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岳早年居住的平王府已经赐给了别人。
这次回京,他只能住在东宫。
自前太子死后,东宫已闲置好几年,虽然宫人已经打扫过了,还点燃了香薰,可屋子里还是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刘子岳站在东宫的寝殿,看着头顶朱红色的横梁,许久才问道:“当初太子就是在这自尽的?”
伺候的仆从立马跪了一地,哆哆嗦嗦,不敢言,还是一个大胆的宫女怯生生地说:“殿下,寝宫里的东西都换过了,都是新的……”
刘子岳回头看着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们连忙退了出去。
还是陶余了解刘子岳,他低声道:“殿下若是不喜欢这儿,就换个房间门吧。”
东宫房子多的是,刘子岳又孑然一身,无妻无妾,东宫空着呢,他想住哪儿都行。
刘子岳收回了目光:“嗯,你安排吧,我住偏殿即可。”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殿下先到偏厅坐一会儿。”陶余赶紧命宫人上了茶水和糕点。
只是刘子岳才刚坐下就接到了圣旨。
“父皇让我去延福殿?”刘子岳端着茶杯边抿边挑眉问道。
那传旨的小太监连忙点头:“对,还请殿下速速去一趟。”
这就奇了怪了,他刚回来,照理来说,皇帝就是为了表达自己一片慈父之心,也不应该现在就将他叫过去才对。
刘子岳放下茶杯:“好,只是不知父皇召我去是为了何事?还请公公透露一二。”
旁边的陶余已经见机地将一块银子塞进了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连忙摇头:“奴才不知,只是陛下还召了不少大人进宫,想是有大事。”
他这话看似没透露,实际上已经透了一半的信息,至少让刘子岳知道,延平帝这时候叫他过去是为了公事,而且应该还是大事,不然都快到傍晚了,延平帝不会突然召集大臣进宫。
他笑着点头:“多谢公公,我整理一下仪容,这就去拜见父皇!”
送走了太监,刘子岳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延福殿。
果然,那小太监说得没错。
刘子岳一进延福殿便发现,殿内已经站了好些个大臣,全是正二三品以上的大官,此外还有禁军的几个主要将领,庸郡王和吴王兄弟,还有黄思严,倒是陈怀义和傅康年都不在。
只打量了一圈,他心里就约莫有数了,必是晋王那边出了问题。
晋王的手脚真够快的。他们从越州离开后,全速前进,路上没丝毫耽搁,昼夜不歇,赶到京城,晋王那边就有了行动,还传入了京中,只怕晋王早就有了反心。
“儿臣参见父皇。”刘子岳恭敬地行了一礼。
延平帝现在也没心情表现他那满腔的父爱,摆了摆手,示意刘子岳站一边。
刘子岳站到了庸郡王旁边。
庸郡王拱手:“七弟,多年不见,七弟长大了,让三哥甚是想念啊。”
刘子岳回了一礼:“多谢三哥挂念,十一年不见,三哥还是跟从前一样。”
至于哪一样,他倒没说。
庸郡王表面平静地看着刘子岳,心里实则要被嫉妒逼疯了。
当初那个跟屁虫弟弟,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储君,这令他心里如何平衡?一想到对方有今天,自己也有一小半的功劳,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克制住心里的妒火,庸郡王笑眯眯地问:“七弟,你知道父皇将咱们叫来是为了什么吗?”
刘子岳轻轻摇头:“不知道,我这刚回京,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收到了父皇的传召。莫非,三哥知道点什么?”
庸郡王低下头,凑在刘子岳耳朵边,神秘兮兮地说:“晋王反了!”
刘子岳两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良久,他才震惊地问:“真的?没搞错?”
庸郡王嘲讽地看着刘子岳,说出口的话分明不怀好意:“七弟不开心吗?”
刘子岳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庸郡王的矛盾,明明对他充满了恶意,却又要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偏偏有时候,庸郡王又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嫉妒和恨意。这种矛盾,让他的脸部表情看起来扭曲狰狞得很。
刘子岳苦笑了一下,看向愁眉苦脸的延平帝:“三哥说的什么话,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没看父皇那么愁吗?”
