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短刀落在地上, 发出坚硬而冰冷的撞击之声,也仿佛重重砸在桃卿的心上,令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

    他无法想象割去全身一半的血肉会有多么疼痛,甚至卯神使还要之涣亲自动手, 慌乱之中, 桃卿正要出声为裴之涣求情, 传音却忽然断了, 不知是裴之涣还是卯神使做的。

    不行,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之涣受罚, 他没有错,凭什么要受这么重的惩罚!

    桃卿顾不上梳洗更衣,也来不及理会金玉等人的询问, 跌跌撞撞地乘上了飞行法宝, 前去九还殿为裴之涣求情。

    九还殿, 正殿。

    光线昏暗的大殿中,博山炉燃烧的熏香散发出清淡的气息, 与一股血腥味融合在了一起。

    裴之涣跪在地上, 左手的衣袖卷到肘关节处,小臂割开了一条不浅的伤口, 皮肉翻卷,鲜血「嘀嗒嘀嗒」地流入白色器皿中,很快就积了薄薄的一层。

    莫不臣坐在主座上,面覆白兔面具,只露出琉璃似的双眸,无悲无喜地望着跪在下首的裴之涣。

    见血流得不够快, 他开口说道:“太慢了, 再划一刀。”

    裴之涣薄唇微泯, 举刀在小臂上深深地补了一刀,几乎剜掉了一块肉,隐约露出白骨,鲜血喷涌出来,淅沥沥地往下流着。

    他立刻唇色泛白,脊背却挺得笔直,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莫不臣的目光不见一丝波澜,既无不忍,也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是理所当然地看着。

    所谓的恶逆之罪不过是用来惩戒裴之涣的借口,他弑杀生父与他有何干系,之所以要罚他剜去血肉,是因为他知晓了裴之涣与桃卿昨夜的纠缠。

    裴之涣入殿上前时,他闻到了他身上的桃花香气,这香气丝丝缕缕,与裴之涣自身的莲花气息相互交融,昭示了两人的无间亲密。

    尽管在召裴之涣入殿之前,莫不臣就已经知道他正是与桃卿交合的人,然而这个刹那他的心口被剧痛侵蚀着,过重的情绪与他的无情道法相悖,导致他血气逆行,喉咙里霎时冒出了一股腥甜气。

    他不明白,裴之涣凭什么可以获得桃卿的青睐?他既非境界最高之人,也非陪伴桃卿最久的人,桃卿为何偏偏要选中他?

    既然无法理解,莫不臣就索性不去理解,桃卿现在喜欢谁都无所谓,他可以杀了他所有喜欢的人,到了最后,桃卿的身心一定都是属于他的,谁都夺不走。

    莫不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过短刀,一点点地插进裴之涣的胸膛,鲜血洇湿了纯白的道袍。

    他刺中的地方并非要害,尚且不打算直接要了裴之涣的性命,裴之涣被他刺中胸口,失血过多,面容没有血色,但他抬头望向莫不臣,眼中毫无任何动摇之意。

    清玄仙尊封存了裴之涣的记忆,他不记得莫不臣的图谋,却知晓神梦山并非良善之地,卯神使定是有意为难他。

    如今他的修为尚且不足,无法正面对抗神梦山,可即便鲜血淋漓,他亦不会屈从,除了卿卿,他永远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他瞳色漆黑,眸光却格外清亮,如黑夜中最夺目的火光,令莫不臣瞬间对他起了杀心。

    正在他即将取走裴之涣的性命时,守在殿前的神仆来禀:“启禀卯神使,合欢宫的桃卿桃郎君正在殿外等候,特来求见神使。”

    听到桃卿的名字,莫不臣动作微滞,裴之涣垂下眼睛,目光扫过自己的满身血污,低声呢喃道:“卿卿……”

    他不愿让卿卿见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因此刚才发现传音被连通时,他迅速将其中断了,可卿卿还是来了。

    “叫他进来。”莫不臣扫了裴之涣一眼,对神仆说道。

    神仆引着桃卿入殿,桃卿看到裴之涣浑身浴血的模样,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哽咽道:“之涣……之涣,你还好吗?”

    “我没事,卿卿。”

    裴之涣抬起手,想要为他擦眼泪,但他满手血污,就没有碰桃卿的脸:“你别难过。”

    莫不臣眼看着桃卿竟完全无视了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裴之涣,心底妒火中烧,声音越发冷漠,对桃卿说道:“你来拜见我到底所为何事?”

    桃卿擦了擦眼泪,忍着对裴之涣的心疼向莫不臣求情:“禀神使,晚辈……”

    他注意到莫不臣眼中浓重的不悦,这才想起上回他们两人意外的见面,莫不臣叫他不必再执晚辈之礼,还让他唤他「九郎」,遂改口道:“九郎,我求你不要如此重罚之涣,他没有错,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我不清楚你从何而知我正在惩戒裴之涣,但倘若你来见我只是为了替他说情,那就不必多言了。”

    莫不臣说:“修道即是修心,裴之涣弑杀生父,犯下恶逆之罪,毫无敬畏天道之心,又何以进入神梦山?神尊也不会认可他的。”

    “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吗?”

    桃卿泪光涟涟地仰望着莫不臣,见莫不臣颔首,他从须弥戒指中取出一把匕首,忍着悲痛说:“既然如此,我愿意和之涣一起受罚,他因我而弑杀生父,我如何能见他独自受苦?你就将我们两个的血肉一起剜去吧。”

    他举起匕首,指尖轻轻颤动着,他很害怕,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也很怕疼,可他更不会丢下之涣一个人受罚,他愿意一起陪着他。

    就在刀尖即将刺破肌肤之际,莫不臣猛地捏住桃卿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琉璃般的眼瞳涌起波澜,如若冰面绽开丝丝裂痕,所有的冷漠被尽数打破了。

    “卿卿,”他几乎一字一顿,心中作痛,呼吸间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难道你宁可伤害自己,也情愿护着他?”

    桃卿的手腕被他捏得无力,被迫将匕首丢下,声音虽轻,却很坚持地说:“我不能丢下之涣。”

    “卿卿!”裴之涣抬起手,将桃卿护在身后,心切地对莫不臣解释道,“启禀神使,恶逆之罪是晚辈一人犯下,与卿卿无干,还望神使明察,不要牵涉无罪之人。”

    他们两人气息相融,彼此相护,不顾自身安危,忧心的皆是对方,令莫不臣感到讽刺至极。

    他的眼神如若死水,猛地一甩宽袖,背转过身去:“你们回去吧,我会向神尊说情,准许裴之涣进入神梦山。”

    桃卿眸中蓦地浮现出光彩:“多谢你,九郎,那我就先带之涣回去了。”

    他并不怨恨卯神使伤了之涣,相反还很感激,毕竟神使也只是遵从莫道主的神旨,甚至现在还愿意为了之涣说情,对他照拂颇多,他又怎能忘恩负义,对神使心神怨怼。

    桃卿搀扶着虚弱的裴之涣离开了九还殿,莫不臣静静地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沉默良久,抬手摘下了白兔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丰姿秀逸的少年面孔,可此刻他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唯有唇色被血染得鲜红,他轻咳几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桃卿带着裴之涣出了九还殿,扶他在阶边坐下,手忙脚乱地从戒指里翻出疗伤丹药,喂裴之涣吃下。

    他一边喂一边心疼地掉眼泪,骂着裴之涣:“你傻不傻,为什么不向神使求饶,就那样领了责罚?你有没有想过被割掉一半的肉你会成为什么样子,到时你丑死了,我就不要你了……”

    “抱歉。”裴之涣握住他的手,低声哄他,“你别不要我,我不会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的。”

    桃卿被他气死了:“这是我要说的吗?我的意思是……”

    他觉得裴之涣大概是失血过多,也没有力气思考什么了,索性不多费口舌和他解释,直接攀着裴之涣的肩,与他接吻,将自身的灵力渡给他。

    唇齿交缠间,他摸着裴之涣的胸膛,含糊不清地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这里盖了「卿卿之印」?你亲口承认你是我的,那你就是我的了,我不准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他离开裴之涣的双唇,在他的胸膛前轻轻亲了一下:“这里是我的。”

    他又小心翼翼地握着裴之涣的手腕,在伤口逐渐愈合的小臂上亲了一下:“这里也是我的……呜,你笨死了,居然割得这么深,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乱动?”

    说着说着,桃卿实在气不过,很轻地咬了一口,裴之涣任由他折腾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对不起,都是你的,我不会乱动了。”

    “你现在好丑啊裴之涣,你流血的样子丑死了,不准再叫我看见了……”

    桃卿一边说着,一边搂住裴之涣的后颈,又亲上去给他渡灵力,裴之涣搂着他的后腰,心里又酥又软,忘情地与他接吻。

    两人沉浸在亲吻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一群真人真君正一起登上玉阶,向着九还殿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位真君是合欢宫的宫主孔致和堰阳宗的赫连宗主,看到两人纠缠的身影,目力极佳的赫连宗主一眼就认出了桃卿,戳了孔致一下:“那不是你家的小宝贝吗?”

    “你说什么?!”

    孔致霍然瞪大眼睛,也跟着一齐望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一章之前的桃桃:只要我不见人,就没人知道我睡了之涣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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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其实孔致方才就看到有两个人坐在阶前拥吻了, 但他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徒孙辈的弟子情难自禁,一时忘记这里是九还殿,这在合欢宫中十分常见, 不算什么, 最多就是关几天禁闭略施惩戒就可以了。

    可现在赫连宗主指出其中一人竟然是桃卿, 孔致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只凭小半张侧脸, 就瞬间认出被人抱在怀里的那个正是桃卿。

    小乖什么时候跟人好上了?为什么他这个做师叔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孔致面露震惊之色,再一看桃卿的修为甚至已经到了元婴中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得是修了多少遍合欢道才能如此日进千里啊!

    他心里发闷, 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虽说他一向赞成桃卿找上百八十个情人才好,可亲眼目睹到看顾了这么多年的宝贝遭人采撷了, 他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一时无法接受。

    如果是宫中弟子拐带了小乖,他就等着被关进刑堂受罚吧!

    孔致怒火中烧, 回身向诸位真人真君抬手行礼道:“抱歉,孔某有事在身,只得先行一步,还望诸位道友代我向两位神使致歉,无法参与此次论道了。”

    诸真都看到了阶上的那一幕,无论心里想着什么, 他们的表情皆滴水不漏, 笑着请孔致自便。

    孔致微微一笑, 转身的瞬间就变得面沉如水,唤来前方引路的弟子洛春生,吩咐他道:“叫他们两个去羲和殿见我。”

    ——

    一刻钟后,羲和殿。

    裴之涣被请到后殿疗伤更衣,前殿只有桃卿和孔致。桃卿面红耳赤地站在孔致面前,十指交错着拢在一起,站姿乖得不得了,小声叫道:“师叔……”

    “嗯。”

    孔致应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桃卿摸不透他是什么心思,内心更加惨淡无比,恨不得立刻在师叔眼下消失。

    方才他和之涣正抱在一起,突然听到一阵轻咳声,他惊醒过来,抬头望去,映入眼底的是大师兄洛春生略显无奈的笑脸,再往下一看,孔师叔面无表情地站在阶下,身后跟着一大群真人真君,吓得他当时差点就把之涣从台阶推下去了。

    越是回想着那一幕,桃卿心底就越绝望,先前他不敢叫师兄师姐知道他和之涣睡了,这下倒好,今日之后,可能整个陵游界都会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了……

    孔致沉默良久,开口问桃卿:“你和那位紫霄首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事已至此,桃卿已经不敢有所隐瞒了,如实回答道:“不是很久,就是去日长小界的时候,我和之涣正好同行……”

    他将前几日的经历说了一遍,孔致听完脸色好看了一些,至少小乖不是有意隐瞒的,这是发生在下界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属平常。

    接着桃卿又提起了肉莲丸,孔致是听说过这味丹药的,不由微微皱眉,叹了口气。

    “看来也是天意。”他说道,“这药邪门得很,一旦染上,确实没有任何解药,直到一方身死才能停止。”

    “但此药罕见,便是众生界也很难寻到,也不知他一个下界修士是如何弄到手的……”

    “之涣审问过他的神魂,是他偶然在一处遗迹中捡到的。”桃卿乖乖回道。

    孔致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桃卿脸上的表情:“看样子你打算以后就以身作药,定期给裴之涣纾解药性了?”

    “是。”

    桃卿有点难为情,回答得却毫不犹豫:“害之涣染上药瘾的人是我,我有责任帮他解除药性。虽然还有一个办法是我们日后再也不见面,但我做不到日后不见他……”

    “你舍不得不见他?”

    这时孔致差不多缓过了神,语气也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得知不是桃卿遭人引诱,而是裴之涣被他牢牢地掌控在手中,他就放心多了。

    他问桃卿:“你为何舍不得他?师叔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打算相看一个道侣,莫非是相中了清玄道君?”

    桃卿怔了怔,迟疑地说:“不是的,我没有想过和之涣结为道侣。”

    “那你就是可怜他,只想为他解开药性?”

    “也不仅仅是可怜。”桃卿小声说,“我还是挺喜欢之涣的。”

    孔致点点头:“我懂了,原来你只想和他做一对享受鱼水之欢的情人,至于是不是结为道侣,你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这下桃卿不做声了,他确实没想得那么远,毕竟他上辈子只能再活二十多年,能不能改变命数还很难讲,和之涣就是有一天算一天,如果真死了,他又何必占着道侣的名头。

    本来他是想尽可能瞒着,不叫更多人知晓他们的关系,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难免影响之涣的名声,可如果之涣要和他做道侣,那名声只会更加不好。

    合欢宫弟子向来艳名在外,想与他们春风一度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会成亲的则寥寥无几,因为很可能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孔致没有说什么,他当然不会逼着桃卿与人成亲,正好相反,他恨不得自家宝贝能风流一辈子。

    孔致的心情豁然开朗,甚至还挺开心的,既然小乖不必为清玄道君负责,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给他多物色几个炉鼎了?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和颜悦色地对桃卿说道:“此事你师尊知晓了吗?去吧,你快和他说一下,就说你以后要走合欢道了。”

    “是。”

    桃卿应了下来,虽说他知道既然此事已经暴露,就应该由他亲口和师尊讲明,可他猜不出师尊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顾虑重重地离开了羲和殿,孔致立马变了脸色,笑意荡然无存,询问侍女道:“去看看清玄道君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好了,就叫他来见我。”

    侍女应声去了后殿,不多时,换上一身洁净道袍的裴之涣被引至前殿,向孔致行礼道:“晚辈见过孔宫主。”

    “清玄道君不必多礼。”

    孔致遥遥地虚托一把,示意裴之涣坐下来,看着裴之涣同样暴涨的修为,他如鲠在喉,皮笑肉不笑地说:“倒是我该恭贺清玄道君修为更进一步,踏入元婴之境。”

    裴之涣再行一礼,孔致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其实他挺不耐烦这些虚礼的,便直接进入正题,不和裴之涣寒暄了:“我已经听说了肉莲丸的事,是我们合欢宫亏欠了你。”

    裴之涣闻言开口:“晚辈——”

    “不必自称晚辈了,我听不惯。”孔致说,“你有话直说就是了。”

    “是。”裴之涣略一沉吟,对他说道,“此事卿卿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未能护得卿卿周全在先。卿卿本可不必救我,是他垂怜我,愿意同我亲近,我一时情难自已,才在殿前失态,还请宫主责罚。”

    “有什么好责罚的,这在我们合欢宫算不得什么。”

    孔致混不在意,至于裴之涣未能及时保护卿卿,也算不上他的责任,何况就算他过错再重,卯神使降下的惩罚也够重了,那一身鲜血看得他同样心有余悸。

    他叫裴之涣过来,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责罚他的:“方才我与卿卿谈过,卿卿确实挺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甘愿救你,在你之前他从未有过别人,你对卿卿又是如何想的?”

    裴之涣神色一柔,垂眸回答:“我爱慕卿卿,身心皆属于他一人,不会再有旁人。”

    “是吗?”孔致的目光骤然锐利,追问他道,“口说无凭,你该如何证明你对卿卿的心意?”

    通常说来他不会多管闲事,但小乖不同,他心性纯善,又是天生媚骨的极品体质,不仅身体销魂蚀骨,更是能帮助双修对象提升修为,可谓日进千里。

    所以他不得不为小乖多操一份心,确认裴之涣不是别有所图。

    面对孔致的质问,裴之涣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已向卿卿立下心魔誓。”

    他将心魔誓用血写于纸上,每写一个字,字迹都金光闪烁,证明这就是他当时立下的心魔誓,内容是他身心只属于桃卿,若有违此誓,会立刻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孔致还从未看过这么重的誓言,他一向认为人心是最善变的,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更改心意,可裴之涣的誓言却是在保证他永远不会变心——当他变心的那个瞬间,他就会死,而且是神魂湮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保留。

    “我明白你对卿卿的心意了。”

    孔致叫他把纸张妥善收好,语气和缓了许多:“有你陪伴卿卿,日后我就可以放心不少了。”

    不过还不待裴之涣道谢,他话锋一转,很严肃地说道:“但你必须知道,卿卿还没有这么喜欢你,至少现在他还无意与你结为道侣。”

    “我们合欢宫修士和你们仙修不一样,不会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结为道侣,卿卿也可以养着许多炉鼎和小情儿,但你只有卿卿,如果他以后不止有你一个,你可能承受得住?还是说你打算强拘着卿卿,只准他有你一个?”

    孔致眯了眯眼睛,他才不管裴之涣会不会吃醋,反正他不能拘着小乖不找别人。

    裴之涣答道:“我不会约束卿卿。”

    “你不会管他?”

    孔致挑了挑眉,正有些讶异,又听到裴之涣说:“不过我会让卿卿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更好、更值得他喜爱,到时不需要我拘束,卿卿自然只会喜欢我。”

    孔致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拍了拍裴之涣的肩膀:“不愧是道门第一天才,果然不负盛名,我倒是很欣赏你了。”

    “宫主过誉了。”裴之涣起身一礼。

    孔致的表情充满了戏谑:“我知道你的决心了,但你肯定不清楚卿卿有多少爱慕者,光是我们合欢宫就有大半个宫的弟子倾慕他,更休说宫外之人。”

    “如今你与卿卿的事不慎暴露了,你们两个却又不会结为道侣,看着吧,要不了两日就会有无数人在卿卿面前自荐枕席,只看你能不能守得住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虽然吃到了桃,但是他的好日子还在后面,这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补一下昨天的二更5555,晚上0点过后还有更新…!

    刚才更新忘了贴地雷感谢名单了,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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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孔致把话说完, 便抱起手臂笑吟吟地看向裴之涣,等着看他的反应。

    对于他们魔修而言,即便爱慕之人已经有了道侣,他们追求对方也属稀疏平常, 更遑论裴之涣现在只是小乖的相好, 连个名分都没有。

    他们这样的状态只会让那些狂蜂浪蝶更加不顾一切地扑向小乖, 因为他们终于知道小乖肯要情人了, 他们自然想试一试自己有没有可能。

    不过令孔致有些失望的是,裴之涣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意, 显然早有预料,只是平静地抬手向他一礼。

    他说道:“多谢宫主忠告,我会守好卿卿, 此外我也相信卿卿不会轻易被他人引诱, 他既已有了我, 想来其他人很难再入他的眼。”

    孔致又是一阵大笑:“你这小子和寻常的仙修比起来倒是很不一样,不错, 我越发喜欢你了。”

    说完他挥挥手, 放裴之涣回去了:“如今已经有八个人寻到神梦令了,要不了几日你们就会出发前往神梦山, 你先把身体养好,莫要耽误行程,好了,回去吧,我也要去九还殿论道了。”

    “是,晚辈告退。”

    裴之涣行礼后离开了羲和殿, 但他没有回到桃卿的长庚殿, 而是去往顾雪庭的清虚殿, 准备接桃卿回去。

    ——

    清虚殿。

    桃卿遵从了孔致的吩咐,心事重重地来到清虚殿,准备向师尊顾雪庭禀明他和裴之涣双修的事。

    今日顾雪庭没有居于前殿,而是待在书房中,肩披一身宽松的道袍,坐在桌后绘制着新衣的纹样。

    他目不能视物,绘制得很慢,书画全凭手指的触摸,一遍遍捋过纸张的纹理,在侍女的提醒下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来。

    桃卿走进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立刻屏息凝神,将脚步放到最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打扰师尊画图,不然稍有差池,师尊的一整张画可能就会前功尽弃了。

    等待了小半个时辰,顾雪庭画好一张小图,待墨痕干涸,便轻柔地与其他几张小图摞在一处,叫侍女奉茶时都格外小心,让她们直接把茶杯递到他手上,而不是放在桌上。

    侍女端着一套茶具款款走来,桃卿冲她一笑,主动接过茶具,亲手为师尊沏了一杯茶,而后将茶杯放进顾雪庭手中:“师尊,请喝茶。”

    顾雪庭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举着茶杯轻啜一口,温柔地说:“还是你沏的茶最符合为师的口味。”

    他并不意外桃卿的到来,即便桃卿一句话不说,那股桃花幽香已然弥漫至顾雪庭的呼吸间,叫他想不注意都难。

    桃卿甜甜一笑,开心地回应:“师尊喜欢便好。”

    顾雪庭指了指几张小图:“这几日我绘制了八种纹样,你挑出你最喜欢的四种,看一看有无不妥之处,若是可以,我这便叫他们送去天人坊裁制新衣,你进入神梦山在即,总是要裁剪几件新衣才好。”

    桃卿心中感动,谢过顾雪庭后就将几张小图拿起来逐一欣赏,这些纹样有的是华贵艳丽的繁花纹,有的是素淡清雅的水月纹,他心下已然有了猜测:“那剩下的四种是……”

    “自然是制成我的衣物。”顾雪庭微笑起来,“既然我要随你进入神梦山,又怎可丢了你的脸面。”

    听出顾雪庭语气中的期待,桃卿心里也一阵雀跃,高兴地说道:“师尊说的哪里话,弟子向来以您为傲,又岂会认为您会落了弟子的脸面?”

    说着,他选好自己喜欢的四种纹样,交到顾雪庭手里,顾雪庭做好标记,一起放在书桌上,准备再稍作调整就让侍女将小图送出去。

    桃卿很自觉地坐到顾雪庭身边,为他按捏着微僵的手臂,缓解他的疲劳。

    隔着两层布料,桃卿捏着顾雪庭手臂上的肌肉,依然能感觉到相当结实。

    这些年来顾雪庭从未松懈过锻体,只要身体允许,他就会进行锻炼,风雨无阻,经常让桃卿感到十分惭愧。

    桃卿为顾雪庭按摩到手指酸软,想要说的事在心底酝酿得差不多了,终于拽住顾雪庭的衣袖,软软甜甜地开口叫了一声:“师尊……”

    顾雪庭忽地轻笑一声,捏了捏他的手指说道:“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想要向为师认错?”

    桃卿一惊,顿时心虚起来,小声问他:“师尊是怎么知道的?”

    顾雪庭一拍他的手背,唇边笑意不减:“我做了你近百年的师尊,如何不了解你?你每次犯了错,想要求我原谅,都会用这种语气向我撒娇。”

    “我有吗?”

    桃卿脸红了,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语气是怎样的,和平时区别那么大吗?

    顾雪庭笑了笑,将他轻轻地搂进怀里,温声言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但讲无妨,为师听着。”

    他这样一说,桃卿反而不敢讲了,孔师叔让他禀明双修的事,可师叔不知道,之前师尊身体不好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师尊不擅自改修合欢道,只有得到师尊的允许之后才可以改。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正式从风月道改成合欢道,但是与之涣双修过两次,实际上就已经是踏入合欢道的门槛了。

    他违背了师训,师尊会不会怪罪他?

    桃卿有点怕,心里也愧疚,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委婉地讲出来。

    “假如弟子有朝一日想要改修合欢道,您会允许弟子这么做吗?”

    顾雪庭动作稍顿:“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因为弟子在日长小界经历了许多,深感世事无常,说不上何时就会身负重伤,不得不依靠双修治疗……”桃卿将声音放低,显得忧心忡忡的,实则是心虚。

    顾雪庭不喜欢他问这类问题,即便只是假设,都足以引起他的心疼和嫉妒。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只有一个:“若是如此,为师当然会准许你修炼合欢道,没有什么是比你的安危更重要的。”

    桃卿眨眨眼,放心了不少,大着胆子继续问道:“如果是别人受伤呢?我能不能用双修之法救他?”

    他此言一出,顾雪庭的笑容瞬间凝固,声音也跟着淡了下来。

    “卿卿。”

    他说道:“你说实话,你问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语气不重,却透出微微冷意,桃卿有些惶恐,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顾雪庭看不见他的动作,没有拦他。

    侍女小声提醒道:“小郎君跪下了。”

    顾雪庭一怔,叫她们将他扶起来,浑身被寒气笼罩着,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你是不是……”

    “启禀师尊,弟子犯了过错,已经违背了您的意愿……”

    桃卿哀声道:“那晚我中了媚药肉莲丸,之涣为了救我,与我欢合一夜,此药成瘾,我不慎将药瘾传给之涣,必须每十日与之涣欢合一次,否则之涣将有性命之忧。”

    “弟子虽无转道之心,可与之涣双修合欢道已成了事实,如今弟子的修为已经是元婴中期了……”

    说完,桃卿低着头沉默下来,忐忑地等待着顾雪庭的责罚,可等了半天,顾雪庭依然没有吐露出只言片语,桃卿心跳如雷,惴惴地抬起视线:“师尊?”

