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对于黑泽未来的这个做法,他并不是很赞同,但是他也不会去阻止。


    他尊重黑泽未来的每一个决定,而且根据他对黑泽未来多年的认识,女孩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必不可少的原因,只是他从心底不想牵扯那两个因为药物变小,而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的孩子。


    即使只是外表上的孩子,他依旧觉得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不应该牵连他们。


    万千的思绪涌上了心头,松田阵平最终还是开了口,叫住了面前那个低头数着石子,一蹦一跳的少女:


    “那个名叫灰原哀的孩子,并不是未来你的唯一选择,对吗?”


    念叨着数字的女孩停下了脚步,她的视线从海滩上的沙石慢慢移向了松田阵平的脸庞。


    曾经为了把这个爆破的天才拐入她的阵营,黑泽未来骗过松田阵平很多次,那个业务精湛的松田警官后来也识破了她不少投机取巧的小心思,但是最后都原谅了她,所以这一次,黑泽未来不想再骗松田阵平了。


    “是的,灰原哀只是我的第二重保险,就算不把她送到乌丸莲耶的面前,我也有98%的把握,精准定位乌丸莲耶的位置。”说完这段话后,黑泽未来就像断了弦的琴,声音突然顿住了,她把视线重新投回了沙滩上的石子,看着那些蒙上星光的石子发呆。


    松田阵平倒也不催促,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夜晚的风带来了阵阵寒意,将远处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四周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似乎与脑中的另一个自己搏斗了许久,终于得出结果的黑泽未来再度抬起了头,她的视线不再虚无缥缈,牢牢的定格在了松田阵平的脸上,发自内心地、真诚地告诉松田阵平:


    “可是松田,那2%,我输不起。”


    “松田你知道,我的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在说这句话时,黑泽未来的语气过于平淡,就像她提起的并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而是一个毫无相干的路人。


    但是松田阵平十分清楚,这是黑泽未来控制情绪时常有的表现,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接下来所要叙说的话语影响到自己,黑泽未来会提前剥离所有的情绪,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感到疼痛。


    “我的妈妈,选择了自杀。”


    【血,铺天盖地的血色将黑泽未来的记忆所包围。


    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人就倒在血泊之中,红色的鲜血浸染了她紫灰色的长发,一向如雏菊般淡雅的女人,此刻妖艳得像朵月下悄然绽放的蔷薇,那染血的脸颊就是最艳丽的花心,层层交叠的长发上,凌乱的喷洒着干涸的血液,那是如螺旋式绽开的花瓣。


    就连黑夜,都在为女人哀鸣。


    女人的双眼并没有闭上,死亡的最后一刻,她在微笑。


    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克莱因蓝,那是人死后才会拥有的瞳色。


    黑泽未来看着眼前凄美的这一幕,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不知道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觉得心脏变得异常沉重,思绪也变得迷茫。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失重,似乎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一种掉入深渊般的感觉完全侵蚀了黑泽未来,泪水也在那一刹那夺眶而出。


    在这个黑泽未来本该熟睡的深夜,吉娜斯选择在另一个房间,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松田,你猜猜,我的妈妈为什么要自杀。”黑泽未来抬脚踢翻了一块石子,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回想起那个场景,黑泽未来的心脏依旧会抽搐,只是相比起小时候,她已经不再会留下眼泪:


    “她是为了保护我。”


    “我的母亲,拥有着掌控时间的能力。”


    黑泽未来的这句话,就像一粒石子落入了水中,一开始只激起了小幅度的涟漪,然后这层涟漪,慢慢、慢慢的往边缘扩散着,打破了水面的平静,但是随着波纹的消散,水终究会回归安定。


    就好比这世间的许多东西,都是暂时的,湖水永远不可能像海浪一样,偶尔被石子激起的水花涟漪,也是暂时的。


    “我的妈妈在怀上我之前,消失了一段时间,无论乌丸莲耶派出了怎样的搜寻人员,都探查不到丝毫的线索,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然后又凭空的出现,只不过这一次,她孕育着另外一个生命。”


    “尽管我的妈妈竭力隐藏,但是还是被乌丸莲耶那只老狐狸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他推测我的妈妈应该是跳转了时空,在另外一个地方遇到了我的爸爸,然后才拥有了我。”提到乌丸莲耶的名字,黑泽未来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厌恶,彷佛吃下了某些不洁的东西一般难受:


