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圣旨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臣们虽早有所预料,但当这事真的尘埃落定,很多纯臣、老臣都没法接受。反对的理由也很正当,平王非嫡非长,又无贤名美德,如何能越过晋王和楚王?
对此,以梁国公为首的一部分臣子上书强烈反对这事,恳请延平帝收回成命,另择贤明。
甚至还一起跪在紫宸殿外,希望延平帝能够改变心意。
但延平帝就是铁了心要立平王,压根儿不管他们怎么想,当即就让费敏带队出发。
君臣拉锯了一阵,加上晋王和楚王的人都缄默不语,单梁国公这些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默认了此事。
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费敏总算是赶在过年前抵达了广州。
他到广州的第一个感觉,真暖和,大冬天的暖阳高照,广州城的百姓就穿着两三件衣服,鲜少看到穿棉衣和皮毛的。在码头上干苦力的短工甚至还有穿着短打,露出一节黝黑结实的胳膊。
这要换了京城,只怕到处都是皑皑白雪,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百姓出门都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抵御风雪和严寒的侵扰。
这广州的冬日真是舒坦。
费敏一行脱下了厚重的棉衣,这才下船。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广州,对广州的地形不熟,也不知道平王府在哪儿,更不知道平王如今的踪迹了。
所以为了少走弯路,他们先去了府衙。
黎丞听说京中来人,连忙跑出来迎接:“下官广州知府黎丞见过费大人!”
“黎大人免礼。”费敏对着京城的方向一抱拳道,“黎大人,我是奉圣上的旨意到广州传旨的,只是不知平王……不,现在应该是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处?还得劳烦黎大人派个人给我们领路!”
“太,太子?”黎丞刚站直又被吓得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费敏连忙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黎大人没事吧?”
黎丞摆手:“多谢大人,下官没事。您,您说的太子殿下是……平王?”
费敏含笑点头,指着身后侍从手中捧着的宝盒道:“这是圣上颁发的圣旨,我是来恭迎太子殿下回宫的。”
黎丞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连忙讨好地说:“费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了,您先休息,下官这就派人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太子殿下这会儿应该是在军营中。”
让太子来见他?费敏瞥了一眼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黎丞,对平王在南越的地位也有所了解了,啧啧,连广州知府都敢轻慢这位七殿下,难怪陛下要排除万难,坚决立他呢。
既然黎丞都这么说了,费敏也懒得动,坐了快两个月的船,他骨头都快散架了,不想再跑这一趟。
他拱了拱手:“那就有劳黎大人了。”
“费大人太客气了。”黎丞笑眯眯地将费敏安排到了府衙后院的客房中,又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吃食,然后叫来亲信嘱咐了几句,让其去军营通知刘子岳。
现在距过年只有四天了,往年这时候,刘子岳早就回兴泰过年了。
但今年担心京城会来人,他便一直留在了广州,没想到还真被他等到了。
听完黎丞让人捎的信,刘子岳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
说罢,连衣服都没换,头发也没梳,只是叫来鲍全:“礼部的官员来传旨了,我得去一趟府衙,军营这边你盯着。”
鲍全点头,有些不安:“殿下,这,这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按我们的商量办就是。”刘子岳拍了拍他的肩,翻身跃上马,一甩马鞭,往广州城中疾驰而去。
费敏才刚吃了点新鲜的食物,脱下外袍准备睡觉,便听说太子殿下来了。
他只得赶紧爬了起来,心里不免腹诽,这太子来得也太快了。
等他出去看到刘子岳的样子更震惊了。
刘子岳还穿着一身训练的软甲,软甲非常贴身,勾勒出结实的肌肉,光这身板,诸王中,怕是只有晋王能与其比拼一二。除此之外,他头发还有些乱,嘴里也喘着气,额头上还有汗珠,显然是听到消息,连衣服都没换就来了。
这接旨不是要焚香沐浴更衣吗?哪有这么不讲究的。
一打照面,费敏还没来得及行礼,刘子岳就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问道:“圣旨呢?”
