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乘风登玉京 > 201、二百零一·羁客无能为筹略
    午时前后,咸阳城信樗坊一座小院热热闹闹地乱起来。先是府令大人率着一干曹司幕僚呼啦啦地造访,而后主管采药医员的司曹大人急急忙忙赶回县府,又拉上咸阳太医分署的同僚们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不一时署令博士典药针师,凡没有领州境巡疗令的医工都汇集在信樗坊。


    百姓们看个热闹,不知道这是哪家哪户的贵人生了什么大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医好。正在诊病的众位医工也一样迷茫,这病,看起来像是经脉受损,怎么又像是寒症?眼见药喂不进去、针下去也没反应,还未上任的督卫大人仰在榻上煞白着一张脸人事不知,医工们一齐发起愁。


    最发愁的要数咸阳府令,昨儿就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么今日人就莫名受重伤,府令大人怎么想怎么觉着大事不好,自己这是要跳染缸的节奏。再想一想玄袍的那位,府令只觉得自己头顶上悬着一口锅时刻要扣下来。这事不能细琢磨,他撒丫子赶回县府向兴平侯喊冤诉苦。


    待各位老爷稀稀拉拉告辞完毕,榻上的温镜睁开眼长吁一口气:“折腾谁呢这是,没病也搅出病。”


    一旁管事因他伤势好转而神态轻松,呵呵笑道:“不折腾几个来回咱们县老爷也不能安心不是。”


    “嗯,我这养病辞官还要多仰仗他,你没事少吓唬人家,”温镜支起身,虚弱还是有几分虚弱,但是万万没有在人前装的伤那么重,“今儿中午百羽楼上什么菜?叫你伙计依样送来。”


    管事袖着手仍是笑呵呵:“午膳早已备下,不过不是楼里的吃食,而是有客人专门置办好宴要探您的病呢。”


    这样一说温镜又没了胃口。见客量透支严重他现在真不想再见任何人,连顺带的美食都失去了诱惑力,温镜吩咐:“就说我还没醒。”


    管事“呀”了一声:“您还没问客人姓甚名谁呢。”


    “姓甚名谁,”温镜坐在榻上正儿八经地开始扳手指,“我想想,不是姓云就是姓楚,还能有什么人。”


    管事道:“二公子您猜的可不对,一面筵席来自一身青衣,姓裴,另一面来自一身白衣,姓朝。”


    青衣裴白衣朝,那归根结底还是姓云和姓楚啊。温镜说不见,而后上下眼皮一磕:“诶,有一人儿我倒想见见,摄武榜的入选名录在哪?我想见见那个拿鞭子的。”又如此这般嘱咐一番。


    这时二楼的轩窗吱呀一声被推开,翻进来一名——哎,管事一瞧,这不今早上那位么。只见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大兄弟手里拎着一只瓷盅,人比晨起见时精神一些,褪去一股子狼狈气,十分镇定自如地走到榻边,淡淡道:“躺着。”


    语气平淡但是不容置疑,说完他自己也坐下,翻开瓷盅的盖子,与榻上温声道:“吃点东西?”


    其实按照管事的眼力,他早告一个借口溜之大吉。可是,可问题是,管事不光眼力好记性也很好,他终于记起这身儿衣裳为何眼熟,这不是昨日擂台县官大人们一旁的那几个黑袍子其中之一么?没记错的话还是那个领头的,管事一时不知他来头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忠心耿耿地留守下来。


    首先只见这黑袍子还挺有眼力劲儿,知道二公子好一口酥酪,随即他的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哎呀,这怎么还上手开始喂了呢?而后出现更加不得了的事情,他家二公子居然,下巴颏儿一抬张开了嘴!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下一刻自家老板如同天籁的声音响起:“你先回吧。”管事如蒙大赦赶紧退出去。


    房中只剩下两人,温镜振着胃口吞下小半盅酥酪,推开嘴边的勺子摆摆手,李沽雪诱哄道:“再吃一口。”


    他闭起眼睛:“吃不下了。”李沽雪叹息着搁下勺子,温镜立刻抓住这声叹息开始挑刺,“你回来干什么?来了要叹气,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这院子别人住得我住不得?”李沽雪没忍住,手伸过去碰一碰他的额头,替他拂开几缕额发又留一撮在手里狠狠攥住。


    温镜睁开眼:“你要在我这住下?住多久?”没顾得上扯回自己的头发,也没再顾得上找茬,只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


    李沽雪心里又酸又苦:“你伤好了我就走。”


    温镜审视地望他,突然问:“你的差事怎么办?”


    “我的差事,”李沽雪又一次叹气,“眼下头等差事就是看好你,先把你治好。”


    温镜又阖起眼。


    …


    李沽雪就这么住了下来,每天早晚助此间主人导气两次,而出乎温镜意料地,也就到此为止,旁的时间李沽雪很少到正堂楼上来,两人连用膳也不一道,比先前裴玉露住在这里的时候还要公事公办。


    倒也好吧,温镜想,他实在无暇想这些,这日他拿到了温钰的回信。


    温钰手脚很利索,按照雕工颇为精细的白面具,长安总舵的兄弟们已经查出个七七八八,前头袭击温镜的人系兴平侯府的一名幕僚。却不是寻常幕僚,信上说此人神秘非常,人称白先生,出入皆戴着一副白瓷面具,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武功高深莫测,戗掌刀剑弓,甚至毒烟毒物都没有他不精通的。


    武功高是一回事,地位超然是另一回事。据闻这位白先生乃楚贵妃和兴平侯心腹,是时时出入兴平侯府的人物,九皇子党的许多布局都是此人在拿主意。关键那夜早些时候,还有人确切知道他出了城,不仅知道他出长安,还知道他走的是西北光化门——正是咸阳方向。


    搁下信温镜有些惊着,这么详细的信儿,他哥可以啊,这眼见白玉楼的人是已经安插进了兴平侯府。


    除此之外温镜还有些无奈,可见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他干嘛了,或者说白玉楼干嘛了,区区江湖一帮跑堂而已,也值得九皇子这般费心。也是足够看得起温镜,竟然派麾下二号人物出马。


    呵呵,先派人把温镜打伤,再叫裴玉露假意路过相救,如此一来白玉楼可不就欠下九皇子好大一份人情?要不是李沽雪一直暗中守在信樗坊当时恰巧出现,这“人情”说不得真的会欠下。


    温镜原本就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被算计着欠人情,因此他看完信除却一点惊讶和无奈,旁的九十九分全是怒火,红彤彤一片怒火。不过他早不是那个激愤之下一口气跑在玄武湖苦等三个日夜不眠不休的毛头小子,他案上此时没有茶,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咸阳舆图,他眯着眼睛目光逡巡,慢慢落在咸阳东北面一座山上。


    九嶂山。


    温镜心想,一掌给你们白打不成,怒火烧在自己心里伤身得很,不如在九皇子的地盘儿烧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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