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人生得牛高马大,皮肤偏黄,眉棱骨高耸,鼻头宽大,一双鹰眸明亮,通身气质威武,一跃下马,仿佛猛虎下山。
“宋叔?!”萧令璟满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此人名为宋青,是肃北军中统兵的副帅,官从四品,也是萧令璟父亲的同乡挚友。萧父走后,就是他照料萧家母子、授萧令璟武功,亦师亦友,跟亲叔叔一般。
宋青亦满面红光,他将萧令璟上下一个打量后才哽声道:“少将军吃苦了!”
“您又打趣我!”萧令璟瞪他一眼,埋怨道:“说多少次,宋叔别这么叫我!”
宋青呵呵一乐,上前,给了萧令璟一个结实的拥抱。
“对了,”萧令璟吸吸鼻子,“您怎么找到我的?我还正想法子给你们传讯儿呢。”
宋青抹一把脸,将原委一一道来:“那日你失踪后,楼兰就勾结突厥前后夹击,妄图将我军围剿在窄峡里。好在大家齐心,没叫他们奸计得逞。孩儿营的几个,还趁乱捉住两个楼兰将军。”
“突厥退兵后,我们就顺着铁门关往北寻你,在库撒大河沿岸发现突厥骑兵踪迹,跟着他们找了几次,那右将军又来袭,无法,我们又只好先回去。如此来回折腾,便没能及时找着你。”
宋青顿了顿,想想还是后怕,眸中也闪过数抹痛色:
萧令璟失踪的每一天,他的心都悬着——生怕这萧家唯一的骨血,也跟他爹当年似的,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大漠黄沙里,连尸骸都没能留下。
他稳了会儿心神,才继续道:“后来,我们发现突厥骑兵总在孔雀河附近巡逻,便想到那是库撒大河下游,若你受伤落水——倒极有可能出现在那儿,所以我们跟着他们,也派人到附近城里留意。”
“凑巧,今日我轮值,正好巡到崖城,听到酒馆老板提起高鲁邦家婚事,他话里描述的外客我倒寻思和你有几分相似,我便换了匹快马来碰碰运气——没想,当真是你!”
萧令璟揽住他肩膀,重重捏两下。
宋青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在木屋门口看见个人影。
——也……不算人影,是探出的半个脑袋,上面还顶着块红布。
宋青:“……?”
萧令璟顺着他目光,回头就看见小姑娘探头探脑,见他看过来,又倏地缩了回去。
“阿宁——”萧令璟笑,唤了夜宁一声。
夜宁躲在门口,听见萧令璟喊,便唔了一声。他酒还没完全醒,隐约听见外头说话,便好奇出来看看,没想叫人捉个正着。
他扁扁嘴,伸手捂住头上红布,一点点从门后挪出。
夜宁盯着自己足尖,小声道:“阿宁好乖好乖的,没有自己掀盖头。”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醉酒鼻音。
萧令璟心下立刻软成一片,他好笑地迎上前,扶住夜宁,将来龙去脉给宋青讲明——从他们在孔雀河畔相遇,到后来突厥来袭,姑娘如何仁义神勇、救他于万一,又到如今他们搬来此境。
短短一月半时间,他说得很慢、很仔细,提到求亲一项,更将肩背挺得笔直。
萧令璟毫不避讳,坦言道:“我待阿宁一片真心,已对天地日月起誓,此生唯她一人!”
宋青听着,脸上无甚表情。
夜宁一看,便觉得这大叔好凶,他下意识缩到萧令璟身后,双手环住他腰,只露半个脑袋给宋青。
宋青本在叹萧令璟奇遇、叹姑娘好武艺,一抬头见她如此,便有些不好意思,他素日一张冷脸,却还是抹了一把脸,勉强堆出个笑颜。
结果,那小脑袋又嗖地一声缩回去。
宋青:“……”
萧令璟乐了,他轻拍夜宁手背,戏谑道:“阿宁这是怯见公婆呐?”
夜宁:“……”
他只是不爱读汉人之乎者也的经,“丑媳妇少不得见公婆”这话,却也知道的。
他磨了磨牙,不客气地拧萧令璟。
萧令璟“嘶”了一声,连连告饶,“是我失言、是我失言,阿宁松些……”
他们打情骂俏,宋青摇头后退几步,道:“罢了罢了,算我来的不是时候——”
“诶?宋叔——”萧令璟一愣想追,夜宁却挂在他身上,他背着人一时没走动。
“行了臭小子,”宋青翻身上马,“好容易成亲,洞房花烛夜别荒废了。附近还有不少兄弟,我去知会了他们,再来寻你。”
听得“洞房花烛夜”几字,萧令璟脸上一赧,便由着宋青打马离去。而夜宁听得马蹄声渐远,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就这么怕啊?”萧令璟笑他。
夜宁在红帕子下撅噘嘴,他只是醉了又不是傻:这男人是瞎子旁人可不一定是,若叫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大叔看出来他男扮女装,不是要生事?!
