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听到良缘提起《合欢秘事》的最新一回已经写好了初稿, 乐正兰漪一怔,立刻应道:“本座自然要看。”
他一直非常关注新一回《合欢秘事》的内容,因为上一章的结尾是被伤透心的桃桃要魔尊之子自宫,这他怎么能忍, 哪怕只是虚构的话本, 他也绝不允许自己是个无根男人!!
而之所以是良缘向他汇报情况, 这主要是他们本来就认识, 以及良缘要戴罪立功的缘故。
那时他隐藏身份躲在桃卿的宫殿里,不知情的良缘将他当成炉鼎对待, 着实狠狠得罪过他几次,如今他恢复魔尊身份,只要稍加威胁, 良缘就不敢不遵从他的命令, 何况他吩咐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叫良缘帮忙盯着《合欢秘事》的进度而已。
“不知小人该如何将文稿呈现给大人过目?”
良缘在那边恭敬地问道:“还是小人念给您听?”
“不需要。”乐正兰漪才不愿意听其他男人的破嗓子,又不是桃卿, 还不如他自己看, “你按照本座说的步骤办,把文稿献给本座便是了。”
宫殿群旁的云水湖与众生界的各大界域是相连的, 用于摄取愿力和供品,因此神梦山能自由获得下界的物品,而方法女神仆已经说过了,并不算困难。
只要通过祭拜神梦道主之像,再得到神梦山的许可,物品就可以被送到神梦山, 刚巧合欢宫的道主之像尚未撤去, 在良缘祭拜过后, 乐正兰漪就拿到了《合欢秘事》的文稿。
文稿到手,乐正兰漪露出了如获至宝的表情,眼睛都亮了,立刻兴奋而紧张地将稿子揣进怀里,鬼鬼祟祟地找个角落躲了起来,阅读起稿子的新内容。
前面的情节他至少看过十遍,书都快被他翻烂了,每个情节对他而言都还记忆犹新。
书中的桃桃与庄鬼君成亲,还怀上了鬼君的孩子,然而魔尊之子不当人子,竟残忍地强迫桃桃,害他没了孩子。
桃桃大受打击,失忆后被宿道君救了起来,两人渐生情愫,决意成亲,然而在两人成亲当日,庄鬼君赶到了,并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以为桃桃背叛了自己。
盛怒之下,鬼君当着宿道君的面强迫了桃桃,而后裴道君赶到,两位道君合力击退了鬼君,并与桃桃来了一场香艳的三人合欢。
有着双修功法滋润,桃桃恢复了记忆,想起原来自己竟曾经那般深爱过庄鬼君,顿时心如刀绞,失声痛哭起来。
偏偏魔尊之子还撞在了刀口上,他醒悟自己深爱桃桃,来向桃桃负荆请罪,桃桃心如死灰地丢给魔尊之子一把刀子,说如果魔尊之子想要求得原谅,就必须自宫向他请罪。
乐正兰漪这个气啊,虽然《合欢秘事》也并未指名道姓地说魔尊之子就是他本人,但傻子都能出他就是原型,他绝不能接受书中的自己被切了命根子!
要是少了那二两……半斤肉,魔尊之子以后还怎么和桃桃生乐正爱兰和桃恋漪啊!
乐正兰漪无比关注魔尊之孙的命运,哪怕就算在话本里也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便聚精会神地翻开了文稿,但映入视线里的第一段话就让他的脑子「嗡」了一下。
【“一定要本座如此做,你才能原谅本座吗?” 望着蜷缩在裴道君怀中的桃桃,魔尊之子面露苍凉的笑意,双眸猩红,如若泣血般地说道:“好,好……那就如你所愿,本座这就成全你!”
他手腕一翻,掌中魔气四溢,变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向着胯下一剜——
霎时,血流如注。
桃桃惊呆了,魔尊之子面无血色,哑声问道:“这下你终于满意了?”】
乐正兰漪:“……”
割了,真割了。
他的小爱兰、小恋漪……他的魔后,他的命根子,全没了,全他娘的被杀千刀的桃陵乐乐生写没了!!
乐正兰漪暴跳如雷地将稿子摔到地上,这就要从云水湖钻到下界去杀了桃陵乐乐生:“阉狗,本座杀了你!本座杀你全家!把本座的宝贝还回来!”
他「噗通」跳进湖中,然而怎样也钻不过那道无形的屏障,传音另一边的良缘听到了他失态的咆哮,连忙说道:“大人息怒,不是您想的那样,后面还有转机,还请大人继续将这一回看完再做定论。”
“你此话当真?”
乐正兰漪本想怒吼「命根子都没了还要什么转机」,但看到几个神仆跑过来拉他上岸,他的理智迅速回笼,连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以免招致神梦山对他本人的误解。
“是真的!”良缘连连保证,“请大人继续看吧,您和郎君……啊,小人是说魔尊之子和桃桃很快就会有一场欢好。”
这还怎么好?总不会是魔尊之子被桃桃日屁股吧?
乐正兰漪神色古怪地从云水湖里走了上去,几位神仆已经将散落一地的文稿收集到了一起,重新交到他手中,乐正兰漪怕他们看到内容,便有点慌张地夺了回来。
他不怎么相信良缘的话,却不得不继续看下去,「血流如注」四个字再次映入他眼里,让他确实产生了吐血吐到血流如注的冲动,忍得秀美的面孔都微微扭曲了。
整理好文稿的书页顺序后,乐正兰漪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魔尊之子切了命根子之后还不算完,桃桃依然没有原谅他,他便长跪不起,在昭元剑宗的山下连跪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后,山间下起了滂沱大雨,在如瀑的暴雨中,魔尊之子痛苦地抬起头,心道是不是自己的诚心打动了上苍,紧接着——他就被天雷劈中了。
原来是昭元剑宗的长老渡劫,其中一道雷劫打歪了,刚好劈中了魔尊之子。
乐正兰漪:“……”
他得罪过桃陵乐乐生吗?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他们才会把魔尊之子写得这样狗都不如的?
这道天雷极为厉害,是大乘老祖的雷劫,化神期的魔尊之子无法承受,只一道就被劈得如同焦炭一般,瞬间奄奄一息了。
关键时刻,闭关五百年的魔尊赶到山下,护住了独子的元神。
经合欢宫主诊治,魔尊之子伤势过重,只能通过柔和的双修之法救治,并且这个人还必须是天生媚骨的体质。
孔宫主表示没了命根不是问题,他可以向魔尊之子的元神传授牝牡术,到时他的肉身上便可以再长出一根更雄伟的。
问题在于天生媚骨体质全宫上下只有一人,他不知道桃桃愿不愿意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魔尊之子。
魔尊表示自己一定要救儿子,为此他专程找上桃桃,想要和他谈一谈拯救儿子的事。
看到这里,乐正兰漪欣慰不已,心想魔尊之子总算是遇到一些好事了,也不由怀念起他父亲寂圣魔尊还在世的时候,对他这个独子同样是极好的,难得还有符合现实的情节。
然而接下来乐正兰漪就看到魔尊对桃桃一见钟情,当场就想迎娶桃桃做他的魔后,把魔尊之子变成桃桃之子。
乐正兰漪:“。”
好在桃桃在经历了庄鬼君和宿道君之后,已经不愿三嫁夫君了,便婉拒了魔尊的求爱,魔尊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好继续恳求桃桃拯救他的儿子,这回桃桃不好拒绝,还是答应了魔尊。
桃桃走到昏迷不醒的魔尊之子面前,望向他的眼神非常复杂。
其实他没有想到魔尊之子为了求得他的原谅,竟然真的愿意自宫,而他之前就已经被庄鬼君断去一臂,如今又遭雷劫牵连,性命危在旦夕。
也许他依然恨着他,可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魔尊之子死。
终于两人来了一场纵情的欢爱,进行到一半,魔尊之子苏醒过来,后悔得眼眶通红,搂住桃桃不断地忏悔着,向他诉说着爱意。
然而桃桃还是无法原谅他,便地推开了魔尊之子,告诉他这只是一场交易,还叫魔尊之子不要自作多情。
魔尊之子不禁潸然泪下,乐正兰漪受到感染,不由心酸地红了眼眶,过去他也做过不少错事,好在桃卿心软,已经原谅了他,他真该感到三生有幸才对。
欢合结束后,魔尊之子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桃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谁料他刚走出去,就撞上了等候在门外的庄鬼君,庄鬼君已经知道了桃桃失忆的事,都是他误会了桃桃,并给桃桃带来了伤害。
庄鬼君跪了下去,捧起桃桃的足尖,虔诚地吻上他的足背,痛苦地闭紧双眼祈求他的原谅。
可桃桃还没有清理干净自己的身体,甜腻的桃花玉露就这样顺着他的腿流了下来,滴落在庄鬼君俊美的面孔上。
这一回到这里就结束了,乐正兰漪看完之后也没觉得解气,反而更恨桃陵乐乐生了,火冒三丈地提着传音符命令良缘道:“叫桃陵乐乐生给本座滚过来!”
良缘不敢不从,连忙找到了负责本章回的师姐,师姐听到是魔尊传音,心里「咯噔」一跳,当即就想跑路,却被乐正兰漪阴冷的声音钉在了原地。
“你敢跑,本座就叫天魔境颁发绝杀令,除非你离开陵游界,否则上天入地,本座一定会揪出你,亲手将你送进万魔窟。”
师姐亲眼目睹过乐正兰漪杀人的狠戾模样,心里还是非常惧怕的,她万万没想到堂堂的魔尊竟然也会留意到《合欢秘事》这样的艳情话本,不禁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不会负责写魔尊之子的这一段了!
“魔尊饶命、魔尊饶命……”
她畏惧地向魔尊求饶着,传音符那段沉默良久,她才听到魔尊再次开口,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十分愤怒。
“本座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乐正兰漪说。
师姐闻言一喜,正要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写魔尊之子这个角色了,就听到乐正兰漪继续说道:“既然桃桃能给庄鬼君怀孩子,那为何魔尊之子不行?本座就要桃桃给魔尊之子怀孩子。”
作者有话说:
兰漪:孩子名字本座都想好了,一个叫桃恋漪,一个叫乐正爱兰,你就这么写;
后来某一期的《合欢秘事》上架后——
读者:“啊呸,狗比魔尊之子,人渣不说竟然是还是个文盲,孩子的名字也太难听了,魔尊之子,狗都不如!”
第172章
乐正兰漪的要求出乎师姐的意料, 她本以为魔尊厌恶的是自己被当成原型写在话本里,可谁料他竟然知道桃桃怀过庄鬼君的孩子,甚至还要求桃桃也给魔尊之子生一个,莫非他早就看过《合欢秘事》了?
师姐暗自窃喜, 原来就连尊贵的魔尊也是他们桃陵乐乐生的读者, 可魔尊让她写桃桃生孩子她是不乐意的, 她不喜欢写生子, 有了孩子就要照顾孩子了,还怎么写艳情啊?
思来想去, 师姐认为自己身为一个有担当的作者,就应该不惧强权的压迫,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为读者所左右!
她说道:“请恕晚辈难以从命, 这个情节晚辈真的……”
“黑麟卫听命。”乐正兰漪面无表情地给属下传音, “本座要下达绝杀令,绝杀对象就是合欢宫的——”
师姐:“晚辈真的能写!会写!晚辈最会写生孩子了!尊上想叫桃桃给魔尊之子生几个都行!”
“也不必许多, 两个就够了。”
乐正兰漪矜持地开口:“生一对龙凤胎, 一个叫爱兰,一个叫恋漪, 爱兰跟本座……跟魔尊之子的姓,恋漪跟桃桃的姓。”
“晚辈记下了,下一章回尊上就可以见到爱兰和恋漪了。”
师姐含泪应道,内心则在滴血,怎么会有人起如此难听的名字,要是真的发出去, 读者肯定会痛骂桃陵乐乐生没文化的!
乐正兰漪不知她心中所想, 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 继续吩咐着:“你这份初稿打回去重写,不准写魔尊之子自宫的情节,嗯,倒是可以找个由头让姓裴的和姓宿的自宫。”
师姐低声下气:“可是魔尊之子不自宫,桃桃就没法原谅他啊,毕竟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本座管不着,这是你们咎由自取,谁叫你们非要把魔尊之子写成狼心狗肺的东西。”
乐正兰漪冷哼:“要是你们敢把这份初稿发出去,本座就把你们全合欢宫除桃卿之外的男修都变成太监,女修用过牝牡术之后也变成太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师姐哭丧着脸唯唯诺诺地应了,乐正兰漪心情大好,顺口问了一句:“小说的结局是什么,桃桃到底跟了谁?”
“桃桃如此美丽可爱,怎么能只跟着一位夫君,当然是全都要了,新婚之夜,他会和他的八位夫君颠鸾倒……”
说到一半,师姐敏锐地察觉到不妥,迅速改口:“当然,要是尊上对这个结局不满意,晚辈还可以改写,就让魔尊之子抱得美人归怎么样?”
“还算你识相。”
乐正兰漪冷笑:“记得你今天答应过本座的承诺,后续的每一回初稿你们都必须交给本座亲自过目,要是让本座看到桃桃嫁给别人或是没给魔尊之子生孩子,你们就等着天魔境的绝杀令吧。”
说完他挂断传音,师姐在另一头当场昏迷了,且不论后来桃陵乐乐生们如何鸡飞狗跳地商议起对策,总而言之乐正兰漪自己是神清气爽了。
他的小爱兰和小涟漪……兰漪喜滋滋地向着宫殿走去,等到日后他娶了桃卿当魔后,他们一定要养两个孩子,要是桃卿不愿意生,他们就抱养两个回来。
一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乐正兰漪走进了宫殿群中,然而还没等他找到桃卿住在哪座宫殿里,就先听到了两个极其讨厌的声音。
“殿中的神玉很有意思,它们类似器灵,与人交谈对答如流,但实则并无灵智,只是一团凝聚的神力而已。”
宿云涯抱着手臂,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目光很是锐利:“你觉得那些神仆是活人吗,他们会不会也是类似神玉的东西?”
裴之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莫道主竟然能够以神力凝出造化之物,他的修为果真深不可测。”
乐正兰漪看到他们两个就不爽,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寻找着桃卿的宫殿。
他本以为自己要找一会,但其实很容易,桃卿的宫殿与他的长庚殿几乎别无二致,这便是神梦道主的法力,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改变宫殿的外观,唯一的不同是神梦山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乐正兰漪一看到裴宿二人就觉得不妙,认为他们已经占据了桃卿旁边的宫殿,他走到近前一看,果不其然,裴之涣占了右边的位置,而宿云涯占了前面的位置,至于左边则是顾雪庭,他自然要和疼宠的弟子比邻而居。
现在只剩下后面的位置了,他必须占上!
乐正兰漪立刻绕到后殿,却瞬间脸色铁青——宿云涯的小师弟南舟正站在最后一座大殿的门前,欣赏着自己改造的成果,口中还念叨着:“能和桃前辈住在一起真开心啊。”
“嘭!”
一道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将南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回转过身,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一道残影就以骤然挪移到他的身前,将他恶狠狠地掐住了。
“这座宫殿本座要了,你现在就滚出去,否则,死!”
南舟被掐着脖子,呼吸不畅地憋红了脸,当他看清威胁自己的人就是乐正兰漪时,很执拗地不肯低头,断断续续地说:“凭什么,我不让,这里是我选中的,我也想和桃前辈做邻居!”
说着,他抽出法剑斩向乐正兰漪的手臂,同时一脚踢出去,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是两人境界差距太大,兰漪根本不把他的这点手段放在眼里,手上力气霎时又重了几分。
忽然这时桃卿的宫殿传来一阵动静,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乐正兰漪反应极快,猛地将南舟甩到一旁,圆睁着浅蓝的双眼,无辜地望向窗户,对上了桃卿的双眼。
“雁雁。”桃卿叫了他一声,疑惑地说道,“我似乎听到这边有奇怪的动静。”
“没有啊,你一定是听错了。”
乐正兰漪的表情纯洁极了,将南舟挡了起来,语气委屈地说道:“你的周围住满了人,我都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了,你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换宫殿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来我这里做客呀。”
桃卿冲他笑了笑,温柔地安抚他,乐正兰漪的心蓦地一酥,目光里流露出痴恋之色,仿佛被桃卿灌下迷魂汤似的,什么都愿意听他的。
算了,来日方长,他大可以徐徐图之,伺机做掉这几根恼人的玉势精,再像是《合欢秘事》中那样独占桃卿。
见这边没什么事,桃卿便关上窗户,目光落在了神玉上,神玉顾名思义,其外观便如一块雪白的玉石,被雕琢成神梦山的形状,完美地复原出了山间草木,光泽淡淡流淌,堪称巧夺天工。
幼兔趴在神玉旁好奇地嗅来嗅去,神玉中传出温和的声音,向桃卿传讯,卯神使请他前去相见。
听到神使的名号,桃卿心里一乱,立时想起自己在山路中所看到的幻觉。
那个名叫「九郎」的兔妖少年和他是那般亲密,他还告诉桃卿,桃卿忘记了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让他去卯神使,卯神使记得一切。
九郎与卯神使的面容一模一样,桃卿不清楚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曾经和卯神使发生过什么,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况且他已经有了之涣……
桃卿有些心烦意乱地出了宫殿,按照神玉的引导,他取出了神梦令,将其变成飞舟的形状,便可以在神梦山上自由地穿梭。
神玉为他指引着方向,桃卿飞至接近山顶的位置,这里修建着十二神使的神宫,山顶之上则是神梦道主的神国所在,被浓浓的云雾遮挡着,未经传召,任何人都不准擅自登至山顶。
飞舟将他送至神宫门前停了下来,桃卿走进宏伟的大殿,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他回荡的脚步声。
越是向里走去,桃卿就越是紧张,并不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终于他见到端坐于雪莲台上的莫不臣,踌躇片刻后行礼,有些不安地唤道:“卯神使……九郎。”
莫不臣垂眸望着下方的桃卿,琉璃似的眼眸泛起了层层涟漪。
体内的情种生根发芽、变成他的心脏后,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这种感觉是那么地陌生,莫不臣无法分辨自己厌恶与否,但他喜欢见到桃卿,尤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前来打扰。
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他和桃卿就好了。
桃卿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存在,他可以变出任何模样,假装成桃卿想要见到的人,他可以创造出虚假的世界,将桃卿囚禁起来,让他所见、所闻、所触及的人全都是他,直到桃卿爱上他为止。
然而创造出这样的世界所要消耗的神力是极其庞大的,莫不臣并不打算这样做,他不必借用其他人的身份,也足以叫桃卿喜爱他。
“过来。”
莫不臣向桃卿招了招手,桃卿感到自己仿佛受到了引诱,不自觉地走向了莫不臣,直到被他抱在腿上,才如梦初醒地挣扎起来:“神使,我……”
“我同你说过,叫我九郎。”
莫不臣挑起桃卿的下颌,与他对视着,桃卿的唇瓣微微颤动几下,忍不住问道:“我在登山时看到了幻觉,幻觉里有个九郎,他是只兔妖,长相和你一模一样,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九郎就是我,他是我在你梦中的身份。”
莫不臣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地拢在掌心中,渐渐低下头去:“现在你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我会帮你全部回想起来。”
说着,他低头吻上了桃卿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屑兔:是谁说我没有桃皮可舔的,这就舔给你们看(舔舔舔);
感谢Neverland小刺猬和hinanaimaga的地雷!!
第173章
感受到耳廓上柔软微湿的触感, 桃卿愕然地睁大双眼,完全没想过卯神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由呆住了。
莫不臣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半遮住琉璃似的瞳孔, 淡色的双唇贴着桃卿的耳朵, 很轻地吻了几下, 湿润的舌尖无意中划过耳垂, 引得桃卿的身体立即颤了一下。
他之所以最先亲吻桃卿的耳朵,是因为梦中的兔妖九郎最敏感的地方就是兔耳, 每次和桃卿亲近过后,他总会让桃卿摸一摸他的兔耳朵,这时的他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被桃卿牢牢掌控着。
莫不臣禁锢着桃卿的腰肢, 将他搂得更紧, 在梦境之外, 他还是第一次对桃卿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却比梦中所发生的更加拨动他的心弦, 令他自心底产生悸动和愉悦。
他喜欢亲吻桃卿。
微冷的唇瓣顺着下颌的线条缓缓游移着, 亲吻过桃卿的脸颊,额头, 眉心,如羽毛般轻柔地扫过每一寸肌肤。
在即将亲吻到双唇时,桃卿忽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底下头去,莫不臣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神……神使这是何意?”
桃卿受惊不轻,踉踉跄跄地从莫不臣的大腿上跳了下去, 心中既慌乱又困惑, 为什么卯神使突然要亲他, 还说九郎是他在梦中的身份,难道神使知道他曾经做过的梦吗?
他的脑子里很乱,诸多破碎的画面混杂着一闪而过,却找不到丝毫头绪。
莫不臣定定地望着桃卿,似乎正欲起身将桃卿捉回去,一只漂亮的白鹿忽然自帷帐后走了出来,步履优雅而轻灵,蹄下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来到了桃卿的面前。
它正是神梦山的山灵,望向桃卿的眼神温柔而驯顺,慢慢地凑上前去,舔了舔桃卿的手背,又亲昵地蹭了几下他的大腿。
见白鹿主动帮忙唤起桃卿的记忆,莫不臣在指尖凝聚起一丝神力,点入桃卿的脑海中,霎时唤起了桃卿对梦境的记忆。
桃卿想起自己初入神梦山,因容姿太过出众,受到师兄师姐们疯狂的追逐,唯有九郎对他的美色视若无物,平等对待,后来又帮助他脱离了白师兄的纠缠,他便将九郎视作唯一的朋友,平日只爱与他亲近。
后来贞怜师姐哄骗他学习牝牡术,他惊慌失措地找九郎解开术法,与九郎神魂交融,却意外引起了九郎的情热,他不得不负起责任,夜夜将九郎放进他的房间。
他与九郎不曾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却已看过冷若冰霜的少年情动时是何等模样。
每一个夜晚,暧昧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流淌着,他的底线一步步后退,答应了九郎种种过分的要求,回想起来便教人面红耳赤。
可后来九郎死了,葬身于无边的黑沼之中,尸骨无存,他痛心切骨,哀思如潮,数年之中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去黑沼寻回九郎的尸身,却始终了无音讯。
整个梦境持续了数年时间,对桃卿来说,它太真实了,真实到明知是梦,他却觉得这就是他的一段亲身经历,他已经认识了九郎数年时间。
他无措地望向莫不臣,与他四目相对,突然发现自己对莫不臣是那么地熟悉,甚至能察觉到在那平静的注视下,却是暗潮汹涌,似乎随时能将他吞噬。
“你说你是九郎,难道你入过我的梦吗?”
桃卿的脸色微微苍白,神色动摇得厉害:“这也是你在梦中的经历?”
所以卯神使醒来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吗?一样地被梦境冲击着,生出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情愫,像是九郎那般……对他心怀爱慕?
可卯神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莫不臣沉默着,他没有让桃卿回忆起完整的梦境,而是只让桃卿看到他想要他看的,在这个梦境里,有他们两个就够了,他已将顾雪庭完全剔了出去。
所以桃卿不清楚这个梦和蝉心丹有关,也不记得梦境最后他对他的厌恶,这正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是。”
莫不臣颔首承认:“我对你有情。”
“至于我为何会进入你的梦,那是个意外,我不便和你解释,却无意被你牵涉至梦境,梦境是假,可九郎对你的情意是真,我对你的情意同样是真。”
“你呢,桃卿,难道你对九郎就没有半分情意?”
