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三哥,你听说了吗?”吴王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远远地就高声喊道,“刘子岳那个胆小鬼竟然还活着,他可真是命大啊!”


    吴王跑到庸郡王面前,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啧啧称奇:“三哥,他这运气也真够好的啊,在鸟不生蛋的荒岛上也能被人发现。”


    庸郡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他挥了挥手,示意伺候的下人退下,然后才意味深长地说:“你还真以为他沦落荒岛一年?以前让你少跟老五混,你不听。”


    都被老五带傻了。


    不过傻也有傻的好处,傻子好掌控。


    吴王舔了舔嘴巴,惊讶地说:“三哥,你的意思是,他其实并没有失踪,是故意的?为什么啊,这当太子多好的事啊,他不赶紧回京,还躲起来干嘛?”


    要换了他们兄弟当太子,那肯定立马屁颠颠地上任,迟一刻都不可能。


    庸郡王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才说:“因为他不是你我,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父皇的宠爱。刘记是他的,南越水师听他的,他手里有钱有兵,还有盐场铁矿,当个傀儡太子哪有在南越当土霸王强。”


    说到这里,庸郡王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老七这些家业,不少是他和前太子送的,当初为了这个还跟晋王的人对着干。老七能有今天,他跟前太子可真是功不可没,想想既讽刺又好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没便宜晋王。当初他们希望老七能站出来对抗晋王的目的现在也达成了,只是这心里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吴王听他这么一说,也骤然意识到,老七已经不是当年跟在他们这些哥哥后头,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老七了。


    他有些不服气地说:“真是便宜了他。这么说他回来,岂不就没咱们的份了?”


    哥哥前阵子还说,要将他推上去呢。现在父皇不喜晋王,晋王也故意呆在松州,不肯回京城,这么下去,父皇为了给晋王好看,很可能会立太子。


    即便父皇不立,回头他们找大臣鼓动,推立晋王,父皇不乐意,必定会立其他人,那他的机会就来了。现在没有嫡子,除了大哥三哥,就他年纪最长,又无劣迹,父皇不选他还选谁?


    庸郡王瞥了他一眼:“慌什么?他恐怕要学咱们的好大哥,装病不回来。”


    要是想回来,又何必在泉州露了一面就迫不及待地回广州,直接在泉州“养好”身体,再北上不更好吗?


    吴王万分不解:“为什么啊?”


    庸郡王长叹一声,这个弟弟只顾着玩,政治上玩心眼这一套,完全没学到。他只能掰碎了跟他讲:“太子在南越耕耘十一年,财权、兵权皆握于手中。他在南越是说一不二的霸王,但到了京城,优势荡然无存不提,得看父皇的脸色不提,甚至连身家性命都没有保证,这个太子父皇让他当一日,他就当一天,父皇哪天想换太子了,他只能乖乖下来。你说换了你,你会回来吗?”


    他们的父皇有多薄情多疑,大家心里都有数。


    晋王不肯回,老七不肯回,皆是因为这个,就怕回来什么都没了,在外面还有兵权,即便真跟父皇闹翻了,也能割地称王,雄霸一方。


    吴王点头:“三哥说得是,换了我,我也不想回,在南越当土霸王多爽啊,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庸郡王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别光顾着玩了,你在父皇面前要好好表现,交给你的差事尽心尽力完成,没事多去宫里探望探望父皇母妃,尽些孝道。关于太子和晋王的事,进了宫,一句都不许提,就是父皇问你,你也一问三不知地推脱过去。记住了吗?”


