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乘风登玉京 > 206、二百零六·风云变化只须臾
    准确地说这师兄弟俩,一个是送驾一个是接驾,只不过接驾的李沽雪稍接得稍远一些,直接从始发地接人。人人都道这任玄殿掌阁办事稳妥不辞辛劳,实际上他的提心吊胆又有谁知,李沽雪紧紧跟着皇帝的黑木车,半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仿佛是老天爷故意跟咱们李掌阁开玩笑,长安到咸阳一路上风平浪静,皇上贴身的内侍还得空出来吩咐,说叫车马慢行,陛下在车内眯个盹儿。


    真是再清闲太平也没有的。


    咸阳的官员们则没有这份清闲,他们起的比长安出发的皇帝还早,统统打扮齐整在城门外头排成数列,呼呼啦啦一大片,大年初二的也不知遭的什么罪,几位年老体弱的大人险些叫寒风吹出个好歹。府令唯恐等下见驾出什么闪失,连忙吩咐医工熬好浓浓的姜酒奉来。可是找他央一件袄褂却又不许,说影响观瞻,惹得群臣怨声载道。


    围场外头又渐渐汇聚一些等着一睹天颜的百姓,城门口远远儿停着的几架马车便无人有闲暇过问。司兵大人倒是警醒多问了一嘴,属下副尉报来,说是前一夜没来得及进城的商货,今晨起五陵门又封路,绕行旁的城门又离自家铺子太远,商铺老板便决定待晚些时候再行安置。


    司兵又问是什么货物,属下笑得暧昧:“大人安心,属下瞧得清楚,乃是好几车椒实。年前制花椒酒、椒实爆竹,城中各家的椒实存货想来已经见底,这家老板便是做的物以稀为贵的生意。也不吝啬藏私,愿意两分利奉到大人府上。”


    嗯,司兵大人很满意,椒实一两就要几吊钱,两分利,嘿嘿,这么一算这北风也不算白吹。他心情大好回到列中,身后一人笑问:“司兵大人精神好?”


    司兵一回头,看见是荣封的昭武校尉,想一想攥在手里的实权和信樗坊送来的岁礼,司兵大人的精神头顿时只有更好,他和颜悦色地问候:“温大人大好了?”


    温镜微微一笑:“原以为好了,今日风一吹便知其实并没有好透。”


    他的“伤病”司兵原是隔三差五就上门探一探,慢慢地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兵大人一改对江湖草莽的印象,觉着这温大人实在是上道,他连忙关切道:“这大冷的天还要跟着出来迎驾,实在是辛苦。”


    温镜抚一抚腰间的银带九銙,漫不经心道:“天子仪仗,逶迤五里,都要仰仗几位大人统筹擘画,这才是辛苦。”


    他今日首次穿官服,一样六品深松绿的圆领袍,却不知怎的穿在他身上就是与旁人不同。章服深绿原本最是一板一眼死气沉沉,叫他穿出来却端的风采清峭,头上单梁进贤冠,足下乌皮六合靴,正青山、亲提玉尺:贸贸霜雪,凛凛松筠。


    在人群中之中显眼极了。


    司兵暗叹一声好相貌,真不像江湖草莽出身,倒像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正要再搭话,忽然远处一道烟尘渐近,是斥骑回转来报说圣驾已过渭水,朝城北行来不过片刻功夫,众人连忙噤声。


    一刻钟以后官道上迤逦行来一行人马,温镜瞥一眼,四列的青骓齐头并进,遂知这乃是禁军的羽林头卫,那么圣驾到城门应当还要一会儿。


    也不会太远,真的伤到人也不好,只怕伴驾的无名卫要吃挂落——不是,温镜连忙校正思路,伤到旁人怪无辜的。他不动声色,微微朝人群边上一名副尉点点头。


    正是方才答司兵大人话的那位。他得到讯号也不慌,随即巡走起来。他们原就管着城门内外的戒严,四处巡查也不奇怪,城外乌泱泱的大小官员正引颈翘首,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名小小的副尉,也没注意到他慢慢巡到城墙一角,那里有几架闲置的马车。


    忽然抻着脖子的官员们都将脖子缩回来,肃整仪容齐齐跪倒。官道上出现一列旗队,四秀旗、二十八宿旗、十二辰旗等绵延成一条五彩斑斓的长龙般招招摇摇行来,这后头跟的即是御驾车队。因不远游,此次咸阳迎的是小驾仪銮,统共十二乘六马金根车一字排开,簇拥着最后头的黑木圣驾,车顶的旌幔华盖已依稀可见。


    温镜收回目光,跟随左右拜伏在地。


    他心里头默数,三,此时仪銮里的鼓车分列而出,咚咚咚地敲响。二,鼓声停,内侍唱道:“圣人至,拜!”百官齐呼万岁。温镜跟着念了两声,心想真是稀奇,多听旁人喊两声就当真能增福增寿么。


    内侍又唱道:“兴!”


    温镜只听脑袋顶上一道略微苍老的男声响起:“平身。”他想,这就是景顺帝。


    一。


    平地惊雷,不知何处一阵地动之声猛然炸开!护城河裂冰翻浪,地面震颤,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咸阳官员东倒西歪,有的冠子歪在颈侧,一个个的惊慌失措!


    却都没有护驾的羽林卫和无名卫惊骇,李沽雪飞身登上圣驾,和皇帝贴身的内侍一左一右将皇帝护在中间,谁知拉车的骏马也受到惊吓引蹄高嘶,尚辇令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六匹神骏,但是景顺帝还是险些摔下车。


    四周乱成一团车驾倾倒,鼓车上的铙鼓、节鼓、羽葆鼓滚落一地,骨碌碌地又惊到更多的马匹,羽林卫更离谱,他们原本立马分侍圣驾两侧,这甫一出事,两队骑兵竟既没想着安马也没想着护驾,反而私自离队,急匆匆想着逃命,各自马匹又杂乱无章撞在一处,人仰马翻的大有人在,一时间圣驾四周比跪在外围的官员们还要乱。


    事急从权,李沽雪喝一声“陛下恕罪!”架着景顺帝飞下黑木车,他身姿一纵抢到仪銮最前方,一把勒住咸阳府令的领子。


    府令吓得找不着北,战战兢兢道:“大人!难道是地动?!圣驾伊至便地动,这这这实在不祥啊!”


    李沽雪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冷声道:“你家地动就炸在城墙上?”


    他说得不错,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四处张望,发现确是不远处城墙底下有一片焦黑,还炸出一个豁口。这情形明白人都明白,那痕迹哪里是地动分明像是火药!府令登时脸色煞白,天灾莫测他还有一条生路,人祸没防住他罪该万死!想到自己惨淡的下场他当即摊倒在地。


    李沽雪不再管他,利落下令:“别废话,此处乃是非之地,直接护驾去咸福宫。”跟手下招呼一声领仪銮勘察安置,又吩咐羽林匀出马匹扶景顺帝上马。


    景顺帝估计吓得够呛,盹儿还没醒过来,此时抖着苍白的嘴唇一叠声也说要进城。奈何李沽雪要开路,他贴身的内侍也是年迈,终究力气有限,扶都扶不住人,其余护卫又都矜着规矩不敢上前,老皇帝坐在鞍上眼看前仰后合,羽林的神骏看把他甩到地上。


    正在这时,咸阳官员里头跃出一人,他身着六品武官深绿袍服,眼见是十分骁勇善骑,不由分说翻上马背掣住缰,他头一偏对皇帝道一声“陛下恕罪”,利索打马追上前头的李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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