    “为师知晓了。”顾雪庭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又干又涩,喑哑得不成样子,“既是事出有因,为师不会怪你,你能转修合欢道也是好事。”

    “你本就是天生媚骨的体质,合欢道才是最适合你的道法,为师横加阻拦不准你修,反倒是阻碍了你的道途,你能打破桎梏,这样很好……”

    他语速极慢,声音极缓,唯有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带上任何颤音。

    而桌面之下,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握成拳,力道大得手臂都在颤着,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深深的血印子,染得满手是血。

    顾雪庭极力控制着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却还是叫桃卿很轻易地看出了不妥,光是听师尊的语气,他就能感觉到师尊所说的这些并非出于真心。

    “师尊!”他惶恐地跪在顾雪庭的面前,想要拉住他的手臂,“您是我的师尊,怎么会阻碍我,我愿意听您的话。是弟子错了,请您尽管责罚我,不要强忍怒气,什么都不和我说……”

    顾雪庭的面容缺乏血色,双唇也苍白,微微摇头说道:“你没有错,合欢宫弟子本就该修合欢道,此乃天经地义,你无须自责惭愧。”

    “师尊……”

    “好了,为师画了这些纹样,颇费精力,已经乏了,这就要去休息了,你也回去吧。”

    顾雪庭从桃卿的怀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撑着桌面起身,却因为过度恍惚而踉跄着倒了下去,失手将砚台打翻,墨汁流了出来,染脏了他辛苦绘制好的小图。

    “哎呀,郎君的画!”

    桃卿和侍女连忙补救,只来得及抢出一张,剩下的都没法看了。

    顾雪庭麻木地坐着,听到混乱的动静,却已经不在意了,心里疼到没有感觉。

    连他最爱惜的明月都已经被弄脏了,又遑论几幅没有价值的画?

    “好了,不用收拾了。”他空洞地说着,“只是几幅画而已,之后我再补上,你们都出去吧。”

    桃卿染了一身墨汁,正沮丧不已,却又看到顾雪庭的两只手上都是血,心里顿时一紧,连忙取出治伤的丹药:“师尊,您的手……我这就为您处理!”

    “不要紧,只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顾雪庭阻拦了桃卿的动作,不想让他发现这是他自己掐伤的。

    正好此时奴仆来禀,清玄道君前来拜访,顾雪庭便对桃卿说:“好了,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清玄道君应当是来接你的,你随他回去吧,多陪陪他,过几日再来见为师,取走你的新衣。”

    “可是师尊……”

    “去吧。”顾雪庭低声呢喃着,几乎听不见了,“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侍女们见他心意已决,客气地将桃卿请走了,桃卿十分无奈,却当真留不下来,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弟子明日再来看您。”

    他离开之后,顾雪庭挥退了所有侍女,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抬起染满血的手,将蒙眼的绸带摘下来,露出了泛出湿润泪意的双眼。

    卿卿当然没有错,错的人是他。

    他害卿卿担忧是错,阻碍卿卿的道途是错,爱上卿卿更是大错特错。

    桩桩件件都是他的错……倘若一定要说卿卿有什么错,那就是拜他为师,可他根本不配做卿卿的师父。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也似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顾雪庭枯坐半晌,命人请来孔致,孔致结束九还殿的论道后匆匆赶来,正要和顾雪庭商议桃卿的事,却先看到满地狼藉,不由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顾雪庭没有回答他担忧的疑问,只是轻轻说道:“卿卿告诉我,他要转修合欢道了。”

    “是啊,我也知道了,还是我叫他来找你的。”

    孔致忍不住地高兴,但看到顾雪庭兴致不高,这才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而是问道:“你怎么看?我觉得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不待顾雪庭回答,他又说道:“我知道你爱护小乖,我也爱惜他,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希望他能转修合欢道,否则就是浪费他的天赋。”

    “你要明白,小乖终有一天会踏上这条路,就算你舍不得也不行,你早晚该放手的。”

    顾雪庭笑了一声,遮住自己酸胀而温热的眼眶:“是啊,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但我放不下,我已经放不下了。”

    孔致皱起眉,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而顾雪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勃然色变。

    “我爱慕卿卿,不配做他的师尊,理应受三十神魂鞭,并被逐出合欢宫,永不为合欢宫弟子。”

    作者有话说:

    萨摩耶:汪呜呜呜QAQ(叼起饭盆准备离家出走);

    孔雀:叽叽叽!(急得自己拔自己尾巴毛)

    感谢哈喽甜筒的地雷!=3=

    第154章

    说话时, 顾雪庭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仍止不住声音中的丝丝颤动,流露出了无尽的苦涩与辛酸。

    他说完便沉默下来,等待着孔致发话, 而孔致已经完全呆住了, 过了许久才颤着嘴唇出声道:“你说你什么……你什么小乖?”

    “是。”顾雪庭声音虽轻, 却字字坚定, “我爱慕卿卿。”

    再次听到相同的答案,孔致如遭雷击, 赶紧扶着桌子稳住身体,不然他恐怕会当场昏厥过去。

    缓了许久,他才怔怔地坐下来, 颤着手给自己倒茶, 却不慎洒出大半, 看着满桌的水,孔致忽然来了股邪火, “嘭”地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 茶杯应声摔得四分五裂。

    顾雪庭站在一旁,听到茶杯的碎裂声, 脸色更苍白几分,对孔致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对我说吧,不必这样发泄怒气。”

    “我不是……”

    孔致喉咙发涩,半晌过去,重重叹了口气,痛恨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居然喜欢上自己的弟子?小乖十八岁拜你为师, 跟了你近百年, 视你如父兄,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会爱上他?难道你从来没有将他当成弟子对待,而是从小养大的娈宠——”

    “我从未这般看待过卿卿,我怎么敢对他有那么肮脏的心思!”

    顾雪庭失态地打断他,眼眶通红,神色亦失魂落魄:“我是个经脉尽毁的废人,什么都没有,只有卿卿,他就是我的一切。如果可以,你以为我不想做个好师尊吗?我根本不想爱上他,可阴差阳错,我越陷越深,早就回不了头了。”

    孔致猛地抬头追问:“什么阴差阳错?”

    顾雪庭满心痛苦地闭上双眼,向孔致讲述了由蝉心丹引发的梦境。

    一梦华胥,却亦是蝶化庄周的一生,他的心永远沉睡于幻梦之中,无法苏醒,他对卿卿的爱亦与日俱增,拖曳着他坠入无边地狱。

    孔致听罢哑然失声,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柱悄然爬了上来,扪心自问,假如服下蝉心丹的人是他,他能保证自己不对小乖动心吗?

    答案是不可能,他一定会爱上小乖,而且只会比师兄陷得更深。

    孔致心烦意乱地抵住额头,开口问顾雪庭:“我看你与小乖应该没发生过什么,他知不知道你喜欢他?”

    “他不知道。”顾雪庭面露疲态,苦涩地说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和卿卿毫无关系,你只要将我逐出合欢宫便够了。”

    孔致松了口气,已然做出决断:“我不会赶你走的。”

    “你虽然喜欢他,于宫规不合,但你们两个不曾有过任何越轨之举,不算师徒通奸,我没有理由驱逐你。”

    顾雪庭双手攥紧成拳:“可难保我将来不会做出什么,留在卿卿身边,我只会越来越痛苦,最终不是发疯,便是做出难以挽回之事。”

    “可你舍不得让小乖伤心,对不对?”

    孔致说:“如果你疯了,或是从此销声匿迹,小乖定会伤心得丢掉半条命,你说你只有小乖,可小乖也只有你这个师尊,他无父无母,你对他有多重要、他有多爱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

    顾雪庭眼睫一颤,绝望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师弟说得不错,卿卿很爱他,虽不是对情人的爱意,但这份爱意更深更厚重,他春秋四百载,和卿卿相识的百年只占据他生命四分之一的光阴,可对于一百一十六岁的卿卿来说,这几乎已经横亘于他的整个人生了。

    他占据了卿卿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即便他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却也有着自己的价值,因为卿卿爱他。

    被卿卿爱着就是他的价值,也是他活下去的意义。

    他又怎么能辜负卿卿对他的爱,离开卿卿身边?

    孔致见他眸中浮现出一丝明光,心中微喜,继续说道:“你别忘了,小乖之所以一定要去神梦山,就是为了治好你的身体。”

    “他胆小娇气,怕苦怕累,全是被你我宠出来的,可即使这样,他也愿意为了你冒险去下界,甚至遭人算计,中了肉莲丸那么恶毒的丹药。”

    “幸好肉莲丸只是春药,如果是毒药呢?你觉得小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他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

    孔致的一番话令顾雪庭似当头棒喝,如梦初醒过来。

    不错,卿卿意外与清玄道君欢合,日后也要继续为清玄道君解除药性,起因皆出于他,如果不是为了他,卿卿又何必那么拼命,让自己以身犯险?

    他忽然俯身深深地向孔致行了一礼,把孔致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就算是师兄突犯心疾,几近濒死,他拼了命地将师兄救回来,也没见过他行如此大礼。

    “如果不是你点醒了我,我恐怕已经陷入迷障,要犯下更大的错事了。”

    顾雪庭垂下眼眸,取出流光溢彩的神梦令,放在手中温柔地摩挲着。

    “卿卿好不容易才将它取回来,我却险些在前往神梦山之前离开他,辜负他的心意,卿卿不知会有多么伤心。”

    “你能明白就好。”

    孔致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你不见了,卿卿肯定宁可不进神梦山,也要把你找回来,何况卯神使对他青眼有加,只要卿卿求他,想必他很快就会把你捉回来,你以为你能去哪里啊?”

    “我哪里也不去了。”顾雪庭轻声说,“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卿卿的身边,永远地陪着他。”

    孔致不太爱听这话:“你死不了,等到莫道主治好你的身体之后,你的寿元还长着呢,不过你到时可就要抓紧时间修道了,不然卿卿的修为很快就会超过你了。”

    想到桃卿修道的方式,顾雪庭心中难免一痛,却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并非是他释怀,从此放下对卿卿的爱慕,他日后依然会爱着卿卿,只是不再执念于卿卿要回应他同样的爱意,哪怕卿卿只把他当做师尊也无妨。

    因为他知道卿卿的心中永远有他。

    ——

    自从桃卿和裴之涣的亲昵情状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后,不过短短几日,他们两人的事就传遍了整座合欢宫,震惊了无数修士。

    首先是桃卿的师兄师姐,他们果真如桃卿所想的那般,发了疯似的追在他身后,一遍遍地用秘术检验他是不是处子。

    而最恐怖的地方是这个秘术近日来有所改进了,明明桃卿没用牝牡术,师兄师姐们竟然还能检验出他没在变成双性的时候欢合过,得知没有,他们纷纷发誓一定要夺得他另一处的处子,吓得桃卿魂飞魄散,连夜逃离了合欢宫。

    好在孔师叔得知此事后发了火,下令严禁许宫中弟子骚扰桃卿,违令者受二十神魂鞭,在深渊禁闭十日。

    在如此严厉的重罚之下,师兄师姐们只得作罢,不敢再追逐桃卿,只能沮丧地聚在一起编写新一期的《合欢秘事》聊以慰藉。

    其实孔致不想这么做的,他巴不得他们贡献出元阴元阳给桃卿增长修为,可他不得不为师兄顾雪庭考虑,不能再让他们刺激他了。

    一个裴之涣就够师兄心碎了,现在师兄好不容易心情有所好转,和小乖见了一面,让小乖放下了对师尊的担忧,若是再有更多人成为小乖的入幕之宾,师兄怕是真的会疯了。

    孔致约束了宫中弟子,却无法约束其他门派,桃卿身为魔门第一美人,又是天生媚骨体质,爱慕者多如过江之鲫,只是过去的数十年中,许多人畏惧于灵照鬼君的威名,才不敢和桃卿过于亲近。

    而如今鬼君明明就在宫中,对此却没有任何表态,这些人的心思自然就压不住了。

    既然清玄道君可以与美人亲近,那他们自然也可以,虽然他们之中无人能及清玄道君的风姿,但修为比他高的大有人在,他们也比冷冰冰的清玄道君更解风情,相信桃卿也会允许他们亲近他的。

    他们设想得极好,为了和众多情敌相争,甚至会几人结成一伙,浩浩荡荡地去长庚殿寻人,然而每次走到半山腰,都会被裴之涣拦下来。

    “清玄道君这是何意,难道你还要将桃道友据为己有吗?”

    “桃道友容姿绝世,风流多情,既然他已改修合欢道,就该尽情享受鱼水之欢,坐拥无数情人,你清玄道君凭何一人独占他?”

    “何况清玄道君乃是紫霄首徒、道门第一天才,和我等这群无甚名气的散修不同,你代表着仙门的体面,更应该爱惜羽毛,不要堕了宗门与云河老祖的名望才是。”

    面对众多修士的咄咄逼问,裴之涣神色淡淡,只抽出自己的法剑,剑身寒光闪烁,横于众人身前,同他们说道:“多说无益,还请诸位道友赐教。”

    裴之涣定下的规矩是,前来拜访桃卿的修士每人都与他斗法一场,也可以一起上,若是他输了任何一场,他就与桃卿断绝关系,反之他们就不能再打扰桃卿。

    他此举自然事先得到了桃卿的允许,桃卿也不想和这些人见面,他光是应付一个之涣已经够疲惫了,何况有之涣和星桥珠玉在前,他的口味早就被养刁了,哪里还能看得上他们。

    其实裴之涣定下的规矩对他十分不利,然而无论有多少人前来斗战,他皆全战全胜,甚至斗败了不止一名化神修士。

    他与衡常道君同样战力绝伦,可跨越大境界斗败对手,众人无不骇然,前来寻找桃卿的人很快变得寥寥无几,而裴之涣的名望也愈发声势赫奕了。

    直至这一天,又有两名化神修士前来青鸾峰寻找桃卿,被裴之涣拦下,他们同意和裴之涣斗法,却提出要两人一起上,裴之涣必须同时对战他们。

    两个化神修士联手对付一个方及弱冠的元婴小辈,许多守在这里看热闹的修士皆面露不耻之色,两个化神修士却不以为意,气定神闲地等着裴之涣的答复。

    “自然没问题,不过既然你们可以几人同时上场,清玄这边也可以多加一个人,就是我了。”

    忽然一道含笑的男声插入他们的对话之中,令两个化神修士脸色一变。

    “衡常道君,你来凑什么热闹?”他们忌惮地说道,“此事与你毫无干系,清玄道君与我等较量是为了夺得桃道友的倾慕,难道此事你也要横插一脚、义气相帮吗?”

    “我可不是为了清玄。”

    坐在高处的宿云涯笑吟吟地跳了下来,拍了拍手,站在他们中间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爱慕桃桃已久,最会拈酸吃醋,见不得你们这些人打他的主意,所以才要和清玄联手,将你们赶回去,只不过之前无须我出马,清玄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既然你们两个执意要挑战我和清玄,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今天心情不好,我的剑一旦出鞘,就一定要留下人命。”

    说到这里,宿云涯笑意加深,眉眼弯弯地望向两个化神修士。

    “就拿你们两人的命祭剑,你们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其实奶牛猫猫不是没嫉妒心,他的嫉妒心是非常非常非常强的,才会经常和桃桃强调「你要和我关系最好」这种话,庄宴尚且还不会一言不合就鲨人(很努力地想在桃桃面前装成正常人),他是真的可能看不爽就鲨了;

    所以允许裴猫猫靠近桃桃,真的就是抱着托孤(?)一样的心情,其实也是时不时地会冒出想干掉裴猫猫的想法,但毕竟是好朋友,还是能压得住的,但对其他人嘛,就他鲨神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感谢垂耳兔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星辰、春山山山和美女美女美女是我是我的地雷!!

    第155章

    宿云涯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般和煦, 眸光却冷芒四射,杀气腾腾,甚至没有出剑,只是凝视着两个化神修士, 就叫他们遍体生寒, 难以再生出斗战之心。

    衡常道君经年的威名在陵游界修士的心中早已刻下深深的烙印, 两人面色变幻几番, 最终挤出笑脸,向宿云涯和裴之涣行了一礼。

    “衡常道友说笑了, 我等对清玄道友并无任何敌意,既然两位无意切磋,我们这便告辞了。”

    “恕不远送。”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 宿云涯收敛起浑身的气势, 悠闲地抱臂倚靠在树上, 对裴之涣笑着说道:“都是桃桃太受人追捧,有时也真叫我感到苦恼。”

    裴之涣淡淡一笑, 问他道:“你就这么表明了你对卿卿的心意, 便如我这般,日后人人都会知晓, 当真不要紧?”

    “有什么不能说的,桃桃的爱慕者多如漫天繁星,加我一个又能如何?”

    宿云涯不以为意:“以前我不说是因为我顾忌太渊,才不能向桃桃坦露心迹,如今他既已知晓,就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 最好这些人都因忌惮我而不敢接近桃桃, 你我便不必守在这里了。”

    两位化神修士败退后, 宿云涯倾慕桃卿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导致再无人胆敢闯入青鸾峰了。

    先前一个清玄道君已足够可怖,这下又来了一个衡常道君,两人联手,谁能抵挡得住?不如趁早打消对桃卿的念头,免得死于两人的剑下。

    当然也有不少人期待着庄宴能够出手,大乘之下唯一有可能斗败裴宿二人的就是他了,可这位灵照鬼君不知在忙些什么,始终没有露面,叫爱看热闹的人都大失所望。

    裴之涣和宿云涯又守了几日,确定无人再来斗战,便鸣金收兵,回长庚殿去了。

    回去的路上,裴之涣对宿云涯说道:“我需离开几日,就有劳你多费心照顾卿卿了。”

    “恐怕还轮不到你托付我照顾桃桃吧。”宿云涯笑了笑,“你离开合欢宫做什么,要不要帮忙?”

    “我要去天魔窟一趟。”

    裴之涣已经向宿云涯透露过他仙魔双修的事情,这些天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进行仙魔同修,令两种灵力在他的元婴中相互转化,滋养并壮大魔骨。

    这个过程会损耗不少魔气,如今他汲取的魔气已经用完了,必须再去天魔窟吸收阴魔以转化成魔气。

    宿云涯点点头:“你多加小心。那位前辈也会随你一起去吗?”他指的是清玄仙尊。

    “他不会去。”裴之涣微微摇头,“他会借用我的身份与你一起照顾卿卿。”

    实际上在他们两个守山的时候,清玄仙尊一直暗中保护着桃卿,在知晓桃卿是重生之人后,无论是裴之涣还是宿云涯都不敢放任桃卿自己待着,一定要有人看护他才行。

    “哦?他终于要露面了?”宿云涯兴致勃勃地说,“这很好,我会请他和我去小灵府切磋一番,领教一下真仙的实力。”

    裴之涣点了点头,也没有提醒宿云涯这会十分痛苦,因为他们都不在意。

    回到长庚殿后,裴之涣和清玄仙尊交换过身份,便独自前往了万魔窟,而清玄仙尊则以他的身份出现了。

    清玄仙尊换下了惯常的玄色道袍,穿的是裴之涣的白衣,不过当他出现在宿云涯面前的时候,宿云涯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不同。

    面对这位堕仙前辈,宿云涯照样没什么拘束,笑着说道:“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是叫你清玄吧。”

    清玄仙尊看着年轻时的好友,微微点头回应:“衡常。”

    “我希望你能指点我一番,对此我期待很久了。”宿云涯取出玲珑袖珍的小灵府,托在手上晃了晃。

    “可以。”清玄仙尊说,“不过我必须陪卿卿出宫一趟,他想找崔觅谈一谈。”

    “崔觅?”

    宿云涯微微扬眉,稍稍思索一会,才想起此人是个丹修,出身于丹道宗门空青派,但空青派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崔觅更是籍籍无名,也不知桃桃为何这般看重他。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清玄仙尊说道:“崔觅是二十年后首屈一指的丹道宗师,也是陵游界的首富,与卿卿关系不错。”

    宿云涯露出似笑非笑之色:“只是关系不错?难道不是他喜欢桃桃?”

    “是。”清玄仙尊说,“他对卿卿很好,我想卿卿是为了回报他的好,才重新找上他,想让他现在就过得好一些。”

    宿云涯无奈一笑,轻叹口气道:“有时我真想自私些,叫桃桃不要对这么多人好,只对我好就够了,可这样的桃桃就不是我喜爱的桃桃了,我喜欢的正是他的温柔善良。”

    正在此时,桃卿已经做好了准备,过来找清玄仙尊,是他方才主动要求清玄仙尊陪着他去的:“之涣,我们走吧?”

    “好。”

    清玄仙尊轻轻颔首,和桃卿一道离开了合欢宫,来到外九城中崔觅的住处。

    崔觅的同门已经离开了外九城,这里花销太高,他们门派一贫如洗,担负不起,临走前和崔觅约定好了碰面的地点,而崔觅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他受到了桃卿的委托,要补全一张残缺的丹方。

    桃卿委托他补全丹方只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为崔觅投钱贩卖他所炼制的灵丹,以此赚取大量灵石阅读原著小说。

    为了攒够这笔本钱,桃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过小说了,除却留下必要的开支,这回他打算投给崔觅的钱大约是一百五十万灵石。

    这些灵石听起来很多,但如果想在短时间之内把铺子运作起来,打响蝉心丹的名声,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对此桃卿也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不过现在他的当务之急还是说服崔觅与他合作开药铺,否则都是空谈,好在按照他对崔觅的了解,此事应该不难,崔觅还是很信任他的。

    桃卿拉着清玄仙尊走进老旧却干净的院落,扬起脸笑着对他说道:“我可能要花比较久的时间,就麻烦你在外面等着我了。”

    “好。”清玄仙尊颔首,目光温和,对他百依百顺。

    只是他的神色再如何温柔,却遮不住内心深处的寂寥和死气沉沉。

    桃卿并不知晓眼前之人是未来的裴之涣,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清玄仙尊的异样,心里不由感到闷闷的,开始反思起这几天自己是不是冷落了之涣。

    这些天之涣与他见面不多,多数都是和星桥一起守着长庚殿,为他解决了麻烦,可是他还没有对之涣表达过谢意,现在又来找崔觅了,之涣是不是不开心了……

    再一想到十日之期就快到了,桃卿耳朵一红,很主动地踮起脚尖亲裴之涣的唇,轻轻地抚摸他的胸膛,食指轻轻地画着圆圈:“今晚我去找你啊。”

    清玄仙尊握住他的手指,不叫他继续作乱,桃卿被他垂下的目光看得脸红,勾住他的后颈,紧紧与他身体相贴着,害羞地在他的唇瓣亲了一下,小声问道:“不行吗?”

    清玄仙尊沉默片刻,轻轻摇头道:“今晚不行,后日吧。”

    后日就是第十天,是肉莲丸发作的日子,他会去万魔窟将裴之涣叫回来,至于他自己,他不能和桃卿发生什么。

    桃卿怔了怔,有点说不出来的郁闷,难道是自己对之涣的吸引力不够,只要不是发作之日,之涣就不愿和他欢合吗?可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抱着几分困惑,桃卿没有回应清玄仙尊的提议,而是先进屋去找崔觅商谈正事,至于他和之涣,到了晚上再说,他是不相信自己对之涣没有吸引力的。

    作者有话说:

    桃桃考官的选择题;

    问:为什么之涣不肯让我今晚去找他?QAQ;

    A.欲擒故纵,实则早就洗干净了,等着透桃三百遍;

    B.想看桃桃主动勾引的新花样,让桃脐橙猫牛牛三百遍;

    C.打算水煎桃三百遍;

    D.以上全对;

    E.其他;

    猫猫回答:ABCDE(E:三百遍不够,再加一百遍)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hinanaimaga、Neverland小刺猬和哈喽甜筒的地雷!!

    第156章

    桃卿走进屋子的时候, 崔觅早已正襟危坐地等候他多时。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崔觅回头一看,眼中映入桃卿的身影,苍白而俊秀的面容立刻浮现出紧张与欢喜之色, “噌”地站了起来。

    “桃道友, 你来了, 快请坐!”