    吴王点头:“知道了,三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我不说。”


    庸郡王点点头,吴王单纯,没什么太复杂的心眼,现在父皇就喜欢这样一眼能够看到底的儿子。他故意让吴王经常进宫在父皇母妃面前晃,就是为了给吴王寻存在感,让延平帝记住这个儿子。


    等晋王和太子下去后,再立储,想必父皇就会考虑吴王了。


    为了弟弟,他这个当哥哥的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希望老六别辜负了他这一片苦心,他们兄弟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两年了。


    打发走吴王后,庸郡王叫来李安和问:“最近外面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李安和轻轻摇头:“没……殿下,倒是有一件,傅康年跟陈怀义似乎是闹掰了,两人这阵子的来往远不如前阵子频繁。”


    庸郡王笑了笑,忽地问道:“你说陈怀义会不会是我那好七弟的人?”


    李安和心跳骤然加速,差点以为庸郡王是在考验他,但等他发现庸郡王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时,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连忙吃惊地问:“殿下,七……您是说太子?这……这怎么可能,太子不是已经,已经那个了吗?”


    朝堂上的事,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哪里知道。


    庸郡王轻轻摇头:“没有,太子找到了,吉人自有天佑,福大命大,在荒岛上一年都好好的,还被路过的商船发现了。”


    李安和故作惊讶:“这……太子殿下这也太走运了。”


    “可不是。”庸郡王眯起眼,笑眯眯地说,“现在又有好戏看了,让人盯紧了陈怀义和傅康年。”


    这两人要是闹掰,那就有热闹看了,最好闹个两败俱伤,让父皇对他们背后的主子也生厌吧。


    李安和点头哈腰地应是。


    应付完了庸郡王,回到屋后,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今这状况,陈大人的处境怕是不大好。但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安排人去盯着他们双方吧。


    京城暗流涌动,松州府的气氛也没好到哪儿去。


    晋王接到京中来信,确认了刘子岳确实还活着,而且还以这种正大光明的方式露头后,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好个老七,花样可真多,什么金光指路,上苍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呸!”


    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偏偏他们那位人老昏聩,越来越迷信的父皇还真的信了,对老七的死而复生,半点都不存疑。


    晋王想想心里面就很不痛快。


    曹正卿安慰他:“殿下,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他的真面目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陛下迟早会认识到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到时候陛下就能体会到您的好了,防备的对象也会变成这位太子。”


    晋王皱着眉:“话是这样说,但老七狡猾得很,我看他根本没回京城的打算。”


    “那也不必急,咱们先安排人调查清楚,哪些是太子的人脉,证实其与刘记商行的关系,还有哪些朝臣投效了太子,再将这一切呈上去,陛下定会震怒。”曹正卿道。


    晋王侧头瞥了他一记:“你心眼子不少啊,不愧是曹长史。”


    曹正卿连忙说道:“殿下说笑了,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乃是臣的荣幸。”


    “好,这事就交给你。”随后晋王又给了曹正卿一队人马的指挥权。


    曹正卿松了口气,多亏殿下还念及往日的情分,相信他,不然他真怕自己在殿下身边没了立锥之地。这可是个好机会,他一定要办好这桩事,稳稳地重新在殿下身边立足。


    “是,臣一定办好殿下交代的这事。殿下,此外,这次陛下下旨,让刘记章。若是刘记老老实实交出粮食则罢了,若是不然,咱们也可向上面参奏刘记一笔,阳奉阴违,蔑视陛下,不将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曹正卿阴险地说。


    晋王听了,笑道:“还是长史有法子,等南越的船队将粮食运到松州,你去负责交接这事。”


    曹正卿会意,狡猾地笑道:“是,殿下放心,臣长了一双利眼,甭管谁想滥竽充数,缺斤少两,都别想逃脱臣的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春夏交界之时,京城的旨意总算是到了,一同来的还有四名太医和两车的名贵药材。


    太医们抵达广州第一件事便是尽职尽责地要给太子看病。


    陶余有些急,他家殿下身体好着呢,每天上午都要练一个时辰的武,这一见太医不就露馅了吗?


