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乘风登玉京 > 223、二百二十三·白头翁讲前朝事
    正月不论嫁娶,到了二月上,朔日事多,少有人做亲事,二月二又是龙抬头也不办亲,初三便是今年头一个黄道吉日,这日办亲事的人家很多,当中宾客最多、贵客也最多的大约要数城南白府。戌时一刻,这时辰喜酒已经酒阑席偃,闹洞房的亲朋也已经打道回府,正是该烛光高照春风一度的良辰。


    距这里很远的隆庆坊中杜绡惴惴不安,这地方她以往没进来过,不知具体是怎样一个地方,怎还私制迷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人人配兵刃,就连,有一位说是温郎君的亲姊,那姐姐腰间都有一柄环首刀。再看看此间主人背上的大刀,先前她以为温郎君出入配一把剑已经顶了不得,如今…


    杜绡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竟然没有,她第一反应反而是稍稍放心,这情形看或许那个白老爷也占不到温郎君的便宜。


    一旁是自称温郎君侍从的一名男子,报过名字叫折烟,不知是安慰杜绡还是自我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二公子武功很高,大公子也在,一定会化险为夷。”


    杜绡应和,惴惴称是。


    两人都还不知道温郎君已经被白老爷抓了个正着。


    不过便宜一时半刻还没占上。


    温镜以为扇子一撤开自己就会被认出来,毕竟是在渭水边上打生打死过的对手。也不知道外头拨弄剑柄的那厮会不会有这个机灵脑子闯进来,为今之计或许还是要靠自己冲开穴道。所幸白谋任大约只以为是个略练过武的农家女子,封穴道下的手并不重。


    只是出乎温镜意料地,白谋任看见他的脸一时半刻竟然没说话。


    两人当着满屋的喜庆和一桌子乱七八糟的器具对望,温镜是穴位被封不能动,却不知道这老东西是怎么回事。半晌,只见白谋任后退两步,在房门当中立柱上啪地一拍,原本光滑的地面应声而裂,刷刷刷刷,沿着墙体一列一列地弹出…不知什么金属制成的栏杆,将门窗墙体封了个严实。


    整间洞房瞬间变成一座大鸟笼子,当中榻上作新妇妆扮的温镜恰似笼中雀鸟,插翅难飞。


    当然他也没有闲着,江湖上有句老话,点穴防不住狠人,封穴相当于一道外来的内力将某个或者某几个穴道人为地堵住,若是本人内力不弱尽可以试着冲一冲。前提是不要怕疼,每一遍冲击便相当于千钧的力道打在穴位上,还是自己打自己,个中痛楚非一般人可以承受。而温镜明摆着不是一般人,他一面冲击穴道一面看着白谋任慢吞吞在桌案边上坐下,盯着他的目光像是两捧鬼火幽幽地烧。


    白谋任梦呓一般叹息:“与你洞房花烛,我是在做梦么,阿挚?”


    ·


    温钰假意酒醉,几个小厮僮仆将他抬进一间轩房,看他老实睡着便退出屋去。


    他睁开眼。


    绕进内院的时候他往灯火通明的婚庐看一眼,远远能听见温镜那把剑鸣声,说明李沽雪也在周围,他微微安心,遁入黑暗。


    不比兴平侯府白虎堂一院一室,这里是整一座院子,温钰跳上一棵小叶梨树观察片刻,很快锁定后院西北角一座小楼。那里不设灯、不设巡防,与兴平侯府里的白虎堂一个样,最关键地,温钰看见几名小厮正忙着往里头搬东西,此次纳妾宴请宾朋白谋任是收贺仪的,那几人搬的正是这些贺仪。