    “我出生以后,组织里面的研究人员发现我有极大的概率继承了妈妈的能力,并且相对于妈妈那种不可控、且只成功过一次的残次品,我的能力更让乌丸莲耶着迷。”


    “这个活了一个多世纪的老人,毕生都在追求着长生,而关于掌控时间的能力,将会为他带去数不清的寿命,那时候的乌丸莲耶认为,只要从我的身体里把有关物质提取出来,他就可以永生。”讲到这里,黑泽未来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讽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笑乌丸莲耶,还是笑自己命运的多桀。


    “上天是公平的,那股力量只在我出生时昙花一现,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乌丸莲耶那个老头并不死心,终于在他准备对我下手之前,我的妈妈带着我叛逃了。”黑泽未来逐渐控制不住情绪,她开始大笑起来,不停的笑着,不知在笑什么,为什么而笑。


    黑泽未来又想起了那个清晨,树林披上了一层薄雾,那雾如冉冉而起的袅袅轻纱,飘逸曼妙,吉娜斯抱着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被白雾弥漫的树林,也走出了她一生的囚笼。


    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子里,吉娜斯并不轻松,她不仅要照顾年幼的黑泽未来,还要应付危机四伏的暗杀。


    吉娜斯叛逃的消息,被乌丸莲耶有心散了出去,作为黑衣组织的叛徒,失去了庇佑的吉娜斯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曾被她得罪,或者对她忌惮的势力,全部伸出了邪恶的爪牙,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吉娜斯以废掉自己为代价,才带着小小的未来逃到了那个古老的国度,寻得一线生机。


    在那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吉娜斯和黑泽未来度过了一段平静而美好的时光,直到琴酒找来,才让吉娜斯看清了事实。


    为了保下年幼的女儿,吉娜斯选择了以死破局,在那月明星稀的夜晚,曾经的师徒用枪无声的对持,琴酒记得,那个夜晚,是没有星星的,就像吉娜斯黯淡了的双眸,再也亮不起来。


    吉娜斯是在琴酒面前自杀的。


    女人一边拿着枪指着琴酒,一边手速飞快地编辑了封邮件,一如当初在训练场教他时的样子,肆意而又张扬。


    琴酒原本不知道吉娜斯发给了谁,没过多久,女人手上的屏幕就亮了起来,在看到对方回复的内容后,吉娜斯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柔和的笑容,那是属于母亲的微笑。


    然后琴酒就看到她调转了枪口,射向了自己。


    女人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牢牢地拽住了琴酒黑色的衣摆:


    “小阵,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这是吉娜斯留给琴酒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句话,成了困住他一生的梦魇。


    吉娜斯死后,琴酒就逃走了,他无声的在黑夜里穿梭着,没有任何的目的地,只是一味的前行,不知不觉中,琴酒就来到了海边。


    那一晚,是没有星星的夜空。


    琴酒就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夜空发呆。


    即使没有星光点缀,天空也并非纯黑色,反而是在漆黑的色调里,透出了一片无垠的深蓝,甚至泛着淡淡的紫色,这些颜色交融在了一起,不断的向远处延伸、延伸。


    琴酒那一刻,很想穿透那层黑幕,他想划破这巨大的幕布,刺探天的尽头,到底存在着什么?能不能抚平,他此时内心的杂乱。


    琴酒就在那块礁石上坐了一夜,直到日出。


    晨曦微露,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琴酒坐在大海的一侧,目睹着海平线分娩出了太阳。


    云彩被染成了金红色,远远望去,像一块块散发着光芒的宝石,那金色越来越浓,不断朝着远方扩散,水天相接的地方,已被染成了火红。


    在那夺目的光亮中,琴酒收到了boss的命令。


    “带回吉娜斯的尸体,和我的孙女。


    ——boss.”


    琴酒站起身,随意拍了拍坐皱了的黑色大衣,然后大步地朝着来时之路走去。


    “松田,我的妈妈,用自己作为筹码,就连她死后,都要将尸体奉献给组织进行无数的研究,才换来了我的存活,她以死破开了局面,那么我注定要背负着这些前行,所以很抱歉,我输不起,那2%失败的概率,我不敢赌,也不配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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