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刚从擂台上下来的年轻人被同伴几个拉拉扯扯,仿佛才明白发生何事,他剑眉皱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一挣:“哎!哥几个少说几句!”他向温镜一抱拳,语带惭愧,“烦这位兄台挂心,并没有暗器袭击在下。”
哦,温镜松一口气。
可是,所谓党同伐异,他的同伴们原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地讨伐温镜,这小伙子一句话惹得,先前主张“暗器说”的两人立刻带头开始说他的不是:“哎,我们可是替你说话!”
“你小子上去脑壳被打得不灵光了么!”
年轻人百口莫辩,恨不得长八张嘴向同伴们解释安抚,一面又连连向台上的刀客和温镜抱拳以示歉意。周围仍然议论不休,眼看场下颇有些不可开交,忽然高台后头的椿木立堂鼓咚咚咚地响起来。
那是得胜鼓,整五整十,五胜击鼓五响,十胜击十,以此类推,还有便是最后决出胜者,要作七十二响。七十二乃天地五行之成数,喻义得胜者胜得正当,胜得顺接天意。
此时鼓却被敲响三下,人群安静下来,温镜转过身看去,却见是府令大人步入高台,站在高台中央。他左手背后,右手广袖一甩,道:“诸位侠士稍安勿躁,为求公允,摄武擂台出自军中匠人之手,防的即是有宵小从中作梗。诸位请看,”他右臂朝高台后方一挥,端的也很有几分一城之主的架势——
“擂台一面临渭水,水上无船也无人;三面环桩,木桩乃借少林梅花桩巧成一阵。身在阵外,无论从哪个方位朝台上掷暗器皆难伤到台上人分毫,或是视线遮挡,或是木桩阻隔,都是不成的。因此,暗器妨碍擂台比武一说盖为子虚乌有。”
听了府令大人的话底下犹有人不服,还是最开始喜欢扭头犯病的那位,他趁着场中还安静,铆足了劲大喊道:“若是偏有人武功高绝,能从木头桩子空隙里扔暗器呢!或是轻功!对,轻功!来无影去无踪,就在空中将暗器发到台上呢!”
这就实属胡搅蛮缠,温镜都替执鞭的年轻人尴尬。挺磊落的一名年轻人,九节鞭甩得也有灵气,若是无门派师承自己练的还真是难得,怎的偏偏交友不慎,遇上这么一帮狐朋狗友。府令大人站出来一一解释分明,你再哔哔质疑这质疑那,那你质疑的就不是方才胜了的刀客,你是在质疑府令,质疑这场擂台,甚至是质疑摄武榜。
脑子坏了吗,质疑朝廷发出来的东西。
可是他这一问府令必须还要答,不能不由分说将人轰走了事。虽然他问的很是无理取闹,可是再无理取闹,再几乎不可能,那还是有可能。府令若是不好好答清楚,答明白,那么擂台公平与否,就将彻底蒙上一层阴影。
其实也很好答,梅花桩围得广,除非是箭矢之类的射兵否则难以企及,可场外距温镜所站之处少说五六百米,谁要站在外头能将箭射到台上去,还是准确无误地射准目标,那你来争个咸阳折冲督卫真正是屈才。
温镜觉得好答,可是那府令明显并不觉得,温镜看他面目一僵就知道不妙。果然他立在上头一时半刻没作答,神色慌张,温镜暗暗摇头,方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现下怎的磕绊起来。
他若答不上来,他府令大人的威信事小,朝廷脸面事大,今天这擂台又何以服众?
正在这时,温镜眼尖,看见坐席上李沽雪忽然有了动作,似乎是招呼了一县官交代了几句——瞧服饰是司兵——那司兵点点头,忙着就起身疾步行至台上,又对府令大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府令大人好似是一瞬间找回气度和面子,抖抖胡子笑道:“梅花桩地宽百五十丈,若能跨越这样远的距离射中台上之人,武功高绝至此,又何须用暗器呢?大可光明正大上擂台一战,拔得头筹,折冲都尉一职,本官倒履相迎。”
说罢又是一甩袍袖,又很有长官气质地向台上一直候着的擂主颔首致意。
台下众人一听,倒也有理。眼见众人信服,府令大人很满意,领着司兵不再理会台下,径直回到坐席。却见他回到坐席却没有立时落座,而是行至李沽雪面前躬身拱手。温镜瞧那副样子,很像是…很像是比如他哥交代给他什么事,结果他没办成或是办砸在手里,硬着头皮去给他哥请罪,很像是那副情形。
李沽雪交代府令的事,府令却没办好,温镜便心下明了,叫府令出面的可能是李沽雪,先前那几句关于木桩成阵的解释,八成也是李沽雪教他说的,不然他一个文官懂个锤子的梅花桩、暗器。只是府令大人鹦鹉学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中途被问得哑口无言,有辱了使命自然要赔罪。
不过好在场面算是控制住,第二名攻擂者已经上台。
可是温镜的处境还是有些微妙,执鞭的年轻人和同伴们不知为何并没有退场,而是继续留下来,只有一直气不顺的那位扭头怪骂骂咧咧离去,这就导致场下方才空出来的地方现如今还空着,温镜孤立于人群之外十分打眼。
这可要命,温镜甚至感觉得到周遭落在他身上的层层视线。这些视线也不是说有多不友好,更多的是好奇、猜测,当然也有的纯粹是颜狗在看他的脸。但是恶意善意对温镜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若是人的视线有温度,温镜感觉自己已经可以直接烧着。
这时,却有人,有善解人意的美人,站出来,来帮他。
这倒奇了,今日温二公子大约是早上起来误食九花玉露散变成了绝世香饽饽,台上台下都有人想法子替他解围。
台下这位善解人意的美人正是云碧薇。她本身离温镜这一片就不远,此时分开人群款款行来,温婉笑道:“少侠高义,方才无人愿为台上比武的勇士多问一句,只有少侠肯仗义直言,实在令人感佩,”她笑得其实很甜,但无端并不让人觉得腻味,反而十分令人舒心,“观少侠的佩剑实非凡品,我乃青鸾派云碧薇,少侠贵姓?不知是哪个高门的贵徒,这般的侠肝义胆。”
温镜努力维系住神情,内心却有些窒息:你真不认识我?骗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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