他凝视着桃卿,目光淡漠如水,可桃卿与九郎太熟悉了,而九郎又正是莫不臣本人,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感觉到了那些潜藏在冷漠之下的情绪,有紧张,有欢喜,也有爱慕。
卯神使真的喜欢他,就像九郎对他的喜欢。
桃卿沉默下去,根本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卯神使的问题。
梦境与真实交织在一起,他对九郎不算有情意,但不可能全无半分好感,如果连一丝朦胧的好感都没有,他又怎么可能允许九郎在他面前做那些事?
可是有好感又能如何呢,不说他醒来后就把这个梦忘光了,即便有了好感,也不算是真正的喜欢。
他天生风流多情,看到美人就喜欢,上一世对庄宴,这一世对星桥,他都曾有过好感,在梦中对九郎也是,可他们和他就是有缘无分,错过就是错过了,何况他如今已经有了之涣。
之涣是他的,而他也是之涣的,他属于之涣,也很喜爱之涣,甚至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喜欢得多,哪怕他记起自己对九郎有过好感,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份好感而抛弃之涣。
桃卿渐渐从慌乱中冷静下来,萦绕在心间的杂念在这一刻得到了净化,也令他无比地安心。
原来不知不觉在他心中,任何人都已经比不上之涣对他的吸引力了,而他也愿意为了之涣放弃其他人。
沉默良久,他低下头对莫不臣行了一礼,用极为恭敬的语气说道。
“多谢卯神使对我的喜爱,我当真受宠若惊,您对我很好,我不曾忘记,是您带我入神梦山,令我的师尊治好眼睛,又为之涣求情免去他的责罚,对我的帮助不知凡几。”
“您的恩情我始终记在心上,我喜爱您,将您奉若神明,也愿意今后日夜为您祈祷,供奉香火和我的愿力。”
“可……我想也只能仅限于此了,您贵为神使,而我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修士,我感谢您对我的厚爱,可我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将您对我的喜爱当真。”
“我想神使只是被一时的幻梦迷了眼,待到梦醒之时,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梦之使,而我还是一个平凡的小修士。”
“您是神明,而神明又怎么会因为一场梦而对我动凡心呢?”
“所以,那只是一场梦,还请您忘了它吧。”
作者有话说:
桃桃:你是个好兔,忘了我吧QAQ;
屑兔:?(缓缓停下舔桃皮的三瓣嘴)(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生气)(和自己掰头)(和猫猫狗狗掰头)(上蹿下跳)(发疯)(发大疯)
感谢hinanaimaga和一只橡皮小猪的地雷!
第174章
桃卿话音落下后, 空旷的大殿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莫不臣坐在上首沉默不语,令桃卿十分忐忑,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无论他的措辞再如何委婉、他再如何表达自己对卯神使的仰慕, 也不能抹杀他就是在拒绝卯神使的事实, 而他无法预料到神使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神使可能会感到伤心、不悦, 甚至是耻辱和愤怒, 他却承担不起神使发怒的后果。
他凭着神使的特许才能带师尊进神梦山,而之涣弑杀生父的惩罚也是因神使向莫道主求情才没有继续下去, 倘若神使在盛怒之下将他们二人驱逐出神梦山,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神使会这么做吗?
桃卿不安地等待着莫不臣发话,可他在原地站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 莫不臣竟然还是没有说话, 听不到一点动静。
白鹿从阶上走下来, 蹭蹭桃卿的手背,引着他向上看, 桃卿也确实忍不住了, 心想着死也要死个明白,慢慢抬起头来, 却发现莫不臣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窗外出神。
桃卿心怀不安地观察莫不臣的脸色,渐渐有些出神了。
少年一身雪色道袍,眉眼丰神秀逸,是桃卿相当喜爱的相貌,过去桃卿对他只有敬仰之情, 不敢有亵渎之心, 并未过多留意, 然而因为那个梦境,他们的关系笼罩上了几分暧昧的色彩,他再看莫不臣也有了不同的感觉。
但无论怎样喜欢,桃卿对莫不臣的容貌也仅仅停留在欣赏的程度,生不出旖旎的心思,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曾经有过的好感随着梦境的苏醒早已烟消云散,正如一朵枯萎的花,即便还残存着昔日的颜色,用手轻轻一碰也就立刻碎了,是那样地脆弱不堪。
只把它当成一场荒唐的梦,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卯神使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是良配,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见莫不臣没有动怒,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桃卿渐渐安心下来,微舒出一口气。
想想也对,卯神使修道至少已有千年之久,素来冷静自持,道心坚若磐石,又岂会为了浅薄的儿女之情为难他这个后辈,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纵使卯神使有几分难过,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而他亏欠神使良多,今后能为神使做的也就是日夜拜祭,多多为他奉献愿力了。
桃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面上露出微微笑意,正欲和莫不臣说话,莫不臣却好似如梦初醒一般,蓦地从座位上起身,顺着玉阶走了下来。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得到了梦境的几年记忆,桃卿对他要远比以前更熟悉,随着他的靠近,他能明显感觉到莫不臣的情绪起了波动,不像是接受他说辞的状态。
“神使……”
桃卿本能地后退半步,仍是莫不臣猛地扣住手腕。
莫不臣手上的力道很重,尽管他已极力收敛,桃卿娇嫩的肌肤还是迅速红了,但两人的注意力都没在手腕上,桃卿情绪紧张,又叫了他一声:“神使……”
“你回绝我,是不是因为你对裴之涣情有独钟?”
莫不臣浅可以感受到桃卿的想法,浅色的眼珠如若蒙了层冰霜,既让桃卿望而生寒,却也令他自己冷得心脏发疼。
“你为何偏偏对他青眼有加?”他问桃卿,“我知道你爱慕者众多,若论修为,他不是最高的,若论与你相识的年月,他亦不是最久的。既然他并非最出众的那个,我与他相比又差在哪里?”
桃卿无措地望着莫不臣,完全没料到他竟如此咄咄逼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
“莫非是因为你所修的功法?”
莫不臣说:“不错,他是难得的先天道体,与你的天生媚骨体质很契合,你与他双修会事半功倍。”
“若是如此,桃卿,你该找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我是天生情种的道体,你我共同双修,你主肉身,我主神魂,我的境界又高出裴之涣许多,你的修为将会日进千里。”
他的邀请赤裸得不加遮掩,桃卿不由更心慌了,神梦山的十二神使都是大乘境界,他才是区区元婴,他们欢合根本不叫双修,而是他采补卯神使,反倒会折损神使的修为。
至于莫不臣说他是天生情种的体质,倒是叫桃卿十分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卯神使向来清冷淡漠,而寻常的情种皆是风流多情之人,神使却一点也不像。
怀着种种复杂的心思,桃卿的睫毛颤得厉害,垂着眼睛同莫不臣说道:“禀神使,我与之涣关系亲密不假,但不是为了修炼,是我真的喜爱他,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出众、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容貌出众,品性高洁,是天下少有的君子。我与他的初识不算愉快,那时他待我颇为冷淡,不为我的容貌所惑,我以为他是冷情之人,然而他一旦与人交心,便会待人一片赤诚热忱,对我也是如此。”
“之涣从不曾欺骗我,亦不曾对我别有所图,他如何想我,就会如何待我。”
“将我当成好友时,他愿意付出性命保护我,将我当成倾慕之人时,他又甘愿将他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我的面前,无论我如何回绝躲避,他始终不曾退却。”
“这对我来说……太难得了。”桃卿轻声呢喃,“太难得了。”
没错,他的确有众多爱慕者,但他们大多都只是爱慕他的容颜,也有许多是贪图他的道体,并不在乎他这个人如何。
自然也有人不在乎他的容貌,譬如星桥,譬如雁雁,可他们或多或少地也曾欺瞒过他,尽管他既不生气也不在意,可正因如此,才更显出之涣的纯粹有多么难得。
之涣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他犹记得当初的之涣是多么光风霁月的君子,可因为他喜爱美色,之涣情愿打破自身的原则,以姣好的容姿诱惑他,这便是将他看得比原则还要重要。
为了救他,之涣甚至不惜亲手弑杀生父,这并非光彩之事,却足够令他震撼,后来他们更是有了肌肤之亲,神魂交融,他自然无法不动心。
哪怕二十多年后他再被庄宴杀死一回他也认了,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是之涣这样的人,不如及时行乐,纵情享受和之涣的鱼水之欢,到时他也能算是死得其所了。
“所以我不能辜负之涣。”
桃卿鼓起勇气,对上莫不臣的双眼:“哪怕……哪怕您会降罪于我,我也甘愿受罚,只求您准许我的师尊留在神梦山中,直到他身体痊愈为止。”
莫不臣闭上双眼,喉头涌起浓郁的血腥气,无情道功法的反噬一次重过一次,令他浑身经脉疼痛,却都抵不过心脏如同被撕裂的剧痛。
桃卿想要的东西他分明都可以给他,裴之涣奉上真心算什么,他这颗天生情种的心就是为桃卿而生长出来的。
现在他捧出了自己的心,桃卿却将它重重摔落了。
他不要他的心。
白鹿露出了担忧的眼神,围着莫不臣和桃卿转了几圈,莫不臣没有理会它,霍然睁开双眼,凝声问桃卿:“你说你不怕我降罪于你,那你可知晓我会如何惩罚你?”
他眸光冰冷,脉脉的情愫尽数褪去,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人的感情,琉璃般的眼瞳竟然让桃卿毛骨悚然,忍不住流露出了恐慌的神色,将头低了下去。
“看着我,桃卿。”
发现桃卿回避他的注视,莫不臣强硬地抬起他的下颌,没有情绪地说道:“你承受不起我的惩罚。”
他会杀了裴之涣,杀了顾雪庭,让桃卿所在意的人一个个地消失,而桃卿则会被他抹掉记忆,永生永世地待在他的神国里,打下属于他的烙印,连元神都休想逃脱。
桃卿被迫与莫不臣四目相对,映入视线中的是那双净若琉璃的眼睛,浅色的瞳孔流淌起了迷幻绚丽的色彩,蓦地摄住了桃卿的心神。
几乎就在一瞬间,桃卿陷入了那片奇异的色彩里,冥冥之中,他隐约想起自己好像见过似曾相识的画面,那是——
就在莫不臣即将抹去桃卿的记忆之际,白鹿撞上桃卿的身体,让他踉跄了一下,桃卿头晕目眩地摆脱了莫不臣的控制,白鹿立刻叼住他的衣角,将他向外拖去。
“神梦。”
莫不臣冷冷地叫了白鹿一声,嗓音中流露出一丝杀意,白鹿回头看他一眼,却没回应,拉着桃卿离开了宫殿。
一人一鹿离去后,莫不臣站在原地,「轰隆」一声,大殿的屋梁重重地砸落下来,四分五裂,地砖被砸出巨大的裂缝,不多时,华美的宫殿化成了一片废墟,围绕着莫不臣堆起了高高的碎石瓦砾。
而他的唇角边也流出了一丝鲜血,面色苍白至极。
……
白鹿带着桃卿向山下走去,见他走得不快,它蹭了蹭他的腰腹,微微曲下四肢,示意他坐到它的背上。
桃卿无法拒绝,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它的背,担心自己有可能压坏这只纤细的鹿,但白鹿远比他想象得强壮,待他坐稳并抱住它的脖颈后,它轻灵地一跃而出,在山石间灵活地跳跃着。
它速度很快,随着不停的跳动,微凉的山风吹拂在桃卿的面颊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直到山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桃卿吃惊地回过头去,远远地望见上方掀起了几丈高的烟尘。
他猜到宫殿的倒塌定然和莫不臣有关系,脸一下子白了,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不知道他将面临怎样的惩罚,甚至已经联想到自己会像是这座宫殿一样死无全尸。
白鹿感受到他的惶恐,慢慢停下脚步,将桃卿放了下来,温柔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它口不能言,但可以传达自己的想法,便告诉桃卿不必害怕,卯神使不会做什么,他既然喜爱桃卿,就一定不会伤害桃卿。
在它的安抚下,桃卿逐渐平静下来,勉强露出淡淡的笑意,小声向它道谢:“多谢山灵大人。”
他还是不敢相信卯神使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他觉得神使眼中浮现出来的奇异色彩很不简单,那时神使一定是想做什么,只是因为神梦山灵的阻拦才没有成功。
见他依然忧心忡忡,白鹿跪伏在他的身边,用自己暖暖的身体贴着他,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无声地安抚着她。
桃卿虽然知道它是尊贵的神梦山灵,但因为它刚刚救了他,又对他温柔可亲,便没有过多的敬畏之心,而是亲近地抱住它的脑袋,与它靠在一起,缓和着自己紧张的心情。
过了一会,天空中开始阴云密布,落下了绵绵细雨,雨势越来越大,桃卿不得不给自己和白鹿加了避水诀,免得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
白鹿扬起修长的脖颈,眨了眨眼睛,微讶地望向天际,它告诉桃卿,它已经许久没有看过神梦山下雨了,粗略算来,至少已有上千年了。
神梦山的天气与神梦之主的心情有关,当他们伤心时,山中会降下雨水,伤心到极点就是霜雪封山。
自莫不臣千年前入主神梦山后,山中再无阴雨,一直到今日才终于下起了雨。
滂沱大雨中夹杂着细微的雪花,白鹿见此情景,立刻驮着桃卿返回他的宫殿,嘱咐他这几天最好不要出来,安心修炼,这场雨恐怕要持续几日才会停下,也不必担心卯神使会降下什么惩罚,至少这几日他都不会找他。
桃卿向白鹿再三道谢,携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回到殿中,发现裴之涣和宿云涯竟然都在。
见他回来,两人起身迎了上去,宿云涯笑着说道:“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和清玄就要去神殿找你了。”
……
山中雨雪交加,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终于止息,但天空中依然阴云笼罩,不见晴日,山间寒冷刺骨,草木覆盖着一层细碎的冰花,不少都已凋零败落。
神梦山顶,莫不臣趺坐于巨大的六道轮回神国之下,体内神力运转,不断地修复着遭受重创的经脉,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唯有气色仍显几分虚弱。
白鹿静静地跪伏在不远处,等待着莫不臣恢复,莫不臣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它身上,哑声问道:“你为何不准我抹去桃卿的记忆?”
抹去之后你又打算如何呢?
白鹿无声地问他。
你将他圈禁在你的神国中,做你的信徒,对你顶礼膜拜,你就真的能满足么,你认为他还是你喜爱的桃卿吗?
其实他说得对,他爱你没有好处,你得到他的爱又能如何,你还不是打算杀了他。
听闻此言,莫不臣良久没有说话,最终才开口:“我的功法需要我杀了他。”
可现在你还舍得杀了他吗?
你生了一颗天生情种的心,本该用于爱人,你却偏偏要修无情道……既然你已经对桃卿情根深种,不如尽早放弃,用你的心好好爱着桃卿,这样不好吗?
莫不臣寒声道:“我修炼无情道三千余年,如今即将功成,你竟叫我放弃?”
白鹿说,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放弃无情道,要么杀了桃卿,否则你定会遭到无情道法的反噬,你要选择哪一种?
莫不臣安静地盯着地面,六道轮回旋转不止,变幻的光影落在他的面孔上,忽明忽暗,他的双眼好似在流泪,却又好似不是。
他的十指交叠在一起,紧紧地相握着,力道越来越大,片刻后传出轻微的骨裂声,他却恍若没有知觉。
“他对我没有情。”
莫不臣素来冷漠的双眼泛起涟漪,竟是痛苦之色:“他不爱我,即使我让他想起了那晚的梦,他还是不爱我。”
他放弃无情道又有什么用处,他得不到桃卿的心,桃卿的眼中不会有他。
白鹿走上前,轻轻地碰了碰他,算是安慰。
你应该和桃卿谈一谈,但不要以神使的威势欺人,你吓坏他了,现在他很怕你,你必须向他道歉,用平等的态度与他交谈。
既然他喜欢你变出来的小兔子,你就变成小兔子去找他,他一定会对你心软的。
莫不臣抬头看它,白鹿将一只前蹄搭上他的膝盖,温和地鼓励着他。
片刻后,莫不臣变成了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小白兔,看起来比幼兔更可爱一点,由白鹿驮着他下山,将他送到了桃卿的宫殿门口。
此刻正值夜晚,神玉随莫不臣的心意运转,悄无声息地将紧闭的殿门打开了。
小兔子蹦跳着走进宫殿,来到桃卿的卧房,然而桃卿不在房中,床上只趴着幼兔,蜷在桃卿穿过的衣裳里安心地熟睡着,尾巴尖不时地抖动一下。
为了寻找桃卿,莫不臣的神识瞬间在宫殿群中展开,不到一息时间,他已经找到了桃卿的所在之地,离这里不远,就是裴之涣的宫殿。
小兔子伫立片刻,跳出了桃卿的宫殿,潜入裴之涣的宫殿,当他才接近卧房时,就先听到了一声甜腻的呜咽。
“之、之涣,唔,轻一点……”
作者有话说:
耶耶:大仇得报;
(指耶耶以前在梦里看到屑兔和桃桃亲密)
屑兔:(发疯)(发大疯)(狂咬胡萝卜)(jio踢猫狗)(偷桃)(呜嘤一声哭出来)
感谢Neverland小刺猬和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75章
莫不臣听出了这是桃卿的声音, 他的嗓音素来温柔动听,撒起娇来既甜又软,而此时又与平常很不相同,话音落下时, 他的尾音微微颤着, 勾魂摄魄, 透出惊人的媚意。
屋中发生的事情几乎不言而喻, 雪团子般的小兔子僵立于门前,寂静良久, 还是操纵着神玉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无声地走了进去。
甜得腻人的桃花香裹着淡淡的青莲香扑面而来,地上到处是散乱的衣物, 洁白的幔帐垂落下来, 两道交织在一起的人影若隐若现地透了出来。
幔帐遮得很严, 没有透出丝毫缝隙,在沉重的呼吸声中, 桃卿的呜咽声显得更加破碎不堪了, 他不得不颤抖着环住裴之涣的后颈,求饶地叫道:“之涣哥哥……”
他本想求裴之涣放过他, 谁知对方竟变本加厉,很快就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雪白的小腿自幔帐后悄悄地伸出来,布着几枚淡红的吻痕,汗珠顺着漂亮柔软的线条缓缓滴落,却很快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脚踝,将小腿拖了回去。
“卿卿想逃去哪里?”
裴之涣嗓音低哑, 饱含欲念, 桃卿的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乖乖地攀住他的肩头,软声为自己辩解:“哪,哪都不去……呜!”
没有人察觉到床下多了一只小兔子,而小兔子也安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离开了房间。
白鹿蜷缩在屋檐之下,忽然发现夜空中飘落下了零星的雪花,不由站了起来,刚好听到宫殿大门洞开的微响,缝隙间冒出一团毛茸茸的小兔子。
桃卿夜晚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与裴之涣在一起,白鹿已能猜到几分殿中发生了什么,温顺的双眼流露出担忧之色,踏着蹄子围着小兔子转了几圈。
小兔子的眼睛里冒出泪水,蹒跚着走下玉阶,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冰花和霜雪,几乎将他小小的身体淹没了。
白鹿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他们走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时才走回山顶。
莫不臣变回少年的模样,黑发与白衫被冰雪打得湿透了,双唇毫无血色,眼眶却是通红的。
他该杀了裴之涣的,可是他没有,因为那时他伤心到了极点,竟忘了自己可以杀人,他甚至不敢掀开那层薄薄的幔帐,只想自欺欺人地逃出去。
仿佛这么做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不臣垂眸望着山下白茫茫的雾气,低声自语道:“难怪他们都修不成大道。”
谁叫他们都生着一颗活生生的心。
有了这颗心,他们会注定堕入轮回,与罪业为伴,贪嗔痴怨如影随形。
倘若早知会有今日,他绝不会为自己种下情丝,这样他就不会爱上桃卿。
莫不臣抚摸上自己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而这里也正是他痛苦的源泉。
白鹿若有所感,连忙碰了他一下,对他示意,你应该寻找其他机会与桃卿谈一谈。
“没有必要了。”
莫不臣闭上双眼:“他不会爱我。”
而他也不该继续沉溺在那个梦境中了。
他必须舍弃他的心。
——
数日之后,神梦山的风雪终于平息,厚重的冰霜不出一日融化殆尽,山间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被关在宫殿中数日的修士们纷纷走出房门,桃卿也浑身绵软、脚步虚浮地被裴之涣扶了回去,已经纵欲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难怪山灵叫他这几天不要出门,神梦山的风雪实在太厉害了,那不是雪花,而是由神力和罡风凝结而成的刮骨钢刀,便是化神真人也难以抵挡,于是他们只能闭门不出了。
雪下起来时他刚好在之涣的宫殿,后来大雪下了五天,他回不去了,就和之涣朝夕共处了五天,可想而知他们待在一起能做什么,也就是双修、双修和双不完的修……
饶是桃卿媚骨天成,这回也被裴之涣折腾得受不住了,当他躺回自己柔软的床榻上时,腰都是又酸又疼的,看到站在一旁的裴之涣就浑身哆嗦。
“你快回去,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桃卿将自己裹进被子里缩成一团,只留下一只手推搡着裴之涣,生怕他再打自己主意。
幼兔见桃卿终于回来了,呜嘤一声,黑豆子似的眼睛迅速冒出泪花,它太想他了,连他身上沾染着满满的青莲香都不去计较了,着急地往桃卿的被窝里拱。
然而它很快被裴之涣拎起了后颈,又被毫不客气地丢进了御兽袋:“卿卿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你不要打扰他。”
桃卿闻言又羞又气地瞪了裴之涣一眼,他竟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明明最会打扰他的人就是他了!