庸郡王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晦暗,转眼却又说:“七弟说得有道理。”
刘子岳觉得庸郡王比以前更不可理喻了。
以前的庸郡王好歹会做做表面功夫,表现得人畜无害,风度翩翩,可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这种疯子,刘子岳不想理会,干脆看向了延平帝。
延平帝脸黑得如锅底,看向大臣们:“今日将你们急召进宫,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柯爱卿,你说!”
“是,陛下!”柯建元将先前的那番说辞重复了一遍。
众大臣听闻此言,皆是震惊不已。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顾不得这是在延福殿,就交头接耳小声讨论了起来。
延平帝等了一会儿,问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这里的都是文臣和禁军的将领,兵部的官员一个都没到。
文臣大多不想打仗,翰林院学士王兴农站出来道:“陛下,兹事体大,微臣认为应派人速速去江南查证此事的真伪,再做打算,不然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只怕要酿成大祸!”
这话延平帝明显不愿听,冷冷地盯着王兴农:“什么误会?你说说。”
王兴农道:“陛下,若晋王没有反意,贸然出兵或是问责,恐会逼反晋王,反倒不利。而且微臣认为,若这事为真,朝廷也应以劝晋王回头是岸为上策,撕破脸打起来,乃是不得已的下下策!”
闻言,刘子岳忍不住多看了王兴农几眼。
这个王兴农不愧是翰林出身,很有见解。他说得没错,别说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晋王反了,即便是真的,最好的办法也是将晋王给哄回来,哪怕成功的几率很小,也总要试试。因为这样的代价最小。
但延平帝显然听不进去他这番话。
“王大人是想让朕向这个逆子低头?”
王兴农一听就知道皇帝不高兴了,沉默少许,他硬着头皮说:“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认为,这事太大,还是得详查后再做定论。”
延平帝将他晾在了一旁,询问道:“众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吴志站出来道:“陛下,王大人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陛下,微臣认为应尽快派人去江南搞清楚状况,再另作打算!”
有他表态,好几个大臣也站出来建言还是先派人去江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做打算。
眼看延平帝要被这些大臣说动了,庸郡王却站了出来道:“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告!”
“说!”延平帝看向他。
庸郡王恭敬地说:“儿臣昨日发现,晋王世子乔装打扮,扮成了行商的伙计,送出了京城!”
延平帝顿时瞪大了双眼,怒道:“还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说!”
庸郡王不急不徐地说:“父皇息怒,儿臣当时没想到大哥他……竟会如此胆大妄为。但儿臣觉得很奇怪,已经派人找了个借口将这支商队以查货的名义拦了下来,如今队伍就在京城外的通县,请父皇定夺!”
延平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恨恨地说:“他若无贼子野心,又怎会将世子送出京。庸郡王,你速速去将晋王世子带回京,若有闪失,让人跑了,朕唯你是问。”
“是,父皇。”庸郡王起身,临走时还特意看了刘子岳一眼。
刘子岳没吭声,这会儿延平帝正在气头上,他可不去触这个霉头。而且他也不想表现,他表现得太高调不是什么好事。皇帝连续遭遇两个儿子的“背叛”,疑心病已经到了晚期无药可治,他越是表现得好,等收拾完晋王,皇帝下一个怀疑的目标就是他。
派了庸郡王去追晋王世子,延平帝也不会放过晋王的其他嫡系,他看向下面道:“张武,你速速带兵,去将晋王府、傅府、夏府都围了,没朕的旨意,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来!”