    黎丞出主意:“左右这几个太医也是没见过太子殿下的,找一个病怏怏的人来冒充顶替,他们要看随便他们怎么看。”


    刘子岳被逗笑了:“那可不好说,万一这其中某一个人曾见过我,又或是朝廷给了他们画像呢?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这还真有可能。


    陶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鲍全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看他们听不听话,不行,一并解决了就是。”


    刘子岳轻轻摇头:“无妨,见一见吧,太医们可不光是大夫,也是官员,在京城见过的事多了,看看他们识不识趣吧,若识趣也能为我所用。鲍全,你不是经常抱怨水师的大夫医术不行吗?这就是现成的师傅,还是最顶级的那种,能留几个全看你自个儿了。”


    鲍全两眼发亮,高兴地说:“多谢殿下。”


    刘子岳摆手,让他们去请人。


    很快,陶余就将四名太医都请了进来。


    打头的太医名叫陈墨,三四十岁的儒雅中年人,他是太医院的右院判,后面三个太医相对要年轻一些,三十岁上下。


    “陈院判,殿下在里面,请!”陶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殿下不喜嘈杂,这次先请陈院判进去给殿看诊,其余的人请稍候。”


    陈墨点头,背着药箱进屋,屋里光线昏暗,混杂着一股药味,但味道很新鲜,像是才被人撒上去的。


    陈墨心里打突,意识到这桩差事恐怕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办。


    他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来到床榻前。


    床榻上躺着一个年轻人。


    哪怕光线不明,但陈墨凭借多年的望闻问切经验,还是一眼就大致看出,床上的人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个久病之人。


    等他将手搭上去,给太子把脉,摸到沉稳有力的脉象时,心底所有的猜测都被得到了证实:太子根本就没病。


    见他久久不说话,刘子岳用“虚弱”的声音问道:“陈院判,我这病没治了吗?”


    陈墨食指还搭在他的手腕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子岳又道:“我这一天到晚浑身无力,一步三喘,走个四五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东西也吃不下,一旦吃个半碗饭,肚子就胀得痛,很是难受。广州的大夫说,我这是伤到了根基,身体太弱了,肠胃也被饿小了,需要慢慢调养,急躁不得,莫非是他骗我?安慰我的?”


    陈墨听明白了,太子是在指点他该怎么看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是别人的地盘,门口还有那么多侍卫守着,自己今日要是胡说八道,不肯按太子说的办,只怕是走不出这间屋。


    陈墨轻轻点头:“殿下,广州的大夫没说错,你这身子没有大碍,就是太虚了,得好生静养,修养个一两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刘子岳很满意,扯了个笑容:“陈院判果然是医术高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病。一会儿还请陈院使开个合适的调理方子,让我尽快恢复,我实在是想念父皇得紧,可惜这身体不争气啊。”


    陈墨知道自己开的方子也派不上用场,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出笔墨,开了一道方子,交给了陶余,又说:“殿下先服用看看,明日臣等再来给殿下把脉。”


    “好,有劳陈院判了,陶余,替我送送陈院判。”刘子岳吩咐道。


    陶余连忙接过了这个任务:“是,殿下。”


    他一将陈墨送出去,余下三名太医就纷纷望了过来。


    陈墨看了一眼旁边的陶余,笑道:“殿下的身体没有大碍,就是一年的荒岛生活太艰苦了,殿下的身体亏空得厉害,需得循序渐进地调理休养,过个一年半载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么久?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今年都未必能回得了京城。


    三个年轻的太医面面相觑,正想开口问陈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时,旁边的陶余挥了挥手。


    一个婢女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蒙着一层红布。


    陶余伸手将红布一扯,里面是排列得整齐有序的银元宝,粗略估计,有个一二百两。


    陶余笑道:“劳烦陈院判给殿下看病,这是诊金,请院判收下。”


    陈墨不想收这个银子的,拿人手短。


    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诊金,这是堵他嘴的银子,他要是不收,太子恐怕要疑心他了。