夜宁哼哼两下,捉起萧令璟手:“那我们走叭!”
“嗯?”萧令璟一时愣神,竟憨憨应了句——“去哪?”
夜宁跺跺冻僵的脚,隔着红纱横他一眼。
——这人,怕不是也冻傻了!
“还问我去哪?”夜宁拽着他、大步蹬蹬往前,“掀盖头!入洞房!”
萧令璟被拽得踉跄一下,也回过神来,他脸上红云未散,姑娘这么一说,那红又更鲜亮。
未等他反应,夜宁就已将他拽回了房——
姑娘呯地一声关上门、落下闩,然后一屁股坐到床板上。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手撑到身体旁,蓝裙下两腿交叠,在那半高不低的床前晃浪:
“快点快点,我困啦——!”
“……”萧令璟哭笑不得。
——看来,姑娘是真不知事。
——哪有女儿家,这样上赶催洞房!
屋内的龙凤花烛已烧去大半,蜡炬叠在烛台上又凝起几层红塔,烛火摇曳,照得屋内影影绰绰,却反衬正当中的姑娘——朱唇粉面、娉婷袅娜。
萧令璟喉结上下动了动,缓缓近前一步。
他一上前,正挡住烛火,姑娘身上的亮光淡去,更显金发煜煜生辉。萧令璟伸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抖——像到岁数的老大爷,又像刚从冰窟窿中捞出。
他也不想打摆子,但双手就是不听话。
他闭上眼,深吸两口气,在心中暗骂一句:萧令璟,你没出息!
然后才勉强定住心神,摘下了姑娘头上的红帕子。
他磨磨蹭蹭、踟踟蹰蹰,盖头下的姑娘,却就这么坐着睡着了,这会儿,还打起小呼噜:“呼——呼——”
萧令璟:“……”
他都要被她气笑了。
他看着姑娘,看她精致白皙的脸蛋、看她卷翘的金色睫帘,最终,鼻中重出一息,萧令璟轻戳夜宁脸颊,眸色暗沉又无奈,“你呀——便不怕我欺负你么?”
夜宁砸吧两下嘴,往前一栽、眼看就要滚下床。
萧令璟忙伸手将人抱个满怀,夜宁的下巴磕到他肩上,蓬松金发糊他满脸。姑娘很熟悉他的怀抱,这样重重一跌也没醒,反而动动手脚、缠紧了他。
萧令璟无法,只能收拾收拾,抱着姑娘爬上床。一沾褥子被子,夜宁便自己在他怀中窝住,脑袋枕到他胸前,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被沿。
“……”萧令璟无奈,凑过去亲亲姑娘发顶,“罢了,阿宁,来日方长。”
如此,花烛摇曳,又是一夜。
次日清晨,夜宁倒醒得比萧令璟早,他宿醉的脑袋昏昏沉沉,只觉得太阳穴附近有大锥子在里头凿。他唔了一声,撑着坐起,耳尖一动,却听见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瞧见了么?瞧见了么?我们嫂子漂亮么?”
“急什么急!这不还没看见呢——嘛啊啊啊啊——!!!”
窗口冒出半个脑袋,他一转眼,就同夜宁对上,声音也从一声惨叫变成数声。夜宁伸长脖子,才看清屋外是一群汉人小孩子,或者说,都是十二三岁年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
夜宁醒之前,他们正挨挤着往他们窗前叠罗汉。被夜宁看见后,最上头一个重心不稳摔下来,下面几个起身就溜,留下那个摔得眼冒金星,坐着愣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爬起身跑远——
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惊醒了萧令璟。
萧令璟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懒懒伸出双手枕在脑后,一瞥眼却看见自家小妻子跪坐在床上,眼睛瞪得溜圆,微微蹙额看向窗外。
他勾起嘴角,拢着被子坐起,打了个呵欠后,才伸出手揽夜宁腰,萧令璟将脑袋搁到夜宁肩上,声音黏哑:“……别理他们,都一群小猢狲!”
夜宁被蹭得痒,忍不住缩缩脖子。
萧令璟搂着人,心里多少有几分委屈:一生只得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他的小妻子睡得香甜,他却只能立着自己的小旗子,看屋顶、数木纹,闭上眼睛背千字文。
夜宁见他不动,便问道:“还不想起?”