张武连忙领旨:“是,微臣遵旨。”
因为有了庸郡王刚才的那番佐证,大家这次也不敢为晋王府的人求情了。
而且很多大臣心里也隐约意识到,晋王应该是真的反了。其实这事早有苗头,从晋王去了江南就一去不回,陛下几次召其回京,他都充耳不闻,便可隐约窥得一丝端倪。
只是这个结果太坏了,以至于很多大臣心里都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这事不要成真,或者能和平解决。
可瞧延平帝如此愤怒的样子,这事显然不可能善了。
随后,延平帝总算是听取了大臣们的意见,派了人去江南打探情况,然后留下了几个禁军将领议事。
从头到尾打了一番酱油,连句话都没说的刘子岳跟着大臣们一道出了延福殿。
今日很多重臣并没有去迎接刘子岳回京,因此到了殿外,大臣们纷纷向刘子岳行礼打招呼。只是大家对这个突然回来的太子并不了解,而且也看得出来,陛下并不重视他,所以态度虽客气却也疏离,打过招呼后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刘子岳笑着一一回应,等大家都快走了,他才正大光明地叫住了吴志:“吴尚书,我刚回京,朝中的大人们都认不全,因此想向大人讨教一二,可否方便?”
吴志连忙恭敬地拱手:“这是臣的荣幸,殿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好,那咱们边走边说吧。”刘子岳笑道,“今天六部的官员应该没来齐吧?”
吴志点头:“对,还有兵部的陈大人和傅大人没有来,此外礼部的宣大人……”
吴志开始跟刘子岳说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尤其是各府衙的一把手,再简单说说对方的籍贯,什么时候中举的。都是一些朝中人尽皆知的消息。
等走到宫门口,天已经黑了,刘子岳要转道去东宫,吴志要出宫。
刘子岳拱手道谢:“多谢吴尚书,时辰已经很晚了,改日再向你讨教吧。”
吴志想了想说:“太子殿下,这样吧,臣回去整理一份朝中官员的名单,这样殿下以后对照着就能识得各位大人了!等明日弄好了,让人给殿下送到东宫。”
刘子岳含笑答应:“如此就劳烦吴大人了。”
双方就此道别。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晋王府和其姻亲的府邸几乎是同一时间门被围。
晋王妃看着府邸门口凶神恶煞的侍卫,攥紧帕子捂住了胸口,泪盈于睫。从晋王南下,迟迟不归开始,她心里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陛下最恨背叛,只怕阖府上下,都要为晋王的雄图霸业献祭了。唯一庆幸的是昨日舅舅安排人将她的长子送出了城,如今她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安无事。
晋王妃双手放在胸前,祈祷了一番,逼回了眼泪,对跟在身后惶恐不安的管家和仆人说:“天还没塌下来呢!管束好府中的人,不得大哭大闹,一切规矩照旧。若有违令者,杖责三十大板丢出去!”
众人噤声,再不敢多言:“是,王妃!”
傅康年接到消息时手中的毛笔一滑,在白纸上戳出了一个大大的黑团。
这张纸是废了,傅康年慢慢将纸折了起来,放到一边,这才开了口:“被禁军包围了?”
“是,老爷,您看现在怎么办?”管家焦急地问道。
傅康年重新铺上一张白纸,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慌什么?陛下还没治我的罪呢!”
管家可没他这么沉得住气:“老爷昨日该随世子一起出京的。”
“休得胡言!”傅康年瞥了他一眼。
世子年纪还小,没有当值,在府中念书,失踪个几日也不会被人察觉。但他不一样,多少人盯着他,而且他是晋王在京中的主心骨,他若是走了,陛下很快就会发现。
管家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是小人说错了。”
傅康年继续写字:“除了咱们府上,还有谁受牵连了?”
管家立即说:“刚才小人打听过了,王府,还有夏家都被围了。”
看来延平帝还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除了姻亲,并没有动晋王的其他党羽。但他们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傅康年说:“陛下还没治我的罪呢,府里该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若有不听规矩的,丢出去。”
“是,老爷!”管家连忙下去做事。
傅康年却没了写字的心情,他丢下毛笔,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长长叹了口气,只希望世子能够逃脱,尽快前去西南,与殿下汇合。
殊不知他惦记的晋王世子已经被带进了宫里。
延平帝听到这个消息,立即从龙床上爬了起来,披上外袍就来到殿中。
十三岁的晋王世子稚气未脱,穿着一身靛蓝色的粗布衣裳,不看那张粉嫩的脸蛋,跟个伙计没什么两样。
庸郡王在一旁说道:“父皇,儿臣不负圣命,将晋王世子带了回来!”