    “多谢太子殿下!”陈墨只得感恩戴德地收下了这笔银子。


    其他三名太医看了,眼底无不露出羡慕的光芒。


    太医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陈墨这等做到了院判的,医术高超,深得贵人们的喜爱,京中权贵也喜欢找他看病,自是不缺银子。


    可他们这等小太医,还没什么名气,只有微薄的薪俸,日子还是比较紧巴巴的,尤其是出身比较普通那种,家里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就在大家羡慕不已的时候,一个大嗓门突然横空插了进来。


    “哟,都在啊,我说陶公公,殿下的病让陈院判负责算了,剩下的三个太医借给我帮帮忙,过阵子还给你。”鲍全笑呵呵地说。


    陶余看了三人一眼,有些为难的样子:“鲍典军,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鲍全听了这话,几步跑到刘子岳的屋前,拱手行礼:“殿下,臣想向您借几个人。”


    里头传来了刘子岳病恹恹的声音:“借太医这种事我可做不了主,你问陈院判吧。”


    “好勒。”鲍全高兴地跑到陈墨面前,拱手道,“陈院判,咱们营中不少弟兄在战场上受了伤,留了不少旧疾,还请陈院判行个方便,将这三位太医借我们用用。您放心,这人绝不白用,诊金一个月五十两,陈院判看怎么样?”


    陈墨不想节外生枝,因此也不大愿意让其他三人知道太子病情的真相。可他们都是奉命来给太子治病的,去其他的地方,只怕是不大合规矩。


    陈墨看向三人,将决定权交给了他们。


    三人听了这话,踌躇片刻,答应了:“院判,我们想去。当初学医便是为了悬壶救世,岂有病人就在面前却不诊治的?”


    太子的病情显然不严重,也不需要他们三人。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去军营看病,既能挣得一笔外快,也能锻炼医术。在宫里给那些贵人看病,每次开药都小心又谨慎,非常保守,很多稍微冒险点的方子都不敢开,如今总算是可随意施展拳脚了。


    陈墨见他们自愿,便没有多说什么:“也好,鲍典军,他们三人便暂时交给您了。”


    鲍全高兴地拍了拍陈墨的肩膀:“陈院判真是个痛快人,多谢。”


    他手劲儿太大了,陈院判被他拍得肩膀疼,赶紧后退两步,跟鲍全拉开点距离:“好说,好说。”


    得了他的准信,鲍全高高兴兴地将余下三个太医带走了。


    陈墨也被安排去了隔壁的院子休息。


    等人都走光了,黎丞才现身,后面还跟着池正业。


    已经是暴露了,也不用跟刘记拉开关系了,最近池正业也开始正大光明地出入刘子岳的府邸。


    看到他们俩一同出现,刘子岳笑了笑问道:“怎么一块儿来了?可是有事?”


    池正业行了礼,道:“殿下,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广州商会内,不少老板和掌柜的打听您的身份,他们似是还不敢相信坊间的传言,要不要向他们正式确认?”


    刘子岳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不敢确定,是想找机会见我一面,拉扯上关系吧。”


    他现在就在广州,池正业还出入他的府邸,想也知道传闻不可能有假,刘记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编造这种谎言。


    池正业笑着点头:“他们应该有这个意思。我瞧陶掌柜他们可是后悔得很。”


    谁能想到当年跟他们一起谈生意谈买卖的富家公子哥,会是太子呢?陶掌柜他们这会儿只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多好的结交机会啊,硬是被自己当初傻乎乎地错过了。


    刘子岳轻轻摇头:“我身体不好,要安心静养,不宜见客。你和苗掌柜出面,替我好好招待他们,请他们去刘府做一次客吧。”


    这些商贾他没见的必要,否则以后但凡来个人,他都要见,那见不过来。


    但广州商会也是他手里的一支力量,有维护的必要,若哪一天真打了起来,要是缺钱缺粮或是缺其他的,还要指望这些商人呢!所以没必要将他们往外面推,让池正业去维护这个关系即可。


    池正业点头:“是,殿下。另外还有一事,朝廷下了道圣旨,让咱们刘记商行筹措一批粮食去襄州!”


