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不愧是户部出身,算账的速度极快,算盘在他手底下打得飞快,一个又一个的数字不断地从他口中冒出,搞得下面的人也赶紧提速。


    原本以往总是要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能完成入库,这次硬是缩短了近一半的时间,只用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将所有的银钱清点登记完毕并入了库。


    帐房先生对此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让人端来温热的茶水,双手奉上,恭敬地说:“先生,你这算术实在太强了,令人钦佩,可是有什么诀窍?”


    刘记门口的伙计们也都用星星眼望着郭富,都在等郭富传授经验。


    这一手实在是震得大家不轻,算盘珠子在他手底下翻飞,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有时候人的眼睛都跟不上。若能习得,怎么也能混个管事当当。


    郭富面对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心下有些得意。他这可不是凭权力,凭金钱人脉让人佩服的,他这完全是靠自身的本事令人刮目相看的。


    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郭富淡淡地笑道:“这也没什么诀窍,唯熟能生巧而已,我以前也是替人管账的。”


    他这话没骗人,他刚去户部的时候,那对账目不说一窍不通吧,那也是一知半解,算盘也拨得不利索。但他是个好强的人,不愿落后于人,于是偷偷在家练了三个月的算盘珠子,到最后,只要上峰一开口,他立马拨珠子,上峰报完,他的账目也出来了,速度之快,让人侧目。


    算账又快又准确,做事还认真细致,能为上面分忧解难,所以他才能得上峰的喜爱,一步一步往上爬。不然像他这等并州出来的,朝中同乡同窗都甚少,没什么扶持,如何能在而立之年就登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听说他也是管账的,帐房先生真是汗颜得很,同样是管账的,怎么差这么远。


    他惭愧的同时,又起了招揽的心思,算账这样的厉害的,当然要拉拢到他们刘记了。这先生说以前替人管账,那现在应该不干这个了。


    于是帐房先生笑得更灿烂了,对郭富说:“这位先生,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郭富笑着说:“郭富。”


    “这名字好,一看就天生是管钱的。”帐房先生先夸赞了一番郭富的名字,然后指着刘记的招牌说,“郭先生,别的我不敢说,但咱们刘记在这附近一带,那招工待遇是最优厚的,不少人抢破头就想进刘记,主家宽厚,待遇也很好,做得好,还能升职以后去广州,在池管事身边做事。池管事你知道吧?咱们刘记的大总管,每日手上流经的银钱成千上万,若能在他手底下谋个管事当当,那这辈子前途无量!”


    郭富直接愣住了,不是,你们南越的人都这么喜欢到处挖人的吗?从上到下,怎么都一个调调。


    这时候,他也才想起自己来南越的目的,也想起了被他抛到一边的公孙夏,连忙抬头张望。


    账房先生见他似乎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很是着急,一把抓住郭富的袖子极力劝说:“郭先生,真的,我不骗你,你可以在镇子上打听打听,咱们刘记的待遇是数一数二的,你有这等算账的才能,到了咱们刘记一定能够……”


    “不用了,这位是殿下的客人。”还是公孙夏出来解救了郭富。


    那账房先生一听这话便明白郭富身份不一般,连忙松开手,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小人搞错了……”


    公孙夏抬手制止了他:“无妨,去忙吧。”


    账房先生这才走了,到了门口时,还忍不住回头,遗憾又不舍地看了郭富一眼。


    看得郭富又是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旁边含笑望着他的公孙夏,更觉尴尬。自己明明刚开始还在考虑的,怎么最后忍不住就上手了?哎,只能怪财帛迷人眼。


    公孙夏仿佛没看到郭富的尴尬,笑眯眯地说:“连一账房先生都能看得出来,郭大人这才能不用实在是浪费了,郭大人还要推辞吗?”


    郭富服气:“你们这儿的人都这么会招揽人吗?”


    不但公孙夏,连个账房先生都是招揽人手的好手,又会缠又会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公孙夏恭维他:“这还不是郭大人之才太让人欣赏了,大人回归乡野,实在是太可惜了。郭大人可以尝试尝试,若是做得不开心,你想请辞,我绝不拦着。”


    郭富翻了个白眼。


    公孙夏这老狐狸忽悠谁呢,这一旦加入了,就知道了南越的机密,哪还能轻易退出。


    但话已挑明,他也确实闲不下来,尤其是看到大堆大堆的银子粮食,这些人都没个很好的规划利用,他着急啊。


    “公孙大人好口才,我可算是中了你们师徒的奸计!”郭富认命地嘟囔道。


    听到这话,公孙夏就知道他是松口了,高兴不已,也不计较这话了,拉着他就往前走:“殿下在府中设宴给郭大人接风洗尘,咱们快快去。”


    看看,早就挖好了坑在等他吧!


