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暮可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
纵使楚宁安眼巴巴看了他一日,他都没报之笑容,到晚上倒头就睡,没给他一个眼神。
第二日起来,楚宁安眼眶通红,像是根本没睡好,一见他就是副要哭出来的眼神,牵着他的袖角不让他起身。
他小声叫:“哥哥……”
江迟暮眉角一抽,忍不住抓着他后颈将人提起来,“谁叫你这么叫的?”
楚宁安抿唇,“是宁安自己想叫。”
“……哥哥。”
他软着嗓音,指尖泛红,牵着江迟暮的衣角,然后小心翼翼靠着他的一只手臂,微低的体温如同一只小动物,然后抬起眼尾如猫儿一般圆的眼,那双眸子水润润的。“别生宁安的气了,好么?”
江迟暮移开眼神,咳了声,“我何时说过生气了?”
楚宁安黏糊糊抓着他的袖子,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看着他。
江迟暮用力甩袖子,“松开,别抓着我。”
楚宁安却像只赖人的猫咪,被江迟暮的袖子带的来回摇晃,也不肯放开,还低声央求,“不要不理宁安,好不好。”
江迟暮忍不住磨了磨牙,这崽子真是猫不成?哪里学来的粘人功夫?
他眯了眯眼,“你是哪来的撒娇精,我数三个数,再不松口就把你丢出去。”
他被气得把撒娇精都叫出来了。
“一。”
“二。”
“……”
江迟暮冷着脸的样子颇为可怕,还没等他把三个数数出口,楚宁安就扑上来,眼睛发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趴在江迟暮怀里,胡乱的捏着江迟暮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声音都哽咽了,“宁安真的知错了,宁安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了,你打宁安吧,呜……只要你开心怎么对宁安都行。”
江迟暮被少年高瘦的身体压在床上,一颗乌发柔顺的脑袋在他胸口拱了又拱,被楚宁安捏着朝脸上招呼的手上湿润滚烫,他好像又哭了。
江迟暮连生气的心思都没了,心如死灰的望着床顶,满脸麻木。
就在此时,门槛一响,几天没露面的如意呆若木鸡立在门口,手里端着的盆子倾倒下来,幸好团圆手快接住了。
两群人面面相觑,江迟暮感觉自己连脸红的欲望都没有了。
简称,人麻了。
他冷笑着把楚宁安从自己身上揪下来,他掉的几颗泪珠全擦在江迟暮衣服上了,此时脸色通红气息急促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得不想歪。
团圆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脸红的像桃子,第一时间就想扭头出去,是如意拽住了她。
如意与他截然相反,脸色漆黑,神色阴沉,察觉到团圆看自己,才收敛表情,微微福身,“今日是新妇回门日,王府的车马已备好,还请王爷王妃莫要误了吉时。”
江迟暮一愣,才想起来女子嫁人似乎有个回门礼,想到自家糟心的尚书爹娘,他干脆道:“不去。”
好不容易出来了,哪有回火坑的道理?
如意低声细语,“回门礼都是圣上特赐的好东西,圣上看重尚书府,注重礼节,还请王妃莫要让圣上失望。”
她表面温柔,江迟暮却听到话语中的威胁。
江迟暮冷冰冰望着如意,“若我不去呢?”