    刘子岳眯起眼,直指核心:“给银子了吗?”


    池正业苦笑着摇头:“圣旨上没有提。”


    要是有银子,他也不会特意来请示殿下了,直接让人发货便是。


    刘子岳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把圣旨拿来我看看。”


    池正业连忙将圣旨递上。


    刘子岳翻开一看,上面只提了让刘记筹措二十万斤粮食去襄州,只字未提钱的事。他这个父皇啊,堂堂正正一个皇帝,吃相竟也如此难看。


    不过连铜钱一分为二这种搜刮民脂民膏的点子都能支持,也别对他的节操抱多大希望。


    池正业和黎丞对这道圣旨都不满意,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以后一旦有朝臣上奏,缺钱缺银子又会问他们要。


    但那毕竟是皇帝,两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他们不敢说,但刘子岳心底对皇帝可没什么敬畏之情,他讥诮地勾起唇:“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殿下,让小人出面拒绝他们吧。”池正业站出来道。


    刘子岳瞥了他一眼:“拒绝什么?生怕别人没抓住你的小辫子啊。回去好好写一封奏折去哭诉,先说现在春耕时节,庄稼才种下,没那么多粮食,向皇帝诉诉苦,然后表示能为国效力,为朝廷办事,乃是刘记的荣幸,会想办法凑齐一批粮食送去襄州,以解燃眉之急,余下的一批,等秋收后,市面上的粮多了起来,再凑齐送过去。”


    池正业不敢相信,又有些不甘心:“殿下,真的要送吗?”


    “送给自己人吃的,有什么不能送的?”刘子岳反问,顿了下,又补充道,“走陆路,不要经过江南。”


    现在江南可是晋王的地盘,这粮食送到了江南,还不知道会落入谁的手里呢!而且这事本来就是晋王的人搞出来的,分明是想针对刘记。


    黎丞听到这里,搓着手说:“殿下,臣却觉得,粮食可送,而且一定要送到江南!”


    刘子岳抬眉,狐疑地看着他:“黎大人,此话怎讲?”


    这一刻,黎丞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像公孙夏算计人的时候:“殿下,咱们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初晋王他们不是送过残破的兵器过来吗?咱们这次也可偷梁换柱。”


    池正业震惊地看着他:“这……这要是被发现,刘记就完了。”


    黎丞冷静得很:“池管事,完不了,粮食不比兵器,都是装在箱子里的,能一个个开箱验货。粮食可不一样,都是装麻袋里的,而且数量比当时的兵器多多了,一百斤一袋,那也得一千袋,在中间做些手脚,他们不可能每一袋都打开验货,况且,验货也顶多就看看上面就完了,咱们在下面装沙子,上面装粮食,只要不整一麻袋都倒出来,他们肯定不会发现的。”


    池正业认真思考这个可行性,还真的可以试试。但这万一要是被当场拆穿,麻烦也很大。


    他犹豫不决,看向刘子岳。


    刘子岳却觉得这主意不错。


    虽说这批粮食可以送去给黄思严他们吃,也不算便宜了外人。但黄思严他们现在可是在为朝廷打仗,镇守襄州,朝廷提供粮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延平帝听了别人的挑拨,却想来白拿刘记的粮,哪有这个道理。


    这笔粮食真白白出了,他心里也不痛快。


    黎丞这个主意倒是可以治一治晋王。晋王不是想要粮吗?等粮食到了他手里,朝廷不拨这笔粮食了,他倒要看看,晋王拿什么去填补这个缺口,养江南驻军。


    若是驻军缺粮,那就有好戏看了。


    他抬头看向黎丞,笑道:“黎大人学坏了啊,不过这主意我喜欢。”