费敏心里又给这位新晋的太子打了个叉,如此沉不住气,别说晋王了,只怕是连楚王和吴王都不及。
太子可以不知礼数,但他不行,费敏先行礼,然后笑道:“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刘子岳敷衍地点了点头,踮起脚往他背后看,嘴里嘟囔道:“圣旨呢?快拿来。”
真是太急切了!费敏有些气闷,连忙冲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去里面将装着圣旨的宝盒抱了出来。
费敏刚伸过手打算宣旨就见刘子岳一把夺过了宝盒,快速打开,取出里面的圣旨展开,边看边笑,笑得嘴都合不拢,抓住圣旨的两只手更是激动得颤抖。
看完之后,刘子岳忽地扑通一声跪下,对着京城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儿臣,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儿臣一定,一定好好做这个太子,不让父皇失望!”
他一个人就完成了宣旨接旨的全过程。
费敏哭笑不得,对太子更加的轻视了。
果然,不是在京城精心培养的就是不一样,哪怕是龙子龙孙那也有高下之分。太子比之晋王和楚王等人差远了,这位置恐怕坐不了多长时间。
旁边的黎丞连忙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刘子岳喜气洋洋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兴高采烈地说:“赏,重重有赏!”
身后的随从连忙掏出一把碎银子来打赏在场的下人,只是碎银子都不大,估计就一二两,总共也费不了几十两银子。这么大的喜事就赏这点银子,看来这位七殿下手里恐也是不宽裕,费敏再次暗暗摇头。
领了旨,刘子岳意气风发地邀请费敏:“费大人,不知府衙住得习惯与否?要不要去我府上住住?”
费敏并不看好刘子岳,不想跟他走得太近,遂出口拒绝了:“多谢殿下好意,臣已经安顿好,就不去打扰殿下了。”
刘子岳点头,又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问道:“费大人,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可能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太急迫,马上又跟着找补道:“我担心父皇等得急了,早些回去,也能早些见到父皇,我都十年没见过父皇了,甚是想念。”
费敏并不想马上出发,再过四天就是除夕夜了,在茫茫大海上过除夕,没菜没新鲜肉的,过着可没滋味。而且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船,他也实在不想又立马坐船。
于是他说:“殿下,马上就是除夕佳节了,想必王府中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只怕一两日太赶了,不若等过完年再说?”
刘子岳有些失望,但似乎顾忌着他的面子,最后不大情愿地说:“就依费大人的,那咱们过完年走,初二怎么样?”
费敏很无语,就没见过这么急切的,太子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但哪怕知道平王只是捡漏,这个太子有名无实,但身为臣子,他也不好当面驳斥太子,只得道:“那就依殿下的,初二就出发。”
“好,费大人你好好休息,我回去让府里人收拾东西。”说完兴奋地走了,临走时连个招呼都没跟黎丞打。
费敏表情一言难尽,同情地看了一眼黎丞,摊上这么个亲王,还是整整十年,黎丞这日子只怕不好过。等这位回京,京城肯定要热闹起来。
黎丞装作没看到,笑呵呵地说:“费大人,您看是去逛逛广州,还是先回去休息?”
觉还没来得及补的费敏摆手:“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先回房睡一觉,有劳黎大人了。”
刘子岳一回府就让人给公孙夏、冉文清、于子林、徐云川等人送了信,知会了他们这事,又让冉文清将陶余送过来。
到时候回去,他身边不能没几个亲信伺候,陶余是从小跟着他的,必须得带着。
通知完其他人,鲍全也回来了。
进门,鲍全就焦急地问道:“殿下,拿到了吗?”
刘子岳将宝盒递给他:“圣旨,宝册,玉玺俱全。”
这东西总算是到手了,也不枉他陪费敏演这么一出戏。
鲍全爱不释手地摸着宝盒:“要是殿下现在带着这些回去就能上去就好了。”
刘子岳笑了笑,怎么可能。要有这么好的事,晋王和楚王也不可能推给他了。
而且晋王的势力没剪除,谁上位都不安稳,都可能引起震荡,甚至是内战。刘子岳自是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如今只希望延平帝对晋王动手了,届时无论谁担任太子,最大的障碍都被铲平了,方能太平。
鲍全又看了一会儿,将宝盒还给了刘子岳。
刘子岳让人收了起来,对鲍全说:“此事之后,我暂不方便公开露面,南越就交给你们了。等初二我跟费敏走后,你调派一万人去并州,指挥权交给赵世昌,命他务必守好了并州。”
鲍全错愕地看着他:“殿下是担心有人会对并州动手吗?”