裴之涣淡淡一笑,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没有再做更多事情,只是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说道:“我再陪你待一会。”
桃卿本来说什么都不要他留下,因为他担心稍后还会下雪,倘若之涣再留在他这里待几天,他大概就要真的精尽人亡了。
然而这几天他太累了,抵不过浓重的睡意,很快熟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裴之涣已经离开了,好在他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天彻底放晴了,山中再无任何风雨。
等到身体恢复之后,桃卿和裴之涣一起在山中转了两日,算是初至神梦山的游览。
神梦山地域广阔,区区两日并不能看遍它的全貌,后面桃卿又转了几天,不过就不是和裴之涣单独去了,而是还要再加上顾雪庭和宿云涯,当然乐正兰漪也会次次跟去。
他们在山中时常会遇到其他界域的修士,他们无不为桃卿的容貌所惊艳,会主动上前和桃卿一行人攀谈,时间久了,大伙渐渐熟悉起来,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当然每次见面都少不了乐正兰漪特有的冷嘲热讽。
每当那些修士介绍自己的界域时,裴之涣总是听得很认真,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元婴圆满,突破化神在即,他必须寻找一方界域来作为自己的突破之地。
在清玄仙尊的指点下,他进行仙魔同修,走魔圣之道,这意味着他决不能在神梦山上突破境界,否则届时魔气四溢,他无法遮掩,暴露他仙魔双修事小,但更早的是还有可能暴露清玄仙尊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大多数界域对他来说都不可行,因为这些界域神道盛行,到处遍布着神梦山和莫不臣的信徒,难保不会生变。
万魔窟同样不行,那里魔气太重,稍有不慎,他就会引魔入体,彻底坠入魔道,到时就无法继续修习魔圣道了。
经过一番思量与考证,裴之涣最终选定了一个地方,正是灵照鬼城所在的重台界。
作者有话说:
收拾咬桃狗狗就要提上日程了所以短小了点,让我思考一下怎么写……
Neverland小刺猬和hinanaimaga的地雷!=3=
第176章
自从得知桃卿曾重生过一次, 上一世死在庄宴手中之后,裴之涣就已在私下查过许多有关重台界和灵照鬼城的事,算是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重台界和大部分众生界的界域都不一样,大多数界域盛行神道, 有众多门派林立, 但重台界只有灵照鬼城一个门派, 活人无法修道, 只有在死后得到机缘,才能成为鬼修。
灵照鬼城占据了重台界的半壁江山, 对凡人有着极强的控制力,掌控着鬼城的灵照城主相当于一界之主,必须有着极高的修为, 这样才能抵挡域外修士的入侵。
无定老祖执掌灵照鬼城已有一千五百余年, 在他的有意操控下, 重台界的凡人们不知有修士存在,彼此争斗不断, 分裂成数百个国家, 常年因战乱而尸横遍野,产生无数鬼魂涌向灵照鬼城。
但不是每个鬼魂都有资格走进灵照鬼城, 只有那些有修道资质的鬼魂才能进入鬼城,其余的都会被阻挡在鬼城之外,等待着投胎转世。
进入鬼城的鬼魂都会得到无定老祖下赐的功法,若是资质较高,还会被无定老祖收为弟子。
庄宴正是灵照鬼城这千余年中天资最为高绝的鬼修,深得无定老祖器重, 甚至日后还有可能将城主之位传给庄宴。
裴之涣还算了解重台界和灵照鬼城, 然而对于庄宴, 他知之甚少,就算是清玄仙尊对庄宴的了解也不多,只清楚他的招数和修为深浅,却并不清楚他的来历。
庄宴自五百年前出现在灵照鬼城起就十分神秘,无人知晓他的身世,也没有人敢向他打听,生怕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鬼君。
裴之涣打算在重台界突破到化神期,原因有三,一来他在目前没有在重台界的仇人,而庄宴在神梦山修道,轻易不会回去。
二来重台界没有人修神道,神梦山对重台界的掌控极弱,无定老祖亦不是多事之人,哪怕察觉到他修魔圣之道也只会袖手旁观。
三来他早晚要去重台界走上一遭,倘若有必要,他会提前为卿卿杀了庄宴,为此他要在灵照鬼城调查清楚几件事,譬如庄宴有没有帮手,无定老祖又会是什么态度。
上一世清玄仙尊与衡常联手杀掉庄宴时,无定老祖已经身殒三百余年,重台界的生灵和鬼魂也早就被庄宴血祭得一干二净,不存在那些问题,和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是以裴之涣准备近日就前往重台界,而在此之前他还要去紫霄派和万魔窟一趟。
回师门是为了交还首徒令牌、拜见许久未见的师尊云河老祖,去万魔窟则是为突破到化神期提前做些准备。
他算了算,这一行大概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之后,无论是否突破到化神境,他都会先回到神梦山,为卿卿庆祝生辰。
打定主意后,裴之涣将此事与桃卿说了,但万魔窟和重台界的事不方便细说,便只说自己必须回师门一趟,可能还会寻找破境的机缘。
听到裴之涣要离开这么久,桃卿很是不舍,但接受之后也没有过多伤感,修道百年,他已经习惯了离别,饶是他自己也要经常离开师尊去外界历练,对他们修道之人来说实属平常之事。
这天晚上,桃卿是在裴之涣的宫殿睡下的,转日他和宿云涯一起送裴之涣离开。
神梦山有通向众生界的云水,只要穿过云水即可前往各大界域,十分方便。
他们将裴之涣送到云水边,裴之涣嘱咐宿云涯道:“就劳烦你好好照顾卿卿了。”
宿云涯笑了笑,点头应下来:“放心吧。”
他们之前就曾商议过,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个人看顾好桃卿,尽量不让他离开他们的视线,否则难保庄宴不会做出什么威胁桃卿安危的事。
裴之涣微微颔首,在桃卿不舍的目光中抱了抱他,温柔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嗯!”
桃卿乖乖地应了一声,目送裴之涣的身影浸入云水中消失不见,难免有点闷闷不乐的。
“走,我们去山里玩一会。”
宿云涯向来很会哄桃卿开心,又知道他喜欢什么,于是捏了捏他的脸颊,拉着他向茂密的山林中走去,捉来几只小动物给桃卿玩。
小动物们从来没被人伤害过,没什么警觉心,即使被捉住也依然傻乎乎的,好奇地趴在桃卿怀里盯着他看,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纯净的气息。
宿云涯的须弥戒指里带了些吃食,他取出糕点给桃卿,让他喂小动物,自己就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看到桃卿脸上露出笑容,他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天色将黑之前,桃卿将黏在他身上的小动物们放了下来,催着它们回去休息,自己也和宿云涯一道回去了。
回到宫中,桃卿叹了口气,纵使这个下午他过得十分开心,却依然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不是因为与之涣离别,而是因为卯神使。
他从未想过卯神使对他心怀情意,在他婉拒卯神使后,神使非常生气,盛怒之下甚至毁了神殿。
考虑再三,他没有将此事告诉别人,只一个人默默地惦念着,而后几日风雪大作,他与之涣待在一起,没时间考虑这件事,现在闲下来了,他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忧愁。
神梦山灵安慰他不必担心,神使不会对他做什么,可他还是安不下心来,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神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动手指就能摧毁他们,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而且他自己被赶出神梦山也就罢了,他最担心的还是师尊,师尊现在只治好了眼睛,经脉还尚未恢复,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想要等到下回可就难了。
桃卿忧心忡忡地就寝了,翌日清晨,在宿云涯的陪同下,他早早赶到祭拜神梦道主的神祠,与一众神道修士共同拜祭莫道主。
他之前就对卯神使许下过诺言,要为了神使日日拜祭莫道主,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能食言,必须将自身的愿力奉献给莫道主。
一连数日,桃卿从早到晚地待在神祠里,虔诚地拜祭着莫道主,宿云涯就站在神祠外等他。
在等待桃卿的时候,宿云涯曾打量过神祠的结构,发现整座神祠修建得十分奇特。
神祠的墙壁、地面和穹顶皆是雪白的,雕刻着繁复的暗纹,面积不算大,即使他不走进去也能一眼看到桃卿。
但它的高度却修得极高,足足有十五丈,巨大的神梦道主玉像高十二丈,面貌被隐隐的云雾笼罩,令人无法窥见他的真颜。
玉像两侧各修建着两座丈余高的玉像,皆是五官模糊的神女和神君,后方的整面墙上修建着数百个小神龛,每个小神龛里皆摆放着一尊小玉像,却不知供奉着何人。
桃卿同样好奇那些小神龛供奉的是何方神圣,于是悄悄地问了一个神道修士。
这个修士颇为喜爱桃卿,见他感兴趣,便欣然地答道它们都是莫道主的化身。
莫道主居神梦山久矣,却并非闭明塞聪,而是派遣过诸多化身普度众生,这也是神道修士众所周知的事实。
桃卿惊讶地望着那些小神龛,一眼扫过去,怎么也有三四百之数了,莫道主竟然这般慈悲为怀,心系苍生,不愧是如今的神道魁首、天下共主。
他不由对莫道主心生向往,只可惜莫道主不问世事,若是没有卯神使的引荐,莫道主是肯定不会接见他这样籍籍无名的魔门修士的。
天色渐晚,桃卿结束了一天的祭拜,摇摇晃晃地从蒲团上起来,慢慢向门口挪去,尽管蒲团十分绵软,但在上面跪坐了一整日,他的腿难免会疼。
神道修士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们都无法看到祭台坐着一道微微透明的身影,仙姿玉色的少年凝视着桃卿的背影,聚起神力轻轻点了一下。
桃卿只觉得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他的体内流淌而过,缓解了他双腿的不适,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原地跳了一下,发现真的不痛了。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只能是宿云涯做的了,便开心地凑过去和宿云涯说起了话。
祭台上的少年沉默不语地看着,倏地一下,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多时,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
“真是奇怪。”神道修士们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呢喃说道,“近来的雨水怎么越来越多了?”
过了几日,白鹿找到了桃卿,先是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身体,再向他传达意念,它得知了桃卿想要为顾雪庭修复经脉的事,此事无须找莫不臣,它也可以为桃卿解决。
它在灵池中注入了灵力,只需顾雪庭每隔七日去灵池沐浴一回,损毁的经脉就可以渐渐恢复,大概要花费两到三个月,顾雪庭天资越高,经脉恢复的速度就会越快。
桃卿又惊又喜,向白鹿千恩万谢,白鹿舔了舔他的手心,叫他不必客气,若是想要感谢它,那就去见一趟卯神使,安慰安慰他,他近来一直很失落。
桃卿闻言不由内疚起来,在最初的慌张过去之后,他就一直对卯神使心怀愧疚,明明卯神使帮他良多,他却伤了他的心,可他确实没有办法因为感激就接纳卯神使。
“我一定会去见卯神使的,只要神使愿意见我。”他认真地对白鹿说道。
他会的。
白鹿点点头,步履轻灵地离开了神祠,桃卿心中欢喜至极,这就想拉着宿云涯回去向顾雪庭报喜,却被病弱苍白的年轻人拦住了脚步。
“是你?你又想干什么?”
桃卿皱着眉看向对方,语气中充满了不喜,能被他用这种态度对待的人寥寥无几,冯子懿就算是一个,他实在是厌烦他,连一眼也不想看到。
冯子懿被纸傀儡搀扶着手臂,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斗篷,低低地咳嗽几声,阴柔漂亮的面孔毫无血色,虚弱地对桃卿说道:“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私下商议。”
“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
桃卿才不觉得他能说什么,绕过他就想走开,宿云涯也已经看到了冯子懿,似笑非笑地就要跨入神祠,但冯子懿的话却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动作。
“是关于你师尊顾雪庭的。”
冯子懿紧紧盯着桃卿的背影,低声开口道:“好,如果你不愿同我单独相处,那我就在这里说也无妨,我是无所谓的……你师尊对你心怀不轨,他爱慕你,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我有证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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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冯子懿说话的声音不大, 却如一道惊雷般在桃卿耳边炸响,令他瞬间回过头去,又惊又怒地望向冯子懿。
“你怎敢毁我师尊清誉,侮辱我们的师徒之情!”
桃卿怒火中烧地质问着冯子懿, 他当然不相信冯子懿的说辞, 说什么师尊爱慕他, 真是令人作呕, 如果不是星桥拦了他一下,也许他已经冲上去打人了。
面对他愤怒而嫌恶的注视, 冯子懿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却仍是坚持道:“现在你愿意和我谈一谈了吗?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我真的有证据。”
说着他取出一块留影石:“证据被我记下来了, 就在里面。”
桃卿冷冰冰地盯着冯子懿好一会, 率先走出了神祠, 他不想和冯子懿在这里争论,以免污了莫道主的视听。
至于冯子懿所谓的证据, 他会看一看, 但他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话,既然冯氏当初可以栽赃构陷之涣, 那今日冯子懿就可以栽赃他的师尊,他们什么腌臜事干不出来。
冯子懿被纸傀儡背负着走出神祠,宿云涯走在他们两人之间,三人一起来到山腰间的一座凉亭。
桃卿冷冷说道:“你想给我看什么?”
就他所知,留影石的画面是有办法造假的,虽然很难, 却并未全无可能, 他倒要看看留影石里有什么, 如果捏造得太恶心,他一定要毁掉这里面的记录。
冯子懿握着留影石看了宿云涯一眼:“你回避一下。”
“星桥不走,他和我一起。”
桃卿拉住宿云涯的手腕,他和师尊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才不怕星桥看到什么:“你想让我看什么就动作快些。”
冯子懿原有些迟疑,闻言只好说道:“那你们看着吧。”
他放出留影石中储存的影像,画面渐渐浮现出来。
最先出现的是冯子懿的面容和手指,应当是他在调整着留影石。
接着他将留影石放置在了一尊小巧精致的纸傀儡上,傀儡只有手掌大小,形如蜘蛛,生有八足,刚好将留影石驮在背上,顺着桌腿爬了下去,于夜色中潜入顾雪庭的宫殿。
看到冯子懿竟然偷偷将留影石放在师尊的宫殿里,桃卿气得随手丢出张符就要教训他,冯子懿堪堪躲了过去,软下语气说道:“事后我会向你赔罪的,你先看完。”
桃卿凶巴巴地瞪了他好几眼,这才继续观看留影石,在冯子懿的操纵下,纸傀儡顺着没有合拢的门缝溜进卧房,又悄悄地爬上房梁,悬于顾雪庭的头顶。
只见画面中映照出了顾雪庭俊美清雅的面容,他端坐于桌前,右手举着毛笔,在宣纸上细细地勾勒着线条。
不过数笔,少年的身姿便跃然纸上,正是桃卿。
这幅画像虽然工笔简单,但画中少年眼神灵动,顾盼生辉,显然顾雪庭早已在心中勾勒过无数遍桃卿的模样,才能一下笔就如此栩栩如生。
顾雪庭凝视着画像,眸光温柔如水,指尖轻柔地顺着画像抚摸下去,看了许久,才轻轻将纸张合上,继续画下一幅,却还是桃卿,只是换了不同的衣饰和神态。
翌日清晨,窗外飘起了大雪,顾雪庭几日未能出去,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屋中看功法秘籍和杂书,要么就是为桃卿作画,每一张画好的画像都被他妥善地收好,放到较为隐秘的位置。
偶尔顾雪庭会走到神玉之前,将手掌放到上面,想要与桃卿联络一下,却因为他身无灵力,神玉没有任何反应。
看到留影石中顾雪庭黯然的神色,桃卿心疼坏了,更生气和不解地质问冯子懿:“你到底想给我看什么,难道就是我师尊的饮食住行吗?”
“这还不够吗?”
冯子懿说道:“他为什么每天只画你的画像,却从来不画其他人,难道不是对你心怀情意?”
“如果他问心无愧,又为何要将你的画像偷偷藏起来?这分明是不想被你发现,因为只有你会去拜访他,你有可能看到那些画像。”
“他看着你的眼神也很……”
“够了!”
桃卿忍无可忍,冲上去掌掴了冯子懿一巴掌,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冯子懿的头都打偏了。
“冯子懿,你不但品行败坏得令人恶心,是不是脑子也被狗吃了,只凭这么几个画面,你竟然就敢诬陷我师尊的清白?”
“我告诉你,这不是我师尊第一次为我作画了,我拜他为师已有百年之久,在过去的一百年中,我的大多数衣袍都是师尊为我绘制好样式和花纹,再送到铺子裁剪成衣。”
“三个月后是我的生辰,师尊每年都会送我一幅他亲手画的画,过去多是山川和花鸟,今年他为我画像,定是因为他双目复明,得以看清我的模样,才能完成如此复杂的画作。”
“他藏起画像不愿被我看到,肯定是打算给我一个惊喜。”
说到最后,桃卿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厌恶地对冯子懿说:“这桩桩件件,无不是我和师尊师徒情深的明证,任谁看了都只会夸师尊待我如亲生子,也只有你这样的无耻小人才会将它想象得那般龌龊下流!”
他又捅了捅宿云涯的侧腰:“星桥,你说对不对!”
他气愤地等待着宿云涯的附和,谁知宿云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留影石几眼。
过了一会,宿云涯才似笑非笑地问冯子懿:“就没有别的证据了?”
冯子懿挨了桃卿一巴掌,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他咬着牙,眼眶微微红了,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现在没有了。”缓了好一会,冯子懿才勉强抑制住情绪,哑声说道,“但我可以拿出其他东西,只是要等等我,我需要时间……”
桃卿脸色一变,冷声呵斥道:“你还想做什么!冯子懿,倘若你再敢诋毁我师尊,休怪我对你无情——”
他没说过什么威胁人的话,想了一会才补充上后半句:“我会请卯神使降下惩罚,让你日后再无法于神梦山立足!”
果然冯子懿神色变了,沉默半晌,终是抱着留影石不甘地离去了,但观其神色,显然他还没有真正放弃,而是要找到新的证据给桃卿看。
他离开之后,桃卿呼出胸口里的闷气,还是生气得不行,对着空气又踢又踹的。
“气死我了!冯家欺人太甚,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而且他想好了,等他突破化神期,他一定要给冯子懿套上麻袋胖揍一顿,不然真是难解他心头之恨!
宿云涯忍俊不禁:“要是你还不解气,我现在就去教训他一顿,怎么样?”
“算了吧。”
桃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你下手太狠,我怕你打死他,惹上麻烦。”
再说他还想亲手暴打冯子懿,他实在太讨厌他了!
宿云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区区冯氏,还轮不到他们为难我。”
他面上含笑,语气风轻云淡,令桃卿侧目。
冯氏是陵游界数一数二的仙道巨室,势力盘根错节,手眼通天,本家又在紫霄派,便是之涣的师尊云河老祖也要有所顾忌,也就是星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好了,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不是要去见你师尊,通知他一个好消息吗?”
宿云涯含笑拍了拍桃卿的肩:“快去吧。”
“你说得对,我这就去!”
桃卿立刻飞奔出凉亭,与其在这里气愤冯子懿的污言秽语,不如早点告诉师尊有关灵池的好消息,这样师尊恢复修为后就可以亲手教训冯子懿了。
宿云涯不远不近地跟在桃卿身后,回首看了凉亭一眼,思索着冯子懿所说的话,忽然点点头说道。
“是有些奇怪。”
——
同一时间,在乐正兰漪的宫殿中,银发少年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叠书稿摆在桌上,圆睁着猫似的蓝眼睛,神色中带着一丝鬼鬼祟祟的窃喜。
不枉他等候了小半个月之久,《合欢秘事》新章回的修改稿总算到了。
前些日子他看过初稿,结果就是险些被气得七窍生烟了,明明魔尊之子和庄鬼君都强迫过桃桃,凭什么庄鬼君就能跪下来亲桃桃的脚,而他就要被砍手断根遭雷劈?这也太他娘的不公平了!
所以乐正兰漪立刻就把这份初稿打了回去,勒令桃陵乐乐生重写本章回,这才有了今天新的书稿。
让他来看看魔尊之子怎么样了,若是桃陵乐乐生还敢写他断根,那合欢宫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切了根,没有根的就用牝牡术变出来一根再切!
乐正兰漪冷哼一声,将重写稿打开了。
开头的情节他还算满意,改成了魔尊之子本打算挥刀自宫,但桃桃最终还是不忍心地阻止了他,只把他赶下山去,魔尊之子不肯走,于是在山下找了间小屋定居下来。
他日夜守在山下,渴望再见桃桃一面,桃桃却因为庄鬼君和宿道君两个夫君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他既愧对庄鬼君,也愧对宿道君,折磨之下,干脆离开了昭元剑宗,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藏起来,想一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魔尊之子留意到桃卿的去向,欣喜地跟了上去,然而守着桃桃的不止他一个,庄鬼君同样在暗中守着,两人同时去追桃桃,庄鬼君先到一步,将桃桃拦在了半路。
桃桃见到旧爱,只觉得非常难堪,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庄鬼君与他几番拉扯,心神激荡之下竟是想要再对桃桃用强。
他将桃桃按倒下去撕碎衣服,已是箭在弦上之际,魔尊之子赶到,拼尽全力救下桃桃,并且身负重伤,在陷入昏迷之前,他对桃桃说道,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了。
桃桃泪如雨下,抱着浑身是血的魔尊之子泣不成声,过了好久,他擦干眼泪,架着晕倒的魔尊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来到一座破败的神祠中。
他安置好魔尊之子,给他喂了伤药,抱着膝盖可怜地坐在神祠前,等着他醒来。
神像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桃桃无事可做,又有心向神像祈祷,努力地将神像清理干净,发现这是一尊少年神君的神像。
少年神君丰神秀逸,生有一双猫耳,桃桃很快想起了神君的身份,他正是十分有名的猫神使。
乐正兰漪:“……”
什么猫神使,不就是「卯神使」的谐音吗?胆子可真大,竟然连神使都敢影射。
桃桃照顾完魔尊之子,又为少年神使打扫好了神像,已是疲倦不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得正熟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脸,令他瞬间惊醒,蓦地睁开了眼。
而让他备受惊吓的是,神像不知何时竟活了过来,化作了活生生的猫神使。
少年顶着毛茸茸的猫耳,将桃桃的衣服脱得半遮半掩,搂在自己的怀里,对桃桃说道,若是他想要魔尊之子活命,就要以身侍神,将他鲜活美丽的肉体献给他这个神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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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小说看到这里, 乐正兰漪不禁火冒三丈,猛地将稿纸攥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
桃陵乐乐生果真狗改不了吃屎,竟然还想把桃桃分给更多的男人品尝,走了裴道君宿道君庄鬼君, 现在竟然又多出来个劳什子的神使, 他一个几千岁的老东西也配吃桃?!
乐正兰漪怒不可遏地连通合欢宫师姐的传音符, 声音阴冷到了极点:“这就是你们重新修改的稿子?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凭什么魔尊之子这次还是打不过庄鬼君?现在他又被打得重伤昏迷了, 这和上一版的情节有什么区别?”
“甚至他和桃桃欢好的机会也没有了,桃桃明明可以用双修为他疗伤, 却偏要委身于什么杂碎神使,你们写文天天自吃设定,还有半点逻辑吗?”
“……”
乐正兰漪大骂半晌, 越骂越憋屈, 杀气腾腾地说道:“本座看你们是全都活腻味了, 不如现在就滚去万魔窟给群魔做血食!”
“启禀魔尊大人,我们冤枉啊!”
师姐慌了神, 连谦称都忘了, 一个劲儿地向乐正兰漪哀求道:“我敢保证这一版的结局是桃桃会与魔尊之子在一起,从此对他一心一意, 可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要循序渐进的。”
“这一版其实和上一版已经不同了,上一版桃桃依然对魔尊之子铁石心肠,但这一版他心软了,甚至愿意为了魔尊之子委身猫神使,这就是他喜爱魔尊之子的证明啊!”
乐正兰漪恼怒地说:“照你这么说, 难道魔尊之子还要不怒反喜, 对这顶绿帽心存感激吗?”
“不不不, 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
师姐坚决否认,尽管写文时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绝不会承认的!
乐正兰漪冷冷道:“那你如何解释桃桃不用双修之法为魔尊之子疗伤,反而偏要去央求猫神使?难道他的双修之法连失忆和遭雷劈都治得好,却治不好普通的内伤吗?”
师姐一哽,魔尊说得没错,前文的设定就是被他们吃了,他们吃设定向来毫无压力的,因为他们必须遵循的原则只有一个,就是桃桃要尽情嫖男人,除此之外的任何剧情和设定他们都可以牺牲。
她思来想去,觉得没法解释,干脆不解释了:“我知道您可能有许多疑问,但我现在不便和您解释,这些都是伏笔,您继续往下看就会知道了!”
什么伏笔,根本没有,是她瞎说的,反正只要让魔尊看到翻来覆去吃桃就好了,谁会在意剧情啊,一看到吃桃就全都忘光了。
谁知乐正兰漪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冷笑着说道:“你以为本座会信你这套鬼话?本座看你们后面根本没想好怎么写,每回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
师姐大惊失色,她万万没有想到,魔尊已经完全看穿了他们没有大纲这件事!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道:“您看过本章回的后半段吗?内容是魔尊之子和桃桃欢好,我们写了足足两万字!”
“?”
乐正兰漪飞速断开传音,将揉皱的稿纸铺平开来,认认真真地往下看了。
逃过一劫的师姐:“呼。”
果然魔尊还没有欣赏过后半章,不然他怎么能想起来和她算账呢?