延平帝点头,夸道:“做得不错。”
再看向孙子时,目光顿时冷厉了许多。
他走到晋王世子跟前,开口就问:“你父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晋王世子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逃跑未遂,被抓包,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不断地往下流:“皇……皇祖父,孙儿不知,孙儿不知……”
“不知道那你跑什么?”延平帝怒道,“还打扮成这副样子,莫非你父亲糊弄朕,你也要糊弄朕?”
晋王世子连忙摇头:“孙儿不敢,孙儿不敢,请皇祖父明鉴,孙儿不知,孙儿只是许久没见父王了,因此想去江南见一见父王,又怕您不允,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孙子,父子俩谎话信口就来!”延平帝大怒,“将晋王世子拖出去,跪在延福殿外,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让他起来!”
“是,陛下!”邬川连忙让两个侍卫将晋王世子拖了出去。
延平帝回头看向庸郡王:“幸亏你机警,这事记你一功。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为父皇效力是儿臣的荣幸,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庸郡王识趣地退下。
回到府中,他就叫来李安和,大大地夸赞:“这事你办得好,抓住了晋王世子,重重有赏。”
说着点了点头。
旁边伺候的仆人立即捧着一个打开的匣子上来。
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宝。
李安和吃了一惊:“殿下……”
“拿着吧,这是你办事办得好,应得的。”庸郡王笑得和煦如春风,“跟着我的人,只要忠心,好好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他。”
李安和欢喜地接过匣子,跪下磕头谢恩:“谢殿下,小人一定竭力为殿下办事。”
庸郡王满意地点头:“下去吧。”
李安和欢欢喜喜地走了。
庸郡王也翘起了唇。他知道,他现在冒头有风险,但不冒头那就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
等晋王一倒下,父皇势必会扶持他跟太子打擂台,以形成新的平衡之术。当初太子不就这么捡漏上去的吗?
现在他们兄弟也有机会!
晋王世子在延福殿外跪了大半夜,早晨昏厥了过去,太医看过后说是体力不支。
延平帝便直接让人将其送进了天牢,任何人不得探望。
刘子岳吃早饭时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觉得面前这堆美食都没了味道。这么多年了,延平帝惩罚人的花招还是这几样,一点新意都没有,动不动就是罚跪,还是这种大冷天的。
现在他只庆幸自己还没成婚,没有子嗣,不然估计也要被延平帝拿捏得死死的。现在这样多好,成了是最好,不成他孤家寡人的,要死也死他一个,不会累及家人。
这一日,延平帝又召了几个重臣进宫议事,没召刘子岳。
刘子岳正好也有事要忙。
中午的时候,吴志就将整理好的卷宗送了过来。
卷宗有一册书那么厚,前面三分之一是吴志的字迹,后面是另一人的字迹,应是吴志让衙门内的书吏代笔的。卷宗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里面也没有夹杂着信件或是其他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刘子岳将卷宗放到桌子上,然后让陶余取来一把小刀,在匣子底部轻轻一撬,原来严丝合缝的木板被撬开了,里面夹着一封信。
刘子岳取出来,打开。
信是陈怀义写的,简洁明了,说了两件事。
一是,晋王家属的事让庸郡王出头,他已经布置好了。
庸郡王实在是太小瞧晋王了,晋王最年长,威望又很高,宫里宫外经营多年,别看他现在一招落败了,但这京城内,估计还潜伏着不少他的人马。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晋王的人呢!
庸郡王现在跳出来拉仇恨,对太子利大于弊。
而且陈怀义觉得,晋王一派的很多官员,包括傅康年,都是实干派,能力也不错,若能拉拢为太子所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因此太子不宜出头,致晋王的人于死地,相反关键时刻,太子还可跳出来对他们施恩,收复他们。
刘子岳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经过现代律法的熏陶,他本来也不是很赞同祸及家人这种事,尤其是没有威胁的人。像晋王这事中,将晋王世子,晋王府的男丁杀了,那种没有危害的女眷何不饶她们一命?
至于傅康年之流,身为晋王的亲舅舅,晋王的铁杆死忠,刘子岳肯定不敢轻易用他,但晋王一派其他的官员,只要真心投效,能为朝廷效力,刘子岳觉得完全可以用,只是要多加警惕一些就是。
自古以来,用对手的能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有才,能用!