    温大盟主搓搓手,库房什么的最喜欢了。


    趁着小厮们进进出出腾挪东西的空档,温钰闪进这座小二层楼,进来才发现远不止二层,这小楼往上数是两层,往下也有两层,竟然带个地窖。


    温钰先看了一眼刚刚搬进来的贺仪,第一件看样子是什么布匹,足尖一碰却沉重得很,他将上头几层布掀开来看,底下一层一层铺着满满的黄金。再翻看其余几样贺仪也是如此,表面是些不那么值钱的玩意作遮,下头藏的全是黄金。原来白谋任娶妾是假,敛财是真,借着作酒搁这收金锭。今日来的人温钰大眼瞧过,俱是九皇子党羽,再想一想白谋任仿佛已成惯例的娶妾,温钰明白过来,这金锭想必白谋任不是替自己收的,满堂“亲朋”哪是来贺喜良缘,分明是来向九皇子表孝心。


    温钰搁下一遛闪瞎眼的贺仪,又窜进地窖最底层。


    这里是个藏书室,比白虎堂书架气派得多,足足有六七排顶着天顶的书架,温钰绕到最靠边的一列,袖子一抬滑出一颗夜明珠。他随手抽出一册,蓝棉纸,硬皮封,倒像名册,他手中夜明珠微微挪近,只见封面上写着“景顺三年慈居殿记”。


    慈居殿?那不是当年云太后还活着的时候住的地儿么。温钰翻开,发现里头大约不是一个人写的,笔迹来自不同的人,再一看,似乎是记录的都是一些琐事。诸如某年某月某日,太后见了哪宫的哪个妃嫔,哪个时辰又叫陪着用膳,哪个时辰又传太医,等等等等日常事宜。


    温钰撂下这本,又换一座书架抽出一册,里头东西大同小异,只是抬头换成了彩云殿,主人公换成了云皇后,时间是景顺元年到景顺十年不等。


    啧,白谋任神通广大啊,温钰微微讶异,早年竟然能手眼通天,皇宫里各位主子的动向都能摸个一清二楚。


    很快温钰发现,不是他神通广大,而是他的身份神通广大。在一篓信件里头他看见些写给白谋任的信,信封五花八门,“白大人亲启”、“白首座”,等等等等,但是打开来这些信的抬头无一例外两个字,教主。


    景顺初年,宫中有什么教?是不是…圣毒教。


    一颗夜明珠能有多亮,温钰却觉得不知哪来的光芒,双目生疼,触目惊心。


    婚庐洞房。


    白谋任道:“早知道你像,没想到妆成以后能像到这个地步,幸亏渭水当日我没杀你…也好。”


    温镜心里想,听这个意思是认出了他,并且这也没把他错人成旁人,那刚才提到那个阿志?阿智?阿稚?又是谁?


    “有二十年了…你去了二十年,不过要算咱们的最后一面,”白谋任深深一叹,“却是更久。彼时那老匹夫还未登基,忽然就召你进了宫。”


    白谋任心心念念:“阿挚,你那时候害不害怕?”


    温镜一身鸡皮疙瘩,我可真是害怕极了。


    大哥您在说谁啊?“还未登基”,听着像是在说今上,可是竟敢口口声声管今上叫老匹夫,大哥您有这等气魄何必在这里冲我发神经,杀进宫去啊,您的武功又不是做不到。


    白谋任索性摘下面具,痴痴地望着他:“…一定很害怕。就像咱们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跑出关被蛮子捉去,你也怕得要命。”


    温镜先是被他脸上的疤吓一跳,接着想,跑出关?这阿稚也在居庸关长大?又说他长得像,是在说他这具身体的母亲么?可是又怎么会有进宫一说?


    白谋任笑一笑,他没蓄须,干练的气度让人觉得不过四十许,一身吉服也给人平添几分精气神,可是他浑浊的眼睛和眼角斑驳的痕迹还是泄露了他的年纪。


    他已经是一名知天命的老人。


    知命之年的人遥想起少年之事,面上浮现出一个梦幻一样的笑意,不过恰如梦幻泡影,他这笑意转瞬即逝:“还是擎哥带人来救…那是他第二次救我,头一次便是把我从街边灰头土脸捡回去,做了他温少爷一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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