    崔觅殷勤地招待着桃卿, 为他奉上事先预备好的茶和点心,茶具是崭新的, 虽然成色一般,却是崔觅所能寻到的最好的一套,是他专门为了桃卿买回来的。

    即便桃卿只是在他这里坐上一时半刻, 他也不愿意委屈桃卿分毫, 甚至暗暗羞愧自己囊中羞涩, 不能将更好的奉献给他。

    桃卿与他一道坐下,品尝过茶水与点心, 温柔地夸赞道:“味道都很好, 我很喜欢,有劳崔道友费心了。”

    见他没有挑剔, 反而夸奖了一番,崔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知道桃卿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这样说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却仍然让他心中无比熨帖。

    “对了,我还没有恭贺桃道友取得神梦令。”

    崔觅想起这件事, 连忙拱手说道:“祝桃道友日后云程万里, 在神梦山获致大机缘、大造化, 终成煌煌大道。”

    桃卿笑着向他道谢:“多谢崔道友,那就借你吉言,祝我能在神梦山得偿所愿。”

    其实大道只在其次,他最心心念念的还是治好师尊的身体。

    寒暄过后,两人进入正题,崔觅取出几张丹方铺在桌上,呈于桃卿眼前:“桃道友且看,这便是我改良过的几种丹方,和原方相比,它们各自多出了不同的功效。”

    崔觅逐一为桃卿介绍,这些丹方的原方便是桃卿之前给他的残缺丹方,当时桃卿给他的考验是让他在七天内补全丹方,崔觅只花了五天就解了出来,早已交给桃卿,此外他又研究出了数种改良丹方,比原方耗材更少、功效更好。

    桃卿对炼丹一道有所涉猎,算是他比较擅长的领域,他越是听崔觅讲下去,就越是感到惊异和佩服。

    不愧是未来的丹道宗师,崔觅在丹道上的绝世天资,便是再过千百年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

    听崔觅讲完,桃卿眉目舒展,笑着对他说道:“崔道友在丹道上的识见果真非同凡响,我深感钦佩。先前道友赠与我的丹药我已用过一些,药效比碧丹阁炼制的要好出许多,用过道友的丹药,我恐怕再不愿用其他人炼制的了。”

    碧丹阁是陵游界最大的丹修门派,得到桃卿此言,崔觅激动得涨红了脸,有些说不出话来:“真的、真的啊……”

    桃卿含笑点头,崔觅手足无措了一会,才期期艾艾地说:“承蒙桃道友不弃,若你喜欢用我的丹药,我就继续为你炼制,要多少有多少!”

    “多谢崔道友的好意,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桃卿故作困惑地说,“既然道友于丹道上的造诣如此高明,比碧丹阁的丹修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至今还会默默无闻,无人将你奉为宗师呢?”

    听闻此言,崔觅的眼神蓦地黯淡下来,唇边流露出苦涩的笑意。

    “桃道友有所不知,我们丹修最论出身和资历,如今各大药铺和拍卖行都只认碧丹阁出身的丹修,其余丹修在他们眼中都是不入流的野道士,炼出的丹药也是不值一文的。”

    “听闻不是碧丹阁的丹药,也非从遗迹发掘的古丹药,他们甚至不会检验丹药的成色,便直接将我们轰出去,说他们不收来路不明的丹药。”

    “迫不得已,我们只能将丹药卖给一些清贫散修,还是贱卖,若非如此,就连他们也不愿购买我们的丹药,最后我们连本钱也收不回来……”

    崔觅将深藏已久的苦水一股脑地向桃卿倾倒出来,说到最后,他才猛然发觉一直是他在讲话,而桃卿始终没有作声。

    他慌张地道歉:“对不起,桃道友,我是不是太惹人嫌了?这些本不该讲给你听的,脏了你的耳朵……”

    “没关系的。”桃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我只是在想,天机阁的占算说得果然不错,崔道友果真是我的贵人。”

    “什、什么?”崔觅被他拍着手,害羞得面红耳赤的,耳朵冒烟地问,“不知道友此话怎样?”

    桃卿说:“其实我几年前就有意开间药铺,但早年我与碧丹阁有些龃龉,便不愿进他们的丹药,只是这样我就再难寻到其他可靠的丹药来源了,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此言半真半假,他早就想开药铺是假,但与碧丹阁有龃龉是真的:碧丹阁阁主的十一子早有妻女,却贪图他的美色,想与他春风一度,遭他拒绝后仍不死心,对他百般纠缠,最终被庄宴斩去一臂,成了残废。

    也正因如此,桃卿日后就不再用碧丹阁的丹药,也不让庄宴用,自己研究起了炼丹,不然他真是嫌晦气。

    他继续对崔觅说:“但现在事情有了转机,我十分信任崔道友的炼丹本领,想与你合伙开一间药铺,我出本钱,你出技艺,赚得的利润我们按比分红,你觉得如何?”

    崔觅呆住了,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桃道友是想跟我合伙?跟我?”

    “是呀。”桃卿说,“具体事宜我不是很懂,但我可以请专人拟定书契,日后的经营也交由他们打理,崔道友只管炼丹就好,这样可以吗?”

    “这……我……”

    崔觅受宠若惊,喜忧参半,喃喃地说道:“我何德何能受到桃道友如此器重……分红我不敢想的,只要桃道友愿意聘请我做你名下的炼丹师,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能一分本钱不出,平白占得店铺的分红……”

    “怎么是平白占得,崔道友才不是白占,我敢肯定若是没有道友,我这家铺子是开不起来的。”

    桃卿说得很诚恳,其实他才是白占便宜,因为即便没有他,崔觅在十几年后也能声名鹊起,成为陵游第一的炼丹大师,可他没有崔觅,就休想做开铺子赚钱的梦了,还不如向师长们乞讨来钱快些。

    “这……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桃道友给我几天时间,允许我与掌门商议一下……”

    崔觅仿佛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脑袋,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而他所说的商议也绝非是不信任桃卿,只是头回经历,心中慌乱,难免要拉上相熟之人讨论一番。

    “这是当然。”桃卿表示理解,“只不过还要麻烦崔道友尽快请贵派掌门过来,共同做个见证,我很快就要去神梦山修道了,到时多有不便,只能在入山前敲定书契。”

    崔觅连连点头,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我就去给掌门传音!”

    他风风火火地走了,出门前险些被门槛绊倒,桃卿忍俊不禁,转念想到自己已经让之涣在屋外等候许久,也该出去看一看了。

    桃卿取了茶和点心,走出门外,却发现清玄仙尊不在院落中,不知去了哪里。

    “之涣?”

    他疑惑地唤了几声,无人回应,他匆匆放下茶点,在小院中转了一圈,不见人影,就在此时,他听到街道上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还有人唤着「裴道友」。

    桃卿连忙打开院门,一眼就看到清玄仙尊站在街道中央,他对面的是两名化神修士,桃卿没见过他们,清玄仙尊却知晓他们就是方才要和裴之涣斗战的两人。

    清玄仙尊注意到桃卿过来找他,先是冲他露出浅浅的笑意,又很快回过头,眼神淡漠地看着两个化神修士:“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两人抬手行礼:“方才我二人与裴道友的斗战还未分出胜负,特来领教裴道友的高招,还望道友赐教。”

    清玄仙尊面无波澜地说:“若我不愿出手呢?”

    “这恐怕就由不得裴道友了,还请道友出招。”

    两人猝然发难,运转周身灵力,只见四周光景一变,三人转瞬已置身于一座寒潭边,空中月黑风高,寒风呼啸,竟已不在外九城中。

    清玄仙尊认出这是化神修士的洞天,当修士修至化神境界后,就可开辟出独属于自身的小界域,是谓「洞天」,进入自己的洞天斗战,修士可以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合欢宫的大阵不允许外派修士展开洞天,这两人到了外九城才能使用,但如果只是为了斗法,他们根本不必使出这样的手段,化神修士与元婴修士斗法还要展开自己的洞天,说出去会遭人耻笑,莫非他们还另有目的?

    清玄仙尊微微沉吟着,对他而言,想要离开这方洞天易如反掌,但更重要的是要弄清这两人对裴之涣的图谋,上一世他并没有见过这两人,而且他并不认为他们完全就是为了桃卿。

    他神色平淡,似是全然不将两个化神修士放在眼中,两人冷笑连连,正要出手,却突然听到洞天之上传来一声巨响,天幕竟然坍塌了一块。

    化神修士们脸色骤变,其中一人更是受到重创,猛地吐出一口血,随着重压倾轧而下,洞天倏然坍塌破碎,露出了外界的光景,同时迅速渗入一股幽暗玄冥的阴森气息。

    感受到这股泛着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清玄仙尊认出来人,不由眼神微变,冷然地看向外界。

    碎裂的洞天后露出一道红衣招摇的身影,来人眉眼俊美,本是妖异风流之姿,却被凌厉的气势压得森冷凛冽,使人望而生畏。

    正是庄宴无疑。

    作者有话说:

    是心态大崩却还不得不救情敌猫以免主人难过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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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7章

    化神修士的洞天坍塌后, 其中一人七窍流血地倒在街道上,气息奄奄,生死不知,而另一人面如土色地认出庄宴, 见他出手狠辣, 当即掉头就跑, 却被如山岳般沉重的灵压按在地上, 亦是吐血不止。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桃卿还没反应过来, 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庄宴和清玄仙尊。

    残破的洞天透出奇异的光景,星辰坠落而下,隔着这方小世界, 清玄仙尊冰冷地望向庄宴, 已然生出浓重的杀心。

    自他脱离素莲镜后, 还是第一次与庄宴见面,他已经有六百余年没有看过这张面孔, 却依然记忆犹新, 因为在六百多年前,正是他亲手斩杀了庄宴。

    那时庄宴已经成为了灵照鬼城的城主, 但他彻底疯了,为了复活桃卿,他要血祭包括重台界在内的三个众生界界域,重台界的凡人基本已经死光了,他又在灵照鬼城中大开杀戒,整座鬼城亦几近覆灭。

    当他和衡常赶到灵照鬼城时, 鬼城已坍塌大半, 天地为血色浸染, 累累的白骨旁,是无数人的血肉汇聚成血河,形成一道巨大的阵法,散发出不祥的血光。

    阵法的下方是鬼城地宫,最深处存放着桃卿的尸首,庄宴立于阵法中央,一身红衣已被凝固的血液浸染成了铁锈般的赤黑色。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毛骨悚然,赤红的双眸中不存在丝毫属于人的感情,只剩下无尽的疯狂,如活的邪魔。

    那时除了莫不臣之外,便无人是庄宴的对手,他与衡常联手与庄宴死战十个昼夜,才终于击碎庄宴的洞天,找出他的遗骸,碾碎了整具骸骨。

    当遗骸破碎的刹那,庄宴本该立即身死,但他的修为太过高深,竟并未立刻死去,而是挣扎着脱离了他们的术法,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地宫。

    他与衡常都已力竭,一时未能阻拦,稍后才跟着走了下去。

    地宫幽暗阴冷,他们顺着滴落的鲜血寻到最深处,两扇沉重的大门已被开启,缝隙间透出朦胧温柔的烛光,门后红绸高悬,墙上贴着「囍」字,竟是被布置成了洞房的模样。

    走进门后,他注意到衡常的面色变了,便循着衡常的目光看去,亦不禁蹙起眉头。

    庄宴浑身是血地坐在喜床边,紧紧地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那是个容颜艳丽的少年,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双眸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粉润,唇瓣嫣红,宛如生人一般。

    “桃桃……”

    衡常哑声叫出少年的名字,他素来性情洒脱,无论遇到任何事皆神意自若,可如今只是看了少年一眼,神色就已悲恸到极点,目光支离破碎的。

    他知道衡常在三百多年前便来到灵照鬼城求娶桃卿,然而得到的只有对方的死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庄宴不容许他踏足灵照鬼城半步,甚至合欢宫宫主孔致亲自来迎接桃卿,庄宴亦将他阻拦于城外。

    庄宴亲手杀了桃卿,死后竟还要占据着桃卿的身体,这三百多年来,衡常就是地狱中的行尸走肉,除了修炼便是无尽的杀戮,凡是他所遇见的每一个出身灵照鬼城的鬼修,他都会杀死他们,而后将破碎的遗骸扔在鬼城城门之下。

    他一直不放心衡常过重的杀性,却无法阻止,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他们终于再次见到了桃卿,而庄宴似乎是打算死在桃卿的身边。

    庄宴的两条小腿已经变成了白骨,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他握住桃卿的手,在他的指尖上落下一吻,眼神似是着了魔一般,一遍遍地呢喃着。

    “对不起,卿卿,都是宴哥哥的错,我找不到你,也无法救回你,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资格碰他!”

    衡常双目殷红地厉声喝止着庄宴,想要夺回桃卿的身体,可到底受伤过重,只是跨出一步就摔倒下去,被厉鬼撕碎的腹部鲜血如注,流出了一部分脏器。

    衡常灵力耗尽,甚至伤到了灵根,就连最细小的伤口也无法愈合,他看在眼中,知道自己必须阻止,便强行定住衡常的身形,让他坐下来疗伤:“我去。”

    他喂给衡常保命的丹药,拖着露出白骨的左臂和右腿,同样气息不稳,但握剑的手依然平稳,直接削掉庄宴的双手,将他的断手扔了出去,无法继续碰触桃卿。

    庄宴无力反抗,也恍如未觉,任由两只手化成枯骨,只是倚靠着床头,深深地凝视着桃卿,欲在临死之前将桃卿的容颜印刻在心底。

    “清玄……别让他死在桃桃身边,会弄脏桃桃的身体。”

    衡常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吃力,已是恨极了庄宴,他依言将庄宴推了下去。

    庄宴跌落在地上,身体摔碎了大半,变成白骨,只剩下胸膛以上的上半身,却依然坚持着向桃卿爬过去,他已经被削掉了双手,只能用手臂缓缓挪过去,像极了一条可怜虫。

    他拦在庄宴的身前,不允许他接近桃卿,居高临下地冷言道:“你为了一己私欲,血祭三界,牺牲亿万生灵,如今竟然还不知悔改?”

    那时他与桃卿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三百多年前在静室的一夜纠缠早已被他遗忘,他只觉得庄宴丧心病狂,为了救活一人,不惜逆天道而行,杀光三界之人,即便他身死万次,亦不能抵消他滔天的罪孽。

    换言之,他不认为桃卿的性命可以与三界之人相提并论,且不论庄宴的阵法是否有效,即使真的有效,他也绝不允许他将桃卿换回来。

    “悔改?”

    听到他的话,庄宴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饱含绝望,眼中流下了血泪。

    “我为何要为三界而悔,三界与我有何干系?”

    “裴之涣,你心怀天下众生,可我的心中只有卿卿。你不是我,永远不会明白,与卿卿相比,三界生灵根本无足轻重,若是你不信,你大可以去问你的好友,难道他就完全不曾动过和我一样的念头吗?”

    闻言他看向衡常,衡常沉默不语,已是默认。

    庄宴的身体崩坏得越来越厉害,只剩下一颗头颅,衡常冷眼看着,哑声发问:“我只问你一句,你既然打算救活桃桃,当初又为何要杀了桃桃?”

    “我从没有真正地想过杀死卿卿,从来没有。”

    庄宴眼神空洞,几不可闻地呢喃着:“我只是想取走他的元神,可我把他弄丢了,对不起,卿卿,对不起……”

    最后的尾音戛然而止,庄宴的头颅彻底化为骷髅,即便彻底身死,骷髅黑洞洞的眼眶依然冲着桃卿,似是遥望着最美的幻梦。

    而床榻上的桃卿依旧闭着双眸,唇角微微翘起,温柔的神色微含笑意,如同永恒不变的神像,对他们这些经受着世间之苦的人心怀悲悯与怜惜,却永远不会睁开双眼。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自己会因为桃卿而陷入疯魔,只将他当成最平凡的死者,取走庄宴的遗骸,留下衡常与桃卿独处。

    他必须将这些破碎的遗骸交给乐正兰漪,这是他曾经答应过乐正兰漪的。

    作为帮助他与衡常的条件,乐正兰漪要将遗骸制成至阴至毒的傀儡,镇压在万魔窟中,让傀儡日夜遭受万魔的吞噬,不叫庄宴的元神有丝毫再生的可能。

    他们在灵照鬼城停留了半年,等待着伤势痊愈,回程的那一日,衡常将桃卿的身体背在身后,带着他回家,就这样走了一路,从未放手过一刻,他也就这样看了他们一路。

    回到陵游界,他们将桃卿埋葬入合欢宫的陵寝,叫他落叶归根。

    桃卿的养母桃月枝是受到点化的桃树妖,死后精气散溢于天地,没有坟茔,桃卿的墓就建在了师尊顾雪庭的墓边。

    顾雪庭在当年听到桃卿的死讯后便因悲痛过度而旧疾复发,心脉尽断而亡,已有三百多年了。

    而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庄宴。

    如果没有庄宴,也许当初桃卿就已答应了衡常的求娶,而他……而他迟早会爱上桃卿,即便痛苦难言,但至少桃卿还活着,他不会荒唐地爱上回忆中的镜花水月。

    清玄仙尊死寂的目光浮现出一丝极致的痛意,对庄宴杀心骤起,转瞬间地面的阴影中已盛开出朵朵黑莲,散发出堕落的仙气。

    这些黑莲凡人肉眼不可见,便是桃卿和庄宴也同样看不到,桃卿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庄宴却已本能地感觉到危险降临,几只狰狞厉鬼迅速钻出地下,循着这股气息扑了过去。

    “之涣,你怎么样了?”

    但就在此时,桃卿反应过来清玄仙尊险些出了事,立刻慌慌张张地扑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焦急地查看着:“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不必担心,我没事。”

    清玄仙尊动作凝滞,将黑莲尽数收了回去。

    庄宴固然要杀,但不是现在,否则他不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释放出的力量也将引起神梦山的注意,使莫不臣提前警觉,对于日后的局面会产生极大的不利。

    “你不要强忍着,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走,我现在就带你回宫,让我师叔为你看看。”

    桃卿很不放心,扯着清玄仙尊的衣袖就要把他带走,但他忽然想起庄宴也在,他看得很清楚,是他救了之涣,不然之涣定会凶多吉少。

    一时间他的心情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庄宴,缓缓地转过身去,可他忽然留意到庄宴放出的厉鬼竟向着清玄仙尊扑来,瞬间脸色一变,将清玄仙尊护在了身后。

    “你想对之涣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大猫猫躲在主人身后装虚弱,一边听着桃桃训狗狗,一边架起锅准备炖狗肉和兔肉(

    屑兔: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趴在桃桃腿上舔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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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繁华热闹的街道转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 外九城的凡人们对修士的争斗早已司空见惯,为了避免误伤,当即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桃卿三人, 以及两个重伤倒地的化神修士。

    如此一来, 几只趴在地上爬行的厉鬼就变得格外醒目, 桃卿看得分明, 它们就是朝着清玄仙尊去的。

    桃卿并不清楚它们为何要针对清玄仙尊,但他绝不容许庄宴伤害他, 于是主动护在清玄仙尊身前,目光疏离而警惕地望着庄宴。

    他很少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一个人,如同摔碎的宝石, 不见了温润的光泽, 只剩下尖锐锋利的棱角, 将庄宴的心刺痛得鲜血淋漓。

    庄宴狼狈地垂下眼睛,不敢继续与桃卿对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卿卿会变成这样, 皆是拜未来的他所赐,是他摔碎了卿卿的心, 他怨不了任何人。

    他强忍痛意,垂眸对桃卿说道:“你放心,我对裴道君绝无任何不利的企图,只是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自他身上传来,似是有人针对他,这才放出鬼魂一探究竟。”

    担心桃卿不信, 他又继续解释:“若是我真想杀他, 方才就不必出手救他, 只需放任那两人将他杀死便大功告成了。”

    这个事实其实很显而易见,桃卿对清玄仙尊是关心则乱,此刻冷静下来,很容易便想通了其中道理,肩头微微放松下来,不再戒备庄宴。

    但桃卿依然很担心清玄仙尊的安危,庄宴从不说谎,既然他说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笼罩着之涣,就意味着还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他必须立刻带他走。

    桃卿扯着清玄仙尊的衣袖,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合欢宫,清玄仙尊看出他的担忧,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安抚他道:“不用担心,庄鬼君感受到的气息来自我师尊云河老祖,师尊在我身上留有神念,可护我周全,不会被宵小之辈得逞。”

    他此言非虚,如今的裴之涣身上就有云河老祖的神念,但裴之涣并不知晓此事,神念也只会在生死关头发动。

    上一世这抹神念只发动过一次,便是在他突破渡劫期之际,莫不臣出手诛杀他,师尊发动神念为他挡下劫难,自己却不幸身殒。

    神念是真,庄宴和桃卿又都没有见识过云河老祖的气息,清玄仙尊的说辞便显得合情合理,两人都没有产生质疑。

    “你没事就好。”

    桃卿松了口气,牵起清玄仙尊的手,领着他往庭院走,打算与崔觅道别后就赶紧回长庚殿待着,再不轻易出来了。

    他自庄宴身边经过,却没给他任何眼神,完全无视了他,庄宴怔了怔,眼中浮现出慌乱之色,忍不住开口叫住他:“卿卿!”

    “……”桃卿停下脚步,但没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我……”庄宴感到自己的喉头弥漫上浓郁的血腥气,仿佛被细小的刀片不断割裂着,发出每个音节都十分困难,“我还有话和你说,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桃卿的身形凝滞片刻,因为庄宴救了清玄仙尊,片刻的犹豫之后,最终没有拒绝。

    他转过身,面色冷若冰霜:“我以为上一次在幻心塔见面时,我们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的目光落在庄宴身上,轻飘飘的,却让庄宴立刻从那种濒死般的窒息感中缓了过来。

    原来最令他难以忍受的痛苦不是卿卿对他的厌恶和痛恨,而是卿卿对他的一切感情正在渐渐淡去,既没有爱,也没有恨,终有一日,卿卿会将他彻底遗忘。

    这大概就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害怕会有人取代他在卿卿心中的位置,更害怕卿卿会爱上别人。

    他当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救下裴之涣,若是问最想杀了裴之涣的人是谁,那一定是他,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杀人,否则卿卿真的会杀了他为裴之涣报仇,即便他愿意死在卿卿手上,却也不想自己是为偿还裴之涣的命而死。

    不仅如此,甚至他强迫自己救下了裴之涣,卿卿对亲近之人向来心软,将他们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所以凭借这份功劳,也许他能获得重新回到卿卿身边的机会。

    他心怀着美好的幻想,却又不禁质问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卿卿已经接纳了裴之涣,即使回去又如何,卿卿的身边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他想不开、想不通,便发了疯,逃进鬼界里疯狂地破坏着一切,与无数厉鬼厮杀、吞噬它们,而他的肢体也被它们一次次地咬断、生长、再咬断。

    粉身碎骨的疼痛亦不能让他从这种疯狂中清醒过来,疯狂到极致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便抛出自己的遗骸,任由厉鬼啃啮。

    若非师尊无定老祖及时赶到,将他的骸骨收了回去,他早已沦为厉鬼的血食。

    师尊强行将他带出鬼界,在他的胸膛上一连钉下七枚魂钉,并砍掉他的手脚,关进炼炉中炼魂数日,才令他的神魂镇定下来。

    从炼炉中出来之后,他恢复了神智,又因七枚鲜红的魂钉仍钉在胸腔之中,无时不刻地镇定着他的魂魄,他才能够用这副还算冷静的模样出现在卿卿面前。

    现在他的心便如若一捧蓬松的雪,冰寒雪冷,千疮百孔,只被卿卿的目光随意一捏,就融化得消失不见了。

    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卿卿了。

    可他不甘心。

    他不想卿卿忘了他,他接受不了卿卿再也不爱他。

    庄宴眉眼低垂,睫毛不断地颤动着,哑声对桃卿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桃卿刚才只顾着担心清玄仙尊,根本没思考庄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闻言愣了一下:“难道你跟着我?”