毕竟人只要有桃吃就什么都忘了。
乐正兰漪抱着十分期待的心情,继续往下看去。
接下来的情节他是黑着脸看完的,桃桃为了救治魔尊之子,不得不向猫神使屈服,先是泪眼汪汪地伺候神使的猫尾巴,将尾巴舔得湿漉漉的,让神使尽兴了,再被神使翻来覆去地吃桃。
神使不愧为大乘真君,精力与气血都极为旺盛,足足把桃吃了五天五夜,到了第六日清晨,他终于出手救治魔尊之子,将他救活了。
神力散溢,淡淡的青光笼罩了魔尊之子的全身……这他娘的好像绿云罩顶啊。
乐正兰漪十分怀疑桃陵乐乐生是故意这么写的,但苦于没有证据,只好默默地将这一笔记在心里,待全书完结后再跟他们秋后算账。
所幸治疗的效果还是不错的,猫神使额外恢复了魔尊之子被砍断的手臂,他很满意桃桃的身体,表示以后还会找他,随后撤去神念,恢复成了石像的模样。
桃桃衣不蔽体地爬到魔尊之子身边,哀声叫着他的名字,魔尊之子虚弱地睁开眼睛,摸了摸桃桃的脸颊,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的眼神深情又温柔,桃桃的心瞬间软若春水,终于原谅了他。
魔尊之子的元气仍然十分虚弱,为了帮助他痊愈,桃桃主动坐了下来。
属于猫神使的元阳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些许,魔尊之子心里一痛,决定用自己的气息覆盖过那股令人厌恶的味道,便抬手将桃桃的双肩继续往下压。
随后便是一番痛快淋漓柔情蜜意的吃桃,足足两万余字,乐正兰漪看得面红耳赤,觉得这是桃陵乐乐生写得最好的一场,反复品味了足足十遍。
而这章回的结尾更是让他惊喜不已,两个月后,桃桃再次有了身孕,竟是一对龙凤胎。
乐正兰漪喜不自胜,他的爱兰和恋漪就要出生了,四舍五入就是他要当爹了!
他的心情畅快无比,连通传音命令属下给桃陵乐乐生送去一笔巨额的润笔费,他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了。
“写得很好,就照这样继续写下去。”他对师姐说道,“多写几场桃桃和魔尊之子双修戏份,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师姐在传音的另一端感激涕零:“多谢魔尊大人,多谢魔尊大人!”
乐正兰漪满意地断开传音,师姐长舒一口气,转过身去对在座的桃陵乐乐生们说道:“魔尊大人已经相信这版就是下一期的《合欢秘事》了。”
“太好了!”
师兄师姐们面露轻松的笑容,其中一人霍然站起身来,快步向屋外走去:“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把初版文稿交给书社,让他们抓紧印出来。”
“好,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被魔尊大人发现。”
大伙纷纷点头,不错,其实方才那一版稿子是他们专门写出来糊弄魔尊的,读者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流传出去。
他们真正要发布的还是魔尊之子变成阉人的那版,也就是桃桃后宫版,他们怎么能忍受桃桃最终独属于某一人,要知道他们当初写这本小说就是为了写桃桃和他的八位夫君洞房的新婚之夜,倘若没有这个结尾,这本小说也就失去了神魂!
“不过魔尊大人一定会发现我们写的是阴阳小说,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已。”
师兄白复玉在掌心里敲着折扇,面色严肃地对诸位同门开口。
“为了《合欢秘事》不被篡改或腰斩,接下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尽快将它完成,我已经将这间屋子做成了密室,写完之前谁都不许出去!”
——
桃卿一路跑到顾雪庭的宫殿,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
此时顾雪庭正端坐于桌前描绘桃卿的画像,见到桃卿突然闯进来,他怔了怔,取过一张纸遮住画作,笑着问道:“你怎么跑得这样急?快坐下歇一歇,我给你倒水。”
“先、先等一下……”
桃卿摆了摆手,展开神识检查卧房,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冯子懿安置在屋中的纸傀儡,顿时脸色一沉,生气地将纸傀儡从房梁上取了下来,砸了个稀巴烂。
“那似乎是……傀儡?”
顾雪庭微微蹙眉,意识到情况不对,询问桃卿道:“你怎么知道我屋中有这样东西?”
“都是冯子懿那个王八蛋!”
桃卿气愤地坐了下来,他本打算先把灵池的好消息告诉顾雪庭,可听到顾雪庭这样问,他还是忍不住先抱怨道:“他满脑子都是些龌龊下流的东西,放了留影石窥视师尊,记录他所谓的证据……”
听到冯子懿这个名字,顾雪庭眸光微沉,他还记得那天他与卿卿在灵池遭遇了冯子懿,对方似乎看出了什么,便顺势问道:“何谓「证据」?”
桃卿不由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想将那些污言秽语说给师尊听:“就是他一些不知所谓的怀疑。”
“他怀疑什么?”
顾雪庭心中隐隐有所预料,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温声对桃卿说道:“莫非他怀疑我偷了他的东西,才要使用留影石监视我?”
“不是的。”
桃卿猛地摇了摇头,不愿看到师尊这般自污,哪怕只是假设也不可以,决定实话实说:“他其实是……怀疑您爱慕我,真是恶心……”
他的神情透出不加掩饰的厌恶,顾雪庭瞬间面色微白,心直直坠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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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顾雪庭一直很清楚桃卿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 倘若他倾诉心中的爱意,卿卿定然会非常伤心,而后就此躲避他、远离他,直到他绝了这份念想为止。
卿卿向来温柔心软, 可一旦他决定离开一个人, 便会铁石心肠, 任凭对方如何哀求也不会回头, 庄宴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受不了卿卿的抗拒和疏远,是以几经挣扎后, 他还是决定不挑明自己的心思,何况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卿卿。
忍受着内心的日夜煎熬,顾雪庭早有觉悟, 然而当他听到桃卿的「恶心」二字时, 他心中高高筑起的壁垒还是瞬间崩塌了, 将他的心砸得血肉模糊。
只是猜测,竟然就让卿卿觉得很恶心, 若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爱慕他的话……卿卿又会作何感想?
顾雪庭如坠冰窟,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久久未能言语。
桃卿察觉到他唇色发白, 以为他是被冯子懿气的,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为顾雪庭抚了抚胸膛,以免他心疾复发:“师尊别生气,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您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
顾雪庭唇瓣颤动着, 几次想要开口, 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闭上眼睛缓了许久, 才声音微哑地同桃卿说道:“你我之间分明没有任何越轨之举,他为什么会怀疑我对你心存爱慕?”
其实他知道冯子懿的怀疑源自何处,正是他们初至神梦山的当日,自己看着卿卿的眼神不慎暴露在了冯子懿的面前。
冯子懿同样对卿卿怀有爱慕之情,这才能够准确地分辨他的神色,他知道爱慕卿卿的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桃卿对此一无所知,现在他对冯子懿的印象坏透了,只觉得是这个人自己脑子有问题,嫌弃地说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利用留影石窥视师尊的行踪,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恶心的人……”
顾雪庭心念微动,突然生出一丝希冀来:“你方才说的「恶心」其实指的是冯子懿?”
“不然还能指什么?”
桃卿眨眨眼睛““难道师尊不觉得他恶心吗?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觉得他很恶心。”
顾雪庭紧攥的双手蓦地放松下来,空荡荡的双眼重新焕发出明亮的神采,原来卿卿不是说他的爱意很恶心,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他悲哀于自己的欣喜,表面却不动声色,温声嘱咐桃卿道:“冯子懿居心叵测,你不必理会他,清者自清,无须我们证明什么。”
“那是当然。”
桃卿才不会被这些胡言乱语困扰,不过他很担心冯子懿会不会继续使用其他下作的手段骚扰他们师徒二人,他倒是还好说,但师尊距离恢复灵力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他无法防备,也许还会发生类似于留影石的事。
考虑到这一点,他对顾雪庭说:“师尊,不如这段时间我搬来和您一起住吧?我想冯子懿没有死心,还会做些什么……”
顾雪庭怔了怔,先是一喜,继而是无尽的心酸,反而流露出伤感之色,轻声询问桃卿:“你就不怕其他人也产生误解?”
“怎么会,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冯子懿。”
桃卿瞪圆眼睛,语气很嫌弃的样子,又眉眼弯弯地安慰顾雪庭:“师尊不必担忧,我们问心无愧,就算被别人说也不怕。”
问心无愧?
顾雪庭半晌无言,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桃卿的黑发。
可是他做不到。
“还是算了。”他轻声说,“你先忙你自己的事,不必以我为先,别叫我拖累你。”
“师尊的事怎么能算拖累?”
桃卿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但看到顾雪庭眸中的悲伤和愧疚,他又立刻心疼起来,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师尊的灵力很快就能恢复了!神梦山灵已经答应过我,它会为灵池注入神力,只要师尊定期沐浴,就可以修复经脉了。”
“你此话当真?”
顾雪庭呼吸一窒,面上浮现出激动之色,桃卿连连点头,将他和白鹿的对话详细转述了一遍,引得顾雪庭的手颤抖起来,呢喃说道:“我真的不用做废人了,我的修为就要回来了……”
他激动得红了眼眶,心绪百味杂陈,声音哽咽了,受到他影响,桃卿也忍不住落了泪,紧紧地抱住了顾雪庭:“师尊苦尽甘来,日后定会成就大道,长生久视!”
顾雪庭动作一顿,踌躇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抱住桃卿,将手掌轻轻落下去,如若触摸着易碎的珍宝。
而对于他来说,也正是如此,卿卿是他唯一珍视的弟子。
他决不能接受卿卿疏远他。
但是听卿卿的意思,这个冯子懿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还会找他的麻烦。
类似的手段防不胜防,这一次冯子懿什么都没发现,不代表自己次次不会暴露。
顾雪庭温柔地回抱桃卿,眸光中浮动着凛冽的冷意。
而他恢复灵力正是天赐良机。
这个冯子懿,留不得了。
——
同一时间,重台界。
随着漆黑幽暗的万魔窟出口完全合拢,裴之涣一剑诛杀掉几只疯狂窜逃的魔头,身形轻灵飘逸地落在了重台界的土地之上。
他此行从神梦山下行众生界已有近十日时间,在此之前,他最先前往紫霄派,拜见了师尊云河老祖,叙述了近半年来发生的事。
他直言不讳自己爱慕桃卿,想要与桃卿结为道侣,也并未隐瞒自己已转修魔圣之道,仙魔同修,已在突破化神境的边缘。
说完这些,裴之涣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云河老祖会怎样看待他,也许师尊会动用重刑惩罚他,甚至将他逐出师门,但他绝不会后悔。
谁知云河老祖竟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起来,只言道他早就算到裴之涣会走上这条道法之路,这正是他所期待已久的。
裴之涣不解其意,面露迟疑之色,云河老祖轻捋胡须笑着与他解释起来。
云河老祖擅长推算,早在将裴之涣收为弟子之前,他就为裴之涣算过一卦,卦象显示裴之涣乃先天道体,至清至纯,然而他的命格并不适合最纯正的仙门道法,至刚易折,继续修习下去反倒会生出祸端。
裴之涣的道法本就该嵌入魔道,无论是他爱慕身为魔修的桃卿,还是他修习魔圣之道,都是在为魔道的一部分做补充。
只有如此,裴之涣方有得道的可能,这就是云河老祖为他推算出来的结果。
裴之涣听罢不由心惊一瞬,他不曾想过师尊的推衍之术竟如此厉害,推衍出的结果竟与未来所差无几。
上一世的清玄仙尊修习的就是纯正的仙道,不曾沾染半分魔气,导致功法有失,即使飞升也沦为了堕仙。
偏偏天道不允许云河老祖泄露天机,他只能痛心地看着清玄仙尊走上了错误的路,甚至无法看到最终的结果——为了帮助清玄仙尊渡劫,他死在了莫不臣的手中。
但这一世变得不一样了,裴之涣爱上了卿卿,为了保护他,他不惜修习世人不容的魔圣道,却没想到同时也成全了自身。
云河老祖解释完这些,再简单过问了几句裴之涣的近况,就挥挥手让他赶紧走,突破化神之后好好回去陪着桃卿,别叫其他人夺去了未来道侣。
“我看过桃小友的命格,他的命格也很不得了,我不能细说,只是有一点。”
云河老祖啧啧称奇道:“我从未见过像桃小友这般旺盛的桃花运,那岂止是桃花运,简直就是桃树运,缀满了无数桃花,你可要小心,莫叫旁人将他抱了去。”
作者有话说:
其他猫狗兔:(摩拳擦爪)(摇尾巴)(对桃虎视眈眈)
裴猫猫:(通通一尾巴抽走)
第180章
云河老祖为人处世向来随心所欲、率性洒脱, 便是同裴之涣这个弟子说话时,也常含几分戏谑的意味,提起桃卿的桃花运也是如此,说罢就笑眯眯地望向了裴之涣。
裴之涣却没有笑的意思, 饶是云河老祖语气轻松, 他也知道师尊所言不虚, 这世上爱慕卿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光是他见过的就不下十个,没见过的更是不计其数了。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绝不会将卿卿让与旁人。”
裴之涣向云河老祖行了一礼,认真地回道。
云河老祖有些无奈,他就是觉得这个小徒弟太认真了, 才会常常与他开玩笑, 谁知徒弟大了反倒越来越冷了, 无论他做什么都矫正不来。
也罢,就随他去吧, 反正日后要忍着他的是桃小友, 又不是他这个师父。
云河老祖摸摸白胡子,挥手驱赶裴之涣:“你下山吧, 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把你那只云鹤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是。”裴之涣唤来灵宠云鹤,将不情不愿的它塞进了云河老祖怀里。
他向师尊告别:“弟子此去年深岁久,不知何日才能回转山门,万望师尊多多保重,待弟子学成之时再尽弟子之仪。”
云河老祖抚摸着云鹤的羽毛, 眉宇中不见任何伤感之意, 洒脱地说道:“去吧。”
裴之涣行礼拜别, 一路走下太清峰,前往管理弟子事宜的甘泉院交还首徒令牌。
如今他化神在即,按照门规已经不是紫霄首徒了,每一任首徒的修为都在元婴期之下,一旦到达元婴就需让出首徒之位并交还令牌,将机会交给新一代弟子。
他来交还令牌时,甘泉院的长老和执事们按惯例检查他的修为,发现他竟已元婴圆满,纷纷大惊失色,要知道天地开道万载,众生界还从未出现过进阶如此之快的修士。
长老甚至怀疑裴之涣是不是修习了什么魔功,吃下百八十个小孩才能修得这么快,硬是拉着他做了检测,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裴之涣神色淡然地交还了令牌,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魔圣之道乃是隐秘的至高大道,等闲手段绝无可能检测出来,何况清玄仙尊寄宿于素莲镜内,有他遮掩,便是紫霄掌门当面也休想觉察出任何异样。
处理好诸多事宜,裴之涣即将前往万魔窟与重台界,走到山门之下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云河老祖的传音。
“魔圣之道至高而莫测,万年来无一人修成,是一条千难万险的道路,必然荆天棘地,若涉渊水,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回来找我,我护着你。”
师尊的谆谆教诲令裴之涣心头一暖,他回转身体,向太清峰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清玄仙尊虚幻的身影也浮现出来,躬下挺拔的腰身,与裴之涣一道行礼。
无论是他还是裴之涣,都绝不会回头,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必须保护卿卿,拯救师尊与万界生灵的性命。
清玄仙尊闭了闭双眼,泛起波澜的情绪归于平静,淡然地对裴之涣说道:“走吧。”
……
数日后,裴之涣在万魔窟中完成魔气的吸收,被清玄仙尊带到了重台界。
有清玄仙尊的帮助,来到遥远的重台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将裴之涣送到了凡人界的某座城池之外,离灵照鬼城不是很远。
重台界一分为二,一半是人界,一半是鬼界,活人并不知晓修士存在,却因鬼魂时常作祟而极信鬼神,几乎三步一鬼祠,五步一神庙,也唯有在重台界才能见到这样的风景。
受香火供奉最多的是莫不臣和无定老祖,但称呼和其他界域不太一样,莫不臣被称为神梦天帝,无定老祖被称为无定鬼王,帝王之下封侯拜相,庄宴被称作灵照大将军。
请神之地的街道上萦绕着淡淡的线香与火烛气,每个角落都极为洁净,时常有人洒扫,信徒们一步一跪,虔诚祭拜,神态甚是狂热。
看到这副景象,裴之涣蹙了蹙眉,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明明食不果腹却还要捐出高昂的香火钱祭拜祠庙,在他看来是殊为不智的行为。
但他没有制止他们,这种信仰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他能管他们一时,却管不了他们一世,若是想从源头遏制,就必须去找无定老祖商谈。
裴之涣稍一思忖,决计先突破到化神境后再做打算,他破境时的声势必然很大,只有在灵照鬼城中才能遮掩,为此他必须进入鬼城。
人界与鬼界泾渭分明,活人无法找到出入口,此乃天道演化出的法则,便是清玄仙尊也只能推算出大致的方位,具体位置还需依靠另外的手段。
清玄仙尊取出一只玲珑的净瓶,放出淡淡的紫气:“我们跟着它走。”
这缕紫气留存了庄宴身上的一丝血气,是他在进入神梦山之前在庄宴身上取得的,凭着这丝血气,他们就能找到灵照鬼城的入口。
两人顺着这股紫气行进了小半个时辰,紫气在一座陵墓的上空停下来,盘桓不休,意味着这里存在着庄宴的血气。
裴之涣走进陵墓,这座陵墓的规模不算小,放眼望去有足足数百座坟茔,漫山遍野都是惨白的墓碑,被黯淡的天幕映衬得凄凉可怖。
为了寻找出入口,他的目光扫过坟茔,却忽地凝固住了。
因为他发现这些坟茔的主人都姓庄,死期也几乎一致,最多相差一天,也就是说这几百个庄氏族人都是在两天之内集中死去的。
这绝非正常死亡,而是暴毙,当时庄氏一族定是遭受到了灭顶之灾,再想到他们姓庄,庄宴又是个鬼修,裴之涣轻声说道:“他们应当是庄宴的族人。”
“是。”
清玄仙尊稍一推算,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那几座墓中葬着庄宴的至亲,是他的父母与弟妹。”
他指向一片修得最好的坟茔,共有五座,裴之涣走了过去,发现其中一座是庄宴的,不过是衣冠冢,庄宴不可能将自己的骸骨留在墓中。
裴之涣看向墓碑上的日期,戊寅年二月初九,是两日死期中的第二日。
他沉思片刻,忽然若有所感地向身后望去,不多时那处墓碑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步履蹒跚,走得很慢,渐渐露出真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走了半天,终于走到裴之涣面前,抬起混浊的老眼望向他,声音嘶哑地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闯入定国公府的祖坟之地?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裴之涣端详着老者的面貌,只见他皮肤发青,没有呼吸和心跳,分明是具死尸,但尸身里有个鬼魂,操纵着死者的身躯。
这不是复活,至多算是借尸还魂,始作俑者正是庄宴,他用法术帮助鬼魂借尸,尸体上残存着他的灵力,紫气就是循着这丝灵力来的,难怪它会将他们带到庄宴的祖坟而非鬼城的入口。
鬼魂没有任何修为,连鬼修都算不上,造不成任何威胁,裴之涣没有理会他,正欲收回紫气离开,继续寻找鬼城入口,清玄仙尊却道:“且慢。”
他虚幻的身体渐渐凝实,借用天魔身躯化形现世,他身上的气息甚是可怕,老者哪怕感应相当迟钝,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惊恐地转身就逃,却被清玄仙尊定在了原地。
清玄仙尊在他的魂魄上打下一道仙术,逼迫他开口:“凡是我们问你的问题,你都必须知无不言。”
“是!”重压之下,老者跪在地上求饶,况且仙术容不得他不说实话,“求神仙饶命、饶命!”
清玄仙尊让他起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与庄氏一族是什么关系,为何庄宴允许你看守庄氏祖坟?”
“小人名叫同喜,本是定国公府的家仆,当年定国公府遭难,小人的妻女皆受到牵累,唯有小人去外省采买才得以幸免,但小人回京城后见妻女和主人家都已惨死,顿时满心绝望,生无可恋,一头撞死在了石柱上。”
“死后小人魂魄离体,正要浑浑噩噩地投入轮回时,是三公子赶来救下了小人。”
“三公子感念小人忠心,便为小人寻得尸身还魂,又叫小人过来看守祖坟,他会想办法接回小人妻女的魂魄。”
“你说的三公子就是庄宴?”裴之涣问。
同喜答道:“不错,当年老侯爷育有五子两女,五位少爷成年后分为五房,三公子是二房长子,在族中序齿行三,也就是三公子。”
裴之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为求证实,他问同喜:“定国公既然贵为侯爵,想必庄氏定是数百年煊赫一时的高门华族,为何突然一夜之间惨遭覆灭?”
同喜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清玄仙尊想起什么,封住他的声音,对裴之涣说道:“你联系桃卿,问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听,他应当也不知道这些往事。”
裴之涣稍一迟疑,很快点了点头,取出玉桃形状的传音符,连通了桃卿的传音。
“之涣?”
桃卿甜软的声音在传音符的另一端响了起来,饱含着几分惊喜的意味,又很快撒娇似的埋怨道:“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才联系我?你已经突破境界了吗?”
“还没有,我遇到了一些意外状况。”
裴之涣说道:“我在重台界,遇到了庄氏一族的旧人,他应当知道庄宴生前的往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听?”
作者有话说:
是流浪修勾被桃桃主人收养以前的回忆…!
