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耳朵有些红,“你怎么不穿衣服。”
霍屿辰拿起一件白体恤,伸了一条胳膊进去,“我在自己家,有什么问题?”
她轻咳一声:“卷子写完了吗?”
“写完了。”
顾柔看也不敢看他,快步走到餐桌捞起那张纸,一溜烟跑回卧室。
她关紧房门,背靠在白色门板上,拍了拍胸口,低头看了眼那张“答卷”。
霍屿辰的字大气潇洒,力透纸背,很有力量,这在男生中很难得,他下笔豪迈,顾柔留的那点空位差点不够他施展,显得整张纸满满当当全是字。
她踢掉拖鞋爬上床,靠在床头仔细看。
越往后看,她眉头越紧。
这人前面几个问题答得还算规矩,越到后面越不正经。
比如:我有什么爱好?
他答:我。
再比如: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难忘的事(可以刺激我恢复记忆那种)?
答:确定要我写出来?是目前国内电视不可以播出的内容。
他甚至还在空余位置自己列了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比较重要,对你的记忆恢复很有帮助)
他自问自答:大一寒假,地点保密,必要时我可以牺牲,带你重温。
顾柔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看向最后一个问题: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他写得很认真,豪放的字体也收敛许多:温柔,恬静,聪明,灵动,善良,爱我。
他是把所有知道的好词儿都罗列出来了吗?
顾柔不太相信,她要真这么好,和好怎么还要她先开口。
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两个字上。
爱我。
这人还会夹带私货。
顾柔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没多久又坐起来,翻看自己手机的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萍”的人。她几天没跟母亲联系,那边都没打过一个电话。
她翻了翻最近通话,看到她们上一次通话是在四天前,也就是她进医院的前一天。
她想了一会,决定明天再联系她。
翻看通讯录时,顾柔还发现一件事,她的列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名字,第一已经不是之前的大陆,是一个“阿”,后面跟了个“火山”的表情图案。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她想起之前霍屿辰手机上自己电话号码的备注,阿[满月]。
阿[火山]。
前面加个“阿”大概是为了排在第一位,但火山是什么意思?
正纳闷儿,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霍屿辰穿着白体恤,家居短裤走进来,手里的电话开着免提,一边听对方讲话一边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拿了一条短裤出来。
跟那会儿给顾柔送去的那套内衣同色系。
顾柔本想吼他一声,但电话那边似乎是他的下属,在讲一些工作方面的事,她忍了一会,没有立刻发作,等挂掉电话才出声:“你干什么?”
霍屿辰扬了扬手里的四角内裤,“洗澡。”
她语气很不满,“进来前不会敲门吗?”
霍屿辰瞥她一眼,“进自己房间需要敲门吗?”
“可是我还在呢。”
他没理她,转身走了,门没关,火火溜进来跳到飘窗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顾柔重新躺下,点开显示有很多未读消息的微信,她数了数,足足有十来个联系人的未读信息。
有疑似前同事的人祝她前程似锦,有成功退出工作群的通知。
梁茵问她有没有好些,出院了没。
一个备注“温霖”的人问她怎么这么多天没消息,跑哪里疗伤去了。
一些杂七杂八的订阅号信息。
还有新好友添加成功的提示。
顾柔点进新好友的界面,最上面一行小字:你已添加了越不过,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越不过?
什么鬼名字。
当她退出界面,看到自己的昵称时,恍然大悟。
她的昵称——如何越过男朋友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越不过。
顾柔:……
除了上面那些,还有一个群十分活跃。
群名: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顾柔点进去,群里八个人,三百多条未读信息,她点了下返回最上面,也是一行小字:“越不过”邀请你加入群聊。
时间是白天她去做脑核磁那会儿。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欢迎辰嫂归来!撒花撒花]
[陆大爷誓死不烫头:+1]
[大旭:+1]
[叫老娘仙女:你终于回来了]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我就说嘛,肯定是手滑点错了,谁分手他俩都不带分手的,要真分了,那也得踢老霍,小柔必须在。]
[陆大爷誓死不烫头:这话敢让霍总看见吗?以后霍总发红包你别抢@越不过]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真损]
[叫老娘仙女:人呢?露个面]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人家小吵怡情,这会儿正浓情蜜意谁有功夫搭理你]
[陆大爷誓死不烫头:啥时候聚一下啊?]
[大旭:哪聚?]
[陆大爷誓死不烫头:北京人多,当然在北京,老霍携夫人过来]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下个月正好,迹哥两口子回来,人全]
[叫老娘仙女:几号啊?我下个月出差!]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出差?去哪?去多久?]
[陆大爷誓死不烫头: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滚!]
[叫老娘仙女:/白眼/]
再往下就是一些闲扯,顾柔没有细看,一直翻到最下面,最后一条是两个小时前,那个最活跃的“拉钩为什么要上吊”说他要去超市买卤蛋。
这几个应该就是霍屿辰提过的大学同学,一起来青城的实习生。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很好。
顾柔没有在群里说话,正准备退出时,群里来了一条新消息。
[拉钩为什么要上吊:知道了,我嘴最严]
不到两秒,这条信息又被撤回,之后再没发新的出来。
应该是发错群,顾柔没有多想。
本以为可以好好睡觉了,谁知霍屿辰洗完澡又回来了。
他若无其事地推开门,抬手拨弄还有些潮湿的头发,发丝软软搭在眉间,眼尾附近还有未擦净的水珠,沾染着那颗小小的痣。
因为刚洗过澡,他浑身热气腾腾,一双腿修长笔直,一看就很有力量,让人无法忽视,干净清爽得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顾柔不自在地避开目光,往上扯了扯被子,“你又有什么事?”