    郭富嘴上抱怨了两句,脚上却一点都不慢。从刘记拐个弯,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平王府。


    陶余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看到公孙夏拉着郭富过来,甚是高兴,连忙行礼:“这就是郭大人吧,里面请,殿下本是要亲迎郭大人的,只是刚才广州那边送了一封信过来,故而派小人前来!”


    “这位是平王府的陶管家。”公孙夏向郭富介绍。


    郭富打了个招呼。


    陶余将几人领到了膳厅,桌上已摆满了美酒佳肴,热腾腾的,应是刚准备没多久。


    三人还没落座,就见刘子岳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三人连忙行礼。


    刘子岳上前扶着他们:“相爷、郭大人、穆大人免礼,请坐,舟车劳顿,辛苦了,先用膳,填饱肚子咱们再好好聊!”


    郭富落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子岳。


    在京城时,他见过平王两三回,但印象都不深,而且好些年,也忘得差不多了。印象中,平王是个长相白皙有些文弱天真的少年,跟在太子、晋王等人的身后,极其没存在感。


    快十年不见,平王几乎是大变样,再也不是印象中那个文弱的皇子了。他身量高挑,露出的一节小臂结实有力,皮肤稍微黑了一些,多了几分以前不曾有的威仪,更像一个皇家人了。


    用过膳,大家移驾到书房议事。


    刘子岳先向郭富表达了欢迎:“郭大人能来,实乃我们南越之福。实不相瞒,南越的账目越来越纷繁复杂,我也力有不逮,如今有了大人,我们也可安心了。”


    郭富连忙说道:“殿下过誉了,实不敢当,臣也就是算盘珠子拨得比较利索一点而已。”


    刘子岳可不信这话,朝廷这些年各种状况频出,打了那么几年的账,哪里都需要银子,国库还没出大问题,郭富功不可没。


    他笑道:“郭大人过谦了。我们南越的账目以后就交给郭大人了,只是要委屈郭大人一段时日,现在还不能授予郭大人相应的官职。但郭大人放心,俸禄这块绝不会亏待郭大人,按咱们南越的标准算。”


    他这也是有一说一。哪怕是王府属官,他有任命的权力,那也是要上报朝廷的,郭富这名字一旦在朝廷亮相,那谁还不知道南越有猫腻啊。


    郭富答应之前就想到这点了,他也不是奔着平王府的属官来的。


    “无妨,殿下信得过臣,臣定当竭尽全力。”郭富一口答道。


    刘子岳含笑点头,招了招手,陶余连忙让人呈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有一张纸,还有两把钥匙。


    刘子岳全交给了郭富:“郭大人,纸上有你一年的俸禄,这两把钥匙,一把是账房账册的钥匙,还有一把是库房的入门钥匙。库房共设有两道门,还有一把钥匙在冉长史手中。明日再介绍他们跟郭大人认识。”


    这是将南越历年的账目,还有家底都完全向他敞开了。


    平王果然是个痛快人,用人不疑。


    郭富心里舒服了许多,等他看到纸上的俸禄后,更惊讶了。他的俸禄,禄米八十石,银钱一百二十两,棉布丝绸各十匹,年底多发一个月的俸禄。


    算下来,他一个月的俸禄在两百两以上,比他在户部任职时还高,这俸禄跟正一品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平王果然是财大气粗,出手就是阔绰。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郭富看到刘子岳如此重视他,信任他,再加上闲了好一段时间也手痒,时间太早睡不着,便让人将账册搬了一部分过来翻开。


    这一看他傻眼了,这账本上歪歪扭扭的,记的都是什么?


    他还以为是人唬弄他,有些不高兴,但等他翻看了所有的账目,发现这些账目都是用这种符号记录的,而且有些纸张都泛黄了,显然有些年头了。他们又不知道他会来,不可能好几年前就布局。


    郭富派人去请了个账房先生过来,问询了一番,经对方说明,他才将这些符号跟数字对上了。


    别说,对上之后账目还真的变得清楚明了许多,看账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很快,郭富就看习惯了,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这一看,他就上了瘾,停不下来,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大半夜,第二天起来,两只眼睛下面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刘子岳见了很是诧异:“郭大人,可是要认床,不习惯?”