屑兔:他没空听(蹦跳)(兔兔祟祟)(偷舔桃皮)(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舔到桃皮)(但确实一直在舔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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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听说裴之涣目前正在重台界, 并且遇到了庄宴的故人,桃卿怔了怔,还是先问道:“你怎么去重台界了,是什么意外状况, 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
裴之涣目光一暖, 温声安抚道:“你别担心, 我只是来处理师门中的一些事, 没有遇到危险。”
由于无法解释魔圣之道和清玄仙尊的存在,他没有将实情告诉桃卿, 桃卿没有怀疑,因为凭裴之涣目前的修为,他无法在短时间内从陵游界到达重台界, 也唯有大乘老祖出手才能做到。
得知裴之涣没有危险, 桃卿放下了心, 至于庄宴的旧事,他踌躇片刻, 还是轻声应道:“我想和你一起听。”
重生之后,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一心疏远庄宴, 可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上辈子的死亡无法释怀,至今也会做那一夜的噩梦。
那时他躺在庄宴怀中,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只想问清楚庄宴为什么杀他,庄宴却不置一词, 干脆利落地要了他的命, 重生后他更是无从得知当时的真相了。
就是如今的庄宴也不会明白二十多年后的自己是怎样想的, 桃卿纵使有心调查真相,却也无从下手,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现在他打算听庄宴的往事,就是想找一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尽管希望渺茫,但听一听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没有想到,过去他曾经数次问过庄宴的生前事,庄宴都不告诉他,而今他们恩断义绝,他反而有了了解庄宴的机会。
清玄仙尊默不作声地解开仙术,同喜便能出声了,向他们讲述了庄宴的生前经历。
在五百多年前,凡人界域还没有分裂成数百个小国,而是只有七八个实力鼎盛的王朝,其中一个王朝的国号为「豫」,而庄氏一族就是豫国的高门华族,传承了上百年。
庄宴的高祖二十多岁时高中状元,一生平步青云,官拜丞相,祖父年轻时从军边塞,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又救过先帝的命,屡次加官进爵,封为定国公,可谓圣宠浓厚,尊荣至极。
然而先帝驾崩后,朝中情势一路急转直下,先帝子嗣单薄,只有两子一女,长子早夭,年仅十二的小皇子继承大统,太后势单力薄,朝政很快便被先帝的孪生姐姐、当朝长公主把持住了。
长公主四十余岁,为人精明强干,心狠手辣,先帝在位时她就权势滔天,朝中的数名重臣都是昔日公主府的幕僚,如今更是无人能够遏制,不过月余,长公主便堂而皇之地坐在少帝身后,开始垂帘听政。
定国公下朝回府,脸上时常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某日他叫来几房的孙辈,告诫他们近几年朝野中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尚未取得功名的子侄们千万不要入朝为官。
他又单独留下庄宴,反复向他强调决不可入朝。
当时庄宴乃是名动京城的贵公子,才貌超群,剑胆琴心,允文允武,他父亲早有意让自己的长子步入仕途,却硬是被定国公生生地压了下来。
原因只有一个,长公主尤好美色,传闻她男女不忌,若是庄宴入朝,凭他的相貌定会被她网罗进府中充作面首,到时他就彻底毁了。
庄宴遵从了祖父的话,离开京城四处云游,三年过去,朝野中无甚变化,全府上下日益放松,几房多多少少都埋怨老爷子太过多疑,大难却骤然降临下来。
这一日,庄宴的亲生妹妹七娘彻夜未归,他们的父母快急疯了,根本顾不得什么女子名节的说法,派出全府家仆寻找数日,在半个月后,从河中捞起了七娘残破的尸身。
更准确地说,那已经算不得尸身了,而是几大块堪堪相连的尸块,衣裳残破,血肉被河水冲得惨白,娇艳的面容被鱼虾吃得坑坑洼洼的,眼眶几乎只剩下了两个黑洞。
父亲看到当做掌上明珠的小女儿凄惨的死状,当场晕了过去,女眷们在定国公强硬的命令下,更是不被允许接触七娘的尸身。
定国公强忍悲痛,命人为七娘收敛尸身,却被告知七娘的五脏六腑竟不翼而飞了,被剔得干干净净,这绝非是水生的鱼虾吃的,而是被人剜下来的。
霎时间,定国公怒火冲霄,立刻派人追查杀害孙女的凶手,然而追查到的结果令他的心凉了大半,七娘的尸身是从公主府扔出来的。
杀害七娘的人正是长公主。
然而就在他得到结果的第二日,长公主笑盈盈地登门了。
与此同时,重兵包围了定国公府,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全府数百条人命都会在顷刻间奔赴黄泉。
定国公闭门与长公主单独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出来时定国公面如死灰,长公主笑着牵走了七岁的十三娘,任凭她如何哭喊,定国公都不准其他人救她。
自此以后,长公主没再动过国公府的人,但同时国公府外的重兵也没有撤去,将他们软禁了起来。
他们后来才知道,长公主根本不好美色,而是她信奉鬼神,常年炼制邪丹以充祭品,以男人为柴,美貌女子的五脏六腑为药引,求鬼神保佑她运道长盛,青春不老。
而从她府上出来的几个幕僚,其实全是借尸还魂的厉鬼,助她成就霸业,作为交换,长公主会将邪丹作为血食献给他们。
女子越是貌美,邪丹的功效就越强,先帝还在世时,长公主不敢张扬,只秘密地在全国各地搜罗美女,现在无人能压制她,她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竟然连少帝怀有身孕的皇后都被她拖进了炼丹房,连刚刚成型的婴儿都一道剖出来,一起扔进了丹炉里。
美貌女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带去炼丹了,男子若是反抗,年长的被活劈成柴烧丹炉,年少英俊的则会沦为供厉鬼穿戴的皮囊,魂魄被厉鬼随手打散了。
庄宴远在异乡,会定期与家中联系,然而到了收信的时日,他并未接到父母来信,等待半个月后,他认为京中很可能出了变故,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
他到达城外,发现四方城门皆被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庄宴知道情况不妙,便没有贸然进城,而是用自小养大的猎鹰向府中传递消息,打探一下府中的情况。
深夜,猎鹰给庄宴带回了字条,上面却只写了一个变形的字:逃。
庄宴注意到猎鹰的羽毛上染了暗红的血迹,料想肯定是出了事,不由心急如焚,又派猎鹰进城几次,然而后面几回竟然连字条都没有了。
猎鹰最后一次回来,还不知被什么东西伤到了翅膀,血淋淋的,不能再飞了,庄宴摸了摸它的脑袋,为它包扎伤口,眼神忽地一凝。
因为他发现猎鹰翅膀上的伤口不是箭矢或利器之类的割伤,而是五道抓伤,伤口长短不一,间隔均匀,竟像是人类的五指所造成的抓伤。
他越发担心城中的局势,决定冒险进城,便乔装成行商通过了关卡。
通过城门后,庄宴有些意外地看到街上的景象和他离去时没什么不同,城外重兵把守,城内却几乎看不到兵士,依然繁华热闹,处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是庄宴并未放松警惕,直觉告诉他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其实他所看到的这些繁华都是幻象,是用于迷惑他的,厉鬼们见他俊美至极,早就盯上了他的肉身,定要把他的皮囊抢到自己手里。
被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暗中窥伺着,庄宴顺利地来到国公府前,为了引诱他中计,国公府外的重兵被匆匆撤去了,庄宴却没有轻举妄动,静候深夜才翻身潜入国公府。
他先去见了母亲,因为从字条的情况能够看得出来,家中不愿意让他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父亲和祖父的口风向来很严,既然存心隐瞒,就绝不会对他透露只言片语,唯有母亲总会心软,才可能被他问出实情。
他走进父母的卧房,这时父亲不在屋中,只有母亲在。
果不其然,母亲一见到他就泪流不止,甚至数回哭晕过去,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庄宴得知亲妹惨死于长公主手中,瞬间勃然色变。
他不顾一切地来到七娘的闺房,屋中缭绕着淡淡的香雾,却不见少女婀娜的身影,只有台上那块冰冷的灵牌映入他的视线,如一把尖刀插进他心里,令他心脏剧痛。
他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许久,突然猛地转身冲了出去,提刀来到公主府,见人就杀,手起刀落,只一刀就将人劈成了两半。
他浑身浴血,衣摆上也染满了血,一路缓步走过去,路上堆满了残破的尸体,鲜血喷涌而出,血流成河,他犹如地狱中的恶鬼,目光狞恶至极,无人再敢上前拦他。
庄宴提着刀,来到了长公主的卧房前,一脚踢开了屋门。
长公主侧卧于床榻上,姿态慵懒闲适,看到满身是血的庄宴,她微微一笑,不见任何惧色,染着鲜红蔻丹的十指托起一样东西,对他莞尔言道。
“是不是国公府的庄宴庄三郎?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样好宝贝想要送到国公府上,你姑且替他们领回去吧。”
她将手上托着的东西向庄宴扔了过去,竟是一颗腌渍过许久的头颅。
庄宴瞬间认出了头颅的眉眼。
那正是他七岁的堂妹十三娘。
作者有话说:
流浪狗狗喜怒无常,其实是有神经病,他是真的有病,大半原因就出自他生前的经历了,他发疯也是人之常情(
屑兔:不能理解人为什么会发疯(淡定舔桃皮);
(忽然桃皮没了)
桃桃:我不爱你,我爱的人是之涣;
屑兔:?
屑兔:??(蹦跳)(甩耳朵)(拔兔毛)(发疯)(发大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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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讲到此处时, 同喜稍停了片刻,因为对长公主刻骨的恨意,他有些讲不下去了,五官狰狞扭曲, 两只眼珠也腥红如血, 流出了可怖的血泪。
传音符的另一头, 桃卿怀抱着幼兔, 指尖微颤地抚摸它的软毛,心中宛若压了沉甸甸的巨石, 令他喘不过气来。
修道百年,他不是不知道人心的凶狠和歹毒,可长公主的残暴仍使他心惊不已, 况且这不是什么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 而是真正发生在庄宴身上的过往。
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知道这当中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即便庄宴杀了他, 他也不会幸灾乐祸他惨痛的经历。
同喜缓了好久, 继续讲述下去,对于国公府而言, 两个女孩的惨死绝非噩梦的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庄宴认出十三娘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提到便要杀了长公主,长公主却全然无惧,甚至笑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地告诉庄宴, 如果他敢动她, 哪怕是伤了她一根头发,她也会叫国公府阖府上下陪葬。
当年她就是这般要挟定国公交出十三娘的,而今故技重施,她很有信心庄宴会像他祖父那般对她屈服。
可长公主猜错了,在她错愕的注视之下,空中闪过冰冷的银光,刀刃重重地劈进她的肩头,瞬间血花飞溅,她放声惨叫起来。
庄宴看透了长公主的为人,他深信就算自己饶她一条性命,长公主也绝不会放过庄氏,否则她不会光明正大地杀害七娘和十三娘,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长公主自从对七娘下手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
迄今为止,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因为她太了解定国公这个人了。
定国公早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凶名赫赫,到老反而受到子孙牵累,变得心慈手软、瞻前顾后,以为两个女孩的牺牲就能换得长公主收手,却不知他们面临的仍然是通往绝境的死路。
但庄宴与他的祖父不同,他绝不会向长公主妥协,不过短短一两息时间,长公主就身中数刀,倒在了血泊之中,墙壁和床榻上也喷满了血迹。
寻常人伤得如此重,早就活不成了,然而躺在血泊中的长公主不但没有死,反而放声大笑,几只厉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中,张开血盆大口,向庄宴扑了过去。
长公主与厉鬼勾结,吞服邪丹,已经不是人了,但彼时庄宴还是真正的凡人,如何能与数只修习邪法的厉鬼抗衡,很快就被它们抓了起来,关入了幽深的地牢中。
厉鬼们早就看中了庄宴的身体,都想将这具绝佳的皮囊据为己有,为此它们甚至起了内斗,大打出手起来。
只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也许是它们争斗得太激烈了,最后它们谁都没要庄宴的身体,庄宴这才勉强得以幸存。
睚眦必报的长公主砍下庄宴的右手,命人送到定国公府上,看到这条手臂,庄宴的爹娘不顾一切地跑了出来,跪在公主府的大门前,绝望地祈求长公主饶庄宴一条生路。
长公主冷眼旁观着他们的前额磕得血肉模糊,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她可以放了庄宴,但一命抵一命,他们必须送一个族人过来和庄宴交换。
庄宴的父母品性清正,如何肯牺牲他人的性命救自己的孩子,最终庄宴的母亲自愿进了公主府,用自己交换庄宴,从此再没有人见她走出来。
重伤的庄宴被扔到大街上,浑身血迹斑斑,不仅失去一条手臂,两条大腿的血肉也被挖去大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伤心欲绝的父亲将他带回府上,定国公心如刀绞,举全府之力急寻名医为庄宴医治,总算保住了他的命。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长公主之所以放过庄宴,只是为了让他亲眼见证庄氏堕入地狱的惨状。
待庄宴伤势略有好转,长公主在朝中揭发了庄宴刺杀她的罪行,要求少帝必须对庄宴和定国公府严惩不贷。
少帝有心维护定国公,却遭到长公主的胁迫,不得不将玉玺盖在了降罪的诏书上,将定国公府满门抄斩。
行刑持续了两日,数百个庄氏族人和奴仆丫鬟被尽数屠杀,美貌的女眷更是被活剖出五脏六腑,捏碎后揉搓成丸送进了炼丹炉里。
震天的哭声和浓烈的血腥气经久不散,这两天一夜里,庄宴被铁链捆在木柱上,口中绑着布条以防他咬舌自绝,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族一个接一个地惨死。
亲人的血将他的靴底浸透了,当他被放下来的时候,木柱上布满了抓痕,他的十指指尖抓得血肉模糊,但是在极端的痛苦中,他已然无知无觉了。
他最终在亲族未寒的尸骨边自绝而死。
行刑结束,在少帝的百般哀求下,庄氏一族的尸骨没有被当做炼丹的薪柴烧毁,而是被草草裹着扔到了乱葬岗。
无数横死的尸骨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冲天的怨气,庄宴的魂魄在死后并未轮回,被浓烈的怨气滋养着,神智苏醒,化作了凶猛的厉鬼。
他回到公主府,将长公主活生生地撕成碎片,连她的神魂一并碾碎,听命于长公主的爪牙们也没能逃脱惨死噩运,数百人一夜之间葬身于滔天的血光与火海之中。
只是几个与长公主狼狈为奸的厉鬼十分狡诈,连夜逃走了,为了复仇,庄宴来到灵照鬼城,被无定老祖收为弟子,并不惜用炼魂的手段快速提升修为。
每一次炼魂都会使庄宴的神魂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又因为亲族的故去太过惨痛,死后的庄宴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冷酷多疑,直到几十年前去了陵游界,结交了一位好友才有所好转。
听到「好友」两字,桃卿的心蓦地一颤,他当然能知道同喜所说的人就是他,他是庄宴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
对于庄宴来说,他很重要,而上辈子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纵使他朋友很多,他最喜欢的人也依然是庄宴,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师尊和庄宴了。
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庄宴的事,可换来的结局就是他死在了庄宴的手里。
他想不明白,也没法想明白,如果庄宴不是为了城主之位,那又是因为什么?哪怕他被炼魂折磨得狂性大发,丧志理智,如果他没有丝毫杀了他的想法,也不会在疯狂中对他动手,反之则说明庄宴早就对他心存杀意。
桃卿心里乱糟糟的,嗓子里堵得厉害,有些哽咽,却又不是真的想哭出来,不上不下的。
现在他既痛恨庄宴,却又伤感于他惨痛的过去,如果是上辈子,他恐怕早就会心疼地扑进庄宴怀里,抱着他大哭一场了。
其实他对庄宴的情感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可过去数十年庄宴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仍然做不到无动于衷,还会被同喜悲怆痛苦的哭声感染。
同喜嚎啕大哭着,已经把他所知道的都讲完了,清玄仙尊收起仙术,抹掉了他关于今日有人到访祖坟的记忆,将他放走了。
裴之涣有些担心桃卿,他已经许久没有作声了,便问道:“卿卿,你怎么样了?”
“我?”桃卿回过神,不愿意让裴之涣担心自己,只搪塞道,“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九郎在走动,没什么的。”
他怀中的幼兔闻言看了他一下,舔舔他的手指,换了个姿势继续窝着。
裴之涣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没有哭音,便没戳破桃卿的借口,只温声安抚道:“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你会太过伤心,又或者对庄宴产生动摇,他的经历并非由你造成的,你无需介怀于心。”
他请卿卿聆听庄宴的过去只是为了寻找上一世的线索,而不是让他们两个和解,他绝不希望卿卿原谅庄宴。
“我明白,我不会对庄宴心软的,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桃卿软软地回应着裴之涣,又与他聊了许久,问过他的近况,确认他一切安好,才总算放下心来,断开了传音。
与之涣聊过后,桃卿的心情好多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发闷,索性抱着幼兔出去散心,席地坐在了云水边,出神地望着水面之下的风景。
他是独自出来的,没有叫乐正兰漪或宿云涯陪他,因为幼兔不喜欢他们,一见面准要闹腾起来,为了陪幼兔多玩一会,他就自己出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危险,神梦山中没人胆敢作祟。
云水的水面被风吹动,泛起层层涟漪,幼兔趴在云边,雪白的绒毛与云几乎融为一体,好奇地用小爪子拨了拨水面。
水面冰冰凉凉的,幼兔盯着看了一会,伸出小脑袋舔了舔水面,忽然一阵波浪涌动,「哗」地淋了它一身水,它瞬间成了落汤兔。
幼兔甩掉了身上的水珠,委屈地跳进桃卿怀里,桃卿被它逗得笑起来,用法决将它烘干了,随后忽地发现幼兔被淋湿不是意外,而是云水中有人上来了。
一道身影从水中浮现出来,红衣鲜艳而招摇,衬着鹄峙鸾停的挺拔身姿。
他抬起头,露出俊美妖异的眉眼,神色本是极为冷峻的,但是在看到桃卿后,他的表情迅速柔和了下来。
他无疑是喜悦的,却又不得不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不敢太过接近桃卿,低声唤道:“卿卿。”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宝还记得以前小庄和师兄打架,师兄嘲讽小庄是公主的男宠,让小庄瞬间暴怒鲨了师兄,当时有宝担心小庄不守男德,不过其实当然不可能了,所谓的男宠根本子虚乌有,公主指的就是这个杀了小庄全家的长公主,师兄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羞辱小庄,说跟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和你有一腿,是极度的羞辱,所以这碎嘴子师兄就立刻扑街了;
后来还有流言说小庄和桃桃有一腿,这个流言小庄从来没有澄清过,表面是我不屑和你们计较,内心则是摩多摩多(?);
这是补上昨晚的更新,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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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桃卿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来人竟是庄宴。
庄宴缓步走出云水,随着他的脚步,水流的涌动带起「哗啦哗啦」的声响, 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水痕。
他站在了距离桃卿五尺之外的位置, 不敢靠得太近, 如果这样说话, 也许卿卿还会多待一会,哪怕多一息时间也好, 他想多看一看卿卿。
他凝视着桃卿的目光分外柔和,既隐忍小心,又满含喜悦, 看得桃卿心里沉甸甸的。
自重生以来, 桃卿对庄宴是能躲就躲, 能逃就逃,实在躲不开, 他就冷着脸叱责庄宴, 但不知怎的,今天他忽然觉得很累, 竟不太想躲了,只将目光移开,静静地坐在原地。
见他竟然没有走,庄宴心中一喜,想和桃卿多说几句话,问问他的近况。
可是他又担心自己问多了会招致桃卿的反感, 于是先解释道:“我在陵游界还有些没做完, 两日前便下去了, 今日才回来。”
他说这些是为了让卿卿不要怀疑他是专程守在这里的,不然卿卿会更厌烦他。
至于他要做的事,其实是专程为卿卿选了生辰礼,每年他都会精心准备,只是今年他不能亲手送出礼物了,卿卿一定不会收,他打算托付其他人将礼物送给卿卿。
桃卿默不作声地盯着云水,他知道庄宴不是故意守在这里等他的,凭他的性子,他做不出故作巧遇这样的事。
他没有反应,对庄宴而言就是莫大的鼓舞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庄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么能有机会和卿卿单独相处,甚至卿卿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沉默地与他相处着。
好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不由欣喜不已,神色愈发温柔,温声询问桃卿:“怎么只有你自己?”
他看过四周,平时陪在卿卿身边的几个人都不在,这并不多见。
桃卿闻言睫毛颤了颤,露出些许紧张之色,庄宴心里一酸,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走。”
他知道卿卿不想见他,所以无论有多么疯狂地思念卿卿,他也不会出现在卿卿面前打扰他,除非是避无可避的情况,譬如现在。
其实除了顾虑到卿卿的心情外,他也害怕自己会伤害卿卿,因此在弄清未来的他杀死卿卿的缘由之前,他会尽量避免和卿卿见面。
何况卿卿不需要他了,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相伴。
庄宴垂下眼睛,眼中满是苦涩的意味。
他曾经痛苦过,崩溃过,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若是在从前他和卿卿感情尚好的时候,也许他会直接杀了裴之涣,他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卿卿会包容他的嫉妒。
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他被卿卿抛弃了,对卿卿而言,裴之涣才是更重要的那个,甚至在卿卿心里,许多人都比他重要得多,为了这些人,卿卿也永远不会选择他。
庄宴控制不住地握紧双手,流露出了悲凉的神色,轻声对桃卿说道:“我这就走,云水边很冷,你多穿些,免得身体受寒。”
听到他的叮嘱,桃卿蓦地眼里发酸,眼尾如沾了胭脂般泛起淡红,被泪水浸湿了。
其实他怎么能真的无动于衷呢,不然他早就会像以前那样直接离开了,不过是强撑着情绪,可是一听到庄宴关心他,他彻底忍不住了。
他不喜欢看庄宴对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上辈子讨厌,这辈子更讨厌,就好似不是庄宴杀了他,什么错都是他的一样,明明死的是他,庄宴凭什么委屈?
尽管这么告诉自己,可桃卿还是止不住地落泪,因为在内心深处,他隐隐觉得现在的庄宴仍然是真心疼爱他的,而不是日后那个丧心病狂抽出他元神的庄宴。
越是被现在的庄宴关心,他心里就越难受,但他不可能重新接受庄宴了,否则他的余生都将会被恐惧支配,他会一遍遍地扪心自问,庄宴真的不会杀他吗?谁又能保证庄宴不会再一次发疯呢?
他看不透庄宴的内心,他只能选择躲避。
见桃卿落下眼泪,幼兔和庄宴都有些慌了。
幼兔舔着桃卿的手指,用小小的身体拱他的手心,拼命地朝庄宴喷气。
庄宴向来很懂桃卿的想法,但这回他真的看不懂桃卿为什么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犹豫片刻,他终于抬手轻轻地碰了碰桃卿的脸:“别哭,卿卿。”
桃卿有些恍惚,忘了躲开庄宴的手,任由庄宴为他擦干泪痕。
见他似乎不排斥,庄宴既悲且喜,将他搂进怀里低声安抚:“别害怕我,卿卿,我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哭?你想让我做什么?什么都行,我全听你的……”
桃卿双眸湿漉漉的,鼻尖泛红,盯着他开口道:“庄宴,我真恨你。”
他嗓音微哑,眸光里确确实实地透出了冰冷的恨意,好似一把尖刀,将庄宴的心搅得生疼。
“你杀了我,庄宴,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杀我。”
“过去你对我好极了,几乎事事顺我的意,除了不愿和我双修,你从不拒绝我的要求。”
“既然对我这么好,你又为什么要杀了我?”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只要你真的需要,无须你动手,我会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你,可你偏偏一句话不解释,甚至笑着杀了我。”
“庄宴,我对你不好吗?你对得起我吗?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到最后,桃卿放声大哭起来,将所有的悲伤、痛苦、愤怒和怨恨全部通过眼泪倾泻出来,哭得满脸是泪。
他痛恨自己竟然在庄宴面前哭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
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苦痛骤然爆发出来,只是眼泪已经不足以宣泄了,桃卿开始拼命地捶打着庄宴,甚至掐住他的喉咙,仿佛想要将他彻底掐死一般。
庄宴被桃卿按在地上,喉咙被紧紧扼着,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努力放松脖颈让桃卿掐得更容易些。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他只心疼他的卿卿,没错,是他狼心狗肺,否则未来的他怎么会伤害卿卿。
庄宴面色苍白,安静地等待着桃卿将他杀死一回,但这时桃卿忽然松开了手,身体软倒在松软的云上,急促地呼吸起来。
“呼……呼……”
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就是给他杀人的机会他都做不到,这让他不禁懊丧万分,但好处就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庄宴取出自己的部分遗骸,送到桃卿眼前,哄着他说道:“我的命是你的,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毁了它吧,我就会身受重伤,永远无法恢复。”
“我不要,你拿走。”
桃卿推开庄宴的手,想都不想地拒绝了,他刚才只是泄愤而已,没想过真杀了庄宴,重生之初他就放弃了杀庄宴报仇的念头,现在更不会杀他。
庄宴目光一黯,将遗骸收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卿卿还是留情了,掐了那么久,也只是留下鲜红的指痕而已。
沉默片刻,他向桃卿保证道:“我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但我发誓我从没想过杀你,我会调查清楚的。”
桃卿默不作声,只是坐起来,蜷着两条腿腿抱紧了身体,以此来获得些许的安全感。
见他没反对,庄宴的喉头滚动一下,满含希冀地问:“倘若调查的结果显示是一场误会,其实我没想过杀你,那……卿卿,你能不能原谅我,跟我和好?”
桃卿讽刺地笑了一下,笑的是庄宴的无知,怎么可能是误会,那根本不是变幻莫测的未来,而是他真实的经历,否则他怎么可能因为些许捕风捉影的事就迁怒庄宴。
没有得到桃卿的答案,庄宴神色黯淡,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他取下死咬住他衣摆不放的幼兔,动作尽量轻柔地将它放进桃卿的怀里:“把它关起来吧,以免它不慎落入云水,它就回不来了。”
幼兔生气地叫着,想咬庄宴的手一口,却被对方灵巧地躲开了,让它张开的嘴落了空。
桃卿抱住幼兔不说话,庄宴察觉到宫殿那边快来人了,垂眸眷恋地望了桃卿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云水边。
——
两个月后,重台界,灵照鬼城。
鬼城上空的天幕永远阴沉暗淡,而城中的房屋和建筑也都是阴沉沉的颜色,几乎只有黑白灰三种色泽,以及喷溅的鲜血,更显得阴森诡谲。
街上的游荡着许多漫无目的的鬼魂,身形凝缓,目光呆滞,然而就在此时,地面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巨大的隆隆声响,动静可怖极了,就连这些神智低下的鬼魂都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四处窜逃,躲进了街道两侧的房屋中。
“轰隆!”