萧令璟暗叹一气,刚才是不想起,如今是小旗子飘扬招展,不能起。
他慢腾腾松开夜宁的腰,声音更哑:“……你先起。”
夜宁哦了一声不疑有他,掀开被子下床去。
萧令璟坐在床上,平复了片刻,才起身用了姑娘剩下的水,同夜宁一起走出门去。屋外的小孩,都是肃北孩儿营里的,他们都在十五六岁往下,不是战场遗孤、就是军中长起来的小辈。
远远见他出来,刚才还在湖边打闹的孩子立刻集合列队,恭恭敬敬喊他:“将军早!”
萧令璟点点头,牵着夜宁下木阶。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也敬礼,冲着夜宁高喊:“夫人早!”
他们的声音太洪亮,吓夜宁一跳,如此,最后一级台阶没踏稳,脚踝一扭险些摔下去。
萧令璟忙扶住他,担心地嘘寒问暖,恨不得当场蹲下去脱夜宁鞋袜。夜宁忙摆手说没事,这么多小孩盯着,他多少有点无措,耳根微微发红起来。
那群小孩看着,悄悄互相咬耳朵——
“哇——夫人好好看看哦。”
“你看你看,夫人耳朵红了!大美人脸红也好漂亮!”
“哇!夫人腿软了,昨天夜里肯定……嘻嘻,将军真坏!”
“……快闭嘴吧你,仔细将军和宋先生听见揍你!”
……
这厢正闹着,马蹄声又由远及近,宋青策马急匆匆从东北方向赶来,他只来得及匆匆给夜宁点头行礼,就将萧令璟拽到一旁:“出事了——军中有紧急军情!”
提着军情,萧令璟脸色骤变,他先扶夜宁进屋坐下,小心架高他的腿,“阿宁先歇歇,我去去就来。”
夜宁也知军情要紧,他点点头,自己揉了揉踝骨:“没事,你去。”
萧令璟担忧地看了一眼那微微泛红的脚踝,最后还是转头离开,他一指湖边的石灶,“叔,我们这边说。”
那群孩子也被叫过去,一个个敛了脸上戏谑,安安静静听。
原来,昨夜宋青出去后,先寻着这队孩子,然后就遇上了从军中前来报信的先锋兵——探子来报,说突厥右将军又集结了数十万人马,正浩浩荡荡南来、准备再攻他们军营。
而西南侧的楼兰国态度不明,一会儿要求释放他们的两位将军,一会儿又说会支持他们攻打。
“哼,倒信他们的!”萧令璟啐了一口,“一次不忠,万事不用!”
“正是这个理,”宋青赞同道:“我让先锋兵回去,着几家兄弟集结起来,先防备他们袭营。然后我们从此处赶回去,还是按着从前的阵迎敌。”
萧令璟点点头,“那我去让阿宁收拾行李。”
宋青一愣,忙叫住他。
萧令璟回头:“……?”
宋青犹豫片刻,先遣了那群孩子离开,才道:“此去凶险,方才那些话,是说给孩子们听的。那右将军凶悍,几次三番偷袭不成,如今明着来,只怕还有暗招未使,像先前那洋|枪,就厉害得紧。”
萧令璟想想确实如此,那右将军自视甚高,没有万全把握,他不会轻动重兵。
萧令璟遂皱眉问道:“那……依宋叔的意思是——?”
宋青闭了闭眼,才下定决心道:“末将的意思是,我观此处水草丰腴,物资也算充分,来往没通路,夫人暂时留在这儿,远远要比跟我们回去更安全。”
萧令璟瞪大眼睛:“叫阿宁留在这儿?这怎么行?!”
宋青也知此事为难,他低下头,续道:“我知道,叔这样劝你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你们刚成亲,她又是粟特遗民,不该这样将人家一个贵族姑娘留在荒地里。但……突厥残忍,这路上不安全,你也不想她遇险不是?”
而且,宋青从没和萧令璟提过——
当年,萧令璟还在娘胎里,突厥袭营几次不成,便恼羞成怒地雇了沙匪潜营,妄图绑走怀有身孕的萧夫人和军中女眷。若非狼犬发现及时,只怕萧令璟都不能顺利降生,萧家夫人,也是由那时落下的病根。
他昨日匆匆一瞥,那姑娘看起来,也似位不谙世事的小姐。
若真跟他们出了什么事儿,只怕萧令璟要发疯的。
如此,宋青又补一句道:“我也会请张家兄弟过来暗中保护的。”
那张家兄弟两人,原是沙漠盗匪出生,有把子飞檐走壁的功夫,被老萧将军收服后,就在军中做了护卫。他们身手矫健,论单打独斗,整个肃北军里无人是他们对手。
萧令璟抿抿嘴,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赞同宋叔的提议,但情感上,他又有些舍不得夜宁。
如此,两厢纠葛,他心浮气躁也没个主意,只好丢出一句道:“我去问问阿宁。”
宋青一噎,却也无奈,只能应允。
他看着萧令璟回头,忍不住长叹一气:
——姑娘正新婚,最是黏人时。夫人她啊,定然不会答允。
然则,叫宋青意外的是——
夜宁听萧令璟说完后,反很乖地点点头哦了一声道:“那你去叭。”
宋青:“……”
萧令璟:“???”