    “不是跟着你,而是他们。”

    庄宴指向倒在地上的两个化神修士,强迫自己用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语气说道:“我听到他们与人密谋诛杀裴道君,我可以帮助你们搜魂,探知前因后果。”

    清玄仙尊摇首回绝:“不用。”

    他可以自行算出这两人的来历,无须庄宴搜魂,不过更重要的缘由是他不希望桃卿与庄宴再产生任何接触,否则他会忍不住对庄宴的杀心。

    桃卿却以为清玄仙尊是认为搜魂残忍,才回绝了庄宴的提议,而正如庄宴所料,比起他自己,桃卿更看重的是裴之涣的安危,为此他宁可忍着对庄宴的痛恨,也要探明这两人的底细。

    搜魂之事目前唯有庄宴可以做,其他人要么就是修为不够,要么就是顾忌身份,譬如孔师叔,他不能求师叔帮忙,否则动用搜魂手段,师叔和宗门必将招致他人的非议。

    但庄宴不会有这些顾忌,他素来行事狠辣、百无禁忌,区区搜魂于他来说便如饮水般寻常,请他出手最为适宜。

    “那就交给你了。”桃卿低声对庄宴说,“你跟我来。”

    庄宴微怔,俊美的眉眼间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似是欢喜,似是悲哀与苦楚,最终只化为轻轻的一声:“好。”

    桃卿向崔觅打过招呼,告诉他自己要赶回合欢宫,待空青派掌门赶到后,便可以商量书契相关的事宜了,如有需要可以传音符联系,而后带着庄宴和清玄仙尊回到了长庚殿。

    一路上三人都一言不发,桃卿走在中间,清玄仙尊和庄宴一左一右地走在他身旁,皆沉着面色,直到走进长庚殿,庄宴也不多言,将两个化神修士扔了下去,直接开始搜魂。

    搜魂显示,这两个修士的确爱慕桃卿,但尚且不至于舍下一切颜面迎战裴之涣,他们之前联手挑战裴之涣,也是早有预谋,真正的目的就是故意制造意外杀掉裴之涣。

    这并非他们自己的主意,而是背后有人指使,联系他们的是一个姓钟的散修,钟道士是个掮客,平时总会给他们两个介绍一些生意,这一次就是和裴之涣有关——

    废掉裴之涣的灵根可得灵石五十万,杀掉裴之涣则酬劳翻倍,可得一百万,且不必担心紫霄派或云河老祖的追查,雇主将为他们摆平一切。

    看过两人的记忆,清玄仙尊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便是一直在追杀他的巨室冯氏。

    自他拜入紫霄派以来,冯氏就与他龃龉不断,他们对他恨之入骨,只欲除而后快,几次三番痛下杀手,这只不过是他们众多阴损手段中的一个。

    上一世在他进入神梦山之前,冯氏便使用过类似的手段对他进行追杀,只不过因为时间节点不同,足足提前了二十多年,他们没有找到当时的人选,而是找了此二人为他们卖命。

    这同样不会是冯氏最后一次下杀手,冯氏的数万族人遍布陵游界乃至其他界域,堪比实力强盛的宗门,地位超然,无可撼动,直到他杀掉庄宴之后,冯氏依然屹立了近百年,才终于轰然倒塌下去。

    正因如此,清玄仙尊反而对冯氏不甚在意,数百年内,这个家族都不会覆灭,只能徐徐图之,而无论他们用出何种手段,都不曾真正伤他分毫,凭裴之涣自己也足可应付。

    但和他不一样,桃卿得知两人背后竟然还有主使,真是急得不得了,而他看过小说,也知道裴之涣和冯氏有龃龉,便小声问道:“会不会是冯家做的?”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以这样的手段谋害之涣。

    清玄仙尊对桃卿知晓冯氏之事微感意外,但他和冯氏不合算不上什么隐秘,桃卿听说过也属正常。

    “是他们。”他对桃卿说,“但没有证据,他们一定会杀了钟道士灭口。”

    桃卿「噌」地站起来:“那……我们是不是赶快去找星桥商量一下对策?直到我们去神梦山之前,你都不要出门了,就在我的长庚殿里好好待着。”

    他匆忙拉起清玄仙尊去找宿云涯,完全没考虑过找庄宴帮忙,也没想起道谢的事。

    庄宴被他头也不回地丢下,独自端着茶盏,在大殿中枯坐许久,直到夜色已浓,他才起身对守在门口的良缘说道:“劳烦良管事转告卿卿,我先告辞了,如果他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过来。”

    “是,鬼君,小人一定会将您的话带给郎君。”

    良缘恭敬地送庄宴离开长庚殿,又命奴仆们收拾三人用过的杯盏,却见几人纷纷流露出骇然之色。

    “怎么了?”

    他循着几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同样心中一惊。

    只见庄宴的茶盏上遍布着细如蛛网的裂痕和鲜红似血的指印,轻轻一碰,茶盏便化成了粉末。

    作者有话说:

    即将变成流浪修勾的狗狗:汪呜呜呜QAQ(咔嚓咬断大骨棒)(吓呆吃瓜群众)

    屑兔:继续嗦桃皮(在桃桃腿上打个滚)(活在梦里)

    另外说一下,上辈子庄宴鲨桃的原因之一可以在这章看出来了,就是庄宴他真的有精神病,精神不稳定,受到刺激会各种发疯,星桥去鬼城提亲就严重刺激到庄宴了(

    感谢绮桾的手榴弹,以及hinanaimaga、啥啊、水浮轻舟和舔狗攻妈的地雷!!=3=

    第159章

    庄宴只凭手劲就将茶盏捏成了细碎的粉末, 吓人得很,几个奴仆吞咽着口水,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打扫。

    “快去收了。”良缘面无表情地说,“难道你们还要等着我亲自打扫吗?”

    他是殿中管事, 权力很大, 管教起这些奴仆向来严厉, 几人连称「不敢」, 赶紧将碎茶盏扫干净了,良缘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此事谁也不要多嘴, 以免郎君受到惊吓。”他警告他们,“日后休要在郎君面前提起庄鬼君,郎君与他已经无甚关系了, 你们都记住了吗?”

    “是, 良管事。”奴仆们纷纷低下头应声回答。

    良缘挥了挥手, 让他们继续打扫,而桃卿拉着清玄仙尊一路向大殿深处走去, 匆匆来到了宿云涯的卧房。

    宿云涯正在房中打坐修炼, 等待着与清玄仙尊过招,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听见敲门声, 他过去开门,刚好与门外的桃卿四目相对:“你们回来了?怎么样,和崔道友谈得还算顺利吗?”

    “挺顺利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合伙与我开药铺的。”

    桃卿拉着清玄仙尊进屋,顺口说了一句, 又对宿云涯说:“不提这个了, 我来找你是有要紧事和你说的。”

    他忧心清玄仙尊, 急得面颊泛粉,沁着微微的薄汗,如同沾了露水的蜜桃,宿云涯看在眼里,忽然低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

    桃卿吓了一跳,脸刷地红了,捂着被咬的地方后退两步,又羞又气地推了宿云涯一把:“你怎么乱咬人?”

    宿云涯忍不住笑,尤嫌不足地捏了捏他的脸:“我有些口干,需要吃口桃子解解渴,才好与你商量正事啊。”

    “你好烦。”桃卿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躲在清玄仙尊身后,不让宿云涯继续作弄他,“我真的要和你说正事!”

    宿云涯笑了笑,温柔地安抚他:“慢慢说,别心急,天大的事有我们给你撑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清玄仙尊握了握桃卿的手,有他们两人的安抚,桃卿立刻安心了不少,不错,之涣可是日后的清玄仙尊,怎么会被那些宵小之辈所伤。

    他将两个化神修士的事情说给宿云涯听,宿云涯对这两人还有印象,听说他们可能是受到了冯家的委托,面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神情微冷道:“难怪他们连脸面都不顾,原来是有利可图啊,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何处?”

    桃卿说:“已经押去宫中的刑堂了。”

    这两人被庄宴搜过魂,元神遭到破坏,被带过去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合欢宫有特殊的手段,可以温养他们的元神,将来之涣与冯氏清算恩怨时,这两人便是人证。

    “这样说来,我们应当尽快找到那名姓钟的散修,但前提是他还活着。”

    宿云涯看向清玄仙尊,询问他的意思:“我去找他一趟?”

    清玄仙尊运转仙力一算,微微摇头:“他可能已经死了。”

    当着桃卿的面,清玄仙尊说得并不是很笃定,但宿云涯听得出来,此人一定是已经被冯氏杀人灭口了。

    清玄仙尊说:“我们不必分出精力寻找这名散修,凭冯氏的手段,即使他并未身死,我们也不可能找出他与冯氏的联系,或许冯氏反倒会以此事故布疑阵,阻挠我们前往神梦山。”

    “你说得对。”宿云涯沉吟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只要我们能顺利进入神梦山,冯氏就拿清玄没有办法,饶是他们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能将手伸进神梦山。”

    桃卿听了半天,眨眨眼睛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要以静制动,不去理会冯氏的阴谋诡计?”

    “不错,只要时刻保持警醒、不失去戒备之心就够了。”

    宿云涯说:“我想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次下手了,如今各大门派的真人真君皆云集于合欢宫,想要暗中做手脚并非易事,他们再也找不到这样合适的时机和人选了。”

    听完宿云涯的一番解释,桃卿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甘心:“难道我们就真的拿他们没办法不成?”

    “目前很难,但将来不一定。”

    宿云涯看了清玄仙尊一眼,笑着对桃卿说道:“只要我们自身足够强大,冯氏就不能对我们轻举妄动,或早或晚,他们亏欠我们的,都要统统还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极为锋利,蕴含着一丝杀机。

    桃卿点点头,知道宿云涯说得对,无论是确保自身的安全,还是日后向冯氏讨回公道,都必须倚仗强悍的实力,只要他们的修为足够高深,便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们,就像是庄宴。

    桃卿忽然想到,如果想要之涣尽快提升实力,有一种方法是触手可及的,那就是、就是和他一起双修……

    想到这个办法,他不由变得面红耳赤的,心跳也快得不行。

    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的,他本来就要定期帮助之涣解除药性,现在不过是多来几次,且不论双修对他同样益处颇多,他本身就挺喜欢和之涣欢合的……

    原本桃卿对于自己今晚去找裴之涣的决定有些底气不足,但现在他有了充足的理由,如果不去反倒会生出愧疚感,仿佛明明他可以帮助之涣,却偏要逃避一样。

    那就不逃了,他真的会去找之涣的……

    桃卿脸色通红,小声对两人说道:“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想看看九郎,这几天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它,担心它可能会不开心。”

    宿云涯和清玄仙尊注意到他面色发红,料想他是有事要处理,却怎样也猜不透他千回百转的心思,竟然已经想到晚上要和裴之涣如何如何了。

    “你去吧。”

    清玄仙尊说着,在桃卿身上附了一缕神念,如此一来,即便桃卿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也可以确保桃卿的安全。

    桃卿飞快地溜走了,宿云涯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对清玄仙尊说道:“此事还要劳烦你转告给清玄了。”

    “好。”清玄仙尊颔首,他正是这样打算的。

    宿云涯取出小灵府,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的凌厉光芒,同他说道:“既已无事,不如你我来切磋一下,也好让我一领真仙的风采。”

    清玄仙尊随他进入小灵府,桃卿跑回自己的房间,先陪着幼兔玩了一会,而后去浴池沐浴。

    待他洗过一遍,正要穿上里衣时,却蓦地想到什么,耳朵发红地向侍奉他沐浴的金玉招了招手,对她耳语道:“你去把我的那件衣服拿来,就是贞怜师姐以前送给我的……”

    得到吩咐,金玉眼中浮现出微微的笑意,应声说道:“是,郎君。”

    小灵府内,清玄仙尊一直在指导宿云涯的剑招,直到傍晚时刻,两人停了下来,一起走出小灵府,宿云涯立刻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即便是他,也无法在被杀几百次之后还能保持神采奕奕的样子。

    但他不会生畏,反而对清玄仙尊一笑,轻快地说:“不愧是未来的仙尊,今日我受益匪浅,真是多谢你了。”

    清玄仙尊轻轻颔首,嘱咐他道:“今夜不要打坐修炼,好好休息,我去看一看卿卿。”

    两人就此作别,清玄仙尊去桃卿的房间寻人,却被告知桃卿不在,而是正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他。

    清玄仙尊便回到裴之涣的卧房,推开房门轻唤一声:“卿卿?”

    他环视屋中,没有看到人影,倒是丝绸屏风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细弱的铃铛声,随之响起的还有桃卿略显害羞的声音:“你去床边坐下,闭上眼睛等我过去。”

    清玄仙尊依言坐好,闭上双眼,仍不知桃卿打算做什么。

    “叮铃……叮铃铃……”

    他听到桃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串小铃铛应当就挂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脚步轻轻地一起一落,发出微响。

    伴随着清甜的桃花香气,桃卿来到清玄仙尊身边,柔若无骨的手臂攀住他的肩头,丰满的双臀坐在他的大腿上,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你可以睁眼了。”

    清玄仙尊睁开眼睛,接着便陷入凝滞之中,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桃卿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红色纱衣,里面便什么都没有了,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地露出纤细柔美的少年身体,衬得白的白,粉的粉,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的颈间佩戴着颈环,中间缀着细小的铃铛,铃铛下延伸出一根细长的银链,链子的另一头被他轻轻叼在嫣红的唇瓣之间,染上了一点水光。

    他望着清玄仙尊,眸光脉脉含情,勾魂摄魄,指尖在他的后颈轻柔地打着转,叼着链子轻啄清玄仙尊的唇瓣。

    不过他没有张开双唇与清玄仙尊深吻,而是一路吻下去,直到吻上他的掌心,才松开牙关,将湿漉漉的链子交到他手中,再拢住清玄仙尊的五指,叫他握住链子。

    他又重新吻上清玄仙尊的脸颊和耳垂,在呼吸交缠间低声引诱着。

    “要我,之涣。”

    作者有话说:

    桃桃:呜呜呜对不起,我是色桃桃QAQ;

    猫猫:(一口叼住)(叼回猫窝)(翻来覆去吃桃)

    屑兔:?(正在舔桃皮)(啪地一声梦醒了)

    感谢hinanaimaga和帅鸽老婆摩多摩多的地雷!=3=

    第160章

    桃卿紧紧抱住清玄仙尊的脊背, 像只粘人的小猫,蹭他的脸和脖颈,轻吻着微微泛红的耳垂,软软地唤道:“之涣……”

    他的声音似蜜糖一般, 能将人的心甜化了, 清玄仙尊呼吸一沉, 不得不偏开头躲避着从耳朵上传来的微痒触感。

    只是当他垂下眼睛时, 映入他眼中的就是桃卿雪白的双腿,小腿自然垂落着, 从红纱衣的下摆露了出来,脚趾粉润可爱,轻轻地磨蹭着他的小腿。

    面对这惊人的媚意, 清玄仙尊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的喉头不自觉地一滚, 冰冷的身体渐渐燠热起来,特别是他的手中还握着桃卿亲手交给他的锁链, 就是在暗示着他, 他可以对桃卿任意施为,无论他怎么做桃卿都不会反抗。

    “叮铃……叮铃……”

    桃卿晃动着腰肢, 摇响脖颈上的铃铛,纤细的手指勾住清玄仙尊的衣带,解开庄重的道袍,将衣襟拉得很开,抚摸上清玄仙尊的胸膛。

    “亲亲我,之涣……”他嫣红的唇瓣微微开合着, 吐露出惑人的甜言蜜语, “我想被你亲……”

    他的身体散发出甜美的桃花香气, 惑人心神,清玄仙尊不由自主地握紧银链,整条链子长度有限,桃卿被他拉过去,与他更亲密地贴在一起,浑身柔若无骨,仿佛下一瞬就会化在他的怀里。

    “……”

    清玄仙尊放开链子,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薄薄的纱衣自桃卿的肩头滑落,露出雪腻的肌肤,他终是合上双眼,情难自禁地吻了下去。

    “唔……”

    桃卿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将清玄仙尊的道袍和里衣一并扯下去,露出大半的上身,与他贴在一起,倒在席榻上,眸光盈盈地唤道:“之涣……再多亲亲我。”

    清玄仙尊搂紧他的腰身,唇瓣顺着肩头吻上去,亲吻桃卿的脸颊和唇瓣。

    馥郁的桃花香让他的神智渐渐分崩离析,清玄仙尊呼吸沉重,面容染上薄红,将桃卿亲得身体软了,终是哑声说道:“抱歉,卿卿,我要离开一会,我还没有沐浴。”

    他不能碰桃卿,他必须叫裴之涣回来。

    “没关系,我不在乎。”

    桃卿只能闻到清玄仙尊的青莲气息,也不见他出汗,觉得最多就是一句口诀的事,无须专门去浴池一趟,之涣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在这种小事上分心。

    他心里有点生气,作怪地伸出小腿,膝盖抵在清玄仙尊的腰腹之下,轻轻磨了磨,勾着他的肩头说:“你还想着这些……你又不是不想要我。”

    清玄仙尊的道袍下摆已经有些湿了,被桃卿这样一磨,他的额前立时渗出汗水,低头吻了吻桃卿的脸:“是,我想要你,但我更不想弄脏你,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桃卿有点不满,但想到之涣也是为了他,他还是软乎乎地凑过去,和他撒着娇:“那我和你一起去。”

    清玄仙尊不语,只轻轻拉过链子,吻住桃卿的双唇。

    这回他吻得很深,桃卿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的,只能倒在榻上,泪眼朦胧地喘着,连清玄仙尊走了都没察觉。

    清玄仙尊来到浴池,装成要沐浴的样子,实则走进了万魔窟,来到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的窄路,找到了裴之涣:“你回去吧。”

    裴之涣正在以魔气反复洗练自己的经脉,闻声他睁开双眼,看向清玄仙尊:“怎么了?”

    清玄仙尊也不解释,在裴之涣额头上一点,将所有的见闻传给了他,裴之涣看过所有记忆后,沉默良久后问道:“为什么?”

    他当然不希望清玄仙尊亲近桃卿,本打算在第十日晚上回来找桃卿一趟,以此掩饰清玄仙尊的身份,不料桃卿竟然在今晚主动和他亲近。

    这是他不曾奢望过的意外之喜,但他更没想到清玄仙尊竟然拒绝了桃卿,明明他并非无动于衷,甚至深深动了情,却还是选择来万魔窟将他叫回去。

    清玄仙尊低声说道:“我不能碰他,也不敢碰他。”

    他早已死去,只是残存于世间的一抹幻影,终有一日将会消散,而桃卿还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不该与他这个死人有任何瓜葛。

    “他不属于我,他是你的卿卿。” 清玄仙尊说,“回去见他吧。”

    “好。”

    裴之涣点点头,与清玄仙尊一道返回合欢宫,清玄仙尊进入了素莲镜碎片中,裴之涣沐浴一番后就匆匆赶回了桃卿的卧房。

    这时桃卿依然晕乎乎地趴在席榻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勾着链子玩,见裴之涣进来,他稍稍抬起上身,气愤地说道:“你居然丢下我自己走了!”

    他瞪着裴之涣,敏锐地察觉到裴之涣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但他并未多想,只以为裴之涣是沐浴之后脸色没那么苍白了,才会看起来更有生气。

    裴之涣与他对视,桃卿乌发雪肤,眼梢泛红,面颊也染着艳丽的红晕,一席轻透的红纱衣半遮半掩地挂在身上,银链从他胸前垂落下来,如勾魂摄魄的妖物,引人无限沉沦。

    裴之涣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明明肉莲丸还未到发作之日,他却觉得药效似是已然在他体内发作,令他浑身燠热,喉咙里也干渴得不行。

    他走到桃卿身边,俯身亲吻他的双唇,喑哑说道:“抱歉,是我不好,我不会走了。”

    桃卿却还未消气,推开他的肩膀说:“你别想只道一声歉就完了,要是你不哄哄我,我就走了,我已经很困了……”

    “别走,卿卿。”

    裴之涣将他抱进怀里,桃卿挣扎几下,见他抱得很紧,就乖乖不动了,只生着闷气咬了他的脖颈一口:“快哄我。”

    他这样子实在可爱极了,裴之涣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纵容地应道:“好。”

    说着他伸出手,摘下桃卿的颈环,桃卿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便看到裴之涣将颈环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别生我的气。”裴之涣拨弄了一下颈前的铃铛,发出一串响声,随后将链子交到桃卿手中,“你牵着我,我哪里也不去,我只跟着你。”

    他脱下里衣,将身体袒露出来,垂下眼睛的模样看起来温驯极了,桃卿心里一酥,再大的怨气也瞬间消弭了,何况他本来也不是很生气,只是想跟之涣撒娇而已。

    “你再过来点。”

    桃卿牵着链子将他拉过来,朝他伸出双手:“快过来抱住我,再亲亲我。”

    裴之涣将他抱在怀里,低头与他温存,人前冷若冰霜的道君在桃卿面前却彻底消融了霜雪,化作铺天盖地的洪流,将桃卿笼罩其中,不容抗拒地占据了他的每一寸身体。

    “之涣……”

    桃卿攀着裴之涣的肩,腰肢向上挺起,微微悬空,在甜蜜的呜咽声中,听到铃铛一直在晃动,越来越激烈,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听得脸红心跳,忍不住牵着链子将裴之涣拉下来,叼住铃铛含了含,又轻轻地吻着裴之涣的喉结。

    受到他这样的鼓动,裴之涣更控制不住自己了,直到最后,桃卿的红纱衣变得又湿又皱的,还被撕碎了大半,已经不成样子了。

    桃卿颤着身体将仅剩的一点纱衣脱下来,软绵绵地趴了下去,眼泪流个不停,呜,大骗子,说什么不想把他弄脏,明明现在他浑身都脏兮兮的……

    他被裴之涣欺负得厉害,却心有不甘,想要再欺负回来,于是就拽着链子,又要把人拉过来。

    可他已经浑身脱力了,链子不慎脱手,从指间滑落下来,裴之涣便将链子的一头叼起来,靠近桃卿的脸,与他唇齿相贴,将链子交给他,让桃卿继续叼在口中。

    ……

    直到天色渐明,两人终于停下了,桃卿困倦地缩在裴之涣怀里,听到他低声问道:“卿卿还生我的气吗?”

    “不气了……”桃卿虚虚握着链子,半梦半醒地呢喃着,“但不准再有下次了,不然我不会轻易饶过你。”

    “不会有下次。”裴之涣亲了亲他,向他保证着。

    得到他的保证,桃卿安心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中也依然紧紧抱着裴之涣的手臂,流露出了不自觉的依赖。

    他睡得很熟,即便清玄仙尊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也无知无觉,清玄仙尊并未打扰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

    “你还要去万魔窟吗?”他低声问裴之涣。

    裴之涣微微点头:“明日一早去,晚上回来,日后也是如此。”

    清玄仙尊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合欢宫,独身来到了万魔窟,他采用天魔血肉铸造身躯并未一劳永逸,而是需要时常前来猎杀天魔,用新鲜的血肉维持身体的活性。

    在无数血魔与幻魔的缭绕之下,他走向最深处的城池,来到华美的大殿门前。

    而此时宫殿的访客并非只有他一人,银发蓝眸的少年正坐在殿口,看到他的身影,倏地站了起来,瞪圆眼睛说道:“又是你!”

    清玄仙尊目光扫过他身上,平静地说道:“恭喜你继任魔尊之位。”

    “……”

    乐正兰漪疑惑地看着清玄仙尊,实在摸不透他的身份,他的确继任了魔尊之位,不过是秘密进行的,正式的仪式他打算突破到大乘期再补上,当时根本没有几个人在场,这个老怪物又是怎么知晓的?

    不过算了……乐正兰漪脸上的神情有点蔫巴巴的,慢慢卸下了浑身的警惕。

    其实他上次回去之后想了想,发觉这个老怪物对他并没有恶意,否则凭他的修为,随手就能杀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了。

    “多谢了。”

    乐正兰漪别别扭扭地向清玄仙尊行了一礼,姿势不甚标准,他还从来不需要向谁行这么重的礼:“不过还不算正式继承,待本……待我突破到大乘期,我会补办应有的仪式。”

    他想了想,到底没在对方面前自称「本座」,娘的,谁叫他打不过他呢。

    但有一点他是真的不懂,这根老黄瓜刷什么样的绿漆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变成裴之涣的样子,怪恶心的,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出现就是加倍的恶心……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着,表面却不敢露出声色,甚至与上回的态度大相径庭,还算谦虚地向清玄仙尊请教:“上次离开万魔窟后我去查过了,神梦山果然在颁发神梦令,可我已经错过了领取任务的时间,我还有机会进入神梦山吗?”

    作者有话说:

    小猫:(打喵嗝)(嗦桃嗦到撑)(味道好极了)(下次还来)

    大猫:嗦不到桃还得拉扯一众小猫;

    感谢一章50币!帅鸽老婆摩多摩多、hinanaimaga、Neverland小刺猬、娜美藏、洋甘菊没有春天和江上酒的地雷!=3=

    第161章

    听到乐正兰漪的问题, 清玄仙尊微微颔首,回答他道:“有办法。”注意到对方眼睛一亮,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就是抢。”

    “抢?这算什么办法?”

    乐正兰漪的脸色垮了下去, 语气充满质疑:“如果抢夺也能算数, 这些人还凭什么辛辛苦苦地做任务, 岂不是谁抢到就能算谁的了?”

    “不错,寻常人的确行不通, 但你可以。”

    清玄仙尊道:“你具有天魔血脉,与人修不同,不受规则拘束, 只要你能夺得神梦令, 神梦令便属于你, 这正是你与神梦山的缘法。”

    上一世乐正兰漪的神梦令就是抢夺了他人的神梦令获取而来的,所以他知道这个办法对乐正兰漪而言确实行得通。

    “我知道了, 多谢。”

    乐正兰漪的表情将信将疑, 鉴于目前他并不知晓其他办法,也只能选择相信此人, 否则他会有十年时间见不到桃卿,到时桃卿恐怕早就会忘记他姓甚名谁了。

    “我再请教最后一个问题。”他看了清玄仙尊一眼,忍着想吐的感觉说,“你和玉……裴之涣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

    清玄仙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时机到来之际你自会知晓。”

    乐正兰漪抿着唇没说话, 清玄仙尊能料想到他应该是又在心里骂娘了, 上一世他和乐正兰漪打过不少交道, 知道对方就是这样的性情。

    “灵虚。”他忽然开口问乐正兰漪,“你爱桃卿吗?”

    “什么?”乐正兰漪的脸色瞬间变得红如滴血,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问,“这你都能知道?”

    清玄仙尊说:“如果你喜爱桃卿,就好好保护他,否则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这是什么意思?”乐正兰漪皱起眉头,“你把话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后悔,桃卿将来会怎么样?”