刘子岳轻轻摇头:“我若下落不明,旁的人手未必不会伸向南越,广州就交给你了。不用担心,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况且,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
“嗯,殿下当心些。”鲍全有些不舍地说。
刘子岳笑了笑:“放心吧,你该回去了。”
鲍全走后,接下来刘子岳果然让人收拾了好几十箱子的东西,但都没多少值钱货,全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东西,都是拿来充数装样子的。
除夕那天,他又派人去请费敏和黎丞到府上赴宴。
“王府位置较偏,还是广州城内繁华,住着舒服一些,未免奔波,就在这招待费大人了,还请费大人莫嫌弃。”刘子岳拱手客气地笑道。
费敏这几日已经被人普及了广州城外的荒凉,还有亲王使者被蛇虫吓走的事迹。这会儿对出城完全没什么兴致,闻言,连忙笑道:“广州城就很好,殿下费心了。”
刘子岳让人上了一堆广州本地的特产海鲜,热情地招待了费敏。
费敏吃得很满意,但同时也发现,太子在南越的这所宅子实在是普通,都不及京城不少达官贵人,说是寒酸也不为过。看样子,太子在南越这十年,委实混得不怎么样,才如此抠门小气。
这更加坚定了他跟太子划清界限的想法。本来到南越传旨接太子,他就不大乐意,京城里但凡心思深一点的都知道平王这个太子之位是怎么得来。况且,出发时,陛下也就指派了两百侍卫,显然是不重视太子。
只是没办法,点到了他,他不能不来。如今只希望这趟差事顺顺利利的,早点回京也好,早点了事。
过完了除夕和初一,到了初二,刘子岳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发了。
费敏其实是没那么着急的,毕竟在船上的日子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但奈何太子催得急,他只得答应。
大年初二,城里到处都还洋溢着新年的气氛,费敏一行人就启程出发了。
坐的还是费敏他们开来的那艘船。费敏一行总共有两百八十多人,除了两百名侍卫,余下的有船员、伺候的下人。
刘子岳只带了十几个人,倒是箱子带了好几十只。
费敏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殿下,您就带这点人吗?”
刘子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府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好,回头租一条大船,让他们都带着,咱们先回京,我想快点面见父皇。”
对于刘子岳的急切,费敏已经领教过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吩咐船员们启航。
不得不说,朝廷的船只就是舒服,不像商队的船只要装载不少货物,因此压缩了船舱的空间,船员们都是好几人一间挤在一块,船长或是东家也只有小小的一间屋。
朝堂的这艘船分为上下两层,全是客舱,刘子岳的船舱在二楼,面积有二十多平米,船舱内有架子床,锦被屏风衣柜等物,应有尽有,非常齐全,旁边还有一间相通的书房,跟客栈的上房也没差了。
刘子岳的房间过去就是费敏的,也是这样的套房,只是位置比刘子岳的稍微次一点。
此外,船上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其中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婢女不知是费敏的妾室还是在来的路上收用的。刘子岳有一次出去撞见费敏掐了一下那婢女的臀,两人在,那婢女害羞得脸都红了。
被刘子岳看见,费敏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就送了两个俏丽的小丫鬟到刘子岳房中伺候。
陶余撇了撇嘴,说:“殿下,费大人说小人们粗手粗脚的,特意派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您。”
刘子岳好笑,这费敏真是油腻得可以,整日跟丫鬟在船舱中厮混不提,还要拉上他,都什么玩意儿。
罢了,也没几天好日子了,就暂且让他逍遥快活一阵。
刘子岳倒没拒绝这两个婢女,但也仅仅是让她们在书房伺候,晚上还是陶余守夜。
船只在海上航行了六日。
到第七日早晨,海面上忽然起了浓浓的雾,虽有指南针,但怕撞上海中的暗礁或是小块的凸起、海岛之类的,船只的速度还是放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地几艘速度极快的小船破开水面借着白雾的掩护朝他们冲来。
等船上的人员发现时,大船已经被十来艘小船给团团围住了。
这些船只上的人招呼都不打一声,站起来就往大船上抛绳子,然后借着绳子的力道往大船上攀爬,还有的直接跳进水里砸大船底部。
官船上的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不得了,连滚带爬地跑去通知费敏。
费敏当时还在温柔乡中,闻讯连衣服都没穿好,只披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就冲了出来,狼狈地往下跑,边跑边大声喊:“快,快,想办法阻止他们,船快加速,将他们甩开!”
