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众人玩得兴起之时,乌云叫人拿来食盒,放进一些烤好的肉食,随意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路上,她看到一株被挖出来随意摆放在路边的植物,那是端敏公主和额驸挖出来又不要了的,她刚好路过时听说了,这种菜瞧着跟能吃的野菜模样差不多,但有毒的那一种叶子边不大一样。
宫人瞧着她看了那菜许久,忙上前收起来道:“主子也是腻了吧,咱们把这菜拿回去吃个新鲜?”
乌云正开口要阻止,却又想起此行的目的来,默认了宫人的动作,又道:“我瞧那叶子蔫了,把它摘了吧。”
宫人虽没瞧出来,但也只觉着是她眼光高,依言照做了。
不多时便到了山下,乌云叫宫人先找了个婆子去送菜,又到了院里,马佳氏听到动静忙起身行了礼。
乌云笑着搀她起身,叫宫人把食盒摆过来道:“方才在上头没见着你,我就想着拿些东西下来给你尝尝。”
她说这话时紧盯着马佳氏的脸色,果不其然,在食盒打开的那一刹那,马佳氏的脸色白了白。
乌云的一下沉到了谷底,她勉强关切道:“怎么了这是?可是这肉有何不妥?”
马佳氏本就不解乌云为什么忽然这么关心她,眼下看她神情,心里猜出了七七八八,正苦笑着要解释,就见乌云立刻起身,急匆匆道:“你在这儿坐着别动,这里没有太医,我替你去问一问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好受些。”
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身边的宫女担忧地看着马佳氏:“小主,这翊坤宫娘娘今日当真奇怪,她莫不是觉得小主遇喜了?这么匆匆躲出去,倒好像有什么事儿似的。”
马佳氏心里也觉得反常,片刻摇头道:“不必管这些,就是以后咱们入口的东西要小心些。”
宫女立马福身称是。
乌云最终还是到了膳房,身边的宫人看到一个婆子,指着道:“格格,我去问问她咱们的菜什么时候能好。”
“别去。”乌云立刻脱口而出,转瞬又看到宫人疑惑的目光,心里一慌,解释道:“转悠了一圈,我倒不觉得饿了,你去告诉她,过会儿菜好了,送来与我看一眼就是,然后再送去给马佳氏尝尝,我瞧着她方才倒挺爱吃的。”
这里负责膳食的婆子们手艺一般,把鲜嫩的青菜用凉水湃过,再用滚水一焯,加些盐醋调味就能上桌。
婆子知道乌云瞧着比马佳氏更有贵气些,自是不敢不听话,菜做好先端给了她看,才又准备端去给马佳氏。
乌云惴惴不安地看着那婆子走远,心底不知怎么想的,又对身边的宫人吩咐:“我又想吃了,去追那个婆子让她把菜匀出来一些。”
宫人觉得她今天反复无常的有些奇怪,但也并未深想,追上去拦下要了些菜来。
乌云看着面前宫人用帕子衬着的一碟菜叶子,心底复杂万分,她想着,一切都让长生天来决定吧,若是有毒的菜在自己这里,那么她不会再单独对马佳氏母子下手,如此至关紧要的事情,她要告知太皇太后和太后,况且,万一马佳氏腹中的是个公主呢?
若是有毒的菜在马佳氏那里,那么,至少她不是全然要置马佳氏于死地,这都是长生天的意思。
她看着身边陪伴自己已久的蒙古侍女,淡淡地吩咐道:“把这些菜倒了吧。”
因为有了马佳氏提前的嘱咐,她身边的宫女特地问了这菜是哪儿来的,又是谁做出来的,听到是菜园子里的婆子送来,也是她们盯着做过后,宫女放了心。
婆子想了想,还是把路上的事情说了出来:“方才有位着骑装的主子也要了半份去。”
她也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主子很有可能是遇喜了,所以在吃食上才这么谨慎,方才有人提来的荤菜都被她们放得远远的赏了人呢。
宫女听到“骑装”时还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是要了半份去,就也没当回事,掀开食盒看了眼少了不少的菜色,在心底埋怨了乌云一句要吃怎么不自个儿叫人做,偏来抢小福晋的,就再没放在心上了。
瑛宁不知不觉和塞林坐到了一块儿,听他说家里近日来的变化,提到额娘身子近来有些不适时,瑛宁才想起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塞给塞林道:“这是我宫里寻人配好的药丸子,最能强身健体的,里头装了三颗,你的你现在就吃了,另外两颗记得带回去给阿玛和额娘,记得,一定要亲眼看着她们吃。”
塞林一向对她言听计从,闻言毫不犹豫地倒出来一颗,也不就水就这么吞了,小瓷瓶也被他贴身装好了。
瑛宁微微松了口气,这是很少经过稀释的灵泉水加了些普通的草药做成的丸子,既然她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喝着那些姜水,一冬天都未曾生病,足以证明这灵泉对任何人都是有益的。
她在宫里旁的都不惦念,唯一担忧的便是阿玛和额娘的身体,还有塞林,他虽然体格健壮,可之后皇帝要铲除的是以军功起家的鳌拜,届时摔打起来必定要受伤的,一个运气不好......所以她想了想,还是打算给塞林也提早吃上这个丸子。
皇帝兴致正浓时,山下忽然来了人传话,说马佳氏晕倒了。
瑛宁下意识看向方才下过山的乌云,却见她亦是一脸错愕。
皇帝饮了酒还有些迷茫,不过听了这个消息很快就清醒了,一群人连忙往山下去。