    清玄仙尊沉默不语,走进大殿杀戮起天魔,乐正兰漪的脸色很难看,正要追进大殿,殿门却「嘭」地一声合上了,将他拦于门外。

    待他暴力破开殿门时,清玄仙尊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群新诞生的天魔在殿中寻欢作乐,哪怕被乐正兰漪一脚踹翻桌子逼问,它们也交代不出清玄仙尊的下落。

    乐正兰漪的目光骤然阴冷下来,不管这老怪物所言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尽快将令牌弄到手,跟随桃卿一起前往神梦山。

    ——

    几日之后,桃卿与崔觅正式签订了合伙开药铺的书契。

    书契是由天机阁送来的,共有三份,结契双方各保存一份,作为中间人的天机阁也保留了一份。

    天机阁除从事占卜之外,也掌管着各种书契与誓约的建立,由天机阁颁发的书契会受到天道之力的制衡,对结契双方具有绝对的公正,因此绝大多数修士在签订书契时都会托付给天机阁,当然天机阁也会从中收取一笔不菲的费用。

    关于书契的具体内容,其实桃卿和崔觅都不明白如何该如何拟定,便各自交付给了信任之人。

    崔觅是委托给了空青派掌门,桃卿则交给了负责宫中庶务的廉贞殿,廉贞殿的管事们个个精通经济之道,为桃卿做事的管事姓蒋,以后蒋管事便归长庚殿所有,专门负责药铺的经营。

    和蒋管事促膝长谈过一番之后,桃卿发现自己事先为店铺准备的一百五十万灵石其实是不够的,这其中购进药材的靡费并不高,也就是七八十万灵石而已,因为合欢宫自己就种有广袤的药田,绝大多数药材都可以在自家的药田里以很低的价格购得。

    至于买铺子和雇人就更不用花费什么了,听说桃卿打算开药铺,师兄师姐们当即就送了他众多奴仆侍女充作人手,还有十几块位置绝佳的地皮,遍布西洲各个最繁华的城池。

    而真正耗费甚巨的其实是宣传药铺的花销,如今陵游界只认碧丹阁出品的丹药,至于其他丹修和药铺制成的丹药,修士们一概不认。

    这也不能怪他们,散制丹药的质量也确实良莠不齐,稍有不慎就容易把人吃死,也只有一些清贫散修才会购买这类来路不明的丹药。

    因此想要打开局面,他们就必须舍得砸下大价钱宣传才行,桃卿剩下的灵石就都是用来做这些的。

    除此之外,蒋管事还向桃卿谏言了另两种办法。

    一是「独」,店中必须有镇店之宝,便是一种乃至几种独家所有的丹方;二是「众」,便是利用人脉将丹药推给相熟之人试用,最好是一派之中颇具影响力的人,只要他一人满意,就等于整个门派日后都有可能来购买他们的丹药。

    好在这两点对桃卿来说都不算困难,崔觅独家的蝉心丹就是他们的镇店之宝,蝉心丹的强大之处不必多言,桃卿对它是极有信心的。

    想当年崔觅穷困潦倒一无所有时,也能凭着蝉心丹一举闻名陵游界,更遑论如今的条件前所未有地优越,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把崔觅和蝉心丹捧红。

    至于人脉问题,桃卿就只好厚着脸皮去求师兄师姐们了,他们的爱慕者遍布陵游界,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若是可以,由他们在适当之时向爱慕者们吹吹风就再好不过了。

    师兄师姐们慷慨地答应了,但作为交换条件,就是桃卿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挠他们写《合欢秘事》,这是他们生活中仅剩不多的乐趣了。

    其实桃卿先前拿过他们的赔偿,就已经默许他们继续写书了,反倒是如今旧事重提,还令他犹豫了好久,因为他担心这本书会不会惹之涣不悦。

    他的忧心忡忡引来了师兄师姐们的嫉妒:“他又不是你的道侣,怎么能管你,你竟然还要担心他吃不吃醋,你就不怕我们也吃醋吗?”

    “不写书也行,那小师弟干脆就来和我们双修好了。”

    被师兄师姐们团团包围住,桃卿慌了神,生怕自己今天走不出这里,只能委曲求全地答应下来,同意维持现状,他们今后可以继续连载《合欢秘事》。

    见他可怜巴巴地妥协,师兄师姐们不由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其实小师弟又被他们骗了,孔师叔根本不允许他们和他双修,而这条禁律也只有小师弟自己不清楚,现在反倒被他们拿来利用了。

    为此他们还哄着桃卿与他们签了书契,叫他再无反悔的机会。

    桃卿迷迷糊糊地走出大殿,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裴之涣过来接他一道回去,桃卿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终是忍住了,因为他也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担心区区一篇以他为原型的小说可能会惹之涣不悦。

    难道是因为他只和之涣欢合过的缘故吗?明明他之前没想过为之涣恪守贞操,现在竟然也不愿意被别人碰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独属于之涣的自觉。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之涣知道了,应该会感到高兴吧。

    想到裴之涣可能流露出的反应,桃卿心中多了几分甜蜜,回到长庚殿后主动地亲了裴之涣一口,结果不出意外地被按在画柱上狠狠吻了回来,直把他吻得双腿发软。

    不过桃卿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师兄师姐们纷纷答应为他推广店铺,几桩事情办成后,离桃卿出发去神梦山已然不远了,此时已有九枚神梦令被送回,只差最后一枚还没拿回来。

    空青派搬到了外九城附近,全派上下全力帮助崔觅炼制丹药,近日来崔觅为炼丹之事忙得脚不沾地,来见桃卿也是于百忙之中才抽出一点空闲。

    为此崔觅感到十分抱歉,桃卿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

    崔觅这才松了口气,对桃卿说道:“蒋管事又来催你我为店铺取名,不知桃道友现在有无想法了?”

    桃卿不擅长取名,当初为自己取「芳尘」这个假名也是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便冲着崔觅摇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崔道友呢,你有什么主意?”

    崔觅近来大有长进,整个人自信大方了许多,听到桃卿问他的想法,他也不怯场,提议说道:“就叫「荣春」如何?欣欣向荣的「荣」,「春意盎然」的春。”

    桃卿觉得这名字起得相当不错,看似普通庸俗,实则好听好记,意头也好,药铺的店名本就不需要何等阳春白雪,只需听着沉稳可靠就好。

    更何况上一世的崔觅自己的药铺就取名叫「崔记药铺」,取得极其随意,现在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显然是很用心了,他也不该过于苛求对方才是,毕竟他什么名字都取不出来。

    崔觅观察着桃卿的表情,见他是真心满意,也不由微笑起来,继续说道。

    “「荣春」二字本取自一句诗,「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晚驻年华」,在我心中,桃道友胜过世间千万人,也祝你今后大道得成,芳华永驻。”

    ……

    又过去半月,最后一枚神梦令终于送还合欢宫,十人齐聚,二神使宣布通往神梦山的通道将于今晚开启,桃卿等人即将前往神梦山。

    作者有话说:

    “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晚驻年华”,出自唐代杨凭的《千叶桃花》,全诗如下:

    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晚驻年华。

    若教避俗秦人见,知向河源旧侣夸。

    是个过渡章,猫狗兔终于要齐聚一堂了…!大型修罗场也就要开启了(搓手;

    屑兔:桃即将落到我手里(反复舔桃皮);

    另外再发一遍:这几天更新应该是都会比较晚了,白天有事情,只能晚上回来加班加点的写QAQ每晚具体几点更新到时候会在评论区告诉大家!!留言的话,我会每天抽空回复,可能每次只回两三个就得跑了,过一阵再过来回复,跟打游击战似的所以没被回到的宝贝不是我不想给你回,也绝对不是故意落下,我爱宝贝们,会尽量都给宝们回复到的!!不过就是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了QAQ

    第162章

    桃卿等人出发前往神梦山的吉日是四月二十, 在前一天晚上,合欢宫办了一场宴席,以此送别桃卿和顾雪庭。

    他们一去就是十年,师兄师姐们都非常舍不得桃卿, 路贞怜红了眼睛, 一再嘱咐桃卿要记得时常联系他们, 如果受了什么委屈, 不要勉强自己留在神梦山,直接回来就是, 合欢宫永远都是他的家。

    师兄师姐们还送给桃卿许多离别礼物,他们不知晓神梦山有什么规矩,思来想去, 所赠的都是最实用的灵石和法宝, 将桃卿的须弥戒指堆得满满当当的。

    桃卿满心感动, 眼见路贞怜落了泪,他受到感染, 也快哭出来了, 可偏偏不知是哪位师兄突然塞了他一怀合欢秘籍,里面还夹着字条, 叫他好好学学,和裴之涣一起用,弄得桃卿哭笑不得的。

    他打开秘籍看了看,不愧是师兄专门搜罗而来送给他的礼物,太刺激了,就连他看了也要脸红。

    想到这些花样以后要被裴之涣用在自己身上, 桃卿面红耳赤地将书收了起来, 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裴之涣看到这本书……呜, 最多就是取下来几页给他看。

    宴席上难免饮酒,桃卿今晚也是不在乎了,一连喝了好几杯,眉眼间流露出娇艳的醉态,勾得在场之人又心浮气躁起来。

    白复玉坐到桃卿身边,轻轻碰着他的脸颊,正值此时,奴仆入殿禀报清玄道君来访,白复玉只好遗憾地收手,吩咐道:“请他进来。”

    裴之涣走进大殿,众多目光顿时落在他身上,有的意味深长,有的复杂难言,看着他走向醉倒的桃卿,将他抱了起来。

    “之涣,你来了啊……”

    桃卿迷迷糊糊地看到裴之涣,熟练地攀住他的双肩,啄吻他的唇角,眉眼间透出诱人至极的风情。

    师兄师姐们低低吸了口气,心中的酸涩怨气简直能捅破了天,他裴之涣凭什么就如此好运,能引得小师弟的垂青?

    裴之涣方才与同门饮过酒,面上略带薄红,却依旧不忘紧紧搂住桃卿的后腰,向众人问礼过后也不多言,带着桃卿离开了大殿。

    坐在上首的孔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看了看身旁的顾雪庭,竟有些庆幸师兄眼盲,才不至于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投入到旁人的怀中。

    顾雪庭看不见桃卿和裴之涣的亲密情状,却知晓桃卿已经离开了大殿,唇边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孔致见状将他单独请至偏殿,本想劝顾雪庭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观察到他的脸色,他终是放弃了这种无用的念头,转而问道:“你治好身体后有什么打算?若是想得到小乖的垂青,你可要抓紧了,至于宫规这边,我可以为你想办法……”

    “不必了。”

    顾雪庭抚摸着蒙眼的绸带,强忍心中苦涩,轻声说道:“我不会向卿卿强求什么。”

    只要卿卿始终记得他就足够了。

    同一时间,裴之涣已经将桃卿带回了长庚殿,桃卿喝得很醉,又知晓自己身边的人是裴之涣,便醉醺醺地痴缠他,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全然不记得自己早就和裴之涣商量好今晚什么也不做,反而磨人得厉害,裴之涣捉住他的手,不允许他作乱,桃卿反倒不开心了,变本加厉地勾引起他。

    他甚至取出师兄送他的合欢秘籍甩到裴之涣身上,叫他按照书中说的去做,裴之涣打开书页,眸色骤然转深,果真按照书中所写的摆布起桃卿。

    起初桃卿还很开心地任由裴之涣摆弄,用法术变出猫耳朵和猫尾巴,摇晃着腰肢给他看尾巴,可到了后来他完全不行了,四肢发软地啜泣求饶,裴之涣仍未停下来。

    桃卿慌乱地想要逃跑,却腿软到站不起来,只能像只小猫似的,手脚并用地在床上爬,结果就是一次次地被裴之涣扣住脚踝拉回去。

    最后桃卿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醒来时已是转天下午,距离他们出发的时刻已经很近了。

    原本他还打算去外九城转转,看看第一家药铺的筹备情况,现在根本来不及了,只能把蒋管事叫来训诫几句,叫他以后按时汇报铺子的情况。

    送走蒋管事,江清月和楚幼荷一起来到殿中向桃卿道别,楚幼荷泪眼朦胧地抱住他,对他说道:“卿哥哥,我会想你的,也请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相比哭成泪人的楚幼荷,江清月则要冷静许多,只有眼中流露出不舍,将一枚装有护身符的香囊佩戴在了桃卿的腰间:“祝阿兄此行平安顺遂,修道有成。”

    桃卿珍惜地收下她们的礼物,待两人走后,出发的时辰将至,他便前往清虚殿接上顾雪庭,两人一起来到了九还殿。

    此时大殿外聚集了众多前来观礼的人,但殿中等候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将要前去神梦山的修士方可入殿。

    裴之涣和宿云涯因师门的关系,此时还没有到场,桃卿扶着顾雪庭走入大殿,一眼便看到三位坤道,只看外表,分别是独眼老妪、美貌少女和玉雪可爱的女童。

    三人向桃卿点头致意,桃卿一个都不认识,也只是冲她们笑了笑。

    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更引桃卿瞩目,此人貌若好女,眉眼苍白而阴柔,明明已是暖春时节,他却穿着厚厚的白斗篷,看起来病恹恹的。

    但桃卿在意的不是此人的样貌,而是他十分古怪,殿中明明有空座椅,他却不坐,反倒令人形的纸傀儡跪趴于地,他坐在傀儡的背上,正慢吞吞地给一柄拂尘编三股辫。

    纸傀儡与真人的样貌区别不大,桃卿看了感觉不舒服,于是垂下视线,扶着顾雪庭坐了下来。

    他不知此人身份,正暗暗猜测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清澈的少年声音:“那位前辈是紫霄派的广微道君,冯子懿冯前辈。”

    这声音耳熟得很,桃卿回头一看,发现是宿云涯的师弟南舟,与桃卿四目相对,少年展颜一笑,轻快地说道:“桃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能进大殿的只有被选中之人,桃卿有些惊喜地说:“你也要去神梦山吗?”

    “是啊,我不知走了什么运,竟然完成了任务,门中的师兄个个都很羡慕我呢。”

    南舟笑嘻嘻地和桃卿说着,显然也很欢喜,随后他规规矩矩地向顾雪庭行了礼,得到顾雪庭温和的回应后,他又开心地同桃卿说道:“以后我们就可以相互照应啦。”

    桃卿笑着颔首,因为听到那人姓冯,便多问了一句:“他是冯氏的子侄吗?”

    “没错,广微前辈正是冯氏家主的嫡长孙,在我们仙门中也是很有名的天才,只不过因为他体弱多病,不常露面,在陵游界中就没什么名气了。”

    说到这里,南舟放低了声音:“广微前辈与裴前辈同一年拜入紫霄派,两人又都是少见的天才人物,所以桃前辈你懂的,他们两人的关系……嗯,不是太好,桃前辈还是少和他来往为好。”

    “我知道了,多谢。”

    桃卿的声音也放得很低,如果说他刚才只是觉得冯子懿很怪,那现在就是又多了一层厌恶,他看过原著,知道冯氏就是为了将冯子懿推上紫霄首徒之位,才屡次对裴之涣暗下杀手,他喜爱裴之涣,自然对冯氏一干人都厌恶至极,也包括冯子懿。

    不知是不是冯子懿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声,他忽地抬头看他们一眼,桃卿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表情凶巴巴的。

    冯子懿手一顿,多看了桃卿几眼,最后也没说什么,继续低下头给拂尘编三股辫。

    桃卿冷哼一声,在心里将冯子懿骂得狗血淋头的,就凭他这幅肺痨鬼似的样子还想和之涣相争?做梦去吧!

    他心里憋着股火,一直等到宿云涯和裴之涣到来时才勉强消下去,拉着他们说起了话,最后悄悄地道:“冯氏对之涣心怀鬼胎,我看冯子懿也不像什么好东西,若是他之后敢对之涣不利,不如直接杀了他吧?”

    听到他的话,宿云涯笑着捏捏他的脸颊:“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明明连老鼠都不敢杀,怎么就先考虑起杀人的事了?”

    “这不一样,老鼠多可怕……”桃卿嘀咕着。

    宿云涯忍俊不禁,想要再逗弄桃卿几句,却忽地目光一锐,望向大殿门口,凝声说道:“庄宴来了。”

    桃卿心里漏跳一拍,无意识地往裴之涣身后躲了躲,庄宴的身影已然出现,大殿的氛围霎时为之一肃,便是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冯子懿也抬起了头,微微皱了皱眉。

    庄宴没有理会他们,走进大殿后便站到暗处,身形融入了阴影之中。

    这个位置既可以让他看到桃卿,也让桃卿难以看见他,他努力地不想碍桃卿的眼,同时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愿承认桃卿正逐渐忘记他,与其如此,他宁可不出现在桃卿眼前,这样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他的卿卿只是不想提起他而已。

    庄宴到来后,殿中已聚齐九人,只差一人还未到场。

    两位神使事先并未公布入选者的名单,是以桃卿等人皆不知晓最后一人是谁,在等待片刻后,那人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大殿门口,是个蛇面人身的妖修。

    可就在他即将跨入大殿时,惊悚的一幕突然发生了,只见他的脖颈上浮现出一条血线,渗出了少许血液,而后他的头颅「嘭」地掉在地上,腔子中鲜血喷涌,身体则向着后方倒了下去。

    流光溢彩的神梦令从他怀中掉落进血泊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血泊中捡起了令牌。

    银发蓝眸的少年手握令牌,代替妖修跨入大殿,秀美的面孔本是面无表情,却蓦地绽开一抹诡谲的微笑,开口说道。

    “本座似乎还未来迟啊。”

    作者有话说:

    绿茶布偶:喵喵喵(打猎归来)(翘尾巴)(以为自己出场很帅,桃桃一定会很喜欢)

    实际上的桃:是早晨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枕头边出现一只死老鼠的可怜主人;

    ——

    桃桃:做猫猫一点也不好,以后再也不做了QAQ(捂住桃pp);

    感谢老婆很多的喵的手榴弹.2,以及洋甘菊没有春天、Neverland小刺猬、youniverse、淮畔胡子、诗雲和柚子今天也在睡觉的地雷!!

    第164章

    妖修无头的尸身涌出汩汩鲜血, 顺着玉阶蜿蜒而下,将雪白的丹墀染得猩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殿前观礼的修士们一片死寂,殿内的三位坤道皆露出惊疑之色, 桃卿也张了张唇, 难以置信地呢喃道:“雁雁?”

    眼前的人正是他熟悉的兰漪, 却又好像极为陌生, 令他几乎不敢相认。

    银发少年一身深紫色的法衣,衣袍上绣着银线勾勒的郁罗萧台, 甚是华丽庄重,周身魔息强盛,在他伤势痊愈后, 只有在天魔体受损时才会浮现出来的兰香已然消失不见, 只剩下指尖沾染的血腥气。

    他浅蓝色的双瞳冷冽如冰, 面上保持着冷酷的笑意,举起神梦令说道:“如今令牌已是本座的, 此人的名额也该归本座, 本座说得对不对?”

    如今两位神使不在前殿,他此言问的是守候于此的神仆, 神仆微笑不语,没有作答,乐正兰漪见状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大殿。

    神仆并未阻拦,此时殿外修士终于反应过来, 纷纷哗然, 大庭广众之下, 这个来路不明的魔修竟然公然杀戮性命、掠夺令牌,神梦山竟然也不加阻止,这岂有道理可言?

    人潮中的议论与喧嚷之声愈发汹汹,乐正兰漪无动于衷,一撩法衣下摆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姿态比坐人凳的冯子懿还要招摇。

    桃卿站在一旁,见乐正兰漪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雁雁显然是不想把他卷进来,才故意没走向他这边的。

    想通这一点,桃卿的心情复杂极了,他和雁雁许久不见,心中一直记挂着他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重逢,还不待他们叙旧,雁雁竟然又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中了,难道他就不能让他有片刻的安心吗?

    桃卿不认为乐正兰漪这样做就可以得到令牌,刚好相反,他担心兰漪会受到神梦山的惩罚,正忧心忡忡地想着该如何为他求情,忽然注意到大殿外的人群竟奇异地向两侧分开了。

    “咚、咚、咚……”

    随着雷霆万钧的兽吼,一队骑着黑麒麟的铁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每只麒麟都披着金石打造的甲胄,黑芒闪烁,沉重的步伐使大地微微震颤着,气势雄伟堂皇,教人不敢直视。

    身为魔修,桃卿立即认出这队铁骑是魔尊专属的黑麟卫,他们世代传承,战力强悍,平日镇守于天魔境,只听命于历代魔尊。

    继任者只有在正式继承魔尊之位后,才能对黑麟卫发号施令,而寂圣魔尊兵解后,其弟乐正珣暂代魔尊之位,尽管煞费苦心,却依然没能得到黑麟卫的承认。

    也正因如此,魔门中的绝大多数门派对乐正珣都持观望态度,并未奉他为尊,但如今黑麟卫出现于此,就意味着天魔境出现了新一任魔尊,此人正是——

    “属下拜见尊上!”

    众目睽睽之下,数十名黑麟卫自麒麟背部翻身而下,跪拜于大殿之前,乐正兰漪迤迤然地座位上起身,站在他们上方说道:“差事办得如何了?”

    “启禀尊上,属下已将乐正珣等叛党的头颅带回,还请尊上过目。”

    黑麟卫自须弥戒指中取出十数个头颅,逐一摆在殿前,玉阶上本就染满了鲜血,而今又祭出众多头颅,更显杀气腾腾,令许多年轻的修士皆毛骨悚然。

    “知道了。”

    乐正兰漪眼皮不抬,一脚踩在乐正珣的头颅上用力碾了碾,将他的五官踩得稀烂,随后用力踢了出去,头颅便顺着丹墀一路滚落下去。

    “本座就是新一代天魔境之主,封号「灵虚」。”

    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向所有人宣告着,语速不快,声线中却蕴藏着深厚的灵力,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震怖人心。

    “若汝等不服,皆可向本座宣战;若汝等尽臣服,又为何不来拜见本座?”

    玉阶之下的诸多声音全部止息了,片刻后,合欢宫宫主孔致和堰阳宗宗主赫连枫对视一眼,同时抬手行礼道:“见过灵虚魔尊。”

    除天魔境之外,魔门中最大的两个宗门当属合欢宫和堰阳宗,两位宗主率先表态,琼花观、极葬门等魔门宗派亦纷纷向乐正兰漪行礼,承认了他的地位。

    殿外万人臣服,大殿中的桃卿和顾雪庭也都向新任的魔尊行礼。

    在低头的瞬间,桃卿偷偷地望了一眼乐正兰漪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伤感的情绪,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遥远了。

    其实他从未真正地了解过雁雁,在他的记忆中,雁雁依然是那个温柔体贴、喜欢撒娇又有点笨拙的孩子,而不是眼前这位冷酷威严的少年魔尊。

    桃卿忍不住反思自己,可能是他上辈子做人太失败了,才会接二连三地被亲近之人蒙骗,先是星桥,再是雁雁,最后又被庄宴杀了……到底有几个人是对他坦诚相待的?

    可惜他已经不得到答案了,待行礼完成后,他扶着顾雪庭坐下来,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殿中的独眼老妪跟着行了礼,看来她也是个魔修。

    乐正兰漪挥了挥手,示意魔修们起身,黑麟卫动作迅速地将鲜血和头颅处理完毕,便退了下去,殿前恢复了平静。

    至此,魔修们对乐正兰漪抢夺神梦令的举动再无异议,然而这并不代表仙修们同样接受了此事。

    有人在人群说道:“还请灵虚魔尊为大局着想,将神梦令交还回去,此物不属于您,即便您贵为天魔境之主,也无道理强占他人之物。”

    “哦?你说大局?”

    乐正兰漪挑了挑眉,停下脚步回过身去,凌厉的目光向下扫去,一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发声之人。

    “本座倒是想请教一番,何为大局,本座又该将这枚令牌还给谁?”

    那人被他的目光刺得心悸,却仍坚持着说道:“大局指的自然是公正之道,神梦山给予我等公平的考验,有缘者方可通过考验取得令牌,无缘者便不得抢夺机缘,更遑论伤人性命。”

    “至于令牌,自然是该交还给两位神使,请他们重新选出有缘之人……”

    “真可笑。”

    乐正兰漪冷笑一声,眉眼间俱是不屑之意:“你想论公正,又何必来寻本座,本座这就送你上西天,你直接去与天道辩论岂不是更快更好?”

    那人脸色一变:“魔尊这是在威胁晚辈?”

    “威胁你?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座威胁?”

    乐正兰漪上下扫了他一眼,连杀意都懒得提起,却更令人无地自容:“如果天道有半丝半缕的公正,你娘又这么会生下你这么个蠢材?由此可见这玩意就连天道都没有,你竟然还妄想在本座身上找到,还真瞧得起本座。”

    魔修门派中传来隐隐的笑声,此人面皮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握成拳,他的同门也面露不忿,正欲为他出头,忽地听到神仆宣告道:“吉时到,恭迎神使入殿!”

    “恭迎神使。”

    修士们纷纷低头迎接两位神使的到来,在众多神仆的簇拥之下,莫不臣和寅神使走入大殿,坐在了两张并排的主座上。

    莫不臣面覆白兔面具,藏在面具后的琉璃双眸不含任何感情,只有在划过桃卿身上时才出现些许波动,旋即归于平静。

    他向寅神使微微颔首致意,寅神使开口说道:“吉时已到,大阵将启,无关之人速速退出九还殿。”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以为他指的是乐正兰漪,但退出大殿的只有几名侍女,乐正兰漪岿然不动,神使也并未做出驱逐之举。

    见此情景,年轻仙修和他的同门自然不服气,向神使们提出异议,直言乐正兰漪方才杀死妖修抢夺神梦令,他没有资格前往神梦山。

    寅神使说道:“乐正道友此举合乎规矩,他们并非人修,便可抢夺令牌,那妖修也是自他人手中夺取令牌,若守不住令牌,就是与神梦山无缘,反之则是与神梦山有缘。”

    “此间种种皆无可置喙,乐正道友乃有缘之人,理应前往神梦山。”

    乐正兰漪闻言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眼中泛起淡红,对那人说道。

    “本座方才说过,若是谁人不服,尽管来向本座宣战,如果你能从本座手上抢到令牌,这令牌本座大可送给你,怎么样,你过来拿啊,你不敢么?”