    郭富摆手,拿出昨晚自己边看账目边做的笔记:“没有,看账本一时上了头,睡得晚了些。殿下,臣有几个提议,还请殿下参考。”


    刘子岳肃然起敬,郭富难怪能在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掌管大景的钱袋子。他对工作是真热爱,不像自己,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干。要不是撂挑子,跟着他的人都要倒霉,他下半辈子也要仰人鼻息,活得跟条狗没什么两样,他还真想不干了。


    “郭大人请讲。”


    郭富先提了粮食的问题:“殿下,从账上来看,用刘记的名义已经囤了十二个仓库的粮食。这些粮食太多了,尤其是前年的粮食,若再放下去,味道变差不说,若是保管不当,这批粮食恐怕也不能吃了。依南越目前的兵力,囤积一年的粮食足够了。”


    浪费粮食,而且储存成本也很高。粮食放进仓库中并不是就一劳永逸了,还要翻出来晒一晒,保证通风,防止鼠害等,不然时间长了,下面的粮食会结块,坏掉。


    刘子岳颔首:“郭大人说得有理,但若是兵员增加一倍呢?”


    郭富愣了下,在脑子里算了一下,肯定地说:“也够了,南越地广人稀,而且夏日漫长,光照充足,一年能熟三季,只要不遇上百年一遇的天灾,并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囤一年的粮食足矣。”


    而且南越人少,通往北边的门户就是封州、并州、袁州,只要守住了这三地,再关闭广州和高州的码头,朝廷也拿南越没办法。


    南越有人有矿有盐有粮,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粮食这块囤个一两年的就完全够了,没必要无限囤积。


    “没错,确实不宜囤太多的粮,那郭大人觉得该如何安排这批粮食?”刘子岳询问道。


    郭富指了指北边说:“卖了,江南的生产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去年利州等地发生大地震,波及三州十几县,朝廷调派了一部分粮食过去,但那点粮食肯定是不够的。而且现在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前一年家中收获不丰的百姓,也多有缺粮。这个时候粮食的价格是一年中最高的时段,现在将粮运去江南,卖给小商人们,虽不能大赚一笔,但也几乎不会亏多少银钱进去。臣知道,南越相对富足,殿下许是不缺这点钱,但若是下面的人养成了大手大脚、浪费的习惯,积少成多,时日一长,这些本不必浪费的钱粮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最后这番话,真是如醍醐灌:“多亏郭大人提醒我,你这番话很有道理。我妈……我娘也从小就教导我,不要浪费粮食,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实不相瞒,这次请大人来,便是存了让大人帮忙整顿统筹南越财政的想法,以减少不必要的浪费。这事就按郭大人所说的办,将前年的囤粮卖了,具体的事宜,还得劳烦郭大人。”


    郭富点头:“殿下放心,此事就交由臣。对了,臣看过了,南越这边的食盐产量颇高,刘记商行虽向南洋贩卖,但到底路途遥远,一年也顶多去两趟,而普通商人拿不到盐引,也不能贸然插手这笔买卖,因此盐场只能控制生产,未免太可惜了。据臣所知,江南、西北等地,食盐比较短缺,尤其是江南,几大盐场因战乱遭到破坏,还没恢复过来,距南越距离较近,又能够走水运,相对方便快捷,运输成本也比较低廉,若能将南越的食盐销到江南,一年获利上百万两银子也不是问题。”


    什么叫钱篓子?


    这就是了。


    刘子岳觉得郭富简直就是为钱生的,这不才到一天,就想出了这么多增收的法子。难怪朝堂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打得江南人手减少了近三分之一,朝廷这些年的税收不但没降低,还在增加。


    郭富真是功不可没。


    怪不得他辞官辞了近一年,三番两次上奏折才成功。想来,延平帝也是很不想放这么个人才走的。


    “郭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要将食盐销去江南,必须得有盐引,大人可有好法子?”刘子岳询问道。