伴随着巨响,一股色彩斑斓艳丽的洪流从地底喷涌而出,鲜艳的颜色霎时铺满了方圆数十里的地域,飞溅的洪流中,生出一朵朵黑色莲花,散发出阵阵香气。
这正是裴之涣突破化神境界时产生的异相,他顺利地成为了化神修士。
作者有话说:
感谢kid的地雷!=3=
第184章
色泽斑斓的灵气洪流在灵照鬼城中飘然四散, 引发了众多鬼修的瞩目,而在洪流最中心的小型地宫中,裴之涣蓦然睁开双眼,从入定中苏醒过来。
他趺坐于蒲团之上, 洁白道袍的下摆散开, 如盛开的莲花, 他面前的半空中, 属于化神真人的洞天小世界正在迅速成型,灵力涌动, 浮现出虚幻的青莲和黑莲。
待洞天中的灵气乱流逐渐归于平静,静立于一旁的清玄仙尊微微颔首,对裴之涣说道:“恭喜你步入化神境界。”
裴之涣稍还一礼, 俊美的眉眼神情舒展, 饶是他向来内敛沉稳, 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了淡淡的欢喜之色。
于修士而言,元婴和化神两个境界的差距乃是天渊之别, 能够突破到化神境的元婴修士只有十之一二, 便是他在这闭关的两个月中也几度遇到险境,好在每每都能化险为夷, 最终顺利地跨入了化神境。
确认过新成型的洞天一切无虞,裴之涣稍作休整,与清玄仙尊商议一番,便准备前去拜访灵照鬼城的城主无定老祖。
他成就化神的声势颇大,不可能不惊动无定老祖,按照默认的规矩, 他理应登门拜访无定老祖, 以答谢他的借地之谊。
此外裴之涣还打算试一试无定老祖对庄宴的态度, 看看他对庄宴是否足够回护,如果将来他有斩杀庄宴的必要,就必须弄清无定老祖的情况。
最后一点,也是为了重台界的凡人们。
许多人为了祭拜鬼神倾家荡产,可无定老祖其实不需要他们的香火供奉,若是可行,他会规劝无定老祖对凡人们约束一二,至少不要让凡人们将全副身家都依托在鬼神身上。
裴之涣走出地宫,在地宫之上的别苑中整理仪容,更换上庄重的玉冠与鹤纹法衣,收拾妥当,便准备前去拜访无定老祖。
无定老祖平日深居于鬼城的最幽深之处,甚少出来走动,裴之涣本打算递交拜帖,等待无定老祖的召见,却没有想到无定老祖已经遣来弟子,在别苑外等候多时了。
“裴道友有礼了,我名叫柳猫儿,乃是家师无定老祖座下的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邀请裴道友过府一叙,不知道友现在有无闲暇,我来为道友引路。”
说话的年轻修士容貌清秀,笑得和气,他是个妖修,头顶着两只尖耳,耳后是火红的皮毛,应当是只赤狐,眼神里都透着狐狸的狡黠。
裴之涣还礼道:“柳道友安好,其实我正打算前去拜访无定真君,多谢真君相邀,还要劳烦道友为我带路了。”
“好说好说,道友这边请。”
柳猫儿笑眯眯地做出邀请的手势,引着裴之涣来到鬼城中心最雄伟的大殿,因为常年只有鬼魂出入,殿中透着股森然的冷气,连光线都要黯淡些。
裴之涣坐下等候,不多时,殿后飘来一团朦胧的黑雾,正是无定老祖的真身,他没有实体,若是不用化形之术,就是以此等面貌示人。
裴之涣在合欢宫就已见过无定老祖,见到黑雾就知晓是他到了,起身行礼道:“拜见无定真君。”
“裴道友有礼了,快请坐,不要站着说话。”
无定老祖笑呵呵的,语气和善地夸赞道:“不愧是云河真君的高足,果然仪表非凡,丰姿出众,风采世间少有,真叫我这死气沉沉的鬼城灿然一新啊。”
“真君过誉了。”
裴之涣说道:“我冒昧借宝地突破境界,多有失礼之处,承蒙真君不弃,我必将感念于心。”
他没有在无定老祖面前自称晚辈,如今他已是化神真人,见到任何人都不必自降身份,也就没有使用谦称。
“哎,这有什么,你想借多少天都可以,倒是我应该感谢裴道友,又叫我领略了一番至高的魔圣之道,于修行上又有一番顿悟。”
无定老祖显然心情很好,黑雾一闪一闪的,他的态度正是裴之涣选择灵照鬼城作为突破之地的原因之一,无定老祖身为鬼修,并不在乎仙魔之别,也不会向别人泄密。
裴之涣再次拜谢,无定老祖哈哈一笑,亲切地问起他的近况,与他聊了起来。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无定老祖忽然问道:“裴道友,你应当是初次来重台界吧,你看我这重台界怎么样?”
裴之涣心念微动,拱手说道:“回真君,重台界气象万千,蔚为大观,自然极好,只是有一事我欲向真君禀明。”
“哦,什么事?你说说看。”无定老祖示意。
裴之涣提起了自己在凡人界的见闻,无定老祖听罢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我早就听说过了,凡人大祭成风,家家祭得灭门绝户,于我等却无甚益处,反倒坏处颇多。”
“鬼修既不吃金银祭品,也用不上神道的愿力,如果凡人死得太多,重台界阴阳失衡,到时整个界域就要彻底沦为一片死地了。”
无定老祖叹了口气,对裴之涣笑道:“多谢道友的提醒,我这就叫我的弟子们去管束一番,撤掉一些庙宇。”
裴之涣点了点头:“但凭真君做主。”
无定老祖给几个弟子传音过去,稍稍布置了几句,剩下的叫他们自己去解决。
做完这桩事,他感慨道:“掌管一处界域谈何容易,我入主灵照鬼城一千五百余年,为重台界劳心劳力,已是乏了,如今也该找个弟子继承我的位置了,裴道友,你以为庄宴如何?”
裴之涣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不是很了解庄鬼君,只知道他盛名在外,法力高强,是真君最得意的弟子。”
“没错,我最看好的就是他,虽然我弟子众多,但他们大多都资质平平,唯有庄宴禀赋过人,深得我心,灵照城主这个位子非他莫属。”
黑雾中发出一阵大笑,无定老祖说道:“我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只是有一样,他太喜欢他的那个桃卿桃小友了,一心想求娶桃小友做他的道侣,几十年来一直待在陵游界,没回过鬼城,就算我想把少主之位给他都没有机会。”
“不过也罢,这不是什么坏事,在遇到桃小友以前,庄宴对城主之位没有丝毫兴趣,也就是为了桃小友,他才愿意继承我的衣钵。”
“近来我听说他们两个有些小误会,桃小友闹脾气,不肯理我徒弟了,但我想这就是一时的,他们两个早晚都会和好。”
“来日他们两人举行合籍大典,我想邀请裴道友前来观礼,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无定老祖语气温和,温文尔雅,裴之涣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的威胁之意。
他极为看重庄宴,认定庄宴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为了灵照鬼城,他不允许桃卿和别人纠缠不清,如若裴之涣执意与桃卿在一起,日后他一定会杀了裴之涣。
裴之涣沉默片刻,抬首望向那团虚幻的黑雾,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目光清正而坚定。
“我想真君可能有所误会,早在数月之前,卿卿与庄鬼君就已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我倾慕卿卿,卿卿也喜爱我,若是他愿意,我定会向合欢宫求娶卿卿,与他做一对恩爱道侣。”
他言语间毫不退让,将自己的情意和决心清楚地袒露出来,无定老祖听罢没有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裴道友和我那徒弟一样,也是个痴情种!也罢,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桃小友最终会选谁!”
说完,无定老祖招来柳猫儿,叫他盛情款待裴之涣,自己先行返回地宫了。
他当然不会现在就向裴之涣发难,毕竟事情尚无定数,若他随意出手对付一个小辈,场面就闹得太难看了,紫霄派和云河老祖都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由他亲自处置裴之涣只是下下之策,他还是希望庄宴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柳猫儿奉师命款待裴之涣,为他准备了丰盛的筵席,原本还有舞乐,只是被裴之涣婉拒了,就没有呈现上来,叫柳猫儿不禁有些遗憾。
筵席过后,柳猫儿领着裴之涣在鬼城中游览,其实鬼城里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相同的街道和房屋,倒是他们遇到了好几出鬼打架,比鬼城的风景好看多了。
逛得差不多了,柳猫儿与裴之涣一起来到出口,裴之涣正要告辞,柳猫儿先将他拦了下来。
柳猫儿笑着说道:“我听师尊说,裴道友是从神梦山来的,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那我们正好顺路,不如一起去。”
他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令牌,正是神梦令。
重台界也有前往神梦山修道的名额,柳猫儿靠诡计弄来了其中一个,为此他整死了好几个师兄弟,将来庄师弟当上城主,他就更有资格多分一杯羹了。
要知道除了庄师弟最得师尊的偏宠之外,他们其余几百个师兄弟都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不然就无法在鬼城生存下去。
裴之涣稍一思忖,答应了柳猫儿的邀请,只要有传送阵,从重台界到神梦山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柳猫儿不可能做手脚,也不敢做手脚。
得到他同意,柳猫儿眼睛一眯,露出狐狸似的微笑表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裴道友!”
两人走出鬼城的出口,来到凡人界,准备激发神梦令启动阵法。
忽然柳猫儿开口问道:“不知裴道友认不认识你们陵游界一个叫做桃卿的魔修?”
裴之涣动作稍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我认识,不知柳道友为何突然提起他?”
“因为我好奇啊。”
柳猫儿抖了抖火红的狐耳,兴奋之下,他身后冒出了蓬松柔软的大尾巴,随着他的心意甩了几下。
“我早就听说过桃卿,对他好奇很久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把我那个冷酷的庄师弟迷得神魂颠倒的?若是道友知情,一定要好好给我讲一讲,不然我真是抓心挠肺的,觉都睡不好。”
裴之涣说:“卿卿也在神梦山修道,道友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与其听我讲述,不如道友亲自见他一面,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柳猫儿眨眨眼,甩尾巴的动作一停,这个裴道友也管桃卿叫「卿卿」?看来关系挺亲密啊,不知道是不是桃卿的相好。
啧啧,他早就觉得他师弟绿云罩顶了,现在一看果然不假,等到去了神梦山上,看他怎么好好笑话他。
柳猫儿一直记着当年的仇,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桃卿的不好,就被庄宴砍了头,舌头也叫小鬼吃了,害他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恢复元气。
自从这之后,他就一直惦记着亲眼看一看桃卿,非得弄清楚这个卿卿小宝贝到底是哪儿入了庄师弟的眼,才叫他那么一片痴心的。
柳猫儿眼珠一转,回答裴之涣:“那也好,眼见为实,我就亲自看看桃道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裴之涣微微点头,稍一思忖,主动询问柳猫儿:“柳道友,我也有一些疑问,当年卿卿是如何与庄鬼君相识的?”
除了二十多年后的庄宴本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杀卿卿,既然他已经决定保护卿卿,就必须全力以赴,找出庄宴杀死卿卿的原因,才能防患于未然,为此他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柳猫儿不知道其中曲折,只以为是情敌相争,不由露出了然的眼神,笑着说道:“裴道友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一些,这就讲给你听。”
反正他就是个看乐子的,也无所谓帮师弟还是帮裴之涣,乐子越大才越好玩。
“这不是我亲眼见的,庄师弟自己也没怎么讲过,而是我费尽心思到处打听来的,可能有什么讹误,所以道友听听就好,我没法保真。”
“当年庄师弟前往陵游界,借用合欢宫的幻心塔修炼,他和桃卿就是在幻心塔中认识的,听说那时发生了一些意外,他险些失手杀了桃卿。”
作者有话说:
桃桃(受到流浪修勾扑过来的惊吓)(摔个屁股墩)(捂住疼痛的桃pp):坏狗QAQ;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
第185章
柳猫儿表情丰富, 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的,还会故意压低声调渲染紧张的气氛。
见裴之涣如他所想地蹙起眉头,显然是在忧心桃卿,他满意地笑了笑, 一边和裴之涣向城外走去, 一边继续讲述。
“若是从头讲起, 这事儿是在五十多年前了, 庄师弟为了快速提升修为,经常请求师尊为他炼魂, 但因为炼魂太过频繁,他时常受到剧痛侵蚀,变得凶横暴戾, 难以自控, 造下太多杀孽, 师尊便决定为他调理一下。”
“于是师尊联络了合欢宫的孔致孔宫主,许下种种好处, 将庄师弟送到合欢宫的幻心塔调理心神。”
“裴道友在陵游界修道, 应当是听说过幻心塔的功效的,幻心塔会产生与入塔之人心境相合的幻象, 并叫他们在幻境中完成任务,通过考验,幻境自散,入塔之人的心境与修为都会得到提升,很适合当时的庄师弟。”
“庄师弟按照师尊的吩咐,进入幻心塔修炼, 刚开始很不顺利, 庄师弟杀性太重, 致使他历练了数百次也没能通过一次考验,幻心塔起了反效,他心神更不稳了。”
说到这里,柳猫儿摊开了手,显得很无奈:“桃卿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入了幻心塔,凑巧遇到了我师弟。”
“庄宴对他下杀手了?”裴之涣蹙眉道。
“怎么说呢,不算是,是桃卿自己太倒霉,不慎把庄师弟当成了幻境中的人,庄师弟相貌生得太好,他主动接近,差点被庄师弟吸干了血。”
“鬼修嘛,都是要享用血食供奉的,否则我们的力量就会日益衰减,后果很严重的。”
柳猫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血食功效最好的人血,其次是妖,再次是灵兽,最末等的就是普通的畜生了,鬼修们基本都喝人血,但庄师弟这个人比较怪,在遇到桃卿之前,他不肯喝人血和妖血,只喝灵兽的。”
“但是那天意外发生了,庄师弟在幻心塔中失败数百次,一直没出去过,就那么过了大半年时间,他的身体已经非常需要新鲜的血了,刚好桃卿就去了。”
“方才我也说了,桃卿没见过庄师弟,所以将他当成了幻境里的人,幻心塔是不会伤人性命的,桃卿想着反正他死不了,又见庄师弟渴血,便割破手腕送到庄师弟嘴边。”
“我师弟哪喝过这么好喝的血啊,差点把桃卿的手腕咬断了,偏偏桃卿被他的好皮相蛊惑了,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主动搂住我师弟,又把脖子送上去了。”
柳猫儿啧啧称奇,裴之涣闻言既感到后怕,又心生妒意,最后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这的确是卿卿的作风,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我师弟彻底失控了,后来任凭桃卿如何挣扎,他就按着他不放,一直在喝,把桃卿喝得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好在幻心塔的塔灵不允许生灵死在塔内,就把桃卿传出去了,守塔弟子发现昏倒的桃卿,连忙将他送到孔宫主处救治,桃卿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这件事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合欢宫非常宠爱桃卿,庄师弟作为外来客却重伤了宫中最重要的弟子,孔宫主大怒,来信叱问我师尊,弄得我师尊也是颇为头疼。”
“好在桃卿苏醒后没有生气,反而主动为庄师弟求情,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庄师弟伤了桃卿,自然要登门赔罪,在桃卿伤愈之前还需时常看望,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能不熟起来么?”
“尤其是,桃卿勾人的手段还不少。”
柳猫儿眼神意味深长的:“一个小美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偏偏他一点也不怕我师弟,甚至还愿意被我师弟吸血,拉着他的衣袖,温温柔柔地叫他吸轻点,你说我师弟能不栽到他手里吗?”
“哎呀,裴道友,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怪吓人的,这又不是我自己编的,都是我听合欢宫的道友说的,我只是转述给你听,你心里有火也别撒到我头上嘛。”
柳猫儿瞪圆一双眼睛,故作无辜模样,坦诚面对裴之涣的冷脸,心里却在窃笑,打吧,打啊,快打起来,让他看乐子!
裴之涣收回了自己冰冷的视线,双唇紧抿着,神色有些沉。
他知道柳猫儿是故意讲给他听的,也许七分真三分假,但根据他对卿卿的了解,卿卿的确是有可能这么做的,这让他怎么能不嫉妒。
当然,他不会责怪卿卿,这就是卿卿从前的秉性,他自己就深有体会。
只是……叫他装成不知情的样子,他更做不到,有些东西,他必须要向卿卿讨回来。
柳猫儿眯起眼睛,愉快地欣赏着裴之涣的神色变化,佯装不经意地问道:“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么多了,裴道友呢,你与桃卿是如何认识的?”
但愿能听到些火辣辣的东西,他好向庄师弟通风报信,刺激得这两个人打得更凶。
他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可惜让他失望了,裴之涣只是说道:“起因是我在秘境里中了毒,卿卿救了我。”
“啊?就这么简单?”柳猫儿心有不甘地追问。
“嗯。”裴之涣说,“就这么简单。”
至于卿卿如何痴缠地向他索吻,他不会讲给外人听。
“哎哟,他可真是个心善的小菩萨,先救了庄师弟,再救了裴道友,难怪你们都对他那么一往情深的。”
柳猫儿贱兮兮地挑拨离间,不过这一次就没那么管用了,裴之涣没有接他的话,一路向前走去。
见他油盐不进,柳猫儿就什么都不说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也懂,连忙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颇为正经地启动了神梦令附着的阵法,与裴之涣一道传送到了上界。
他们两人传送到的地点并不相同,裴之涣直接传送到了宫殿群旁的云水,而柳猫儿则是被传送到了神梦山之外,需要通过幻境才能真正进入神梦山。
裴之涣从云水中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向宫殿群走去。
他没有走进自己的大殿,而是进了桃卿的宫殿,之前他在桃卿的神玉上留过自身气息,可以自由出入桃卿的宫殿,相对应的,他的宫殿对桃卿也是完全开放的。
裴之涣轻车熟路地走进卧房,却发现桃卿不在,只有幼兔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可以看得出它的兔屁股比他离开之前更圆润了,显然被桃卿喂养得很好。
他施了法术,轻轻地将幼兔装回桌上的御兽袋里,自己先去后殿的浴池沐浴,等待桃卿回来。
他离开卿卿已有两月有余,肉莲丸的十日之期早就过了,稍后见到卿卿,就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出药性会作用得多激烈,而卿卿……
裴之涣想起柳猫儿的种种说辞,将身体浸没于温热的池水里,轻轻闭上双眼。
他要卿卿承受他的一切。
——
与此同时,在顾雪庭的宫殿中,桃卿正在开心地欣赏顾雪庭施展法术,双眸被施法的各色光芒映得明亮生辉,充满了盈盈笑意。
就在两个月前,白鹿在灵池中施加了神力,顾雪庭每日沐浴一个时辰,损毁的经脉被神力浸润,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仅仅两个月,顾雪庭的修为就回到了化神初期,也就是他经脉被毁前的水平。
那时的顾雪庭尚且不满百岁,就已修至化神境界,是魔门乃至陵游界最强的天才,加上「魔门第一美人」的美誉,当时的顾雪庭风光无两,极负盛名,无人能与他相比。
但三百多年的那场劫难使得顾雪庭的修为一夜损毁殆尽,甚至双目失明,落下心疾,令无数人扼腕叹息。
天之骄子一朝沦为废人,巨大的落差曾使顾雪庭一度心如死灰,甚至萌生死志,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他还是支撑了下来,直到现在,终于拨云见日,守得光明。
顾雪庭修的是月神道,修为高低与吸收月华的多寡有关,三百多年中,哪怕经脉尽毁,他也依然坚持着每晚吸收月华,终于在今日看到了成效。
在神力的帮助下,顾雪庭的修为还在快速增长着,很快就会到达化神中期,最后预计会到达化神巅峰乃至大乘初期。
顾雪庭的月神道所施展出的法术多与月华、星光和寒冰相关,只见他随手一点,空气中的水汽快速凝结,形成一粒粒细碎的冰珠,在半空中上下浮动着。
他又在茶杯中一点,清水飘浮起来,形成一颗冰球,他在冰球里注入月华,冰珠里注入星光,霎时间,空中出现了由冰凝结而成的圆月与星海,散发出熠熠夺目的绚丽光辉。
“怎么样?”顾雪庭含笑看向桃卿,“好看吗?”
“好看,太好看了,师尊好厉害!”
桃卿抬头望着散发出冷意的寒冰星空,眼睛亮晶晶的,止不住地赞叹着。
制造这片星海谈何容易,需要对灵力有着极高的掌控力,而这片星海的星斗位置也和真正的星空一模一样,桃卿甚至想不通顾雪庭是如何做到的,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雪庭眸中含笑,再往空中一点,冰球和所有冰珠聚到一起,变成了小兔子的形状,带着满身月华,落在桃卿手里,神态和幼兔一模一样。
冰兔被月光包裹着,并不是很冰手,可以维持半个月不化。
桃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顾雪庭莞尔道:“它的滋味是甜的,可以喂给九郎吃,它应该会喜欢。”
“真的吗?我先替九郎谢过师尊了。”
桃卿摸摸冰兔的小脑袋,其实还有点舍不得喂给幼兔,就等到快融化的时候再喂吧。
这时桃卿怀里的神玉一热,他便知道是有人拜访他的宫殿了,既然有客人来,他又在师尊这里逗留了许久,桃卿便起身说道:“师尊,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您。”
“好。”顾雪庭颔首道,“我也该去灵池沐浴了,我们明日见。”
桃卿行过一礼,匆匆地走出了门,暗自好奇着是谁去拜访他了,这两个月来他在神梦山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他们偶尔会去他那里坐坐,所以他也猜不到今天是谁来了。
顾雪庭目送着桃卿离去,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化下去,目光变得冷若寒霜,凝视着桌面上残存的水渍,霜花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把尖刀的形状。
他抬起手,指尖顺着刀刃的边缘滑动下去,在桌面上写下了「冯子懿」三个字。
既然修为恢复得足够多了,他也是时候该去解决这个祸患了。
作者有话说:
耶耶:(努力用爪爪写字)(发现「懿」字好难写)(耶耶难过)
在考虑要不要整个醋猫炖黄桃罐头(梦游中);
感谢不买立省百分百!的地雷2!=3=
第186章
桃卿手里握着光滑微凉的冰兔, 向着自己的宫殿走去,还是没想到可能会是谁拜访他,没有人跟他提到这会儿会去他那里坐坐。
抱着几分好奇的心思,他走进前殿, 发现没有人影, 又去了花厅和屋外的长廊看了看, 结果也没人在, 不由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神玉显示来客还没有离开,难道他直接去了后殿?可没有他的允许, 神玉怎么会放外人去后殿呢,除非这个人是……
想到一种可能,桃卿眸光微亮, 清媚的眉眼间泛起欢喜之色, 难道是之涣回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肯定是之涣, 虽然之涣没提过他要回来的消息,但除了他和师尊之外, 他还没有将随意出入后殿的权力交给别人, 所以还能是谁呢?
桃卿的脚步顿时变得轻快了几分,向后殿走去, 只是走出几步,他想起什么,忽然脸红了。
他们两个多月不见,之涣体内的药性一定在他们相见的那一刹那就开始发作,并且会发作得格外凶猛,今晚他们又要……
呜, 该不会明天他也要突破到化神期了吧?
桃卿满脸通红地想着, 踌躇片刻, 还是放下冰兔,很诚实地走向了浴池。
不说他不能躲着之涣不见,其实他本身就挺喜欢这种事的……唉,他承认他就是色胚。
把自己里里外外地洗干净了,桃卿穿上宽松的道袍回到卧房,不过打开屋门时,他惊讶地发现屋内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道身影。
“之涣?”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困惑地打量着四周,“你在不在?”