    年轻仙修不过筑基修为,自然不敢应战,只默然无语,满脸不忿地低下头去。

    乐正兰漪轻蔑一笑,指着他身边的中年修士说道:“ 凡人中流传着一句话,「教不严,师之惰」,本座以为颇有道理,今日你冒犯本座,顾念你是小辈的份上,本座不与你计较,那就让你的师尊代你受过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中年修士猛地口吐鲜血,身体软倒下去,在惊叫声中,九还殿的大门缓缓合拢,将一切喧闹悉数隔绝于门外。

    前往神梦山的传送大阵逐渐泛起白光,乐正兰漪弹去指尖的鲜血,在各种不尽相同的目光注视下,他收起浑身阴狠和戾气,眼底的殷红也随之散去,转身走向桃卿。

    眼看着乐正兰漪越走越近,桃卿心情复杂,不知自己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最终他选择向他行礼,小声地唤道:“见过灵虚魔尊。”

    走向他时,乐正兰漪这才露出近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然而听到他的称呼,他脸上的笑意蓦地淡去了,出现了瞬息的空白。

    面对桃卿的生疏,方才还心狠手辣的少年魔尊竟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在原地伫立片刻,才拉起裤腿,露出了一只兰花缠枝纹的脚镯。

    正是桃卿最初送给他的礼物。

    “我一直将它好好地戴在身上,因为是你送给我的。”

    乐正兰漪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甚至是讨好地伏低上身,凑近到桃卿的面前,扬起秀美的面孔,露出十足可怜的模样,眼巴巴地说道:“你怎么不叫我「雁雁」了?是我回来了,我是你的雁雁啊。”

    “桃卿,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别不要我,你还要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绿茶布偶:喵喵喵QAQ(我被老鼠欺负了,只有主人抱抱才能好!QAQ)

    主人:(看到地上的一溜老鼠尸体瑟瑟发抖)(吸氧)(吸不上来)(昏厥)

    ——

    第8章 的兰漪;

    【想起桃卿那张绮艳绝伦的脸,乐正兰漪瞬间暴躁:“兔爷一样的玩意,竟敢觊觎本座,还叫本座「雁雁」?谁给你的胆子?”】

    第163章 的兰漪;

    “我是你的啊。”

    呜呜呜实在不好意思,请了好几天的假,让宝贝们久等了,这章给宝们发红包补偿!!

    感谢hinanaimaga和45142696的地雷!!

    第164章

    乐正兰漪向桃卿祈求着垂怜, 神色情真意切,眉头微蹙着,浅蓝色的双眸透出可怜兮兮的意味,像极了一只爱向主人撒娇的猫, 全然不是方才那令人胆寒的狠辣模样。

    他勾住桃卿的小指, 轻轻晃了晃, 桃卿同他对视着, 被他无辜的外貌蛊惑了心神,只觉得那个熟悉的雁雁又回来了, 不由自主低声呢喃道:“雁雁……”

    “是我,桃卿,我是你的雁雁。”

    见桃卿不排斥自己, 乐正兰漪眼睛一亮, 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 像是没骨头似的往桃卿身上靠。

    不过还没等他贴到桃卿的衣袖,裴之涣就搂住桃卿的后腰, 将他抱到一旁, 自己挡在桃卿身前,淡淡地对着乐正兰漪说道:“还请灵虚魔尊自重。”

    乐正兰漪扑了空, 略微摔了个踉跄,忍不住原形毕露,露出阴冷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裴之涣,险些又要当着桃卿的面杀人了。

    可惜杀人是行不通的,乐正兰漪转而琢磨起该如何教训这不长眼的小辈一顿, 但这时他又听到另一个人继续接话了。

    宿云涯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灵虚魔尊骗了桃桃许久, 如今只凭一句道歉就想获得他的原谅么?恐怕没有这么轻松的事吧。”

    听到宿云涯所言, 桃卿回过神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星桥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这话是他能说的吗,明明就属他骗他的时间最久了,算起来足足有四十多年。

    但乐正兰漪并不清楚宿云涯和桃卿的往事,因此遭到诘问后,他本能地感到心虚,赶紧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他眼眶微微泛红,向桃卿装起可怜来。

    “我也是情非得已……那时我身负重伤,被叔父一路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自然要隐姓埋名韬光养晦。”

    “对不起,桃卿,当初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后来我全都向你坦白了,如今我没有任何欺瞒你的事,以后也不会有了,你能不能就原谅我这一回?”

    说到最后,他也是真的怕桃卿日后和他生疏了,心中越发焦急,假哭也快变成真哭了。

    桃卿素来温柔,轻易不会生谁的气,看到乐正兰漪委屈的样子,他瞬间心软下来,想起过去兰漪待他的种种好,又如何忍心苛责对方,柔声说道:“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我只是担心你。”

    他不怪雁雁的隐瞒,比起真话,他更在意的是雁雁的安危,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这样一想,桃卿顿时觉得那排整整齐齐的人头也不可怕了,他们是乐正珣和他的心腹,是雁雁的死敌,如果死的不是他们,今日被扔下头颅的人也许就是雁雁了,他该为雁雁感到高兴才对。

    桃卿的眸光柔和似水,露出浅浅的笑意对乐正兰漪说道:“恭喜你荣登魔尊之位,以前我对你有颇多冒犯之处,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日后记得多来合欢宫做客。”

    他的态度依然透出生疏,乐正兰漪心中难免郁卒,但他从不是悲观之人,至少比起桃卿刚才对他的惧怕,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乐正兰漪又高兴起来,满怀期待地询问桃卿:“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比如、比如说……”

    他红了红脸,将嗓音放低:“亲亲我?”

    他才不管旁边是不是有人看着,只一心想要讨桃卿欢心,在离开桃卿的这段时间里,他算是想明白了,过去他太自矜身份,在误会解开后,得知桃卿从未喜欢过他,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他便自觉颜面无光地与桃卿闹起别扭,是万万行不通的。

    天底下喜欢桃卿的人何其之多,饶是他贵为天魔境之主又如何,也不少他这一个,既然他喜欢桃卿是真,又何必计较谁先追求谁,将桃卿抱得美人归才是他的要务。

    只要他还活着,天魔境的魔后不会有别人,除了桃卿之外,他谁都不要,他就是这么喜爱桃卿。

    乐正兰漪充满渴望地注视着桃卿,清澈的蓝眸映着桃卿的身影,脉脉情意不加掩饰,桃卿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望了裴之涣一眼,有些为难地移开视线:“不行的,我不能这么做……”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乐正兰漪一脸的难过,心里对裴之涣却是恨得要死,他注意到桃卿的小动作了:“过去你亲过我那么多回,现在却不肯亲近我了,你一定是讨厌我了……”

    “我不是……”

    桃卿心慌了,既想安慰兰漪,又想和裴之涣解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解释什么,明明之涣对他和雁雁的情况是了解的。

    裴之涣垂下眼眸,握住桃卿的手,将他拉过来低头吻了吻他娇艳的唇,对他说道:“没关系,别急,我知道你早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的语气始终很平淡,却彰显了他对桃卿的占有,这下气急败坏的人变成了乐正兰漪,他的双眸瞬间变成鲜亮的赤红色,怒气冲天地骂道:“你找死!”

    “灵虚魔尊,还请慎言。”

    宿云涯睨了乐正兰漪一眼,目光甚是锐利:“我们倒是不介意与你斗过一场,也可以不论生死,但你想叫桃桃讨厌你吗?”

    乐正兰漪注意到桃卿不知所措又难过的表情,顿时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心里憋屈极了,有心想杀了裴宿二人,却只能忍着,因为他知道宿云涯说的是实话,如果他杀了他们,桃卿肯定不会原谅他的。

    但话说回来,若是他被这两根破烂玉势精伤到了,桃卿肯定也会讨厌他们,他和桃卿的情谊也不是假的啊。

    哪怕他亲近不了桃卿,也可以搞一出离间计,想办法赶跑两个玉势精……

    乐正兰漪表情阴郁地站远几步,心中不断地浮现出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这时他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充满警觉地转过头,就看到庄宴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血珠顺着他攥紧的双手滴落下来。

    哦?

    乐正兰漪挑了挑眉,唇边蓦地绽开嘲弄的笑意。

    快看看,这是哪只可怜的绿毛王八啊,嫉妒得都快疯了吧,却连走过去表个态都不敢,偏偏还要自虐地留在这里看着,将头顶的绿毛滋养得闪闪发光的,真是只稳如泰山的绿王八。

    少年魔尊的心中充满了优越感,就连表情也没那么阴森了。

    他一心盼望着庄宴被刺激得情绪失控,直接杀了裴之涣和宿云涯,只可惜没成功,庄宴似乎实在受不住了,也只是背转过身体,不再注视着桃卿。

    “自欺欺人很有意思?”

    乐正兰漪环抱着双臂,嘲笑起庄宴:“又不是耳朵聋了,你看不见难道还听不见吗?”

    庄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乐正兰漪说什么,乐正兰漪又讥讽了他几句,庄宴还是没反应,正当他怀疑庄宴是不是设了结界,桃卿甜甜地唤了一声「之涣」,成功地令庄宴的背脊猛然一颤。

    原来还能听见啊。

    乐正兰漪「啧」了一声,刚要张口,却一下子停住了,有些受惊地瞪圆了眼睛。

    他亲眼看到庄宴抬手在双耳上一抹,将耳膜刺破了,流出了少许鲜血。

    正如乐正兰漪所言,光是看不见还不够,庄宴索性让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乐正兰漪浑身恶寒,赶紧站到了很远的地方,明明设置结界就能解决的事,庄宴偏要弄聋自己,疯了吧,难道他想凭着这失心疯的手段博得桃卿的同情吗?

    可庄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沉默地伫立着,直到传送大阵的白色光芒吞没了整座大殿。

    夺目的光芒占据了全部视线,桃卿被刺得闭上双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裴之涣握住了,接着他的身上传来失重感,他们转瞬间就已被传送至上界。

    待光芒黯淡下去,桃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中的是漫无边际的夜空和无尽的纯白。

    他的脚下是水和白色的云,水面很浅,只没过脚踝,水下是流动的云,隐约透出微光闪烁的星辰。

    放眼望去,夜空泛起微微的曦光,空中弥漫着淡白似牛乳的雾气,极远处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雪白山峰,弥漫着神圣的气息,正是他们将要前往的神梦山。

    桃卿向四周看了看,裴之涣依然拉着他的手,就站在他的身边,而剩余的选中之人也都在,位置和他们在九还殿中的站位大致相当,顾雪庭也在,只是两位神使不见了身影。

    除却他们一行人,还有许多身着白色衣袍的人跪在水中,神色虔诚地向着神梦山的方向跪拜着。

    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都是上界的子民、神梦道主的信徒,神梦山就是他们心中的圣地,他们的毕生梦想就是入神梦山一观。

    为了此生夙愿,信徒们不远万里从故乡出发,徒步前往神梦山,一步一跪拜,在他们跪拜的同时,无数愿力光点如洪流一般,向着神梦山汇聚,凝聚成宏大的神力。

    这景象无比壮观,桃卿满心震撼地怔忪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尽快扶住顾雪庭,师尊什么都看不见,乍一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定然心中不安,他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师尊才行。

    “之涣,放开我吧,我去看看师尊。”他轻声对裴之涣说道。

    “好。”

    裴之涣放开桃卿的手,桃卿涉过浅浅的水面,来到顾雪庭身边,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师尊,我来了,我就在您身边,您牵着我走就好了。”

    “好。”

    年轻男人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然而在蒙眼的黑色绸带之下,他早已睁开双眼,露出琉璃般的瞳孔,透过绸带,细细地打量着桃卿的面孔。

    在这具身体的最深处,顾雪庭的意识陷入了沉睡,而此刻取而代之的则是莫不臣。

    莫不臣握紧桃卿的手,低声对他说道:“我们走吧。”

    随他一起进神梦山。

    到了那时,桃卿休想再离开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屑兔:(薅秃萨摩耶的毛装成狗)(舔桃皮)(反复舔桃皮)(舔桃皮舔个没完)(被猫暴打)

    感谢改变是好事吗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一章50币!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

    第165章

    被「师尊」牵着手, 桃卿心中温暖,面上露出甜甜的笑意,有着尊长的陪伴,他初至上界的不安瞬间就消散了许多。

    他温柔地同莫不臣说道:“师尊感觉到脚下的水了吗?这是云水, 我们现在就站在云层之上, 四处都是白色的, 神梦山距离我们很远, 接下来我们就要向神梦山进发了。”

    桃卿并不清楚为什么神使没有将他们直接送进神梦山,也许这就是上界的规矩, 倒是也没关系,他们自己进山就好了,只是对于不能视物的师尊而言多少有些不方便。

    一想到顾雪庭的眼睛, 桃卿对神梦山的渴望就更迫切了, 恨不得现在就能直接冲到神梦道主的面前, 恳求他为师尊治好身体。

    桃卿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神梦山的距离,觉得依靠不行跋涉实在走不过去, 刚要运转灵力取出飞行法宝, 忽然听到一道柔媚的女声说道:“还请桃道友切勿动用灵力。”

    这声音自他们前方传来,不仅是桃卿, 其他人也一并看了过去,发现是两名美貌婀娜的女神仆,正踏过水面向他们款款走来。

    “拜见神女!”

    看到女神仆来临,信徒们激动地向她二人参拜,两个女神仆微笑着点头致意,旋即站定在众人面前, 向他们问好:“见过诸位道友。”

    行礼之后, 女神仆禀明自己的来意:“我二人皆是由神使遣来, 以引导诸位道友进入神梦山。神梦山生有山灵,不允许外来之人通过大阵传入神梦山,还请诸位随我等走上一遭,自云海徒步走入山中,方可获得山灵的认可。”

    听到竟然要凭借双腿走入神梦山,桃卿忍不住露出担忧的表情,既担心自己,也担心顾雪庭,就凭他们两人的身体,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走过去。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中身体最孱弱的还不是桃卿,而是冯子懿,只是在水中站了片刻,他的面色就变得更苍白了。

    他蹙起眉头对女神仆说道:“你方才不允许桃卿动用灵力,为什么?这也是神梦山的规矩吗?”

    “这并非神梦山的规矩,而是为道友们的身体着想。”

    女神仆说道:“上界的空气中蕴含着神力,与灵力天然相冲,若是贸然使用,经脉会遭受损伤,还需前往神梦山的灵池洗练过经脉之后方可动用灵力。”

    听完这番解释,冯子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的纸傀儡必须注入灵力方可运作起来,要是没有纸傀儡,就意味着他只能自己走路了。

    他指着自己对神女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自己走到神梦山吗?”

    他披着厚厚的白斗篷,阴柔的面容病恹恹的,连双唇都没有血色,身形高却瘦削,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似的,看起来的确没有力气走到神梦山。

    女神仆笑容不变:“若是有人愿意将冯道友背过去或者抱过去也是可以的,我等不会阻拦。”

    冯子懿不说话了,目光缓缓在桃卿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好像没有挑选出心仪的人选,他又把目光投向上界子民们,选中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用脚尖踢了踢他:“你来背我。”

    见冯子懿这副做派,桃卿对他顿时更加厌恶了,好在年轻男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压根没理冯子懿,反而在冯子懿想踢他第二脚时猛地扣住他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撂倒进了云水里。

    “哗啦——”

    水花飞溅,冯子懿用不了避水诀,浑身很快被水浸得湿透了,白斗篷吸足了水,厚重得让他起不来身,他只能狼狈地在水中折腾着。

    桃卿知晓冯家过去对裴之涣做下的种种恶事,看到冯子懿狼狈的模样也毫无同情之心,最终还是南舟看不下去,上前拉了冯子懿一把:“起来吧,冯前辈。”

    冯子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立刻甩掉沉甸甸的斗篷,只剩下单薄的衣衫,站在原地微微发抖,南舟挠了挠头,将道袍脱下来递给他:“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

    “我从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冯子懿听到周围传来窃笑声,嘲笑着他的狼狈,面色冷若冰霜,甩下硬邦邦的一句,绕过南舟向着神梦山走去了。

    南舟本是一片好意,结果不仅没得到对方的感谢,反而落得嫌弃,不由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桃卿连忙向南舟招了招手,将他拉过来耳语道:“我跟你说啊,你以后别帮他了,你不知道冯家有多恶心……”

    他捡着能说的事情说了几句,得知冯家曾经暗害过裴之涣,南舟面露懊悔之色,仿佛恨不得砍下自己的手似的:“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我再帮他我就是狗!!”

    “没关系,现在你知道也不晚。”

    桃卿摸摸南舟的头,冲他笑了一下,南舟有些受宠若惊地摸了摸被桃卿碰过的地方,还没等他反应出来,就突然感觉到身旁传来了冷飕飕的视线。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对上乐正兰漪阴冷的视线,见南舟看过来,他还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南舟吓得马上逃出很远的距离,一下子就跑到了最前面,剩下的人在女神仆的带领下向着神梦山走去。

    一行人初至上界,本该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可惜四周全是云海,根本没有其他的风光,实在单调,在沉闷的路途中,众人互相介绍起身份,毕竟还是有各自不认识的人。

    这下桃卿也得悉了三位坤道的名字,女童样貌的修士名叫丹心,是个妖修,本体是只小鸟,性格像小孩子般单纯开朗,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非常可爱。

    美貌少女自小界而来,性情腼腆,名叫陈彩姬,修为也是一行人中最低的,只有筑基境界,因此说话时也显得格外谨慎拘束。

    独眼老妪姓申,她让大家唤她申道人即可,至于其他,她都没有透露,很快就不再说话了,大抵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修士。

    大多数时候他们这群人里就只有丹心和南舟在说话,就属他们两个话最多,丹心好奇地说道:“我想神梦山中恐怕不止有我们在,应当还有自其他界域而来的道友吧?”

    “丹心道友所料不错。”

    女神仆笑着说道:“目前山中已住下七处界域的修士,他们与几位道友一样,也是在通过神使的考验后进入神梦山的。”

    “他们是不是已经见过莫道主了?”丹心眨眨眼睛,充满期待地问,“莫道主会给我们授课吗?”

    女神仆微微摇头:“神尊常年闭关修炼,轻易不会露面,不过道友放心,你们定有机会得到神尊的召见。”

    桃卿闻言问道:“若是我有事相求莫道主,该如何尽快得到道主的召见呢?”

    只要早一天得到莫道主的召见,他就早一天能为师尊治好身体了。

    “这恐怕就要劳烦桃道友去向诸位神使大人请教了,平日只有他们才能面见神尊,我等都是见不到的。”女神仆满怀歉意地回答。

    “不要紧,之后我自己打听就好了。”

    桃卿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女神仆向他行了一礼,转而介绍起上界的风土人情,有关上界的书籍在陵游界流传得很少,众人听得认真,就连乐正兰漪都不例外。

    他们一路跋涉,渐渐地走了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步速并不快,但身体虚弱的冯子懿已经撑不住了,身体摇摇欲坠,喘息着地对女神仆要求道:“我要休息。”

    女神仆对所有修士都是一视同仁的,闻言停下脚步,向冯子懿点了点头:“好的,冯道友。”

    冯子懿立刻弯下腰,扶住膝盖沉重地呼吸着,惨白的脸孔终于被累出些许血色,乐正兰漪等得极不耐烦,充满鄙夷地讥讽道:“连这点路都走不动,天底下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废物?本座看你还是快点累死为好,否则活着也是浪费灵米。”

    冯子懿擦着汗一声不吭,乐正兰漪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旋即立刻变脸,凑到桃卿身边讨好地问道:“你走得累不累?要是走累了,剩下的路可以由我抱着你走,我根本不觉得累,浑身多的是力气。”

    “灵虚魔尊多的是力气?”

    宿云涯走了过来,搂过桃卿的腰,轻笑着对乐正兰漪说:“那不妨就由你背上冯道君,这样我们也可以走得快一些,你说对不对?”

    “滚吧。”乐正兰漪骂道,“本座长出这张后背就是用来背桃卿的,容不得别人,既然你这么关心这废物,倒不如由你来背,一定走得更快。”

    冯子懿脸色奇差无比,冷冷说道:“都别碰我,我不需要你们背。”

    “你放心,冯道君,对于来说,能碰到你的只有我的剑。”

    宿云涯轻轻一笑,抽出腰间法剑,「铛」的一声弹了下剑身:“我脾气不好,用剑也用不好,很容易伤人性命,你最好离我和我的朋友们远一些,否则刀剑无眼,杀了你就不好了。”

    他面上含笑,言语之间却有着不加掩饰的杀气,丹心和陈彩姬皆受惊地缩了缩肩头,冯子懿却冷冷地不做理会,取出怀中手帕,擦净了双手和脸上的汗。

    随后他勉强站直身体,目光逡巡四周一圈,最终定格在桃卿身上,向着他走出几步。

    “我走不动,你来扶我。”

    他对桃卿说:“我不要他们,就要你,想要什么你随意开价,我都可以给你。”

    作者有话说:

    桃桃:你走开!(生气)

    感谢hinanaimaga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

    第166章

    面对冯子懿的要求, 桃卿怔了好一会,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因为冯子懿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了,他很难相信竟然会有人这样理直气壮地指使别人。

    “你说什么?”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了, 桃卿疑惑地重复道:“你要我扶你?”

    冯子懿点头:“你要灵石还是法器丹药都随你。”

    这下桃卿算是被冯子懿气笑了,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 于是他说道:“你说我要什么都行吗?那好啊, 我可以扶你到神梦山,但条件是你到达山脚后就必须回陵游界, 不准留在上界修道,你愿意吗?”

    乐正兰漪本已对冯子懿杀心骤起,听到桃卿的话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环起手臂奚落地说道:“好主意。”

    桃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冷冰冰地瞪着冯子懿, 冯子懿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那就算了。”

    裴之涣走到冯子懿面前,神色疏离淡漠地说:“冯师弟, 请慎言, 此地并非冯氏门庭,诸位道友亦非冯氏家奴, 你无权要求任何人服从你的命令。若是有事相托,还望你心怀诚意、以礼相待,否则我等皆不会助你。”

    “就算以礼相待又怎么样,彬彬有礼的使唤就不是使唤了?”

    乐正兰漪没好气地说着,杀气腾腾地威胁冯子懿:“下次再叫本座看到你这废物胆敢使唤桃卿,本座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正好你没脑子, 头骨里空空如也的, 送到天魔境当个夜壶倒是不错!”

    冯子懿苍白阴柔的面容泛起绯红,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下一瞬他身体一晃,整个人栽入水里,彻底昏了过去。

    “冯道友?”

    两名女神仆中的其中一人上前扶起冯子懿,检查过他的状况后,对众人说道:“冯道友短时间内恐怕醒不过来了,我留下来等他,诸位道友可以先行一步,莫要耽误入山的时辰。”

    “倒是正好。”乐正兰漪讥讽道,“若是他醒了之后走不动路,就干脆爬去神梦山吧,四条腿走路可比两条腿快多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桃卿扶着年轻男人向神梦山走去,说来也怪,方才一番休息似乎还挺管用的,又走了两个时辰,桃卿竟然都没觉得累,而他身边的「顾雪庭」也没有说累。

    算下来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三个时辰,这时女神仆停下脚步,用神力在原地变出桌椅和信徒上供的丰盛供品,请桃卿等人入座享用。

    用过饭食,众人继续上路,莫不臣牵着桃卿的手,将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他体内,这样桃卿就可以保持充沛的精力,不会感到疲倦。

    就这样桃卿一行人跋涉了将近一天一夜,终于来到神梦山的山脚下。

    神梦山巍峨壮美,通体雪白晶莹,散发着圣洁的气息,淡淡的云雾缭绕其间,层层叠叠的雾气隐没了向上的道路。

    山中的一切都是纯白的,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通体皆不见任何杂色,至多眼珠泛出漆黑的色泽。

    看到蔚为壮观的神梦山,桃卿心中既欣喜,又不禁松了口气,这一天一夜以来,星桥和之涣总是会和雁雁明争暗斗,偶尔星桥和之涣也会斗一斗,再加上后面跟着个从不说话的庄宴,实在令他身心俱疲,进山后他总算能好好歇一下了。

    女神仆守在山路的路口,做出指引的手势:“诸位道友,请。”

    乐正兰漪一下子窜到最前方,殷勤地为桃卿探路,但在看清道路后,他立刻皱起了眉:“怎么有这么多条路?”

    闻言裴之涣和宿云涯也走上前去,一眼看到前方的山路变幻莫测,似有成百上千之多,而后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十条,与他们的人数正好一致。

    宿云涯若有所思地问女神仆:“莫非我们要一人选一条路?”