夜宁实没多想,他念着侍卫大哥还在附近。萧令璟即便不走,他也要寻个由头支开他们。但他一抬头,见两人表情惊讶,又恍然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不太姑娘。
他眨眨眼,伸手揪揪萧令璟的衣角,放软了声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呀!”
萧令璟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最终撇撇嘴、不甘地喔了一声。
宋青却有些欣慰:这姑娘不仅身怀武功,仁善质朴,还有大义,能以大局为重。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天定姻缘——正适合做将军夫人!他在心中告祭神佛,通禀萧令璟爹娘,孩子有可心人了!
两人表情欣慰,夜宁也小小吐了口气。
宋青还要去布置,就先从木屋中退出去。
萧令璟看着远处的蓝天、沙丘,忽然蹲下来,解下了自己的随身玉佩。他本想将玉佩送给夜宁,但看姑娘穿西域宽摆长裙,也没个好挂配饰之地,便将上头一截挂绳拆做两股,编出个项圈形状。
夜宁正疑惑看他,下一瞬,萧令璟就将玉佩挂到了他脖子上。
“阿宁……”萧令璟跪一条腿在地,双手捧起他手正色道:“这个,是我的家传玉佩,父亲给我,我如今又交给你,算作——”说到这儿,他竟还有心玩笑,“算作公公给儿媳的见面礼,也算我……我给阿宁的定情信物。”
他翘起嘴角,露出颊上融融梨涡:“这次,可卖不得了。”
夜宁一手被他牵着,另一手本拿玉佩把玩,听他这么说,忽然又觉那玉佩隐隐发烫。
萧令璟续道:“我这次回去,快则三五天,慢了少说个把月,你乖,且等等我,到时,我一定八抬大轿、锣鼓乐队、十里红妆来迎你,再给你带最多最甜最好吃的糖果子!”
夜宁一愣,抬头,却正好撞见萧令璟亮晶晶的黑眼睛。
乍看之下,好像……比父王宫里藏的黑曜石还漂亮。
夜宁摩挲玉佩,忍不住小声驳道:“……十里红妆,一般是说嫁妆来的。”
“……啊?”萧令璟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开怀,眼角都带了水色。待笑够了,萧令璟才咳咳两声,柔声道:“好,阿宁教训的是,为夫说差了。但还是要的,这次的嫁妆和聘礼,都由我备着。”
夜宁看他,只觉得男人的脸沐浴在阳光中,灿烂得有些炫目。
“将来,等战事平定了,”萧令璟翻出夜宁的小手指,笑着与他勾了勾,“我们说好——等我上阿宁家提亲时,再换阿宁教我——聘礼要备些什么,岳母和老泰山又喜欢啥——”
夜宁别过头去,吸吸鼻子,只觉眼眶莫名发酸、发胀。
萧令璟见他如此,便也不敢再说——他怕当真给小妻子说伤心了,姑娘哭起来,他可哄不好。萧令璟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作别,到门前同夜宁挥挥手,就翻身骑上宋青备好的马。
然而,萧令璟牵起马缰,还没扬鞭,夜宁忽然蹬蹬从屋内跑出来——
“璟哥——!”
萧令璟一愣,他还头一次听见自家小妻子这般喊自己。
他急急勒马回头,只见小姑娘一瘸一拐向他跑来,不等他反应,就往他手里塞东西:那是一柄四五寸的小刀,锡制刀鞘在日光下闪着煜煜银辉,刀柄上嵌有蓝宝石,像夜宁的眼睛一样明亮好看。
“……给璟哥。”夜宁气喘吁吁,将东西塞给他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回屋内,蓝色的裙摆衬着今日的蓝天白云、远处的沙丘绿海,蓬松金发下,是一双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尖。
宋青和远处几个小士兵,只嘻嘻瞧着他们夫人和将军依依惜别。
唯有萧令璟,清清楚楚听见夜宁小声说的一句——
“我的信物,送给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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