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桃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浅淡的青莲气息,脸上立刻露出明媚的笑意,甜甜地叫道:“之涣……”
他转过身,想和裴之涣说说话,但是在得到回应之前,裴之涣的双臂就已经紧紧箍住了他的腰肢,按住他后腰的手掌温度烫得惊人。
炽热的吻也跟着落在桃卿的双唇上,瞬间剥夺了他的呼吸。
……
裴之涣这次是真的发了狠,无论后来桃卿怎样啜泣着央求他,他都没有停下来,将桃卿从头到脚地折腾了一遍,哪处都没放过。
桃卿抓住枕头和床单的指尖都被磨得发红了,眼睛不停流泪,如被春雨打湿的桃花,透出浓浓的春情,惹人百般怜爱。
他终于知晓人前清冷疏淡的道君嫉妒起来有多可怕,竟把他从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要与他一桩一桩地清算,今夜算不完就明夜、后夜、大后夜地继续算……这要算到何年何月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桃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尚未彻底结束时就昏睡过去,连裴之涣是何时在他身边躺下的都不知道。
待他醒来时,时辰早就日上三竿了,更加可怕的是,他浑身酸软得竟然起不来床了,还是裴之涣用灵力为他按揉半晌,他浑身的气血才通畅了许多,勉强能活动了。
桃卿是天生媚骨的道体,本该最适宜承受,无论怎么折腾都没事,甚至吸收越多的元阳就越精力旺盛。
可裴之涣竟然生生地把他弄得下不了床,这让他方才一见裴之涣就吓得想躲,还是被裴之涣强按着,按揉才算顺利地进行。
按揉完了,桃卿慢吞吞地穿衣服,裴之涣帮他穿,指尖划过缀着吻痕的雪白肩头,桃卿浑身一颤,小声说道:“别碰……”
裴之涣垂着眼睛,手稍稍避开了些,为他穿好衣服,却又在这之后将桃卿抱到自己的大腿上,牢牢禁锢在怀里,尽情触碰个够。
桃卿拗不过他,适应之后,干脆趴在他肩上咬他侧颈,但又舍不得咬得太重,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反倒引得裴之涣轻轻笑了一下。
“你还笑!”
桃卿更难平了,却也是真的舍不得下狠,何况他心里清楚,昨晚也不能真的全怪之涣,看到之涣吃醋得那么厉害,他暗自窃喜,也是半推半就地由之涣施为。
只是他不该在情到浓时昏了头,竟然故意刺激之涣,这才叫之涣彻底失控了,无论后来他如何后悔地求饶,之涣也不听他的话了。
裴之涣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问道:“他们的东西呢?你都交给我,我还给他们。”
桃卿心里叫苦,摇摇头说道:“没有的,我都没有收,昨晚是我故意骗你的,我、我就是想看你吃醋的样子……”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极了,心虚得厉害,害怕裴之涣又要教训他。
来到神梦山之后,他认识了不少人,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喜欢他的,或是明着示爱,或是暗送秋波,送他礼物或者信物,但他一样没收,因为他已经有了之涣。
只是昨晚他实在太喜欢看之涣吃醋了,就故意说自己挑着收了几个,谁知之涣在床上生起气来竟然那么可怕……呜呜,他以后再也不敢故意惹事了。
裴之涣淡淡说道:“如果卿卿爱看我吃醋生气,我天天都能生气给你看。”
他并非木石,岂能没有妒忌之心,以前从不轻易展示出来,一则是他性情内敛,习惯将事情压在心底,二则是他并不确定卿卿有多喜欢他,若是他干涉太多,也许会招致卿卿的厌烦。
他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桃卿听,桃卿听完微怔,轻哼一声抱怨道:“你管我管得还不够多吗?之前我跟沈争鸣相看,你跟星桥故意捣乱,要是我嫌你们多事,早就跟你们划清界限了,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裴之涣并不否认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只说道:“但那时是我与星桥两个人,现在只有我,我与你又只是露水情人,我不确定你能容忍我到几时。”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眸,神情中隐约流露出脆弱之色,桃卿忽然愧疚心疼起来,才知晓原来之涣的不安感竟然那么重。
也对,他似乎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喜欢之涣,之涣也从没如此明了地向他袒露心迹。
他眸光温柔下来,捧起裴之涣的脸,软声对他说:“之涣,你要知道,以前我从没有过别人,如今也只有你,对你一心一意。”
“以后的事我说不准,但我能保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喜欢你,不会找别人。”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长情的,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像你一样发心魔——”
最后一个「誓」字尚未出口,桃卿的声音就已湮灭在裴之涣火热的亲吻中。
裴之涣神色动容,动情地深吻着桃卿,桃卿攀住他的后颈,任由裴之涣吻他,心里既甜蜜又无奈,盼望着裴之涣不要再折腾他了。
这一次裴之涣什么都没做,只是吻他,两人吻了许久才分开。
桃卿呼吸急促地枕着他的肩,小声说道:“我不会厌烦你管我,所以以后你心里在想什么也要告诉我,我熟悉你,却不能看透你所有的心思,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
“好。”
裴之涣点头答应他,目光温柔如春水,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桃卿被他看得脸一红,心道自己真是被他勾引住了,有点难为情地把头扭到一旁:“我该去祭拜莫道主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之涣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星桥陪他去神祠,偶尔是雁雁和南舟,今天他满身青莲的气息,实在不好意思叫他们来了,只能是之涣陪他去。
桃卿拖着依然略显酸软的身体沐浴了一番,简单用过午食,和裴之涣一起走出宫殿,前往神祠。
天空灰暗,缓缓落下零星小雪,桃卿对神梦山绵延不断的雨雪早已习以为常,好在修士都会避水诀,丰沛的雨水对他们的出行无甚影响。
裴之涣在神祠外等候,桃卿在神梦道主像前跪了下来,闭上双眼虔诚地祭拜着。
莫不臣隐藏自己的身形坐在神像上,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桃卿到来,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从神像上跳了下来,凝神注视着桃卿。
少年丰神秀逸,仙姿玉色,然而这种充满神性的完美却遭到了一丝破坏,只因他的无情道法不再毫无破绽,这两个月来他的修为不仅没有任何进益,反而出现了倒退,频频反噬他的身体。
他喜爱桃卿,并且这种喜爱之情日益根深蒂固,与他的无情道法冲突越来越大。
过去他以为自己能将桃卿掌控在手中任他施为,只要得到桃卿的爱,他就可以杀了他,渡过自身的劫难,可现在他做不到了。
他是天生情种,也是这世上最不适合修无情道功法的人,稍有懈怠,他三千年的道法就会毁于一旦,休说得到桃卿的爱,如若他不尽快斩断情丝,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身死道消。
那日桃卿拒绝了他,他就决定不再继续下去,剜掉情种,忘了自己对桃卿的情。
可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动手,反而日日来看望桃卿,对他念念不忘。
他到底在盼着什么?
莫不臣摸了摸胸膛,不懂自己的心。
明知无可挽回,却还是不愿回头,人心难道都如此愚蠢吗?
他触碰着桃卿的脸颊,闻到他身上的青莲气息,明明早已知晓,他的心还是骤然一疼,令他难以呼吸。
莫不臣闭了闭眼睛,缓和着心脏的疼痛,俯身在桃卿的前额吻了一下,又变出柔软的兔耳,轻轻地贴了贴桃卿的脸颊。
对于这一切,桃卿都无知无觉,只是闭着双眼,飘浮而起的纯白愿力如星光一般,映亮了他和莫不臣的面孔。
而他终于决定要舍弃自己对桃卿的感情了。
……
又过了几日,桃卿的生辰到了。
作者有话说:
屑兔:我再也不舔桃皮了(转兔身)(掉兔毛)(兔履蹒跚)
这是昨晚的更新,今晚还有一更……
这章的黄桃罐头先欠着,炖好了就告诉宝们(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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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十月初九, 桃卿的生辰,这一日乐正兰漪不到卯时就起了床,早早地精心打扮自己。
他是容貌秀美,银发蓝眸, 身形挺拔高挑, 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但今天穿的这一身还是他前几日选了许久的。
他头佩银冠, 身穿水蓝色绣蝶纹的法衣,腰间缀着兰纹白玉佩, 只可惜要穿短靴,露不出桃卿送给他的脚镯。
乐正兰漪站在镜子前,先是不觉点了点头, 又微微叹口气, 如果可以, 他真是恨不得再多长出一双脚专门戴镯子,这样他就能天天炫耀了。
也罢,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以后他再央求桃卿送他些别的佩饰就是了。
他对镜上下审视自己一番,确认没有问题, 他又抬起手,闻了闻法衣的衣袖,满意地发现上面传来了一股淡淡的兰香。
这身衣服提前用兰花香露浸泡过,自从他伤势恢复后,他的天魔体就没有兰花香了,为了让桃卿想起从前, 他特意命下属寻来数十种兰花香露, 他选了最像的一种, 稀释之后拿来浸衣服。
想到泡衣服的整个过程,乐正兰漪就一阵心酸。
他娘的,鬼知道为什么其中几种香露还会让他起疹子,试香露的那几天他脸上起了一片,害得他都不敢出门见桃卿,也不知那几天里桃卿又被玉势精们占了多少便宜。
乐正兰漪心里酸溜溜的,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抱上他为桃卿准备好的礼物便出门了。
他准备的礼物是一盆玲珑娇小的桃树,不过一尺来高,通体如玉般纯白,只有结出的桃子是淡粉色的,每天能结一个。
这株桃树是乐正兰漪发动天魔境花费了大心血寻来的,是无比珍贵的灵宝,结出的桃子可以增加寿元,而桃树本身生有灵智,能够感受主人的心情并作出丰富细腻的回应。
乐正兰漪给桃树取名叫「夭夭」,不难理解,是「桃之夭夭」的「夭夭」,意思就是这是桃卿的桃树。
其实他更想叫它爱兰或者恋漪,不过算了,在桃卿面前他还是要点脸的。
乐正兰漪抱着小桃树向山中走去,桃卿今天不是在宫殿过生辰,而是在山中一片温暖的谷地里。
这片谷地做过布置,会有许多小动物主动跑来为桃卿表演节目,是神梦山灵送给桃卿的生辰礼。
一路上乐正兰漪遇见好几个其他界域的修士,他们都是桃卿新认识的朋友,今天也受到邀请,一起为桃卿庆贺生日。
他打心底就讨厌这些碍事的家伙,跟讨债鬼似的,恨不得将他们都暴打一顿,可今天是桃卿的生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砸了场子,只能在他们打招呼时回以僵硬的微笑。
他自以为笑容友好,但真实想法已经从神色中泄露出来,杀气腾腾的,几个修士后颈一凉,本能地感受到不妙,迅速跑路了。
乐正兰漪莫名感觉到一下子清净了许多,他也不在乎,这正合他心意。
独自走了一会,乐正兰漪又碰到一个年轻修士,这是张生面孔,五官清秀,头顶一双火红的狐狸耳,既是妖修也是鬼修,非常少见,他不由多瞥了他一眼。
刚好年轻修士也在打量乐正兰漪,见状主动上前攀谈,笑眯眯地和他打起招呼。
“道友安好,贫道乃是重台界无定老祖座下的弟子,名叫柳猫儿,今日初入神梦山,难以辨认方向,想烦请道友指个路,不知道友可否予个方便?”
他笑得和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乐正兰漪是个例外,他除了桃卿之外谁都不待见,直接冷漠地拒绝道:“不可,你看本座有这么闲吗?”
说完,他满脸倨傲地转身离去了。
柳猫儿望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咋舌说道:“哎哟,好大的脾气。”
他倒也没生气,摇了摇头换了个人问路,事实证明大部分修士还是比较友好的,很快他就问到了师弟庄宴的住处,这就是名气大的好处,一般人都认识大名鼎鼎的灵照鬼君。
柳猫儿登门拜访庄宴,他敲门报上身份后,门自己开了,他走进去,看到庄宴垂着眼睛坐在座位上出神。
“庄师弟,好久不见啊。”
柳猫儿打了个招呼,东瞅瞅西看看,自己动手给自己端茶倒水,庄师弟向来不会招待客人,也就是他的卿卿小宝贝才能使唤他做这些事,至于自己这个师兄就只好厚着脸皮自己来了。
庄宴抬头看向他,淡淡回应道:“师兄。”
无定老祖已经和他提过将要遣来几名弟子的事,他并不意外会见到柳猫儿。
柳猫儿喝了口茶,问过几句神梦山的状况,又说道:“师尊命我问你一句,他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得怎么样了?”
其实他并不清楚无定老祖给了庄宴什么任务,只是负责捎口信而已。
庄宴摇摇头,无定老祖当初吩咐他将血虱安放在神梦山中,但神梦山有莫不臣和山灵坐镇,实则很难下手,血虱是邪物,即便只是放入草木丛中也会被他们立刻察觉。
“师尊叮嘱你以稳妥为上,不必心急。”柳猫儿说。
庄宴微微颔首,思忖片刻,对柳猫儿说道:“我想请师兄帮我一个忙。”
柳猫儿闻言目露奇色,多稀罕啊,庄师弟居然也会有求上他的一天,还是这五百多年来的头一遭呢。
“什么事?你先说说,只要师兄能办到就一定帮你。”
他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这个人向来最会偷奸耍滑,没把话说死,就连庄宴都办不成的事,难道他就能行吗,要是有风险很大,他才不干呢,赶紧找个借口给推了。
显然庄宴很了解柳猫儿的为人,开口说道:“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拜托师兄将这份生辰礼转交给卿卿,就说是你送的。”
他交给柳猫儿一个木盒,柳猫儿接过来一看,瞬间认出这木材是珍贵的千年寒州木,锁眼则是用赤灵金打造的,就连盒子上雕刻的花纹也是效力极强的防护阵法。
“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柳猫儿不由惊诧问道。
光是一个盒子就如此价值连城,里面装着的宝贝得有多惊人啊?
庄宴沉默片刻,回答道:“是觅魂珠。”
“什么?!”
柳猫儿震惊地张大嘴,心脏怦怦直跳,要不是他还记得自己实在打不过庄宴,他就险些丧失理智当场杀人越货了。
觅魂珠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灵宝,一枚珠子只能用一次,用于寻找神魂的转世。
各大宗门通常都会用觅魂珠寻找大能的转世,唤醒他们前世的记忆,若是宗门的大能,就让他们回归宗门修道,若是敌对势力的大能,则会向他们逼问出密藏的下落,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宗门而言都蕴含着巨大的价值。
由此可见觅魂珠何其贵重,而且数百年前,一种用于制作觅魂珠的灵植已经灭绝了,如今觅魂珠用一枚少一枚,柳猫儿估计整个众生界的三十个界域都找不出三十枚觅魂珠,一枚珠子比一座界域还珍稀。
柳猫儿的目光死死钉在木盒上,许久之后才压抑住心中的贪念,艰难地移开视线。
他喉咙发干地询问庄宴:“你竟然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桃卿做生辰礼?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啊!!
他都快心痛死了,庄宴却毫不在意,只说道:“卿卿最重感情,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可以用来寻找他转世并失散的亲友神魂。”
柳猫儿捧着盒子的手都在抖,既舍不得送出去,又觉得这玩意的诱惑力太可怕了,要是独自交到他手上,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他就该丧尽天良地携宝逃跑了。
几番挣扎,他对庄宴的畏惧到底占了上风,干巴巴地劝道:“师弟啊,这么贵重的宝贝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桃卿,你就不怕我把它弄丢了吗?”
“况且我和桃卿又不认识,就算把这宝贝交给他,你说他肯收吗?难道他不会怀疑我居心叵测吗?”
可庄宴别无他法:“若是我送给卿卿,卿卿更不肯收。”
柳猫儿想了想也有道理,他听说过桃卿已经和庄宴断绝了关系,懂得庄宴心中的顾虑。
一方面他幸灾乐祸,觉得庄宴活该,另一方面他更好奇桃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仙啊,竟然能让他这个罗刹鬼般的师弟如此死心塌地的,他值得吗?
柳猫儿考虑一番,还是将盒子退还给庄宴:“这样吧,我先去认识一下桃卿,替你们做个中间人,为你说说情。”
“如果我们聊得好,我就把你叫过来,你自己和桃卿谈谈,也许他一高兴就收了你的礼物呢?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觉得由他说情还是没问题的,谁能拒绝觅魂珠啊,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拒绝觅魂珠,除非桃卿压根就没听说过觅魂珠这个东西。
庄宴静默良久,没有拒绝柳猫儿的提议,他又何尝不想与桃卿相见:“有劳师兄了。”
“包在我身上了。”
柳猫儿拍拍胸膛,问清桃卿的位置,这就出去了,他修为不高,能在残酷的灵照鬼城存活下来,靠的全是自己这张嘴,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把桃卿说迷糊了。
他哼着小曲往谷地走去,一路看过神梦山的风光,只觉得到处都是白色的,实在是单调极了,真让他索然无味。
正郁闷着自己竟然要在这破地方待上十年,他忽地眼前一亮,看到一抹鲜艳的绯红色,是个红衣少年的背影。
抱着多个人说话也好的心情,柳猫儿快步追了上去,只看到少年的小半张侧脸,他就一下子呆住了。
他蓬松的大尾巴自身后「呼啦」冒了出来,尾巴尖绷得直直的,两条腿走不动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好美……
作者有话说:
狐狸:这就做只狐狸精勾引卿卿宝贝儿^q^
(被猫狗兔狂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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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柳猫儿死后化鬼已有七八百年的时间了, 虽然只有元婴修为,却照样能在灵照鬼城混得如鱼得水,一是靠他的眼光,二是靠他的脑子, 他是只货真价实的聪明狐狸。
然而此时此刻, 他完全没了平日的那副精明相, 露出了傻乎乎的表情, 好似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似的,盯着少年猛看。
少年黑发雪肤, 唇红齿白,一身鲜艳的红衣将他的眉眼衬得更加清艳秾丽,如绽放的靡丽桃花, 容姿之盛是柳猫儿生平仅见的。
柳猫儿是个鬼修, 更是只狐狸, 生来就爱美人,只是他眼光挑剔, 从不会为美色失态, 也就没人知道他这个弱点。
可少年容颜绝色,饶是柳猫儿再如何挑剔, 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丝毫瑕疵,何况柳猫儿本就喜欢少年这类绮艳的相貌,偏爱之下,他的魂都快被少年勾去了,简直有心倒在地上碰瓷,若是小美人不亲他一口, 他就再也不起来了。
这时少年也发现了柳猫儿的存在, 遂停下自己的脚步, 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与他四目相对,被他动人的眼眸凝视着,柳猫儿心神一荡,蓬松的火红色尾巴殷勤地甩动起来,温声问候道:“道友安好,在下柳猫儿,向道友稽首了。”
尽管他想问的其实是美人能不能和他亲个嘴,但这样问也太畜生了,尽管他的确是只畜生,也不能真这么畜生,该披的人皮还是要披的。
“……”
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桃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已然认出他的身份,原来是柳猫儿。
上一世他和柳猫儿还算相熟,当时庄宴需要回灵照鬼城待几年,却又舍不得与他分别,正在犹豫之际,柳猫儿前来当说客,刚好见到了他,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在他的印象里,柳猫儿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对他殷勤周到、无可挑剔,所以他挺爱和柳猫儿说话的,当时他决定随庄宴前往灵照鬼城,就和柳猫儿的怂恿脱不了关系。
柳猫儿当时告诉他的是,灵照鬼城有能治好他师尊旧疾的秘术,只要他跟庄宴回去,就能得到秘术治好他师尊的身体。
既是为了给师尊治病,也是舍不得庄宴,他跟着他们去了灵照鬼城,一待就是好几年,可到头来秘术没找到,他自己也被庄宴杀了。
再一想到原著曾提及柳猫儿说过自己的坏话,桃卿看着他就生气,对他的大献殷勤表现得颇为冷淡,敷衍地问道:“有事?”
他的态度算不上好,柳猫儿却不以为意,甚至认为理当如此。
美人就该脾气差,否则长得好又性情温柔,得被多少人骚扰啊。
柳猫儿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地说:“我初来乍到,对神梦山路径不熟,绕了许多弯路,还要烦请道友为我指明方向。”
“我受人所托,为一位名叫桃卿的道友送生辰贺礼,听说今日的生辰宴是在山中谷地举行的,不知道友可知谷地在何处?”
这一套说辞是柳猫儿精心编出来的,他已经向庄师弟问过地形,知道这条路就是通向谷地的,所以小美人也要去谷地,他一定认识桃卿,也要去生辰宴,如此一来他们就能一起走了。
而且借着「桃卿」这个话题,他还能迅速和小美人拉近关系,完美。
柳猫儿在心里将算盘拨得「哗哗」响,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大尾巴缓缓甩动,等待着少年回答。
他自认为这一招肯定马上见效,谁知少年怔了怔,很快问道:“是庄宴叫你来的?”
这下吃惊的人变成了柳猫儿,他又没说礼物是庄师弟送的,甚至没提起自己来自灵照鬼城,小美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
难道说他就是——
电光火石间,柳猫儿心中猛地升起一个念头,尾巴绷得直直的,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就是桃卿?”
见桃卿点头,柳猫儿一下子懵了,大尾巴垂了下去,蔫巴巴的,火红的皮毛都黯淡了不少,像是经受不住打击似的。
完了,全完了,为什么美人偏偏就是桃卿呢,他可不敢和庄师弟抢人啊……
不过也难怪师弟会为桃卿神魂颠倒的,就这模样,圣人来了都把持不住,何况庄师弟虽然冷酷,该有的七情六欲他一样不少,又怎么可能动心。
唉,师弟也真是糊涂,怎么能把这么漂亮的小宝贝气跑了?不用想,千错万错肯定都是师弟的错,卿卿宝贝儿怎么可能有错!
柳猫儿的尾巴尖勾来勾去,心思千回百转,将庄宴骂了个狗血淋头,全然忘记自己在见到桃卿之前的立场了。
他堆起满面笑容,笑着对桃卿拱手道:“原来你就是桃卿桃道友,恕我失敬了!过去我常听元华道友提起你,今日一见,道友果真天姿倾世、风华绝代,不负盛名!”
他绝口不提和庄宴的关系,免得惹桃卿生气,只说自己认识元华。
元华是合欢宫的长老,曾意外到访过重台界并与他结识,后来他打听桃卿的事,大多数也是元华透露给他的。
果然,在听到元华的名字后,桃卿怔了怔,再加上柳猫儿嘴甜会哄人,他冰冷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他倒是没听说过元华长老也认识柳猫儿,不过就他所知,元长老以前确实去过重台界,所以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他态度有所缓和,柳猫儿笑了笑,做出个邀请的手势:“还要劳烦桃道友将我带去谷地了,我自己不大认路。看在我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份上,道友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柳猫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桃卿确实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点点头说道:“多谢柳道友前来为我庆贺,请跟我来。”
“哎!”
柳猫儿应了一声,尾巴欢快地摆动起来,跟在桃卿身后,喜不自胜地望着他的背影,真是越看越喜欢。
过去他时常对庄宴砍下他头颅一事耿耿于怀,都是师兄弟,不就是说了桃卿几句,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但现在看来,他反而觉得庄师弟下手太轻了,光是砍个头算什么,这不来个凌迟都是委屈卿卿宝贝儿了。
想到这儿,他快走几步来到桃卿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尾巴慢慢地伸了过去,试图偷偷地碰一碰桃卿的身体。
方才他注意到桃卿的眼神在他的尾巴上停留了数息之久,应该是想摸摸,却又碍于和他不熟,只好放弃,可他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嗯,就假装不慎碰到卿卿宝贝,等他问起,自己顺势提出让他摸摸尾巴,真是好极了。
柳猫儿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怀鬼胎地将大尾巴伸了出去,一点点接近桃卿,终于把尾巴尖缠了上去。
只是这样一缠,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这不是桃卿软绵绵的身体,它的形状和硬度似乎是……似乎是一柄剑?