“大人,现在是逆风向,速度提不起来,而且他们的船只比咱们小,速度比咱们快。”船长苦逼地说。
费敏气得踹了他一脚:“要你何用!还不快去警告他们,咱们是朝廷的船只,让他们速速退去。他们莫不是想跟朝廷作对?”
船长无奈地摇头:“都说了,没用,他们还是往上爬,有的人已经爬上了甲板!”
果然,一楼的甲板上已经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刘子岳也被惊动了,睡眼惺忪地跑了下来,问道:“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费敏着急不已:“殿下,咱们遇到了海盗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子岳脸色大变,急忙喊道:“船上可有小船?费大人,让他们先抵御一阵,咱们先驾驶小船逃走。”
太子不是武将,也领了南越水师吗?怎么是这样的缩头乌龟,一听海盗就吓趴了。
费敏本还指望刘子岳有什么好办法,谁知刘子岳比他还怂,听到出事就想逃。
他也不敢再逞强,毕竟落入海盗手中,怕是小命都要丢了。于是连忙说道:“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快,将小船拖出来。”
说完连忙让船长放下了小船,又让侍卫们在前面挡着。
刘子岳看了一下那仅能容纳几人的小船,皱眉道:“只有一艘吗?费大人,多来几艘,咱们分头走,尽快靠岸,在岸边集合,这几率也大一点。”
费敏也想多带几个侍卫。
若是跟刘子岳一条小船,除了他们二人,顶多只能带三四个人,太子是肯定要带自己人的,万一有个什么,那岂不是很可能要把自己给抛下?他还想活命呢!
自己一条船,遇到个风浪什么的,船上都是自己的亲信,肯定先紧着他。
于是费敏点头:“好,殿下,那您先行,臣这就让他们再拖出一条船。”
刘子岳跳到小船上:“费大人,咱们在岸边碰头,你速速来,不要与他们硬碰硬。”
说罢,让小船上的人赶紧将船划走。
等刘子岳的小船开走,费敏也想往刚放下去的小船上跳,但船长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大人,这些海盗不敌侍卫,不少被割断了绳子掉进了海里,他们怕了,开始退了,咱们安全了!”
说完差点喜极而泣。
费敏激动得坐在了船板上,高兴地说:“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殿下呢?哎,殿下本不用走的,快派人去追!”
船长看着雾茫茫的海面,苦恼地说:“大人,太子殿下往哪个方向去了?”
费敏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是船只的西边,但船这段时间又挪了点位置,未必有那么准确。
思量片刻,他道:“咱们往西去,往最近的州府驶去,我跟殿下约好了,在岸上碰头,小船那么小,无法长期在海面行驶,殿下肯定会去陆地上。”
船长点头:“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船只缓缓往西,往离得最近的泉州驶去。
殊不知,刘子岳就在他们身后。
去跟踪大船的小船很快回来禀告。
范炎笑嘻嘻地说:“殿下,他们应该是往泉州方向去了。”
官船从广州出发时,他就带了一艘大船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这艘大船比朝廷派来的官船还要大,而且还是一艘战船,上面有不少武器,小型的船只,就是为了扮作海盗。
但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截取财富,只是为了将刘子岳带走。
现在刘子岳在海上出了事,遭遇“海盗”突袭,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自是不用回京城了。
他日,机会来了,需要他这个太子出面的时候,刘子岳也可拿着圣旨冒出来,只说当年小船流落到了海上的某座荒凉的小岛上,使了不少法子,最后碰到一艘绕航路过的商船才得以脱困,就能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失踪。
他这一失踪,延平帝、晋王、楚王的如意算盘都要落空了。
刘子岳笑着说:“不用管他们了,走,咱们回广州!”