乌云仔细观察着皇帝的反应,见他不解归不解,却并没有大发雷霆,一时之间又开始后怕,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若是今日马佳氏身死,那她可就真的是设计害死了一个无辜之人。
若是借此能够为自己除去威胁也就罢了,这么平白无故的把人害了.....她紧紧攥着手心的帕子,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冷。
皇帝已经派了人去宫里找太医,膳房的婆子们也都脸色惨白地跪在了院子外头,一个劲儿的喊着冤枉。
屋里弥漫着一股子酸臭的味道,因此皇帝只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出去盯着人问话了。
马佳氏的宫女在一边服侍着,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旁边还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正在给马佳氏把脉。
瑛宁只听那膳房的人们说马佳氏大约是误食了有毒的野菜才昏迷的,又一想她吃的菜大约都是她和马佳氏一块儿摘得,这个时候也就不想惹祸上身,和乌云一齐在外头守着。
忽而就听里头的老妇人和宫女争吵了起来,只听她说着什么“遇喜”“孩子保不住”一类的话语,而宫女则信誓旦旦地反驳道:“我家主子根本没有遇喜,她这两日还来着月事呢!”
瑛宁本能的觉着事情不对,把那老妇人叫出来时,她仍旧还坚持自己的看法,拍着胸脯道:“老身从前就是医女出身,后来不知道给多少贵人把脉接生过,不可能会有错,那位主子确实有流产之兆!”
瑛宁心头狠狠一跳,她自然听马佳氏信誓旦旦的说她没有遇喜,甚至之前连皇帝也知道这只是虚惊一场,但眼下这个老妇人这么坚持,她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处理的事情了,回身让乌云在这儿看着,她连忙去给皇帝报信儿。
要是马佳氏真的有孕,又偏在这儿落胎,不光从前误诊的太医要掉脑袋,就连景山膳房的所有人,还有在场的她都有可能被皇帝疑心。
换句话说,马佳氏肚子里的不是皇长子,而是皇帝能够早些亲政的契机,不得不谨慎。
和这件事但凡有所牵连的人,皇帝都会怀疑她们对他的忠心。
尤其是她。
听过瑛宁说的话,皇帝的神色几乎是立马就变了,周围霎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呼吸声。
“你说,马佳氏很可能是有孕了?”
皇帝的话语中带着森森的杀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瑛宁能察觉到皇帝摄人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直直跪在外头的石板地面上,咬牙忍住膝盖的剧痛,点头道:“为马佳氏诊脉的老妇人是这么说的。”
皇帝眼神幽深,“太医何时能到?”
旁边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回话,和皇帝最为亲密的成德和曹寅被派回去找太医至今未归,瑛宁只得硬着头皮道:“一来一回,纵然是骑马,也至少要两刻钟。”
她又忙补充道:“哥哥平日里会在身上带着常用的丸药,可否让那老妇人查探过后给马佳氏服用?”
皇帝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有害马佳氏的嫌疑,最有嫌疑的当然就是遏必隆之女,对于他们家而言,自己亲政的时日自然是越晚越好。
但他很快就把这些心思深深压在了心底,用一个女儿的命来换取他亲政时日往后推几月,这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应该沉着冷静,做出对眼下局势最有利的判断。
皇帝先是将瑛宁扶了起来,而后示意老妇去查看那药丸子有无问题。
“朕信你。”他干巴巴地说着,瑛宁只当自己信了。
反正那灵泉药丸应当可以保住马佳氏的性命,以及肚子里还不知道有没有的皇长子的性命。
到那时,皇帝就不会再忌惮她的出身,怀疑她的忠心,在宫里这段如履薄冰的日子也终于快要看到了尽头。
随着马佳氏情况慢慢稳定下来,宫女出来汇报她下身的出血已经止住的时候,瑛宁偷偷观察了乌云的反应。
她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着并没什么不对,但身侧那个蒙古宫女的脸色就不大对了。
是她吗?
瑛宁有些不明白,按理来说,即便这个孩子出世,对于乌云也不会有任何威胁才是。
满人与汉人不同,中宫福晋为正室,大福晋或侧福晋均为侧室,所出之子一样视为嫡出,而马佳氏不过是小福晋,生下来也是庶子。
直到先帝爷时候仍旧如此,不曾变过。
所以不管是皇后还是乌云,此时都不会把马佳氏视为威胁。
毕竟这世上除了她,没人会知道日后的满人也会渐渐汉化,嫡子庶子的区别也不会和先前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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