二是让刘子岳回京之后,按兵不动,切记要“忍”,不要轻易冒头,惹来延平帝的猜忌。延平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日夜操劳,动辄发怒,延平帝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太子无需多做什么,只要等,迟早能等来那一日的。
对于陈怀义的良苦用心,刘子岳当即就采纳了。
他将信烧了,然后将木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再让人送了一册前朝一名书法家的真迹:“听闻吴大人喜爱书法,这作为回礼,让人送到吴大人府上!”
陶余将装了匣子的东西给了一个小太监,让其送去吴府了。
半个时辰后,陶余匆匆进来,低声对刘子岳说:“殿下,那太监果然是别人派来的人,将书动了一遍。”
刘子岳低垂着眼,讥诮一笑:“只怕我这东宫已经成了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和钉子。”
随手交代的一个小太监都是别人的人,可见这东宫里有多少眼线。
“殿下,咱们得想办法将这些人都给换了,不然太不安全了。”陶余说道。
这宫里伺候的下人都搞不清是谁的人,万一在太子的食物或是香料、衣物中下毒怎么办?又或是偷偷在东宫藏些违禁物品,污蔑太子,那太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但一切都打点好了,没合适的理由,将人全部换了,怕是不合适,也会惊动延平帝,惹得延平帝不悦。况且,这样也不能随意挑选人员,内务府派来的照样会有旁人的眼线耳目。
这可是危及自身的安全,刘子岳琢磨了片刻说:“今天送东西的太监叫什么?就从他入手,咱们也来唱一出苦肉计!”
既可以博得延平帝的同情,又能顺理成章地清除掉各方势力埋伏在东宫的棋子,还能装病,暂时从这摊烂泥中跳出来,置身事外。
六日后,延平帝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江南数州的府衙已经上报了晋王谋反一事。
晋王劫掠了大批本来作为田赋上交的粮食,用船沿着长江往西去了。西南的金州、襄州、盘州等多地皆已落入了晋王的手中。
盘州知府率兵抵挡,被晋王杀了,最后只来得及派人逃出城往京里报信。
确定了晋王谋反,延平帝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召集群臣商讨。
这时候,大家都确定了,晋王应该是打算占据西南地区,割据一方,再徐徐图之。
西南地区北靠大山,只西北边与朝廷接壤,如此一来,不用担心腹背受敌,而且西南地区多山,有天然的屏障,不那么容易攻打。
唯一的缺点便是西南地区想要打出来也不容易。
但对现在兵力、粮草都不是很足的晋王来说,选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大本营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怎么办?”延平帝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问道。
文臣们不敢吭声了,晋王已经明晃晃地谋反了,他们不可能再劝延平帝求和,但要打仗,大家又觉不妥。近些年,大景打了好几次仗,国库实在是消耗得厉害。
最后还是庸郡王跳了出来,道:“父皇,儿臣认为,应派大军征讨叛军,收复西南,以安天下!儿臣愿带兵出发前往西南平乱,将晋王的项上人头取回来敬献给父皇。”
说完,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这是他积累资本重新踏上储君之争的重要时机,只要父皇答应,他手里便也有了兵力,便能与晋王和太子一较高下,当初晋王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兵权的。因此哪怕明知皇帝答应的可能性不高,他还是想试试。
延平帝看了,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刘子岳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说:“父皇,三哥历来孝顺,他愿为父皇分忧解劳,儿臣认为可!”
“你身为太子就不想为朕分忧?”延平帝不悦地问道。
刘子岳心说,难怪当初太子要反呢,这太子真不好当,说是不行,不是也不行,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摇摇头:“当然不是,但儿臣有自知之明,儿臣没有上过战场,不会排兵布阵,还是不要胡乱指手画脚,免得坏了将军们的大事,成为大景的罪人,那就是儿臣的罪过了。请父皇恕儿臣才疏学浅,在这事上不如三哥。”
延平帝被他的没志气搞得没脾气了,转头直接问庸郡王:“你有排兵布阵,上阵杀敌的经验吗?”