    郭富笑了笑说:“殿下,臣虽离开了户部,但还有些人脉在。户部左侍郎柯建元与臣交好,关系甚笃,前阵子,他给臣写了一封信告诉臣国库如今有些紧张,这可是好时机。殿下只需让刘记上表,言南越的食盐产量翻倍,愁销路,肯请朝廷允许南越将食盐外卖,届时柯建元自会言国库之艰难,此事就成了。”


    朝廷没钱了,只能想方设法筹钱,这卖盐引就是个好法子。


    别的商人买了盐引可能需要去盐场排队,迟迟等不到食盐,但刘记自己就掌握着两个盐场,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


    只要拿到了盐引,便可名正言顺地发财,将食盐大批大批地销往江南,甚至更北更西的地区。


    这事要成,就得用上郭富的人脉。刘子岳琢磨了片刻,笑道:“郭大人此计再好不过,只是此事要劳烦柯大人了,他那边劳烦郭大人打点,记在账上即可。盐引这东西,不怕多,即便刘记消化不了,也可转让给广州商会的商人,此事郭大人尽管放手去做。”


    郭富到底是才来,总不能白白用人家的人脉,毕竟人情这种东西总是要还的。


    郭富笑了笑说:“殿下,都是自己人,打点就不必了,殿下既允了,臣这就去做准备。”


    刘子岳仔细回味了这番话,品出了点意思,郭富应是想将柯建元也一块儿拉过来。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常不一般,这柯建元只怕就是当年在户部时郭富的心腹。


    这等人才,能过来是南越之福,他当然不会拒绝。


    刘子岳哈哈大笑道:“郭大人说得是,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见外了。至于上奏这事,我现在就吩咐池正业去做。”


    随后,刘子岳又带领郭富认识平王府的属官和各自负责的事务。


    见到郭富,冉文清是最高兴的,以后政务与财务分离,他只需专注政务,守好兴泰即可,再也不用兼职管账了。


    现在刘子岳在军营挂了名,不能离开太久,此间事了,他就要回广州。


    临行前,他与公孙夏单独谈了一回。


    “前几日我收到京城的来信,郭富辞官后,去年遇到利州地震,又额外支出了一笔银子,还少收了三州的田赋,国库又紧张了起来。崔元庆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坐不稳。”


    公孙夏点头:“没错,自从经历废储风波后,太子的状态一直不大好,现在陛下重新启用晋王,他的压力非常大,完全也顾不上崔元庆这边。崔元庆手段本不及郭富,如今接手户部这个烂摊子,又有晋王等人在背后暗戳戳地扯他的后腿,这么下去,不是他坚持不住辞官,便是陛下厌弃他,撤了他的职。”


    刘子岳将柯建元的事告诉了公孙夏:“相爷,这个柯建元是何许人也,你可了解?”


    公孙夏印象不深:“臣离开京城时,其还没爬上户部左侍郎一职,但好像那时候就跟在郭大人身边了,应是郭大人的嫡系亲信。郭大人既有此一说,那此事十拿九稳,殿下尽管放心去办就是。”


    刘子岳笑了:“相爷,我不是不相信郭大人,而是想着,咱们能够找机会将柯建元推上去?郭大人的人,不就等于半个咱们的人吗?”


    最后一句话成功把公孙夏逗笑了,他欣慰地看着刘子岳:“殿下这提议甚好。”


    最好的是,殿下都知道主动出击,想方设法地往自己碗里扒拉人手了。想当年,他跟徐云川送上门,殿下都不大理睬,照旧钓鱼。


    刘子岳说:“此事还得劳烦相爷了。”


    他在京中是没什么人脉的,这个事陈怀义肯定不方便出头,所以只能让公孙夏出手了。


    公孙夏一口答应:“殿下放心,此事交给臣便是,等时机成熟了,就让柯建元上去。只是,国库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柯建元未必能胜任。”


    没看郭富这个人精都跑了吗?


