你也别出去四处张扬,只要北伐得胜,我桓家谁也不怕,若是败了,写一百篇文章也是无用。”

    桓熙面红耳赤地离开,临走前盯了一眼桓启背影,转过脸来,满眼都是阴骘恨意。

    作者有话说:

    没法熬夜,明天和今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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