忽然他的尾巴被大力一拔,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向后跌倒下去,狼狈地躺在了地上。
“哎哟!”
在柳猫儿的猝不及防之下,一柄法剑骤然出鞘,空中闪烁起冷冽寒芒,剑尖刚好落在他的咽喉之上,随时可以割下他的脑袋,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他身为鬼修,即便被砍掉脑袋也不会死,但那剧痛是柳猫儿不愿再经受一次的,他又不是庄师弟这样的疯子。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不动,装出惶恐之色看向剑指他的人,正是神色寒冽的裴之涣,宿云涯也一道来了。
“哪来的狐狸?”
宿云涯笑了笑,目光落在柳猫儿的尾巴上,指着它说道:“今天是桃桃的生辰,用这根尾巴做一条围脖倒是不错,桃桃,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狐狸:勾引^q^
猫猫:(一爪拍翻)(拔尾巴)(做围脖)
屑兔:尾巴长就了不起?我怎么不信(若无其事地舔桃皮);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
第189章
宿云涯面含浅浅的笑意, 眸光似利刃般锋锐,柳猫儿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本来害怕的表情是装出来的,现在却有几分是真的了, 忙将尾巴藏了起来, 免得真被他们剁了。
“这位道友真是说笑了, 我的尾巴生得并不好看, 怎么能和桃道友的美貌相配。”
他连忙打着哈哈,将裴之涣的剑锋推开了一点, 赔笑说道:“我想两位道友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不是坏人,就是来为桃道友送贺礼的, 道友还是把剑收了吧, 刀剑无眼, 可别误伤好人啊。”
裴之涣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柳猫儿,手中的剑纹丝不动, 神色冷漠。
就算没歹意, 但色心一定是有的,他和宿云涯都看到了狐狸尾巴的小动作, 就是要偷偷摸摸地占桃卿的便宜。
桃卿不知身后发生的事,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柳猫儿被裴之涣用剑指着,不由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宿云涯环起手臂,似笑非笑地说:“捉到只色鬼狐狸。”
“……”桃卿一愣,马上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的。
想当初他跟随庄宴去灵照鬼城, 柳猫儿刚见到他的时候也是一个德行, 明里暗里地撩拨他,却还不敢当着庄宴的面,不过还是被庄宴发现了。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一个多月都没见到柳猫儿,那之后柳猫儿就再也不敢动手动尾巴的了。
桃卿现在虽然不太待见柳猫儿了,但还不至于看他被拔尾巴,便拉了拉裴之涣的衣袖说道:“算了,放他起来吧。”
裴之涣瞥了柳猫儿一眼,眼中满含警告,收起了剑。
柳猫儿松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向桃卿道谢:“多谢桃道友为我说情。”
说完他又冲裴宿二人笑了笑,笑容虽和气,却暗藏示威之意,他就知道卿卿宝贝肯定不介意,合欢宫的弟子还能在意什么勾勾搭搭的吗,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不料桃卿说道:“下不为例,柳道友,以后莫要与我这样的开玩笑,我并非专修合欢道的弟子,受不来这些的。”
柳猫儿愣了愣,感觉自己对桃卿可能一直以来都有所误会,赶紧向他道歉。
他心里难免郁闷,因为他本是想亲近桃卿的,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徒增对方的厌烦。
难道小宝贝还是处子?看着也不像啊,别的不说,庄师弟总不可能几十年没碰过他吧,除非师弟是个天阉,否则面对此等尤物,他不可能把持得住。
那就是小宝贝比较挑剔,只有庄师弟这样的才能入他的眼?嘶,这可就难了,他就是用法术易容也捏不出庄师弟一半的姿色啊……
柳猫儿郁卒地摸着自己的脸庞,只恨化形时太随心所欲了,没有狐族的美艳,只能算清秀而已。
他的狐狸耳朵可怜地垂了下来,一路上一声不吭,无比规矩,倒是让气氛好了不少。
一行四人走到山间谷地,眼前霍然一亮。
谷中气候温暖宜人,溪水潺潺,芳草幽香,纯白的藤萝与白玉般的树枝上系着轻纱与飘带,缀着颗颗明珠,光华流转,摆放着簇簇绚丽斑斓的繁花,将谷中装点得鲜妍非常,琳琅满目。
四周已经摆放了上等乌木打造的桌椅,数位女修和神仆穿梭其中,帮忙布置着宴席头道的茶饮、果饮与糕点瓜果。
为首的女修是陈彩姬和丹心,她们两个也是陵游界的修士,此次与桃卿等人一起来到神梦山,两三个月下来彼此已经相当熟悉了。
她们都很喜欢桃卿,便主动张罗着要为他布置生辰宴席,其他女修都是她们两个叫来的朋友,神仆则是白鹿派过来的。
此时宴席上已经来了一些修士,一个穿着黑衣的独眼老妪拄着手杖坐在席间闭目养神,满脸肃穆,听到桃卿的脚步声,她睁开独眼,冲桃卿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申婆婆。”
桃卿冲她笑了笑,对裴之涣他们点点头,连忙迎了上去。
独眼老妪姓申,大家都叫她申道人,她是个魔修,初入神梦山时独来独往,不信任任何人,起初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好相与,但时日久了便知她其实面冷心热,对桃卿这个后辈很是照顾。
申道人取出一个储物袋放到桃卿手里,哑声说道:“老身别无长物,只对种草药还算有些心得,这里有些老身自种的灵草毒花,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正好你喜欢炼丹。”
“多谢婆婆,我会好好珍惜的!”
桃卿开心地接过储物袋,申道人示意他打开看看,桃卿照做了,打开后却吃了一惊,里面足足有一百种灵草和一百种毒草,年头很足,药效强劲,价值贵重得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婆婆,我……”
他想说些什么,申道人却摆摆手说道:“拿去拿去,都是老身自己种的,不值几个灵石,你要是瞧得起我这个老婆子,就不要推辞。”
桃卿推辞不得,只好感激地收下,陈彩姬等人此时也走了过来,为桃卿送上贺礼,礼物或名贵,或珍奇,或心意十足,显然都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准备的。
白鹿领着许多小动物走进山谷,为桃卿带来了下界送上来的礼物。
先是来自合欢宫的礼物,孔致师叔直接送了桃卿二十万灵石,主要是他一向宠爱桃卿,平日里经常送礼物,几乎什么奇珍异宝都送过了,现在他自认为手头没有好东西能配得上桃卿,于是干脆不送,等到日后找到了再送过来就是。
师兄师姐们多是灵宝、法决、丹方等物,也没有特别新奇的,原因和孔致一样,平时得到什么稀罕宝贝,当时就一股脑送给小师弟了,就想看他笑一下,根本留不到他生辰的时候。
楚幼荷和江清月的礼物是一起送的,她们合力画了一幅桃卿的画像,两人皆画技不俗,画中的少年与桃卿足有九分相似,栩栩欲活,形具神生,美貌不似凡尘应有。
她们随画附上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信中不免自得地提到她们的画形成了轰动,不知有多少修士出天价向她们求画,她们都没应下,将画送给了桃卿,望他能好好珍惜。
桃卿阅罢莞尔,珍重地画像和书信都妥善收好了,准备回到宫殿后再好好欣赏一番,并给她们回信。
最令桃卿惊喜的礼物来自崔觅,崔觅同样寄了信,是一个厚厚的信封,信中还附了一枚须弥戒指。
桃卿打开信封,发现书信倒是不太长,其他的都是地契和新的丹方。
崔觅的书信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喜悦和自豪,他告诉桃卿,因为前期花了很多灵石宣传,加上物美价廉品质优越,他们合伙经办的荣□□铺刚一开张就爆火了。
不过短短三个月,他们就新开了四五家药铺,每家的顾客都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大半天就能把存货卖完,关门后就马不停蹄地上新货。
现在他又多置办了上百个傀儡人,在炼丹房昼夜不停地炼丹,就这样也依然供不应求,蝉心丹等一些他自创的丹药需求量实在太惊人了。
炼丹房和药铺的地契他都随信寄给桃卿了,须弥戒指里的灵石是桃卿这三个月的分红,以后他会定期将分红寄给桃卿。
桃卿开心地看完了书信,打开须弥戒指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三个月,药铺竟然就给他赚了一百多万灵石!
一时间桃卿激动得脸都红了,手也有点跟着发抖,躺着数钱的滋味未免也太好了吧……他可以这样躺一辈子。
至于桃卿的生辰礼,崔觅不好意思地表示他还没有准备好,因为药铺的生意太好,他忙着打理,等到他知道的时候,距离今天不过两日了,所以他想着先把地契和灵石寄给桃卿,之后他再好好地准备礼物。
看完这段,桃卿当即给崔觅发去了传音,告诉他不必准备生辰礼了,荣□□铺的爆火就是最好的礼物,崔觅只要安心管好药铺、守住他们的基业就足够了。
清点完来自陵游界的礼物,宾客们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桃卿对着名单看了一下,只剩下乐正兰漪和师尊顾雪庭尚未到场。
他正想着,乐正兰漪总算姗姗来迟,只见他满脸恼怒的样子,形容竟有一丝狼狈,衣襟敞开,发丝也有些凌乱,身后追逐着不少小动物,就是被它们抓出来的。
“雁雁,你这是怎么了?”
桃卿张了张唇,吃惊地望着他,乐正兰漪神色微僵,连忙把衣冠整理好了,目露委屈地说道:“都怪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太好了,它们竟然都想抢走!”
说着他从须弥戒指里取出他为桃卿准备的小桃树,一见到桃树,小动物们又激动了,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个个都朝着桃树结出来的桃子扑了过去。
“不准你们过来!”
同样的错误乐正兰漪不会再犯第二次,他立刻设置结界将它们挡了出去,护着自己的桃树夭夭。
这颗桃子可是他和桃卿爱的结晶,他岂能允许它们霸占!
小动物们被挡在结界之外,不甘心地用小爪爪挠着透明的障壁,乐正兰漪对它们扮了个鬼脸,小心地抚摸着桃树叶,对桃卿说道:“这是我送你的……”
他话音未落,幼兔突然从桃卿的怀里冒出小脑袋,动了动粉嫩的鼻尖,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今天幼兔也被精心打扮了一番,脖子系着绯红的丝带,身上穿着小裙子,遮住了圆润的兔屁股,只留下一个开口,露出一抖一抖的尾巴尖。
它盯着小桃树上的桃子,突然扑了过去,“嗷呜”一口叼住比它小不了多少的桃子,兔身一晃一晃的,就这样吊在空中啃吃起来。
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这么被破坏了,乐正兰漪人都傻了,呆呆地望着幼兔吃桃,直到幼兔肚皮圆滚滚地吐出桃核,他才如梦初醒过来,瞬间勃然大怒。
“你居然吃了本座的孩……桃子,本座要你偿命!血债血偿!做成烤兔酱兔麻辣兔!”
他愤怒地报着菜名,幼兔见势不妙,“吧唧”跳回到桃卿身上,钻进他怀里求他庇护。
乐正兰漪失去理智,亦或者顺势而为,径直朝着桃卿扑了过去,仿佛要追着幼兔钻进桃卿衣襟里,不幸被宿云涯和裴之涣架住,他连桃卿的衣摆都没碰到。
两位道君将愈发愤怒的魔尊架了出去,让他冷静一下,桃卿怀抱着小桃树,无奈地对幼兔说道:“你怎么可以吃掉雁雁送我的礼物呢?”
幼兔蹭蹭桃卿的脖颈,和他装起了柔弱无辜,桃卿舍不得训它,只能亲自去和乐正兰漪道歉,表示他很喜欢他送的礼物。
柳猫儿拄着脑袋,乐不可支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得意地想,谁的贺礼也不如他要送给小宝贝的礼物名贵,虽然东西是庄师弟提供的,可是四舍五入他也有一份嘛。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到有一丝阴冷的微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由侧目一看,果然是庄宴来了,就站在最僻静的角落,身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师弟,过来坐啊。”
柳猫儿向庄宴招了招手,指着一个空位,在场的宾客虽然多,但布置的宴席更多,座位还算充裕。
庄宴微微摇头,他不打算在宴席上露面,只是过来看看,卿卿没有邀请他,他其实本就不该到场,否则可能会扫了卿卿的兴致。
柳猫儿耸了耸肩,也不管庄宴如何了,这时桃卿带着乐正兰漪回来了,兰漪一向好哄,桃卿不过抚慰他三言两语,他就转怒为喜,乖乖地缀在桃卿身后,像是条小尾巴似的。
桃卿为乐正兰漪单独安排了席位,看了看时辰,发觉已经到了开宴的时间,却还是不见师尊顾雪庭到来。
可是师尊向来守时,从不迟到,更何况今日是他的时辰,师尊怎么会来晚呢?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桃卿忧心忡忡的,正要给顾雪庭发传音,忽然有个神仆走了过来。
他表示自己是来为顾雪庭传话的,说他的功法恢复到了关键阶段,走脱不得,今日恐怕难以出席,叫桃卿可以先行开宴,不必牵挂他。
他有顾雪庭的信物为证,桃卿见状稍稍放下心来,稍一思忖,决定还是先开宴席,过一会再去师尊那里看看,毕竟他不能为了求证就去打扰师尊,否则坏了师尊的修行就不好了。
生辰宴开始,而与此同时,顾雪庭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跟在冯子懿身后,冷眼看着他从云水中取出了一枚令牌。
冯子懿肩披着厚厚的裘衣,面容苍白没有血色,盯着手中的令牌,阴沉的神色在此刻显得有些恍惚。
“有了首徒牌,我就可以叫桃卿看清顾雪庭的真面目了……可是他会跟我走吗?不行,不行,我必须自己先去看看,确认无误后才能叫桃卿去看,不然他会更讨厌我的……”
他低声呢喃自语着,一会摇头,一会皱眉,显得很不正常,踌躇良久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坐上傀儡人向着远处走去。
顾雪庭微蹙眉头观察片刻,发现这不是前去谷地的方向,而是通向下山的道路。
眼看着冯子懿越走越远,背影陷入乳白色的雾气里,顾雪庭不再犹豫,催动遁法跟着顾雪庭走下神梦山,进入了广袤的上界。
他修为高出冯子懿太多,冯子懿毫无察觉,没有防备地在前面走着。
走了小半日,他的傀儡人停下了脚步,冯子懿闭上双眼感应片刻,点点头说道:“就是这里了。”
他会拿到令顾雪庭身败名裂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粗长了,但又不是那么粗长,没关系,我明晚继续粗长……
第190章
冯子懿吃力地从傀儡人的背上翻身而下, 走了几步便不再前行,顾雪庭隐匿自己的身形紧随其后,观察着他的动作,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不是很明白他止步的原因。
他跟随冯子懿小半日, 速度极快, 一路穿行过上界广袤的地域, 上界人烟稀少,除了几座香火鼎盛的城池, 其他的地方多是荒原或河湖,一望无际,不见人迹。
而冯子懿驻足的这块地方看起来和其他荒原没有不同, 空旷得漫无边境, 柔软雪白的草丛尚不及足面,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若是不用法决, 顾雪庭完全遮不住自己的身形。
顾雪庭屏气凝神, 注视着冯子懿的每个动作,冯子懿十分警觉, 连发数道法决检查周遭的情况,但顾雪庭修为高出他太多,他的法决失去了效力。
法决发了出去,结果显示四周无人,冯子懿微微点头,抬手一晃, 一块白玉令牌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正是紫霄派的首徒令牌。
接着他手持令牌, 双唇翕张,无声地念出了一串口诀。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距离冯子懿身前三尺之遥的地方,草丛如若冰雪般融化,化成了一条宽广的河流。
这条河流非常怪异,只见河水白如牛乳,似镜面平整而光滑,不见水纹流动,唯有河面之下传来微弱的流水声,才能令人知晓它的确是条河。
“咳……咳咳……”
冯子懿抬手握拳遮住双唇,发出一阵咳嗽声,目光阴沉地望着河流,缓缓说道:“果然在这儿。”
此河名曰「白川」,传说中乃是真仙的身躯所化,蕴含天道法则,涉水而行,可见过去与未来之照影,甚至破解胎中面目与前世之谜。
也正是如此,白川河极为神秘,世上知晓它的人少之又少,唯有真仙的后裔才能传承这份记忆,而紫霄派的首徒令牌就是开启白川河的钥匙。
为了破解白川河的位置和秘密,他们冯氏一族不知害死过多少条人命,而在十数年前得知首徒令牌就是钥匙后,族中的几位长老又密谋准备夺得令牌,他冯子懿就是被他们看中的人选。
他身体孱弱,于修道一途却有着很高的天赋,年龄和修为也是最合适的,长老们对他予以厚望,希望他取得紫霄首徒之位,将令牌收入囊中。
怎料裴之涣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只要有他在,冯氏就无法拿到令牌,为此冯氏数次暗害裴之涣,裴之涣却总能化险为夷,还是取得了首徒之位。
紫霄首徒是当代最出众的筑基或金丹弟子,到达元婴中后期则需归还令牌,因为那时他们就算是辈分较高的真人了,不适宜再用首徒之名。
首徒一般都会执掌令牌数十年到上百年,冯家不愿等这么久,密谋再次暗算裴之涣,但在他们出手之前,裴之涣竟已经修至化神,将令牌交还回来,如今距离他当上首徒也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
令牌被交还回来,门中再次举行了选拔首徒的比试,另一位冯氏子弟顺利拔得头筹,迅速将令牌送了上来,命冯子懿完成族中交给他的任务。
这一回冯氏信心十足,认为他们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冯子懿正好入神梦山修道,可以毫无障碍地找到白川河之所在,否则他们还要颇费一番手脚,那就至少又需要数年时间。
冯子懿俯下身体,手掌轻轻拨动河水,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
平心而论,其实他对家族所用的阴毒手段很是不齿,甚至是非常厌弃的。
可他同样知道,他没有资格指责他们,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仰仗的全都是家族的声望和资源,他只要用了这些东西,就是与他们同流合污,洗清不了罪孽。
所以他别无原则,只能听从家族的命令,做一只听话的傀儡。
冯子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被傀儡人搀扶着,毅然踏入了白川河的河水中。
不过今日他并非是听从家族的命令来到此地,而是他自己的意思,他打算观看顾雪庭的过去,找到他爱慕桃卿的证据。
随着层层涟漪,他的身体没入雪白的河水,顾雪庭稍一思忖,立刻跟了上去,一起沉入到河面之下。
进入白川河,顾雪庭感到一股玄冥莫测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肩上,令他心神一震。
毫无疑问,这是天道之力,是道法的本源与尽头,蕴含着不灭的、永恒的法则。
在天道的作用下,无须任何言语讲明,顾雪庭在瞬间就已知晓了白川河的名字和用处。
河水中所承载着的无疑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过去,不容掩饰,不容辩驳,只要卿卿被冯子懿带到此处进入这条河流,他就会知道冯子懿所说的都是真的。
冯子懿手持令牌,操控着白川河水,在心中默念他想要看到的过去,河水即刻为他呈现出来。
两人的眼前浮现出相同的画面,甚至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顾雪庭当时的心情。
情之所起的最初,是因为顾雪庭和桃卿一道服用了蝉心丹,梦中的顾雪庭不知桃卿的身份,对他暗生情愫,醒来再也无法放下这畸形的爱意,当真爱上了自己的弟子。
他悲伤过,挣扎过,罪恶感如洪水般铺天盖地,一日强烈过一日,以至于他反复受到病痛的折磨,心魔丛生。
可他仍然决定掩藏自己的心意,只在痛苦到极致时,才再次使用蝉心丹入梦,只敢在梦境之中将他的爱慕和欲望暴露无遗。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以后也不会做,桃卿永远不会知晓自己的师尊竟然会对他心怀罪孽深重的爱欲。
河水将顾雪庭深沉的爱意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似山高海深,如潮涌至,冯子懿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一时心神震慑,愣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不由露出迟疑的神色,发觉自己似乎是误会了,顾雪庭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并非是对弟子心存兽欲的道貌岸然之徒,如果是这样,他真的还要告诉桃卿吗?
考虑良久,冯子懿觉得自己还是得告诉桃卿,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不及时说出真相,迟早会酿成大祸。
不过今天是桃卿的生辰,他还是明天再把桃卿带过来,先让他快乐地度过生辰吧。
冯子懿收起心念,河水中的景象顷刻消散,然而景象之后,竟露出了一道人影,琉璃般的双眼刚好与他四目相对。
在这双眼睛里,冯子懿清楚地看到了那当中蕴含着的刻骨痛楚,如水中的朦胧月影,光泽黯淡,好似将要落泪,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杀意。
“你是——”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冯子懿甚至还没有想清楚来者是谁,喉咙就被对方猛地扼住,霎时传来一阵剧痛,几乎捏碎了他的喉咙。
冯子懿身体不好,修为又远不是顾雪庭的对手,还未动用任何手段就直接昏了过去。
顾雪庭捏着他的喉咙,正要将他颈骨折断,却忽然想到像是冯子懿这样的世家子弟在氏族中一定设有命牌,若他身故,命牌碎裂,族中定会追查下去,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考虑到这一点,顾雪庭眼神幽深地盯着冯子懿看了半晌,终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留了冯子懿一条性命。
但他也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冯子懿离去,只见他的指尖蔓延出冰花,渗透进冯子懿的肌理,冻住了他的神魂。
如此处理,冯子懿的身体看起来没有任何异状,仿佛只是熟睡过去,以他现在的修为,除非是大乘老祖亲自来查,否则不会有人看出他身体的问题。
他会把冯子懿带回神梦山的宫殿,冯氏的大乘老祖无法进山,而神梦山的莫道主和十二神使也不可能会与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接触,所以在这十年中,冯子懿绝不可能苏醒过来。
冯子懿性情孤僻,没有任何朋友,就算他在自己的宫殿中闭关十年,也不会有人过问。
可以说只要冯子懿不死,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至于十年之后冯子懿会不会被族中长老救下,就要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顾雪庭眸光一寒,索性将手搭在冯子懿的额头上,对他进行了一番搜魂。
搜魂会破坏神魂的心智,这样冯子懿就算醒过来也是半疯的状态了,即便指认他,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又怎可为证,根本就不足信。
确认过每处细节无虞,顾雪庭将冯子懿和他的傀儡人从河水中捞了出来,运转法决烘干他们身上的水渍,拍了拍傀儡人的头,施加上隐匿法决,叫它秘密地将冯子懿送回神梦山的宫殿。
傀儡人领命,抱着昏迷的冯子懿离开了,离去之前留下了首徒令牌。
顾雪庭看过冯子懿的记忆,知晓该如何使用令牌,将开启的口诀倒念一遍,白川河被隐藏起来,此处重新变回了荒地。
这不会是他最后一次使用白川河,只是天色已晚,他该赶回去为卿卿庆贺生辰了。
顾雪庭带着淡淡的冰霜气,雪白的道袍衣袂翻飞,转身离开此地,及时赶回了神梦山。
他来到谷地时,正值明月东升,桃卿看到顾雪庭的身影出现在谷口,眼睛蓦地一亮,亲昵地扑了上去环住顾雪庭的腰:“师尊!”
“抱歉,卿卿,我来迟了。”
顾雪庭拍了拍桃卿的肩头,唇边满含温柔笑意,微微垂下眼睫,刚好遮住漆黑眼瞳中的一丝琉璃色。
“但好在为时未晚。”
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耶耶:(在泥坑打滚)(染黑耶毛)(拍晕泥鳅)(跳进河里洗白白)(甩干毛)(在主人面前还是一条白耶耶)
感谢hinanaimaga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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