    刘子岳说:“无妨,能做一天是一天,等不能做了,正好来给郭大人当副手,郭大人也不用整日熬夜了。”


    郭富对南越库房里的银子非常满意,但对这些账房、管事相当不满意,这几日正在计划好好重新磨练一番这些人。他打算将国库的那套账目管理方式简化后,挪用到南越,细分管事们的权责,重新建构南越的财务机构。


    但南越这些管账的人大部分都是商贾出身,完全跟不上郭富的思维,这让郭富很是头痛。


    公孙夏想到昨天郭富见了他就抱怨的样子,也抚须大笑:“殿下说得是,柯建元能来,郭大人要轻松不少。”


    两人谈完柯建元,转到了太子身上。刘子岳有些发愁地说:“我担心崔元庆是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孙夏无奈地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崔元庆迟早得下,只是希望时间稍微晚一些,多给咱们一些时间。”


    京城户部,崔元庆确实焦头烂额。


    这才三月,国库就没多少银子了,因为过年期间花得多,年后又要给利州三地百姓拨一笔银子购□□种和农具,帮其恢复生产。虽说这笔钱是借给百姓的,但到底是从账上实实在在拿了这么多银钱出去,最早也得秋收后才能收回来。


    而且年后还发生了两件喜事。


    一是九公主出嫁一事,九公主颇得圣宠,所以这次嫁女儿,陛下也是极为大方,不但赐了一座公主府,还赐了大笔的嫁妆,说是红妆十里也不为过。


    二是十四皇子出宫建府封王一事,亲王府邸,王府的各种配置,还有俸禄,零零总总加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常规的开销,官员衙役们的俸禄,禁军、西北驻军、江南驻军的军饷,这些总是少不了的,户部每个月都要固定支出一笔银子。


    这才三月,很多地方庄稼刚播种下去,距收田赋还有至少半年的光景。国库就这么点银子,他能不头痛吗?


    崔元庆翻了户部过去每年的卷宗,发现都是寅吃卯粮的法子。郭富真是个能人,什么借钱,分批拨款,卖盐引的法子都用尽了,甚至还给一批商人免了十年的税,就为了换一笔银子应急。


    这搞得他现在完全没增收的法子,因为郭富真是把能想到的搜刮银子的方式都用尽了。


    但五月是代王大婚的日子。


    代王在诸王中排行十二,母妃在宫中也算得宠,所以他这次大婚也比较隆重,陛下已经交由了礼部来主持。


    现在礼部那边已经将预算的单子送到了户部。


    看到那上面罗列出来的各种开销,崔元庆简直要昏厥了,这又要花一大笔银子。倒不说户部现在拿不出这笔银子,只是将这笔拨下去了,下个月的日常开支怎么办?这距秋天可是还有几个月,这中间可没太多的进项。


    而且这种事,一年还得来好几遭,毕竟陛下还有几位年岁不小的公主皇子没成亲。这么一想,他就想到了平王,平王也老大不小了,弟弟们都成婚了,他还没成婚,万一哪日陛下想起,他这婚事恐怕立马就得提上日程。


    得,又是一大笔银子。


    崔元庆现在只求陛下这会儿千万别想起还有个儿子老大年纪了还没成婚这事,不然户部真的吃不消。


    因为银子的事,他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好几根。


    崔元庆也去找过太子想办法,但太子精神很不好,只说委屈他了,会想办法的,然后就没下文了。


    估计太子那边暂时也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很快崔元庆便见到了转机。


    三月底,刘记商行突然通过黎丞递了一封折子上来。折子上说近几年,南越气候炎热,盐场的产出有所增加,如今听闻南越两个盐场都有所结余,因此刘记商行想向朝廷购买一批盐引,希望朝廷能够支持。


    延平帝询问大臣们的意思。


    盐业巨利,有部分大臣也牵涉其中,因此并不支持这事:“陛下,盐引已经发得够多了,现在江南等地缺一部分盐,不若让商人前去南越采购,岂不两相得宜。”


    “南越路途遥远,这事小商人恐不好办,陛下,微臣认为刘记这提议可,刘记拥有船队,可降低采购成本与运输成本,早日满足江南百姓用盐的缺口。”有官员不赞同。


    ……


    大臣们分成两派,各不相让。还有一部分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崔元庆还在愁银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的,没发话。


    等下了朝,柯建元找到他,低声道:“崔大人,属下认为刘记需要盐引一事是咱们的机会。”


    崔元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柯建元笑道:“大人,一张盐引一万两,这完全可暂解国库之困,也可解大人之忧!”


    “区区十万两而已,能起多大作用。”崔元庆无奈地苦笑道。


    这次刘记上的折子是想购十张盐引。


    柯建元摇头:“大人此言差矣,听闻这刘记富得流油,让其出一百万两也是不难的。咱们可私底下与其沟通,让他们一次性拿一百张盐引,岂不是就有上百万两银子了?”