    “宿道友所言不错。”

    女神仆颔首道:“不过诸位道友不必担心,此路并非神尊给予你们的考验,而是你们与神梦山的缘法。”

    “所谓「神梦」,正是梦之神灵,它将会映照出你们心中的欲求,若是缘法更深,还能为你们实现梦寐以求的夙愿。”

    “请诸位道友任选一条道路,每一条路都没有危险,最终将通向山中的灵池,只需在灵池中洗练经脉便可使用灵力了。”

    桃卿看了看身旁的顾雪庭,迟疑地说道:“我的师尊是跟着我来的,他行动多有不便,也必须独自选择一条路吗?”

    “桃道友与顾道友走一条路即可,最后一条路是为冯道友准备的。”女神仆笑着说。

    听闻此言,桃卿瞬间放下心来,向女神仆道谢,女神仆微笑着摇头,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便拜别众人,身影隐没于云雾中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就到了大家选择道路的时刻,不过从表面来看,这些路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雾气缭绕,连宽窄都差不多。

    妖修丹心说道:“既然没什么危险,那我们随便选条路就行了吧?我好想快点上山啊,都要累死了。”

    “她说没有危险,你就真的信了?”

    独眼老妪冷哼一声,警惕地打量着这些道路:“若是如此,他们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分出这些道路,我们走一条路不就行了?这其中必然有诈。”

    丹心「哎呀」一声,拍拍脑袋说道:“说的也是……那该怎么选呀?”

    独眼老妪缄默不语,在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她也没什么主意。

    “我倒是认为雾后确实没有危险,将我们分开也是另有目的。”

    宿云涯并不在意,云淡风轻地选了一条路,冲着桃卿笑了笑:“别害怕,我们灵池见。”

    桃卿也对他笑了笑,确实不怎么担心,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他就向卯神使祈祷求救,相信神使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又看向莫不臣:“师尊想选哪一条路?”

    “我看不见,你决定便好。”莫不臣佯装出顾雪庭的语气回答道。

    桃卿说:“那就选最左边的这条路吧。”

    男左女右,他和师尊两个男人,左得不能再左,选最左边的路一定没错。

    他向裴之涣和乐正兰漪挥了挥手:“我们山上见。”

    裴之涣温声叮嘱他:“路上小心,若是遇到山崖旁的路,一定当心脚下。”

    乐正兰漪纯洁无辜地眨着眼睛:“到了灵池我们一起洗,我还侍奉你沐浴好不好?”

    桃卿猛地咳嗽起来,不敢放任乐正兰漪继续说下去,赶紧拉着莫不臣走进了最左边的道路。

    走进岔路后,桃卿和莫不臣的身边升腾起了淡淡的云雾,遮住了身后的景象和声音。

    四周十分寂静,只有纯白色的路和两侧如冰雪雕刻的草木,桃卿紧紧牵着莫不臣的手,心想幸好他身边有师尊陪伴,不然还真是挺吓人的。

    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桃卿和莫不臣闲聊起来:“神梦山上的一切都是纯白色的,师尊有没有听说过原因?难道神梦山自诞生之初就是白色的吗?”

    莫不臣摇了摇头,同他解释道:“神梦山的外观按照每一任神梦道主的心意所化,莫道主认为白色最佳,只因愿力以白色最为纯净,与神梦山最为相配。”

    桃卿点了点头:“原来莫道主最喜欢白色啊。”

    莫不臣不语,他并非喜欢白色,仅仅是觉得相配而已,他对除了桃卿之外的万事万物都产生不了任何情绪,对白色无从谈起喜欢与否。

    他们说话之间,桃卿忽然发现身边的事物渐渐出现了变化,变得色彩斑斓起来,按照女神仆所说的,这条道路会映照出他心中的欲求,现在应该就是要开始了。

    桃卿好奇地张望着周遭,只见夜幕低垂,华美的亭台楼榭在街道两侧高低林立,琉璃花灯透出暖融融的烛光,窗棂中传出浓郁的脂粉香气和妖娆的歌声,是一派繁华奢靡的景象。

    见到这副景象,桃卿的神情瞬间呆滞了,这……这不是花街吗?难道他心中的欲求就是再逛一次花街?

    妩媚的美人抚开窗户,柔情蜜意地凝望着桃卿,桃卿完全懵了,忘了躲闪,立刻被美人勾住衣摆与袖角,娇声对他说道:“郎君不进来与奴家坐一坐么?”

    “不不,我不要!”

    桃卿如临大敌地扯回自己的衣袖,拉上莫不臣掉头就走。

    他是冤枉的,这真的不是他心中的欲求,看惯了之涣的脸,又用过许多回他的身体,他的口味早就养刁了,对于这些莺莺燕燕,就是给他下药他都提不起来兴趣。

    莫不臣被桃卿拉着一路向前疾走,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幻觉是独属于桃卿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对于莫不臣而言,四周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他天生无心,没有任何情绪,从未被神梦山映照出任何心中的欲求,千年前他初入神梦山时是如此,千年后也依旧是如此。

    甚至得道升仙也并非他的愿望,他对于成仙没有任何渴望,只是如每一个修士所做的那般,既然修炼是为了成仙,那他就这么做下去,只是如此而已。

    他问桃卿:“你看见了何种幻象,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似是避之不及?”

    桃卿只能庆幸师尊现在还看不见东西,心虚地搪塞道:“也没什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跑了半条街,总算将那美貌女子甩脱,后来陆陆续续地有花娘和男娼引诱他,都叫桃卿及时躲开了。

    桃卿自觉自己定力渐长,越来越守男德了,正暗暗得意,忽然看到一道清隽的身影走了过来,绚丽的花灯映亮了宿云涯清俊的眉眼。

    “星……星桥?”

    桃卿惊诧了一瞬,分不清对方是幻觉还是真正的宿云涯,是真的还好说,如果是幻觉的话……难道他心中还渴望着星桥吗?

    他心虚地反省着自己,却觉得不对,自从和之涣相好以后,他就再没有想过星桥了,又怎么会出现星桥的幻觉呢?

    宿云涯走到近前,目光落在周遭的花楼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看到的幻象真有意思,这么朝秦暮楚的,就不怕我告诉清玄么?”

    “我没有,你别胡说啊!”

    桃卿感觉这个宿云涯可能是真的,连忙摆了摆手,急匆匆地解释道:“我才没有想这些,谁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幻象,对了,申道人不是说这些道路上可能有危险么,我想一定是幻境陷害我……”

    宿云涯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忽然凑近到他身前,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双唇,低笑着说道:“要我保密也可以,只要你与我欢好一回,我就依着你的意思办,你觉得怎么样?”

    他此言一出,桃卿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的双肩:“你不是星桥。”

    “为什么这么说?”幻觉形成的宿云涯扬了扬眉,笑着说道,“你就如此笃定?”

    因为有师尊在身边,桃卿没有说出原因,他还记得星桥之前曾经说过的话,他身负太渊之劫,若是与他欢合,待应劫之时必会一同遭受牵累,星桥将他视若珍宝,又怎会舍得牵连他,这不可能是星桥说出来的话。

    眼前的宿云涯但笑不语,身影变淡消失了,随着他的离去,街道两侧的花楼亦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昏暗的静室。

    桃卿瞬间认出这里是心池洞天的静室,也就是他和裴之涣的初遇之地。

    他下意识地向石室深处看去,那里放置着一张石床,而幻影形成的裴之涣果然侧卧在床上,一身雪白的道袍格外凌乱,俊美的面容染满红晕,眉头微蹙,呼吸十分急促。

    他像是听到了桃卿的脚步声,蓦地抬起湿润的眼眸,望向了桃卿。

    不同于那一夜冷冰冰的拒绝,这回裴之涣主动走下石床,脚步虚浮地来到桃卿面前,扯住他的衣袖哑声说道:“卿卿,帮帮我,我受不住了。”

    方才心中还毫无波澜的桃卿蓦地脸红了,眼神也跟着游移起来。

    如果说他心里有什么欲求,那他还真是对他们初遇的这一夜念念不忘的,他当时强吻之涣强吻得很爽,也对之涣的无动于衷耿耿于怀的,每次生气的时候,他就会幻想之涣跪在他脚边恳求他的狼狈样子……

    不过这都是前世的幻想了,这辈子他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他怎么敢啊!

    桃卿很清楚这也是幻觉,但是看到裴之涣动情的模样,他还真有点舍不得甩开。

    偏偏这时幻境中的年轻男人真的如他以前想过的那般,单膝跪在他的脚边,执起他的手轻轻吻上了指尖。

    “卿卿……”

    他一边吻着,一边脱下自己的道袍,袒露出桃卿亲过碰过的身体。

    感受到指尖上的湿润,又因为师尊就在身侧,桃卿瞬间浑身发麻,面红耳赤地制止道:“别——”

    他立刻闭上双眼,企图拜托这羞人的幻境,但这些幻象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深入到他的神识与心灵之中,越是闭上眼睛,他就能越清晰地看到幻觉。

    幻觉令他的耳朵和后腰都产生了近乎发麻的触感,迫于无奈,桃卿不得不扑进莫不臣的怀里,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师尊,对不起,我需要借您抱一会……”

    莫不臣动作稍顿,轻抚他的后背:“你抱。”

    “呜,别、别摸,师尊……”

    桃卿眼中泛起泪花,受不了莫不臣碰他的后背,这会让他更加分不清真实和幻觉:“您不要碰我,我抱着您就好了。”

    莫不臣将双手垂到两旁,不再触摸桃卿,他知道桃卿应该是被幻觉缠住了,并且十有八九不会是他喜欢的幻觉,便无声地聚集神力,轻触着桃卿的前额送了进去。

    有了这股神力,神梦山认可了桃卿的身份,所有幻象顷刻散去,桃卿发现那种令他腿软的感觉终于不见了,顿时没骨头似的倒在莫不臣身上,啜泣着呜咽了一声。

    莫不臣沉默地任由桃卿抱住他,桃卿缓了许久,总算恢复过来,攀着莫不臣的肩重新站直身体,难为情地说道:“对不起,让师尊见笑了。”

    “不要紧。”莫不臣说。

    如果在场的是顾雪庭,他一定会关心桃卿的身体,再温柔地安抚他,夸奖他的努力,但如今莫不臣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什么都不会对桃卿说。

    桃卿早就察觉到师尊进入神梦山之后就寡言少语,显得有些奇怪,最后他将其归结为师尊可能不太习惯,毕竟这三百年来师尊几乎从未踏出过合欢宫,他作为弟子,更应该好好照顾师尊才是。

    想到师尊治好身体在即,本来有些萎靡不振的桃卿瞬间精神焕发,继续牵着莫不臣的手沿着山路向上攀去。

    后面很长的一段路都十分顺利,再没有生出幻象,桃卿越走越开心,觉得幻象可能到此就结束了,四周的景象却再次陡然一变,染上了苍翠的颜色。

    这次又是哪里?

    桃卿叹了口气,心道幻象果然不会那么轻易结束,于是向前方望去,发现面前的景色竟然十分眼熟,就是青鸾峰的山脚下。

    青鸾峰是他在合欢宫居住的山峰,上山的路他不知走过多少遍,对山下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这里和真实的青鸾峰只有一处不同,就是凭空多出了一座精舍。

    桃卿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精舍,没有留意到莫不臣的神色起了些许变化。

    片刻之后,精舍的门打开了,门后走出一位仙姿玉色的少年人,他身着雪白的道袍,黑发间垂落着两只软软的兔耳朵,抬起琉璃般的双眸,淡漠地望向桃卿。

    看到兔妖少年熟悉的眉眼,桃卿惊讶地唤道:“卯神使?”

    “卯神使?这是人名?我不清楚你说的是谁。”

    少年摘下拂尘,轻轻地扫过窗台,平静言道:“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名叫九郎。”

    作者有话说:

    桃桃的欲求;

    凰凰,凰凰,和之涣凰凰;

    桃桃:对不起我是黄桃呜呜呜QAQ;

    ——

    屑兔:我没有……(舔桃皮)没有欲求(舔桃皮到撑);

    神梦山:不,你有,你想要桃卿想起那个梦,这就满足你;

    于是九郎3.0出现了,继续和桃贴贴;

    屑兔:?(舔桃皮的三瓣嘴缓缓停下)

    感谢hinanaimaga和江上酒的地雷!!=3=

    第167章

    在介绍完自己的名姓后, 兔妖少年就不再理会桃卿,转身走进屋中,手持拂尘打扫起桌椅寝具。

    望着他的背影,桃卿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卯神使, 而且还自作主张地给神使换了个身份。

    莫不臣却知道幻象的出现与桃卿无关, 而是他内心的照影, 神梦山感应到了他的心愿,他希望桃卿能够回想起那夜他与「九郎」缠绵的梦。

    他转头看向桃卿, 发现桃卿正好奇地盯着九郎,永远平稳的心跳竟微微加速了,与桃卿相牵的手也收紧了些许。

    桃卿会想起来吗?

    “师尊?”

    桃卿感受到莫不臣手上的力道, 觉得也许是师尊察觉出了什么异样, 便温柔地安抚他:“不要紧, 只是我又看到了新的幻象,这个幻象有点奇怪, 我这就过去看看。”

    他牵着莫不臣, 跟随少年走进精舍,少年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手上动作稍顿,并没有阻止,继续打扫着他的屋子。

    桃卿环视一圈,只觉得少年的屋子已经近乎一尘不染了,根本没有什么好打扫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栋屋子, 却很奇异地对它感到格外熟悉。

    “师尊, 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桃卿嘱咐着莫不臣,轻轻放开他的手,在屋中四处兜转,更细致地打量起了陈设,越看越心惊,而当他轻车熟路地从抽屉中取出茶杯时,就已经完全确定了他定然到过一间一模一样的屋子。

    产生这个念头后,桃卿的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画面中似是有个白衣少年,眉眼像极了卯神使,而少年的名字似乎正是……

    “九郎。”

    他轻声地呢喃道。

    少年停下打扫的动作,将拂尘丢到一旁,回眸望向桃卿:“你总算想起来了?”

    “我……我不知道,难道我真的见过你吗?”

    桃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忍不住询问少年,但旋即他又觉得自己问得很蠢,竟然去问一道幻影,它又能知道什么。

    谁料少年说道:“我不但见过你,甚至还与你有很深的关系,你全都不记得了?”

    桃卿闻言睁大眼睛:“关系,什么关系?”

    难道九郎是他的熟人吗,他们宫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若是如此,为什么师兄师姐他们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莫非九郎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要乱猜。”

    少年制止了他种种可怕的猜想,示意桃卿上前:“与他们无关,只有我和你,我曾经与你发生了许多事。”

    桃卿迟疑地走上前去,任由少年牵住他的手腕,他觉得自己应该确实是在神梦山之外的地方见过九郎,否则神梦山也不会形成九郎的幻影,它映照的是他心底的夙愿。

    “坐下吧。”

    九郎将桃卿带到床榻边,示意他坐上去,桃卿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心里有点嘀咕,想了想决定婉拒道:“我还是……”

    “别走,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九郎却不容他抗拒,将他按在床边坐了下去。

    他手劲很大,桃卿挣脱不开,只得在床边坐好:“你要给我看什……”

    他蓦地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九郎脱下道袍,袒露出少年人修长紧实的身体,浑身上下骨肉匀停,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肤色洁白如玉,全都在桃卿眼前一览无余。

    “你做什么!”

    桃卿面色窘迫,像是被烫着似的,赶紧将视线移开了。

    他本能的反应是自己竟然敢对卯神使大不敬,在幻觉中想象出了他不着寸缕的模样,接着又觉得自己的幻觉果然还是脱离不开那一套,全都是些很下流的东西。

    他就不该理会这个幻觉的!

    桃卿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必须带着师尊离开,可九郎不允许他走,甚至封锁了他所有的去路,按住他的肩,将他困在了狭窄的床榻上。

    “还没有看完,你想去哪里?”他问桃卿。

    “我不看了,你快放开、放开我……”

    桃卿无力地挣扎着,现在的他无法使用灵力,哪里抗拒得过九郎,很快就被九郎按倒在了床上。

    九郎似是动了薄怒,漆黑的眼珠蒙着淡淡的寒霜,冷声对桃卿言道:“你没有不看的资格,凭什么只有我记住了一切,你却将所有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莫不臣安静地旁观着,闻言神色泛起涟漪,因为幻影刚好触碰到了他的隐痛。

    “桃卿,你必须看着。”

    他捉住桃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胸膛前,不仅要桃卿看,甚至还要他抚摸他。

    桃卿不肯碰他,他就靠得越近,最后几乎已经是和桃卿紧贴着,他枕着桃卿的肩,毛茸茸的兔耳朵蹭着桃卿的脸颊,低声命令道:“摸我。”

    在感受到兔耳柔软的绒毛时,桃卿忽然停下了挣脱的动作,心脏重重地一跳,只觉得这触感是如此熟悉,他一定不止一遍抚摸过这样的兔耳朵。

    那也并非是小兔子九郎的耳朵,它全身软乎乎的,兔毛更细更软,不是这样的手感……难道他当真与九郎有过何种纠缠吗?

    被他摸着兔耳朵,九郎秀逸的面容泛起薄红,额头上亦渗出薄汗,浮现出隐忍之色,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盯着桃卿哑声说道:“你看见了吗,桃卿,我被你掌控着,我的七情六欲皆是因你而起,你怎么能丢下我,甚至将我们两个人的事全都忘了?”

    “我……”

    桃卿张了张唇,眼中浮现出慌乱之色,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零星的画面,皆与他和九郎有关。

    那其中有他在祠堂中被师兄缠住,九郎出手帮他的画面,也有九郎浑身汗湿地靠着他的画面,还有九郎化成幼兔的模样,乖巧趴伏在他枕边与他共眠的画面……

    桃卿的脑海中十分混乱,他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他做过的梦,可是这个梦太逼真了,逼真得令他觉得这不止是一场梦,他已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分不清哪个是九郎,哪个是卯神使。

    “你希望我是卯神使,还是你的九郎?”

    少年缓缓起身,眸光幽暗地凝视着他:“桃卿,回答我,你希望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思考不明白……”

    桃卿慌乱而可怜地对上少年的目光,少年抬手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对他说道:“去找卯神使,他记得你忘记的一切,会给你答案。”

    说完,少年的身形骤然如一缕轻烟般消散了,桃卿睁大眼睛,抬手想要去抓,却什么都没落下。

    整座精舍亦消失不见,重新露出神梦山真实的模样,化作了无尽的纯白。

    “卿卿?”

    莫不臣模仿着顾雪庭的口吻,轻声唤着桃卿,桃卿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地回应了一声:“师尊……”

    “你方才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莫不臣明知故问道,“你的声音很慌张。”

    “我不知道,师尊,我只是觉得我可能缺失了一些记忆……我需要找卯神使问明白。”桃卿喃喃地说道。

    “那就继续上山吧。”莫不臣说,“你的幻觉消失了吗?”

    “嗯,没有了。真是抱歉,我竟然让师尊等了这么久。”

    桃卿从幻觉中缓过神来,惭愧地向他道歉,莫不臣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不要紧。”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桃卿重新握住莫不臣的手,拉着他攀登和缓的山路,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桃卿发觉他们已然走到路的尽头,前方的不远处似乎就是神女所提过的灵池了。

    莫不臣思忖片刻,决定暂时退出顾雪庭的识海,将身体的掌控权交还给他,并捏造了一段虚假的记忆,如此一来顾雪庭就会认为是他陪伴着桃卿走过了这一路。

    而用于掌控顾雪庭的也不过是他分离出去的一抹神念,收回神念后,真身位于神梦山山顶的莫不臣睁开双眼,自雪白的蒲团上站了起来。

    神梦山的山顶也如山下一样,一切造物结为纯白之色,唯有半空中的巨大神国泛出艳丽斑斓的色彩,六道轮回缓缓转动着,从中溢出源源不断的神力,涌入莫不臣的眉心。

    神道修士的神国相当于仙修和魔修的洞天,是独属于他们的一方小世界,使用神力在神国中塑造出生灵,便可以提供更多的愿力反哺给神修,因此每个神修都必须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神国,才能使修为日益精进。

    莫不臣望向上空的宏大神国,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嗒嗒」的蹄声,他才转过头去,向对方微微颔首致意。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漂亮的白鹿,白鹿生着雪白的鹿角,散发出似玉石般温润晶莹的光泽,它正是神梦山的山灵。

    白鹿温柔驯顺的眼眸默默地望着莫不臣,它不会说话,但可以通过神念表达自己的意思,它在问莫不臣,方才它所展现出来的幻象是不是就是他心中的渴望。

    “是。”

    莫不臣没有否认,这是他首次见到自己的幻象,因为体内的情丝,他对桃卿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而因为方才的幻觉,他神识中的情丝又骤然长出许多,几乎将他的神识全部缠绕成了鲜艳的红色。

    这些情丝实在太多了,莫不臣闭上双眼,准备拔除它们,白鹿却抬起前蹄轻轻地推了推他,示意他不要拔除情丝。

    白鹿无声地对他说,没有用的,不要试着拔除它,你越想除去情丝,它便生长得越多,因为它是自你的心中长出来的,它是发自你内心的情,你又怎能除掉它。

    发自心中的情?

    莫不臣与它对视,漠然说道:“或许你忘了,我是天生无心的道体,我没有心。”

    可是现在你有了呀。白鹿摇了摇头,你自己看。

    一道新的情丝自莫不臣的神识中生长出来,将他的神识密不透风地缠绕住,再无一丝空隙,这个瞬间,莫不臣的神识竟缓缓地跳动起来,正如一颗鲜活的心脏。

    他的神识渐渐飘落下去,来到他的心脏处,「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发出了沉稳有力的声音。

    莫不臣蹙起眉头,以神念审视着这颗「心脏」,它是由他的神识凝聚而成的,自然不可拔除,否则他会沦为一个废人。

    白鹿无声地望着他:莫道主,难道你还是看不出来吗,你根本不是天生无心的体质,你的心脏其实是一颗种子,只是因为没有水源浇灌,它才没有生长出来,足足迟了三千余年,时至今日,你才第一次看到它。

    “我不是天生无心的道体?”莫不臣问,“它是什么种子?”

    是情种。

    白鹿回答着他。

    其实你是天生情种。

    作者有话说:

    屑兔:你的意思是我修无情道三千多年其实全都白修了?

    桃桃:0v0(忽然出现);

    屑兔:算了,那就白修吧,我这就改修合欢道(埋头舔桃皮);

    感谢hinanaimaga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

    第168章

    莫不臣与白鹿对视着, 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天生情种竟修了数千年无情道,寻常人得知这样可怖的事实,或许会拒绝承认, 又或许会彻底崩溃, 但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哪怕是对于自身, 莫不臣同样不存在什么情绪, 他所有的情绪都只会因桃卿而产生。

    “原来我是天生情种。”

    他垂下眼眸,抚摸上自己的胸膛, 感受着心脏平静缓和的跳动,对白鹿说道:“我曾见过身具情种道体的修士,他们即便命格坎坷, 处处遭遇无情, 亦不会改变其天生多情的性格, 为何偏偏只有我的种子不能生根发芽?”