    当初刚认识黎丞的时候,多正直多规矩的一小老头啊,啧啧,也不知道是公孙夏还是于子林把他带坏的。


    黎丞憨厚地笑了笑:“大人说笑了,臣也不过是不想看到咱们辛辛苦苦囤的粮就这么白送了人。”


    刘子岳对池正业说:“就按黎大人说的办,最外面的,多装些粮,到中间,一个袋子里底下七十斤装沙子,上面三十斤装粮食,派人去码头,交接了就赶紧回来,不要在码头停留。最好赶在雨天或是刚下过雨再靠岸,这样对方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验粮。”


    人在匆忙急躁之下,往往容易犯错。


    尤其是粮食受不得潮,赶上不好的天气,估计就粗粗验一下就完了,不可能详详细细地将每一袋都打开验证,码头边也没那么合适的地方。


    池正业见他们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顿时也来了点信心,用力点头道:“是,殿下,小人这就去办。”


    刘子岳拍了拍他的肩:“池管事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这事即便败露也没关系的,到时候我下令抄了刘记,罚没了刘记的所有财产,将刘记的人通通流放八百里,若朝廷还不依不饶,那直接撕破脸就是。”


    这得庆幸刘记商行的主要经商范围在南越和南洋,全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怎么罚,罚了没有,还不是他说了算。


    真闹翻了,也能绝了延平帝空手套白狼这种事,免得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将算盘打到刘记身上。


    池正业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再也没了顾虑:“是,殿下您放心,这次的事,小人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回去之后,他先写了奏折让人送去京中,然后叫来心腹分工执行这事。


    为避免走漏了风声,派出去都是严查过身份,绝对可信的人。


    而且这事到底有些冒险,不放心让其他人去,池正业还打算亲自跑这一趟,但被李洪深给拦住了:“池管事,此事让小人去吧,商行里离不开您!”


    池正业看着已经能独当一面的李洪深,既高兴,又有些担忧:“这事有一定的风险,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不好向你父亲交代啊。”


    李洪深拱手道:“管事去不也一样有风险吗?我爹说了,咱们商贾南来北往,为了买卖,本就会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遇到盗贼劫匪也是常有的事,哪里没风险呢?您放心,小人会注意的。”


    池正业想着李洪深要往上爬,确实还要多经历一些事,他既有这个意愿,不如成全了他。当初在西北看到他亲爹,这小子不也克制住了吗?


    “好,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记住了,卸了货就赶紧回京……”池正业说到这里,突地顿住了,“等一下,我还有个法子,能够增加成功率。带一批食盐去,到时候就跟对方说,你们要急着去胶州卖一批盐,已经快到交货日期了,不能耽搁。”


    说着,他详详细细地将具体的打算告诉了李洪深。


    李洪深听得佩服不已:“池管事,你这法子太好了,不愁他们不上钩。”


    池正业笑了笑:“这人啊,都有贪欲,占了便宜就怕人发现,到时候他们肯定巴不得你们马上走。”


    六日后,李洪深带着一艘大船北上。


    半个多月后,船只抵达了松州,李洪深没有下船,而是派人去通知府衙,他们是刘记商行的,要去北边做一笔买卖,路过送了批粮食过来。


    闻讯,曹正卿连忙放下手里的事带了衙役过来交接。


    赶到码头将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曹正卿的戒备放低了许多:“你就是刘记派来的?”


    李洪深拱手行礼:“回大人,小人乃是刘记的一命管事,奉池管事之命送一批粮食过来。劳烦你们派人来接应,我们还有去胶州送一批食盐,时间比较赶。”


    曹正卿点头,又问:“带了多少粮食?”


    “十万斤。”李洪深恭敬地说。


    曹正卿不满意了:“朝廷不是说二十万斤吗?”


    李洪深无奈苦笑:“大人,现在庄稼还没成熟,家家户户存粮不多,这还是我们高价购来的。至于差的那十万斤,我家管事已经写了奏折送去了朝廷,请朝廷宽限一段时间,等秋收之后,有了粮,立马补上,还请大人宽限一段时间。”


    对方都给朝廷递了折子,他还能说什么?