范炎也很高兴,连忙下令:“走了,传令下去,返航!”
相较于他们的高兴,费敏就苦逼了。
等浓雾逐渐散去后,他便开始在海上寻找刘子岳的踪迹,但茫茫大海,又没个目的,定然是寻不到的。
搜寻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人,他只能寄希望于刘子岳已经到了泉州,便让船长赶紧驶去泉州。
次日中午,他们总算是抵达了泉州府。
一下码头,费敏就急匆匆地跑去找泉州知府许正。
许正听清他的来意,头都大了:“费大人,下官这几日并不曾听说太子殿下的消息。这样,下官这就派人去码头打听,看看过往行商可有看到您说的这艘小船。”
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打听到的。
费敏脸色难看得能滴得出水来。
这么一趟简单的差事,竟被他给搞砸了,太子殿下在他手中丢了,他如何回京交差?
“许大人,劳烦你派人去海面上找一找,兹事体大,若不能找回太子殿下,你我恐怕都要吃排头。”费敏拱手恳求道。
即便他不说,许正也要派人去找刘子岳,毕竟刘子岳是在泉州附近的海域失踪的,虽说他这个知府也管不到海上的事,可上头未必会这么认为。
泉州府衙当即下令让渔船、商船帮忙搜寻这支小船的踪迹,若能发现有用的线索,官府重重有赏。此外,许正还组织了人手到海上去搜寻。
这一搜就是三天,但什么都没发现,别说人了,连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许正无奈地说:“费大人,许是殿下去了别的地方。”
费敏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许大人,劳烦你再派人在沿海的村庄打听打听,兴许殿下他们没找到泉州码头,船只在别的地方搁浅了。”
也有这个可能。于是许正又派了衙役沿着海岸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寻找,并鼓励村民们提供线索,为此不惜发放高昂的赏金,但还是没有用。
又是三日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费敏都要绝望了,他后悔不已:“那日我不该让殿下上小船的。许大人,泉州附近的海盗都有哪些你知道吗?殿下会不会落入了海盗手中?”
许正无奈地说:“泉州附近的海盗并不算猖獗,这些海盗都躲着官府,下官实在不知。下官也只能派人去打听打听了。”
其实泉州鲜少发生这种海盗劫掠大船,还是官船的事。
打听自然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
在泉州滞留了十日,事发已经十二天了,还是没有刘子岳的半点消息,费敏绝望了,认命地一面派人从陆路加急将这个消息送去京城,一面赶紧回到船上,全力奔赴京城。
他还没回去,这消息便传入了京中。
这时候刚二月,草长莺飞,城外的柳树冒出点点青绿的时节。
接到这个消息,延平帝震怒不已。
大臣们也很意外,估计平王是史上最短的太子之一了,才接到圣旨没几天就出了事,甚至都没能正式到任,这都什么事啊!
陈怀义听到这事,有些担忧,但很快又回味了过来。平王当年便是打击海盗的好手,如何能被区区百来名海盗击退,更何况费敏这样文弱胖乎乎的中年大臣都没事,就更别提身强体壮的平王了。
这事,只怕是平王殿下自导自演的。这倒是个好计策,如今平王的储君身份已定,圣旨在手,只要陛下一日不废储,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而人失踪后,下落不明,陛下肯定不可能为此废储,要么是拖延一阵子另立储君,要么就一直等着,左右平王都不用进京,跳出了京城这个泥淖,不用被任何一方当枪使了。
话是如此,可陈怀义还是有些担忧,如今只能等南越那边的消息了。平王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想必要不了几日公孙夏和于子林就会送信过来。
延平帝发了一阵脾气后,下令东南沿海三州联合搜寻太子的踪迹,并责令三州出海剿灭海盗,势必要寻到太子。
朝会后,晋王回到府中,背着手,狐疑地说:“舅舅,你说怎么就这么巧,老七在回京的路上就出事了!”
傅康年道:“殿下莫非是怀疑平……太子殿下的事是人为的?有人刻意针对太子殿下?”