    十万两柯建元不怎么看得上,是因为这笔银子解不了他目前的困局。但一百万两就不一样了,这笔银子完全可以将最近三个皇子公主的婚事和册封办好,如此一来,户部的银钱又能多撑一段时间。


    他立即坐直了身子,问道:“一次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刘记能答应吗?”


    柯建元轻蔑地说:“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么一百张,要么没有,这事大人愿意出面替他们争取说情就已经是给他们脸了。他们若不答应,那大人完全可袖手旁观,左右也没什么损失。”


    “有道理,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刘记。”崔元庆连忙安排了心腹走一趟客栈,去见刘记的人。


    下午,心腹便回来了:“大人,刘记的人听说要一口气拿一百张盐引,有些勉强。但经过小人的劝说和解释,他们已经明白了大人的难处,因此答应了下来,还送了一件礼物给大人,请大人多多关照。”


    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崔元庆打开一看,是一方上好的端砚,而且有些年头了,估计得值个几百两银子。这些商人果然是有钱,他天天为了银子发愁睡不着,人家一出手就是他几个月的薪俸。


    盖上盒子,崔元庆说:“既然他们已经答应,那我进一趟宫,尽快将此事敲定了,省得陛下否决了这事。”


    现在不同意此事的大臣居多,站出来支持的寥寥无几。


    这事对延平帝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他前阵子才夸了刘记,估计这会儿就已经驳回此事了。


    但崔元庆有信心让陛下答应这事。


    延平帝正在延福殿处理政务,听说崔元庆求见,就让他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崔元庆进殿先行礼。


    等了一会儿,延平帝放下了笔,抬头道:“免礼,崔尚书,代王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崔元庆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礼部那边打了小报告,延平帝心里不高兴了。代王大婚这事,本是由礼部筹备,关户部何事?陛下这么问,分明是在问银子为何还没拨过去。


    崔元庆无比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不然面对皇帝的责难,他还真是没办法,撑得过今天也熬不过明天。


    “陛下,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崔元庆据实以告,“陛下,郭大人在任上时为平息红莲教作乱,花了不少银钱,将户部的结余都花光不提,还借了一笔银子。如今微臣上任不久,又遇利州地震,所费颇多,导致国库紧张……”


    延平帝可没耐心去听这一笔一笔的细账,他皱眉打断了崔元庆:“你就说吧,国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崔元庆直说:“还有一百五十万两!”


    “那不得了,这么多钱,抽一笔出来办代王的婚事还不够吗?”延平帝不悦地说。


    以前郭富在,这些事总是办得稳稳妥妥的,哪有这么多的事。


    崔元庆垂首道:“回陛下,马上到四月,各衙要发薪俸,禁军那边也要拨一笔军饷过去,还有天气转热,禁军换衣的时节到了,下个月的银钱会比往常多一些……”


    听到这些个数字延平帝就头大,按住额头道:“还有吗?”


    哎,要是郭爱卿还在该多好。


    平心而论,崔元庆干得并不是太差,无奈他有个干得极好的前任。这么一对比,就衬得他特别无能了。


    崔元庆听出了延平帝心里的不爽,连忙说道:“陛下,微臣这里有一计,可解国库空虚之困。”


    “说吧。”延平帝冷着一张脸。


    崔元庆赶紧说:“陛下,今日朝堂上,刘记上奏想购买盐引这事给了微臣启发。微臣听闻,刘记商行生意做得极大,富可敌国,十万两对他们应是轻而易举,百万两应该也不难。因此一下朝,微臣就让人前去找了刘记的人,跟他们商量,让他们一次性购买一百张盐引。这样既可让南越多余的食盐有路可销,又能让户部多一份收入,岂不是两全其美?”


    延平帝听了这话,一口就答应,紧绷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好,崔爱卿,这事做得不错。”


    至于盐引会不会泛滥,商贾会排多久的队才能拿到盐,甚至可能永远都拿不到盐,延平帝完全不在意。


    崔元庆心底大大松了口气,这事总算是成了。


    他连忙道:“是,陛下。”


    当天,延平帝就下了旨,批了一百张盐引给刘记商行。


    国库也顺利入账一百万两银子,崔元庆大大地松了口气,皱了许久的眉心总算展开了。


    他拍着柯建元的肩膀,有意示好:“此事多亏了柯大人的妙计,不然还有得头痛。今天天气好,又有喜事,咱们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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