    白鹿性情温顺,知无不答, 便告诉莫不臣, 这是因为拥有情种体质的人虽多,却也会分成不同的品质, 正如灵根资质的高低,情种越是高等,蕴含的灵性就越多,也就需要更多的爱意浇灌。

    莫不臣的情种灵性极高,举世罕见,偏偏他又是天煞命格, 从小到大没有获得过丝毫爱意。

    他不知生父, 生母是遭到强迫后才有了身孕, 自怀胎十月起,她一直对腹中胎儿满心憎恶,几次想要将他打掉,却都没有成功。

    生母在生产时难产而亡,其长兄为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不幸自马背上跌落摔断双腿,沦为废人。

    一双子女一伤一亡,两位外祖皆悲痛不已,将刚出生的婴孩视为天魔煞星,并把他扔入水井里,只因水井中寄居着一个重伤的魔修,救下婴孩并抚养他数年,婴孩才侥幸得以活命。

    魔修抚养他同样不是出自爱意,只是见他身具道体,便打算养到六七岁,体内经脉基本长开时,魔修再杀人夺舍。

    可就在夺舍的前一天,魔修遭到魔功反噬,瞬间暴毙,元神崩散时产生了巨大的灵力旋涡,全都涌入到了男孩的体内,他便一跃成为了金丹修士。

    旋涡也摧毁了水井,使在地下生活了整整六年的男孩终于得见天日。

    他爬出水井时,脖子上还拴着狗链子,如狗一般地在地上爬行,外祖一家见到他以为是恶鬼复仇,尖叫着要将他打死,男孩出于保全自身的本能,反将他们尽数杀了。

    此时他体内的情种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后来他学会辨别人情世故,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情绪,他便认为自己是天生无心,与人们的喜怒哀乐产生不了任何共鸣。

    他为自己取名莫不臣。

    天下之人莫不向他臣服,而他从不臣服于天下人。

    即便他是天生情种的道体也无妨,他不会向桃卿臣服,而是要按照既定的路继续将无情道修下去,无人能撼动他的大道。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桃卿的爱意。

    莫不臣的神情不曾有过丝毫动摇,依然冰冷无比,似是皑皑高山上终年不化的雪。

    白鹿甩了甩细长的尾巴,沉默地看着莫不臣,但是它知道,纵使神梦道主并不承认,他终究还是和原本不同了。

    又如何相同呢?那可是一颗活生生的心。

    他的心为桃卿而生,也永远为桃卿而跳动。

    ——

    同一时间,在神梦山的半山腰处,桃卿正开心地领着顾雪庭向前走去。

    他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方才他又遇到了女神仆,女神仆向他道喜,他和他的师尊都已经得到了神梦山的认可,只要前往灵池沐浴后,他便可以在山中使用灵力了。

    桃卿努力了这么久,这么拼命地想要来到神梦山,大半就是为了治好顾雪庭的眼睛,如今听到师尊可以留下了,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拉着顾雪庭就走,打算让师尊一起泡一泡灵池,这样经脉恢复后他就可以直接使用灵力了。

    神梦山草木皆白,越是往上攀登,云雾就越发浓郁,空气中充满着潮湿的水汽。

    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桃卿就知道灵池到了,眉眼弯弯地对着顾雪庭说:“师尊,我们进去吧。”

    “好。”

    顾雪庭温柔地应着,其实他还有些头晕,也有些不适应,仿佛才刚刚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一般,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进神梦山的了。

    但他知道桃卿欢喜,很贴心地没有扫他的兴,他什么都会听桃卿的。

    灵池外有雪白的山石遮挡着视线,通向内里的小路蜿蜒曲折,小路上平铺着光滑晶莹的鹅卵石,被水汽浸得湿润。

    桃卿牵着顾雪庭的手,慢慢地向里面走去,待走到池边时,他冷不丁地看到已经有人在了,还没等他退出去,神色就已经先冷了下来。

    站在池边的人竟是庄宴。

    庄宴并没有脱掉衣服,一身红衣仍穿得齐齐整整的,只是舀出些许池水,一遍遍地浇在骸骨上,使它充分吸收灵池之水,以供庄宴使用灵力。

    见桃卿来了,庄宴低垂下眼睛,将骸骨收了起来,并对他说道:“卿卿,你不必走,我这就离开了。”

    灵池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庄宴朝着桃卿走来,桃卿回避地退了几步,庄宴看在眼里,面上浮现出受伤之色,却还是对桃卿说道:“日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与桃卿擦肩而过,桃卿注意到他的耳朵上有一抹血迹,却不知是如何造成的。

    过去他每每在庄宴身上发现伤口和血,都会心疼得要命,警告他下回不准受伤了,还要庄宴脱下衣服给他检查,但或许是庄宴怕他担心,几乎不会脱下衣服,至多也就是露出上半身。

    桃卿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怎么看过庄宴的身体,他们同榻而眠时总是穿着里衣,他也从不跟庄宴一起沐浴,毕竟庄宴曾经拒绝过他的双修邀请在,自那之后,他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在庄宴面前袒露身体。

    等到庄宴走后,桃卿扶着顾雪庭来到池边,发现旁边放着一架白丝绢屏风,刚好可以用到,便拉过来将入口挡住,这样别人再进来时就知道里面有人在了。

    做好准备,桃卿重新回到池边,思忖片刻,还是有点害羞地对顾雪庭说道:“就让弟子侍奉您沐浴吧。”

    过去在合欢宫时,尽管他曾为师尊侍疾数日,但沐浴还从未有过,师尊不喜欢婢子们近前守候,向来都是自己沐浴,师尊又心疼他这个弟子,也从未叫他侍奉过。

    当初桃卿没有强求,毕竟在师尊的清虚殿内,所以陈设都是一成不变的,时间久了,师尊就能对物品的方位记得烂熟于心,也就不需要别人帮忙了。

    可他们今日初至神梦山,一切都是陌生的,若是放任师尊自己沐浴,桃卿真的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

    “卿卿……”

    听到桃卿的恳求,顾雪庭的后背瞬间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屑兔:早知道就晚点走了(醉生梦死舔桃皮);

    太困了,短小一点,明天再让桃桃给耶耶梳毛!

    感谢hinanaimaga和vv的地雷!

    第169章

    桃卿提出侍奉顾雪庭沐浴, 完全是出自他对师尊的呵护之心,没有任何不纯的目的。

    尽管他当初拜顾雪庭为师正是因为师尊昔日「魔门第一美人」的美誉,也确实为他的倾世之姿所倾倒,但百年过去, 初见师尊时的惊艳与仰慕早已化作对尊长的敬爱, 如若温柔的潺潺溪水, 没有惊涛骇浪, 却延绵不绝,永远不会消散。

    桃卿自认为自己的请求没有任何不妥, 就算是裴之涣在场也不会阻止向师尊尽孝,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顾雪庭在沉默良久后, 竟然婉拒了他。

    “谢谢你, 卿卿, 但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足矣。”顾雪庭说道, “你替我守在外面吧, 不要叫其他人进来,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我已经竖起了屏风, 不会叫其他道友撞见的。”

    桃卿忙道:“还是让我服侍您吧,这里的环境您不熟悉,若是伤到哪里就不好了。”

    或许是觉得桃卿说得有理,顾雪庭踌躇了片刻,最终退让道:“你扶我下灵池即可,不必为我操劳许多。”

    “嗯!”桃卿应了一声, 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还是打算好好服侍师尊。

    女神仆曾向他们介绍过, 脱光衣物在灵池中浸泡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灵池中的水液其实不是真正的水,而是由神力和灵力混合在一起凝结而成的气,至清至纯,不染纤尘,因此不必担忧池水是否干净的问题。

    顾雪庭脱下道袍,逐渐袒露出修长的躯体,桃卿在一旁看着,竟是有些看得出神了。

    不愧是他曾经仰慕过的魔门第一美人,哪怕身体病弱,也依旧光彩照人,浑身每一处都是那么地完美。

    他不含任何欲念地欣赏了好一会,这才动手解开自己的道袍,顾雪庭才脱完衣服,旋即听到桃卿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神色微微一变:“卿卿?你在做什么?”

    “脱衣服啊,我要扶着您下灵池。”

    桃卿理所当然地说:“一会我还要把衣服穿出去呢,不能让它沾到水。”

    他现在穿着的是他最隆重的一身法衣,怎样也要穿着走上去吧,说不定他们还会遇到其他七个界域的修士,他可不能给陵游界丢人。

    听闻此言,顾雪庭沉默下来,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看不见桃卿其实最后剩了里衣,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他在梦中所看到的身体。

    在他的梦境中,桃卿被他解救出来,浑身全是鞭伤,他每日为桃卿上药,亲手触摸过每一寸最柔嫩的肌肤,也清晰地记得肌肤的手感与惑人的香气,无一不让他着迷——

    顾雪庭蓦地扯下蒙眼的绸布,动作粗暴,带来微微的痛感,这样才能阻止他心中的绮念继续下去,否则他会让卿卿看到他最不堪的反应。

    “好了。”他嗓音微哑地说,“我们下去吧。”

    桃卿应了一声,扶着顾雪庭慢慢走入灵池,台阶由洁白的玉石雕刻而成,果然湿滑,好在他们走得小心,没有摔倒,顺顺利利地涉水来到了灵池中央最深的位置。

    池水不算太深,即便是最深处的位置也只没过桃卿的胸口,对于顾雪庭而言则是刚及胸膛。

    两人的心情此刻是截然不同的,桃卿一心想要帮助顾雪庭将池水浇到浑身上下每一处,可对于顾雪庭来说则是与心上人一道沐浴,他不得不紧绷神经,才能勉强压抑自己。

    “好了,卿卿,你上去吧。”

    他额角渗出薄汗,温柔地对桃卿说着,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做出越轨之举。

    桃卿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认为师尊是心疼他才不让他侍奉的,这可不行,他就算再怎么怕苦怕累,也不能在师尊身上偷懒。

    “师尊,您不要动,我来帮您沐浴。”

    桃卿捧起池水,轻柔地浇到顾雪庭的肩头与后背上,连续浇了几捧,又将手掌放在顾雪庭的后背上,打算为他均匀地涂抹开池水。

    他的掌心温热,与微凉的池水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只是这样轻轻一碰,顾雪庭的呼吸就滞了一瞬,自被碰到的地方扩散开电流般的麻,很快延至全身,他的身体都是发麻发酥的。

    “嘀嗒……”

    几滴水珠顺着顾雪庭的脊柱滚落而下,桃卿下意识地伸出指尖一挑,痒得磨人,诱惑偏偏还不自知。

    顾雪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愿叫桃卿目睹他的不堪,于是「噗通」一声,他猛地沉入灵池中,掀起一阵白花花的水浪。

    “师尊!”

    桃卿以为顾雪庭不慎滑倒,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他拉起来,但顾雪庭一直施加着一股力气抗拒着,不肯从水中起身。

    其实顾雪庭将头完全沉入后才发现,他在池水中是可以呼吸的,想来是因为这不是真正的水。

    他任由自己在水中浸泡着,冷却着如岩浆般涌动的杂念,却逐渐发现有什么地方似乎变得不同了,他的眼皮前仿佛朦朦胧胧地透出了光。

    为什么会有光?

    顾雪庭怔了怔,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原本漆黑的视野中竟出现了模糊的光影,有什么雪白的影子在动着,随着它的变幻,他眼前的光线也忽明忽暗,不断地变化。

    ……他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了?他真的能看到东西了?

    顾雪庭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想不到自己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怔忪片刻后,他霍然从水中站了起来,举起自己的左手在眼前晃了晃。

    这时他看得比方才更清楚了,已然能看清五指的轮廓,而那雪白的东西正是桃卿身上的里衣,桃卿拉他的动作太过急切,导致里衣的衣带松动了,下摆飘在水面上。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顾雪庭仿佛停滞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咚咚咚」地震耳欲聋,整个人顷刻间陷入了狂喜之中。

    卿卿带他来神梦山竟然真的有用,他的眼睛复原了,他能看见东西了!!

    “卿卿,我——”

    顾雪庭的声音哽咽了,伴随着激动和喜悦,还有对桃卿的感激,以及这三百年来数不清的的酸涩与苦楚,全都一齐涌上了心头,令他的心绪百味杂陈。

    他想要立刻与桃卿分享这个好消息,通红的眼睛饱含笑意,目光落在桃卿身上,却忽然凝滞住了,面容上流露出了怔忪与惊艳之色。

    桃卿的面颊与散落的黑发上染满了水珠,娇艳的眉眼似雨后的春海棠,勾魂摄魄,活色生香,像极了吸食男人精气的妖物。

    何况他还几乎未着寸缕,里衣的下摆在水中飘荡着,亵裤被水泡透了,也和没穿似的,露出白如暖雪的身体,线条漂亮纤细,该粉的地方泛着嫩粉色,完美得如若美玉雕琢而成。

    顾雪庭的喉结微微滚动着,不受控制地被桃卿吸引了视线,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荒唐,滔天的罪恶感漫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不由面色微白,重新闭上了双眼。

    “师尊?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方才桃卿的视线还落在水面之下,没有看到顾雪庭睁开了眼睛,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顾雪庭起身了,连忙扑了过去,紧紧拉着他的手臂不放。

    他受惊地说着:“您为何要在水中闭气如此之久?若是为了灵池浇洗,我们慢慢来就好了,您又何必损伤自己的身体……”

    “我没事,卿卿,水下可以呼吸,你不必担忧我。”

    顾雪庭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桃卿的手,不敢放任他离自己这么近,这甜美的桃花香气似是能要了他的命,他不能让卿卿发现他禽兽般的反应。

    为了转移桃卿的注意力,他连忙将好消息与桃卿分享:“我可以看到东西了。”

    “什么?”

    桃卿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

    顾雪庭隐忍着百味陈杂的心绪,面上笑意盈盈地睁开了双眼:“你没有听错,我的眼睛恢复了,可以看到你了。”

    他与桃卿四目相对,桃卿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顾雪庭的双眼。

    过去顾雪庭的眼睛为妖修所伤,充满了妖气,眼睛的色泽较深,而如今池中的神力将妖气洗练殆尽,他的双眸便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与寻常人的瞳孔相比,顾雪庭的眸色要淡上许多,在光线黯淡处看是浅棕色的,而当日光落入瞳孔中,色泽会变得近乎透明,散发出琉璃般的柔光。

    看到这双眼睛,桃卿怔住了,脱口而出道:“九郎……卯神使?”

    “你说什么?”

    顾雪庭神色微凝,低下头打量自己的眼睛,看清瞳孔的颜色时,他同样立刻想起了桃卿梦中的兔妖少年九郎。

    虽然他不清楚卿卿为何会提起卯神使,但回想起来,九郎的眼睛确实与他极为相似,只是他太多年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早就忘记是什么样子,直到现在才发现。

    ……这是为什么?

    不仅是顾雪庭,桃卿同样陷入到迷茫之中,师尊、九郎和卯神使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他敢肯定不止是瞳色,甚至他们的眼型也是相同的,天下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某个念头,但就在此时他的心脏狠狠一颤,似是触及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让他抓不住这个念头,也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顾雪庭亦流露出了一丝不安之色,他担心的是卿卿可能会想起那晚的梦境。

    在梦中他犯下诸多罪孽,将兔妖九郎凌虐致死,不仅令卿卿对他失望之极,而更加不堪的是,一旦叫卿卿发现他私用蝉心丹潜入他的梦境,引诱他与他结为道侣,卿卿该对他如何作想,他会不会直接与他断绝师徒关系?

    种种念头交织在一起,顾雪庭内心百般煎熬,如若放在火架上炙烤,终于忍不住询问桃卿。

    “你提到的九郎是谁?”

    作者有话说:

    桃桃:(慌张举起幼兔)九郎是它!

    幼兔:0r0?(虽然不明所以但熟练地舔起了桃皮)

    屑兔:(一屁股拱开幼兔和萨摩耶)桃皮只能我舔(舔舔舔);

    十分遗憾地通知宝贝们一个消息,从明天开始到周四我要和家人一块出去旅游,周四下午回家,恐怕要连着三天爬山,凭我的体力估计回酒店就报废了,很难写得动文了,所以周一,周二和周三我要请三天假,期间能写动我就存点稿子,也好固定一下以后的更新时间,所以就是周四晚上再更了,呜呜呜宝贝们到时候见!!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70章

    看到顾雪庭净若琉璃般的双瞳, 桃卿本能地联想到了卯神使和梦中的九郎,心绪不由一乱,再听到顾雪庭询问九郎的身份,他没有隐瞒, 回答师尊道:“他也不是什么人, 只是我梦见的一个少年。”

    他简单说了几句, 通过他的描述, 顾雪庭得知其实桃卿并没怎么想起梦境,这才放下心来。

    桃卿没有提到自己怀疑九郎和卯神使有关系, 顾雪庭也并未过多留意,只温声言道自己知晓了,旋即眸光柔和地望着桃卿。

    与顾雪庭四目相对, 桃卿心中的忧惧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喜悦, 猛地扑过去抱住了顾雪庭的腰身。

    “师尊……”

    他喜极而泣,嗓音微微哽咽了, 眷恋地枕着顾雪庭的胸膛。

    受他感染, 顾雪庭心中百味杂陈,既喜悦又愧疚, 舍不得将心爱的弟子推开,却又不敢过多碰触他,以免他发现自己的不堪。

    最后他轻拍桃卿的脊背,柔声哄着他:“这都要多亏卿卿,如果没有你,我的眼睛永远都不可能复明……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师尊说的哪里话, 这都是弟子该做的, 您何须与我客气。”

    桃卿破涕为笑, 眉眼弯弯地望向顾雪庭,眸光纯净如雪。

    被这样干净的眼神沐浴着,顾雪庭的内心已经被滔天的罪恶感填满了,几乎是立刻推开桃卿,将身体背转过去,不敢让桃卿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师尊?”

    桃卿疑惑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顾雪庭凝视着前方的水雾,身体浸泡在微凉的灵池里,心中燃烧的则是熊熊烈火,在水与火的交织中,他恍惚地感到自己似乎即将被撕裂——

    “卿卿。”

    他蓦然回身,低头凝视着桃卿,眼中的痛苦和情意全都浓烈得无法掩饰下去了。

    桃卿懵懂地抬起头来,只觉得师尊现在的表情好像和平日很不一样,顾雪庭将手轻搭在他的肩头上,尚未想好自己该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串匆忙的脚步声正逼近过来。

    “嘭!”

    用于遮挡灵池的屏风被人撞倒了,那人狼狈地趴在屏风上,似是疼得不行,好一会才抬起头,露出苍白阴柔的面孔,正是冯子懿。

    他头昏脑涨地望向桃卿和顾雪庭,先是看到桃卿雪白的后背,一下子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的,但很快他注意到了顾雪庭搭在桃卿肩头上的手,以及顾雪庭凝视桃卿的眼神,脸色又瞬间发青了。

    “你、你……”他难以置信地指着顾雪庭,“你是不是……你怎能对你的弟子……”

    顾雪庭神色微沉,将桃卿护在自己身后,寒声问道:“你是何人?”

    他不认识冯子懿的长相,桃卿却是认识的,见此人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对冯子懿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了。

    趁着灵力恢复,他连忙从须弥戒指中取出外袍,匆匆披在顾雪庭肩上,又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呵斥着冯子懿。

    “冯子懿,你好无礼,竟然趁着别人沐浴时硬闯进来,明目张胆地窥探,你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几个字怎么写啊?”

    “我没有偷看你们,我是被人……”

    冯子懿吃力地爬了起来,想要向桃卿解释,但还没等他站稳,一记有力的飞踢就正中他的后背,踢得他再次趴了下去,一只穿着黑靴的脚狠狠地碾上他的脊背。

    “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本座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脚踩着冯子懿的乐正兰漪满脸冷笑,神情杀气腾腾,是很认真地要将冯子懿弄死。

    方才他走出岔路,不料偶遇上了冯子懿,这蠢货居然也上山了,甚至比他快了一分,正气喘吁吁地被女神仆搀扶着向前走去。

    乐正兰漪早就看冯子懿不顺眼了,现在见此人竟然走在自己前面,更是勃然大怒,决定这就杀了冯子懿。

    他一脚踹上冯子懿,将身子骨很弱的冯子懿踹得差点吐血了,冯子懿看出他的杀意,不由脸色骤变,踉踉跄跄地向着灵池逃了过去。

    乐正兰漪正欲追上去,不料遭到女神仆的阻拦,他虽然没有灵力,却凭着天生如鬼魅的身手甩脱了女神仆,在屏风前追上了冯子懿。

    他冷笑着将冯子懿踩在脚下,这才注意到灵池中有人,而且竟然是桃卿和顾雪庭。

    一想到冯子懿偷窥了桃卿的身体,乐正兰漪气得七窍生烟,凶狠地拽住冯子懿的发髻,将双指搭在他的眼眶上。

    “本座改主意了,直接要了你的狗命未免太过便宜你,还是先挖掉你这对狗眼珠,再把你的狗皮一寸寸活剐了,让你生不如死!”

    乐正兰漪根本无须灵力,只凭强悍的天魔之躯就足以让他捏碎活人的头骨,挖眼活剐更是不在话下。

    他的指尖陷入冯子懿的眼窝,浅浅地刺了下去,流出腥红的鲜血,桃卿吓了一跳,他知道乐正兰漪当真动了杀心,立刻出声阻止道:“雁雁,别!”

    乐正兰漪动作一顿,很听话地将手收了回去,明明险些杀了人,他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小声对桃卿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不是有意的。”

    桃卿见他可怜,哪里忍心说什么重话,何况他本来就没想怪罪兰漪:“我只是担心你会受罚,这里是神梦山,我们还不清楚莫道主的规矩……”

    说着他看了一眼冯子懿,觉得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便对乐正兰漪说:“一会把他丢进灵池里教训一下就行了,也让他长长记性。”

    “我都听你的。”

    乐正兰漪见桃卿是为自己着想,心里甜滋滋的,待桃卿和顾雪庭上岸后,就一脚把冯子懿踢进了灵池里,把冯子懿踢得趴在灵池边半天起不来。

    “师尊,我们走吧。”

    桃卿不愿理会冯子懿,冲顾雪庭笑了一下,习惯性地牵着他向外走,顾雪庭垂下眼眸,目光深沉地瞥了池中的冯子懿一眼,跟随桃卿离开了灵池。

    乐正兰漪还没泡过灵池,却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桃卿出去之后没走多远,是想等着裴之涣和宿云涯来了一起走,乐正兰漪则怂恿道:“不用等他们,我们先上山,顾真人身体不好,不宜过多劳累。”

    桃卿觉得他说得有理,便拜托女神仆给裴宿二人留下了口信,继续向山上进发。

    越是往上走,山间的雾气就变得越淡,逐渐露出了神梦山的真容。

    神梦山通体纯白,天光云影甚是灵秀清丽,山中布满云水,倒映着绚丽的星空,处处星光交映,一草一木皆染着淡淡的星辉。

    透过云水,可以看到众生界的景致,不同的云水看到的界域也是不同的,神仆引导着桃卿三人来到陵游界的云水湖,湖边伫立着一片广袤的宫殿群,便是陵游界修士在这十年中的住所。

    “诸位道友可任选一处居所,这些居所在无人居住时别无二致,诸位入住后可凭自身心意将其随意变化。”

    神仆笑着介绍道:“至于其他不明之处,诸位道友可向屋中的「神玉」问询,我便不再赘言了。”

    “多谢神君。”

    桃卿客气地向神仆道谢,神仆向他们行礼后便退了下去,至于「神玉」是何物,方才神仆已经解释过了,大约就是类似器灵的东西,虽然不是活物,但具有很高的灵智,无论修士有什么疑问或需要,神玉基本都可以满足他们。

    待神仆离开后,桃卿从御兽袋里放出了幼兔,这两天他无法使用灵力取出幼兔,幼兔就在御兽袋里待了两天,早就憋坏了。

    幼兔迫不及待地从袋子里冒出小脑袋,看到桃卿欢喜极了,跳到他的肩头上,软乎乎地趴在他的脸颊边又蹭又拱的,表达着它对桃卿的想念。

    桃卿捧着幼兔亲了一口,可把乐正兰漪羡慕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幼兔,才知道桃卿还养了这么一个小东西,瞬间就打起了坏主意,比如他是不是可以附身到幼兔身上和桃卿亲近。

    幼兔敏锐地察觉到了乐正兰漪不怀好意,立刻跳起来朝他喷气,凶巴巴地瞪着他。

    乐正兰漪马上在心里琢磨起怎么吃烤兔了,表面则是无辜而委屈地向桃卿说道:“桃卿,我觉得它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眨巴着蓝眼睛,看起来有些伤心,桃卿点了点幼兔的小脑袋,耐心地教导着它:“九郎,不可以这样,他是雁雁,是我的好朋友,你应该对雁雁友善点才行呀。”

    幼兔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见桃卿竟然为了乐正兰漪教育它,立刻「呜嘤」一声不干了,更加委屈地在桃卿怀里滚来滚去。

    乐正兰漪暗中冷笑,心道装可怜谁不会,便牵住桃卿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它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总是喜欢我的吧?”

    “我……”

    正在桃卿因为一人一兔而左右为难之际,顾雪庭淡声插话道:“卿卿已经很累了,还请魔尊莫要为难他,放他进去休息。”

    乐正兰漪闻言当即放手,点点头说道:“顾真人言之有理,我们进去吧。”

    既然可以挑选居所,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挑选桃卿旁边的宫殿,另一侧就让桃卿的师尊住着,将那两个玉势精排挤走!

    桃卿松了口气,连忙向宫殿中走去,乐正兰漪当即想要跟上去,谁知竟被阵法拦在了外面,神仆告知他必须要经过灵池的沐浴方可进入宫殿。

    幼兔是神力所化,可以自由进出宫殿,闻言它得意洋洋地从桃卿怀里跳下来,在宫殿门前反复进出几番,故意气乐正兰漪,这才撞开他的脚,甩着兔屁股跟着桃卿走了进去。

    乐正兰漪火冒三丈,偏偏拿幼兔没什么办法,气哼哼地跑回了灵池,十分凑巧的是,他又遇到了冯子懿。

    冯子懿恢复了灵力,操控着纸傀儡驮着他向外走去,见乐正兰漪去而复返,他以为他是来找茬的,不由神色微变,低声说道:“你何必总是找我的麻烦。”

    “滚!”乐正兰漪没心情搭理他,“凭你也配被本座找麻烦?”

    冯子懿素来心高气傲,闻言脸色变了几变,隐忍着没有发作,而是说道:“你该杀了顾雪庭,我看得很清楚,他爱慕桃卿,他对桃卿心怀不轨。”

    乐正兰漪压根不信他说的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还顺带踹翻了他的纸傀儡:“你《合欢秘事》看多了?”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灵池,匆匆洗浴了一番,说来也巧,在他恢复灵力之后,立刻收到了来自良缘的传音。

    “启禀魔尊大人,新一回的《合欢秘事》初稿已经写好了,大人可要过目?”

    作者有话说:

    兰漪:即将在《合欢秘事》里拳打玉势精,脚踢绿王八,成为桃卿唯一的钦定夫君;

    ——

    桃桃的小动物夫君(?);

    裴猫猫:无可争议的正牌夫君;

    奶牛猫猫:上辈子(娶了桃桃牌位)的夫君;

    布偶:《合欢秘事》中的夫君;

    德牧:幻境里的夫君和《合欢秘事》中的前夫;

    萨摩耶:梦境中的夫君;

    屑兔:无;

    屑兔:?

    屑兔:等着,这就马上在神梦山公然迎娶桃卿3652遍,天天结婚(两个闰年多出来的两天也算上)(狂舔桃皮)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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