庸郡王自然也没有,甚至他武艺都还远不如刘子岳,但他还是倔强地表示:“儿臣可以向诸位将军学习!”
延平帝淡淡地说:“打仗不是儿戏,这点你不如太子,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懂不要装懂!”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知错了。”庸郡王赶紧认错,但心里却将刘子岳恨得牙痒痒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不去就不去,还非要加个什么不会打仗。
经过这段插曲,大臣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陛下,微臣认为,趁现在晋王还没有在西南站稳脚跟,迅速派兵去平叛,当是上上策!”
“陛下,微臣举荐步军司指挥使贺绥将军前去平叛!”
……
大部分人支持平叛,只有柯建元持反对意见:“陛下,微臣认为此时不宜开战。今年国库损失了盘州、襄州、南州等十个州县的田赋,而且还是江南富裕之地的田赋,国库较之去年会更为艰难,若这时候出兵,国库恐拿不出多少银子!”
打这一仗少说也得花几百万两银子。
若是战争持续的时间门较长,拖延个一年半载的,上千万两都有可能。
现在以大景的国力,实在是支撑不起这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可若是不出兵,岂不是相当于默认了晋王的割据行为,万一其他诸侯或地方势力有样学样怎么办?而且延平帝的帝王尊严,父亲尊严将荡然无存!
延平帝自是不答应:“柯大人,你若没法掌管国库,有的是人能担此大任!”
这是埋怨柯建元能力不行。
柯建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犹豫片刻,取下了官帽:“臣才疏学浅,确实不堪掌管户部,今日就辞官归乡颐养天年,请陛下成全!”
“好,好,朕准了!”延平帝怒不可遏,指着柯建元,“滚,给朕滚!”
柯建元默默地退出了延福殿。
延平帝的气还没消,恼怒不已,扫了一眼下面的诸位大臣,问道:“户部尚书之位悬空已久,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举荐或是自荐?”
没人说话。
现在又要打仗,就要户部掏银子,但户部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银子。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可是个烫手山芋,傻子才接呢!
延平帝老脸挂不住:“废物,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何用!”
庸郡王瞧见这一幕,脑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父皇,儿臣愿担此重任,暂代户部尚书一职,替父皇分忧,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儿臣就让位。”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虽不好干,但正是因为不好干,他若能干好了,父皇岂不是对他刮目相看?
而且因为掌管着银钱一事,军需官也可想方设法安插自己的人,跟出征的禁军搞好关系,也有机会拉拢到人。
延平帝面色稍霁,赞许地说:“好,好,就由庸郡王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全力支持贺绥西征,不得延误。尔等退下,庸郡王,贺绥留下。”
“是,臣等告退!”众臣退了出去。
再看刘子岳,还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大臣们轻轻摇了摇头,决定还是离这位明显并不受陛下重视,本身也不出众的太子远一些。
刘子岳仿若没看到他们的目光,径自回了东宫。
延福殿内,延平帝一脸严肃:“贺绥,子瑜,你们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西征一事便交由你等负责,你们要好好配合,争取在年前收回西南,将那个逆子押回京中。”
“是,陛下!”两人都跪下郑重应道。
延平帝连忙将他们叫了起来,赏了他们一些金银珠宝,以示恩宠和重视。
交代完,延平帝也是身心俱疲。最近事务繁忙,操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他身体有些吃不消,摆了摆手,正欲让二人下去,就见邬川匆匆进来,面色凝重:“陛下,不好了,太子在东宫中毒了……”
“什么?”延平帝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可有请了太医?”
这太子命运真是多舛,又遭人谋害了。
邬川也不是很清楚,他道:“只说是太子服用的食物有毒,具体的还不清楚,现在已经去请太医了。”
延平帝眉头紧皱:“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对太子下手!启驾,去东宫。”
庸郡王听到这话,连忙上去,面上关切地说:“父皇,儿臣也很担心太子,儿臣想去看看他!”
他得去瞧瞧,若是老七这次一命呜呼挂了,那就太好了。
延平帝点了点头,让他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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