    曹正卿点头:“行吧,来人,将货卸下来,一定要好好检查检查。”


    “是,大人。”衙役们和穿着短打的脚夫赶紧上去帮忙。


    李洪深也让船上的人帮忙,见他们要检查,还体贴地说:“快将绳子解开,让大人好好检查检查。”


    每一袋粮食搬下来,旁边的伙计就开始解开绳子,让曹正卿过目。


    曹正卿本就觉得对方不敢冒大不韪,在粮食上动手脚,如今看他们一袋袋都打开了,心底更是确认了几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没叫停。


    直到眼看速度越来越慢,天空上又飘起了小雨,怕误了事,曹正卿才说:“不用查了,直接搬走。”


    反正已经查看了近一半。


    但为了谨慎,他在中间还抽查了几袋,都是晒得干干的稻谷。


    用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十万斤粮食都给搬运了下来,放到了马车上,盖上了油纸。


    李洪深拱手道:“大人,粮食既已交接清楚,还请大人在这里签字画押,小人也好回去交差。”


    曹正卿看着他递过来的本子,上面写了日期,交接粮食的数目和地点,确认无误后,曹正卿盖了官府的印章,又按了收印,将本子还给了他。


    李洪深确认无误后,笑道:“劳烦大人了,我们还要去送货,告辞。”


    “这么急,在松州休息一两日吧!”曹正卿挽留道。


    话刚出口,他的一命心腹就跑了过来,附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曹正卿抬起头,已换了副面孔:“李管事这么急,那我也不留你了,下次一定要多空余出点时间,到松州玩两天。”


    “谢大人,小人告辞。”李洪深行礼后上了船,船帆扬起,很快就离开了松州码头。


    这边,曹正卿激动地问心腹:“真的?”


    心腹确认无比:“小人连开了好几袋,都是白花花的食盐。大人,他们肯定是将粮食和食盐弄混了,错把食盐给了咱们,咱们可是发大了。”


    “我去看看。”曹正卿走过去。


    心腹立即让人解开了袋子,里面果然是雪白的食盐。


    食盐的价格比粮食高出好几倍。以前物价还没涨之前,稻谷大约五六文钱一斤,但食盐却要三四十文,而且还是比较低劣的盐,像刘记这种干净漂亮的食盐,还要贵个几文十文的。


    曹正卿也忍不住有些激动:“总共多少袋?”


    “小人刚粗略查过了,这一车,还有前面三辆车都是,粗略估计有三四千斤,都是最后一批搬下来的。具体的数字还得从头全部查一遍才知道。”心腹说道。


    曹正卿已经很满意了,三四千这样好的食盐,换个两三万斤粮食也不是太难的事。


    这可真是一笔意外之财。


    这也他没留李洪深的原因,他怕被船上的发现搬错了货。


    曹正卿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大笑道:“走,看样子一会儿有雨,先将粮食都运回城再说。”


    “是,大人。”心腹高兴地吆喝着让衙役和车夫们出发。


    蜿蜒的车队缓缓往松州的方向移动,两刻钟后,马车快到城门口了,突然,前方一辆马车偏移了路线,车轮打了个滑,开始翻倒倾斜。


    曹正卿吓了一跳:“小心!”


    那一车可都是昂贵的食盐。


    好在护送的衙役和力脚给力,赶紧过去扶住了倾斜的车身,这才没让车子翻倒。但其中一个袋子滑了下来,绑在袋口的绳子松了,里面的食盐哗哗哗地往下掉。


    看得人心疼不已,曹正卿赶紧跑了过来,伸出双手去扶袋口,但一堆黄黄的细沙落了他一手。他抬头望去,袋子里哪还有食盐啊,全是黄色的沙子,曹正卿的脸色当即变得极其难看,用力大吼道:“停下,停下,通通停下,打开袋子看看!”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