“说不好,我总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了,太巧的事人为的可能性就很大。”晋王闷声道。
傅康年想了一下说:“要真有人动手,怕是楚王莫属。但也说不过去,当初可是钱茂站出来第一个举荐的平王。”
他们若是不想平王做这太子,当初完全没必要举荐平王。
晋王也想不通:“等费敏回来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另外,派几个人去泉州一趟,私底下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底下的人汇报上来的消息也未必可信。
另一边,庸郡王听说了这事,哈哈大笑:“大景的太子之位莫非是沾了什么诅咒不成?二哥自尽,七弟命更不好,才接了圣旨就出事。”
李安和心里很是焦虑和担忧,他全家老小可都还要仰仗平王庇护呢,若平王真出了什么事,那他家人就危险了。
但在庸郡王面前,他只能克制住心底的焦虑,附和着笑道:“可不是,依小人说啊,这个位子还是殿下您最合适。毕竟现在陛下最信任的就是您。”
庸郡王虽然没有恢复爵位,但延平帝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撤了他禁足,有时候还会交一些差事给他办。
“就你会说话,父皇才不会立我,不过小六兴许有机会。”他眯起眼道。
六皇子吴王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自是比其他兄弟更亲厚。兄弟俩关系也不错,只是吴王一早就知道外家的资源都给庸郡王去争那个位置,因此他自己不思进取,天天就只知道玩。
但现在庸郡王遭了皇帝的忌惮,推他上去更合适。
这个位置,晋王和楚王嫌是烫手山芋,他不嫌。
不上去,他们兄弟俩以后就再有没有机会了,以后不管谁上,他们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现在挤破头上去,兴许还有点机会。
李安和笑道:“吴王殿下聪慧机智,殿下这主意甚好。”
“好有什么用,大哥五弟不会答应的。”庸郡王看得很清楚,但事在人为,既然有了机会,他还是要想办法谋划谋划。
本来已经结束的储君之争因为新任太子原平王刘子岳的下落不明,再次泛起了波澜。
大家都认为,刘子岳落在茫茫大海中,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现在就等一个肯定的结果。
但延平帝不发话,继续让泉州等沿海三州继续搜寻太子的踪迹。
十日后,紧赶慢赶,日夜兼程,费敏总算回京了。
他一回京就进宫见延平帝,跪在延福殿中请罪:“陛下,微臣有罪,都是微臣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才害得太子殿下下落不明的。”
延平帝心里没多少难过,毕竟都十年没见了,这辈子其实也没见过这个儿子几次,他跟老七根本就没什么父子感情。
但他还是一脸沉痛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朕如实道来。”
费敏将事发的经过说了一遍,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最后刻意加了一句:“太子殿下水性不错,那里离泉州又不远,当天海面风平浪静,应没什么意外,微臣猜测,殿下怕是落入了海盗的手中。”
太子只要没死,他的罪名就轻多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延平帝点点头,又继续问费敏:“太子接到朕的旨意可高兴?”
费敏摸不清楚延平帝的心思,琢磨片刻,用力点头:“高兴,太子殿下听说了这事连软甲都没来得及脱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接旨,本来微臣是想休整两日再出发的,殿下接完了旨就兴冲冲地要回京,说是多年未见陛下,甚是想念,他急着想回京城见陛下。”
“哦,他当时怎么说?”延平帝又问。
费敏刻意美化了一点,将刘子岳当时的表现描述了出来。
但即便再美化,刘子岳没什么城府,好掌控的形象还是出来了。
延平帝听完有些遗憾,这是个多么实诚好懂的儿子呀,立这样一个儿子做储君,一眼便能看透这孩子,他心安,大臣们也没意见,多好的事,偏偏老七福薄,半路上就出了事,落了个生死未卜。
虽说是失踪,但不光大臣,延平帝也觉得这么久了,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刘子岳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没找到,还是可以继续当这个挡箭牌的。
延平帝叹了口气,一脸沉痛地说:“传令下去,让东南沿海三州继续寻找太子,一定要将太子找到。”
只要没找到尸体,他的老七就没死,大臣们也就没有理由再逼着他立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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