如意低下头,“失了皇家颜面事小,失了孝道事大,还请王妃三思。”
沉甸甸两顶帽子扣在江迟暮身上,江迟暮却忽而笑了,“不过是件小事,何必如此庄重,罢了,我听你的。”
如意与团圆上前为两人洗漱穿衣,不知是否故意,本该做足风光的回门礼,如意却特意为他选了件寡淡的月白素袍,袖角处还有轻微磨损。
江迟暮入府许多日,因着如意授意,并没人为他准备新衣,他到现在穿得还是楚宁安的旧衣。
不过尽管是旧衣,因着楚宁安身份尊贵,也大多未穿过,做工用料讲究。
能在楚宁安那堆华丽衣袍里找出这么件,倒是难为如意了。
江迟暮眯了眯眼,却并未表示不满,甚至极其配合的让如意为他束发。
如瀑的青丝被一根木簪束起,素袍朴素清雅,白如玉的颈被一丝不苟的裹着,却偏偏被他穿出种王谢风流的旖旎。
如意眼神愈发难看。
江迟暮的眼尾微微眯了下,翘起狐尾般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笑眯眯夸赞:“不愧是王府大侍女,这身衣裳倒颇合我心意。”
如意脸色一僵,不知他这话是真心夸赞还是暗讽,却见江迟暮慢悠悠照起镜子,颈处微弯,露出半截白腻如牛乳的细颈,旖旎的红痕刚刚露出一角,就被欲盖弥彰的遮掩起来。
她忽然想起,进门时,王爷正与他痴缠塌上,那红痕……
她忽然低下头,不敢再看,只是蔻丹精心染制的长甲,却深深陷入手心。
-
门外,几架马车立着,回门礼果真如如意所说,丰厚极了。
最巨大的那架马车自然是给王爷王妃准备的,不过驾车小厮瞧着两人上车,却下意识拦住江迟暮,“这是贵人的车架,你不能上去。”
本上了车的楚宁安皱起眉,探出头来,“你说的什么话,这是王妃。”
那小厮登时吓破胆子,跪地瑟瑟颤抖,“是……是奴才眼瞎。只是我瞧贵人衣着朴素,这才误会。”
他的误会并非偶然,楚宁安今日穿得是正正经经的云绣冕服,外罩银纱,若不是为低调,还要戴上金冠。可江迟暮却一身月白素袍,头上也仅着素簪。
两相对比,堪称寒酸,若非长的好,谁来都要把他认成跟班的。
楚宁安抿紧唇,难得发了火,眼神寒的如冰,“你以后不必在王府当差了。”
江迟暮却挥手制止了,脸上依旧笑嘻嘻的,“何必生气,这又不是他的错。”
那小厮颤抖了一下,没想到传言刁钻刻薄的王妃居然如此心善,登时感激的连连磕头,连忙退下。
如意低头,唇角微勾,福身道:“这小厮不懂事,换个便罢了,还请王妃莫气,我这就去找位车夫。”
“且慢。”
江迟暮叫住了她,脸上带笑,“何必这么麻烦,既然今日穿了这身衣服,我为王爷驾马也并非不行,总归嫁入王府就该服侍王爷。”
所有人都惊呆了,如意尽力掩盖自己脸上的窃喜,尖声道:“这怎么行!王妃尊贵,不可做这种粗活!”
江迟暮斜她,“若不愿我驾车,你来?”
如意虽是下人,可向来自持身份,吃穿用度不下小姐,怎么肯做这种事。
更何况她正愁没法作践江迟暮,他就蠢到自己送上门来。
她拦着准备叫驾车小厮的人,脸上故作为难,“此时已要过了吉时,耽误不得,。然如此,那便随王妃之意吧。”
说着,她强忍喜意就要上车,她是贴身侍女,自然该与王爷同车。
江迟暮却拦住他,“你是什么东西,配得上我为你驾车?”
如意脸色阴晴不定,强笑道:“奴婢低贱,自然不配,可王爷身边离不得人。”
“下去。”
楚宁安终于开口,他难得发怒,表情难看,纵然他再迟钝,也看出这事不对。
如意身体一僵,对上王爷冰冷的双眼,才忽而发觉,这眼神如此可怕,像是自己所有不堪开口的心思都暴露人前,让她如剥了皮般,自惭形秽。
她面色一僵,福身下去,坐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江迟暮挑眉,楚宁安居然有脾气了,还真是难得,若他没记错,他对自己周围的人可都信任极了。
楚宁安抿唇看他,眼神像是有些郁闷,偏过头道:“今天这回门不去了,若皇兄怪罪,让他怪我便是。”
他从在屋内穿衣时就察觉不对,不过因江迟暮说满意,才没发作,可一出来许多人看他们的怪异眼神,就算他再迟钝也能发觉出不对。
他今日才发现,从小便在自己身边的如意,竟让他如此陌生。
江迟暮挑眉看他,“既然答应了,哪有半道回去的道理?”
“可是……”
“别可是了!”
江迟暮半倚车门,一腿曲起,扬起马鞭,马儿受痛,立马快步跑了起来,把楚宁安晃得一下撞在车壁上,嘶嘶抽气。
江迟暮侧头看他一眼,轻笑,“你可抓稳点,别被我甩出去。”
他突然起步,后面的马车连忙急急跟上,可因为车上拉着重礼,速度却始终不快,于是两者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经过巷口一个转角,前方的马车忽然一个加速,马儿嘶鸣,朝着前方狂奔。
后面的下人傻了眼,拼命驾马追赶,可根本追不上跑得飞快的马车。
眼见着马车越跑越远,连马蹄溅起的灰尘都要消失不见,呆若木鸡的下人才尖叫一声:“不好了!王妃带着王爷跑了!快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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