霍屿辰眼神纯粹,有些无辜,看起来丝毫邪念都没有,“睡觉啊。”
顾柔登时坐直身体,“睡这?”
霍屿辰看了眼另一半空着的床,“这也是我的房间。”
顾柔如临大敌,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起一只枕头,“可是我们现在还不适合住在一起。”
“为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现在你对我来说还是陌生人,我不习惯。”她有点急了,“而且这房子这么大,你就不能睡别的房间吗?”
霍屿辰很清楚,这件事一旦让步,以后再想进门,就难了。
他没有耐心一步一步来。
他沉默一会,绕到床的另一侧,随手将手机丢在床头,直接掀开被子,躺得理直气壮,“不能,换床我睡不着。”
顾柔恨不能踢他两脚,抱着枕头跳下去,“那我走。”
她一边转身一边小声碎碎念:“怪不得我要跟你分手,这么霸道,不讲理,蛮横,不绅士,哪个女人愿意跟你——”
顾柔的手刚摸到门把手,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满月。”
她动作停下。
霍屿辰看着她的背影:“你口口声声想恢复记忆,卷子上还问我那么多从前的事,却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光靠想就能恢复吗?医生也说你需要融入从前的生活。”
顾柔没有说话。
“排斥我就是排斥你的过去。”霍屿辰语气平静,“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我占多少。如果你想以后都糊里糊涂地过,就走吧,北卧室衣柜里有干净的被子。”
霍屿辰实在太了解顾柔。
这招以退为进非常管用,顾柔闷闷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末了她看了眼飘窗上的火火,“那我有个条件。”
她肯松口,霍屿辰什么不答应,“说。”
顾柔走过去一把抱起火火,单膝跪上床,直接把火火横在俩人中间,“我要跟它睡,你不许越界。”
霍屿辰翻身背对她,“随你。”
顾柔拽走他身上的双人被据为己有,“你自己再找个被子。”
霍屿辰这会儿脾气好得惊人,吭都没吭一声,下床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子,重新躺下。
关灯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宽敞的大床两人各占据一边,中间趴着肉乎乎的火火。
顾柔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手臂不小心打到正睡得迷糊的火火,火火不满地抗议两声,她连忙摸黑安抚。
霍屿辰倒是很安稳,也很老实,没有越界,好像真的已经睡着。
直到夜半时分,顾柔才渐渐安静下来。
月光透过薄纱温柔地落在床尾,霍屿辰在朦胧的光线中睁开眼睛。
这几天发生太多事,她也很久都没有这样安静地睡在他身旁了。
顾柔的失忆,好像为这场纷争按下了暂停键。
一切归零。
这几乎可以算是上天赐给霍屿辰的巨大礼物。
他自私地希望她可以永远忘却那些往事。
顾柔是什么样的人?
霍屿辰在问卷中写下的那些美好词汇全部都是他眼中真实的顾柔,鲜活,向阳,充满朝气,面对别人永远一张笑脸,面对他时,永远温柔多情。
但其实,在最初的最初,他们刚刚相识时,她并不是这样的。
那年深秋,北京的雨跟今年一样多。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霍屿辰和顾柔并没有交集。
系里同学一直在私下流传,数媒一班的顾柔是个冰山美人,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一向独来独往,开学已经快一个月,连同寝的女生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虽然她为人很冷,但实在美丽,一些喜欢挑战的男生跃跃欲试,试图搭讪,最后连个眼神都没得到,大家觉得她高傲又孤僻,渐渐就没什么人理她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下午第一节课临时改了上课地点,同学们互相转告,直接去了另外一栋教学楼。
点名时,数媒两个班共六十八人,两人缺席。
一个男生抬了下手,“老师,霍屿辰马上到。”
老师点头,“那顾柔呢?”
台下没有人回答。
那栋教学楼设计独特,一楼两侧有连接另外两部分楼体的镂空连廊,铺了浅棕色的木地板,两侧摆了几张同色系的长椅,平时没什么人经过。
霍屿辰半躺在最里面那张长椅上,倚着墙壁,一条长腿曲起,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黑色冲锋衣拉到最顶端,遮住大半张脸,白色耳机线隐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小截,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欲散漫的气息。
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在这片相对安静的空间里小憩。
雨越下越大,溅湿了连廊的木头栏杆,连他肩头也染湿了一些。
耳机里单曲循环着周董的《半岛铁盒》。
他随意瞥向连廊外。
有人在朦胧的雨雾中奔跑,娇小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却倔强地越跑越快。
片刻后,那道身影逐渐清晰。
《半岛铁盒》前奏的风铃声响起时,顾柔将背包举过头顶,狼狈地从雨幕中冲出,撞进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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