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在北城电视台收尾交接的工作量大繁杂,她所处位置重要,涉及的方方面面都要顾及,从春天开始,直到进了盛夏才处理好。
期间为了赶进度,她很多次不得不连轴转,在电视台的单人宿舍过夜。
起初台里的同事们还暗暗担心,姜老师这么用心地投身事业,连家都顾不上回了,会不会影响跟沈老板的夫妻感情和谐,毕竟沈老板对老婆的珍重程度,已经太多次戳心戳肺地摆在最明面上,人人有目共睹。
按常理说这种位置的男人,都希望老婆常在身边,时间自由,可以随时随地见面,哪能受得了这么忙的,万一他哪天真为这个动怒,整个北城电视台怕是从上到下要一起玩儿完。
直到某天清晨的电视台里,熬了大夜的一群媒体人回到宿舍所在的楼层,集体迎面撞见了姜老师的房门被不紧不慢拉开,男人颀长修挺的身影慵懒从里面缓步出现,看到众人,他唇边抬了抬,风轻云静地说了声“早”。
一声简单招呼,在他口中浅淡又波澜不惊,他也未曾有任何居高临下的俯视,但一群人莫名地当场立正,规矩得手不知该放哪,真诚觉得这一句“早”,实在是他屈尊了。
大家傻眼着,有人怔愣问:“沈……沈总,您怎么在这儿?!”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犯了多大的蠢,赶紧又语无伦次地改口:“一大早天还没亮,您这是要去哪?”
沈延非还没开口,他身后房间里,就隐约传来轻快散乱的拖鞋踢踏声,角度有限,一群人只看到一双纤秀的瓷白手臂从后面依恋环上他颈项。
随即,他们最熟悉的那道嗓音,来自台里的当家花旦,台柱子姜老师,一扫平常的清灵凉润,带着放软的鼻音,困意浓重,撒娇般拖着尾调:“老公,你起这么早干嘛,都不叫我。”
卧槽……
卧槽卧槽,这是姜老师?!平常录节目时候最专业冷静,音调从来不会过多波动的顶梁柱主持?!
一群人脸色涨红,都在紧张地屏息,亲眼看着沈老板脸上的神色从平静散淡,到冰层溶解,笑意深得遮都遮不住,他转回身,避着这片直勾勾的视线,弯腰把人抱起来。
大家只能看到沈老板的一道侧影,和姜老师隐隐约约的一小片长发,听见男人笑声磁沉,语速放慢,低低地哄着:“听话,再睡会,你昨晚梦里头说,想吃乘云斋的早餐,我去买,等我回来。”
衣料摩擦,轻言细语,两人亲密相拥的影子在灯光里投映在门上。
沈延非抱着人送回房间,隔了会儿才出来带上门,见这帮看热闹的同事还呆呆望着,根本没走,他淡笑着说:“赶时间去楼下排队,失陪。”
走廊里,剩下这帮见惯风浪的媒体人呆滞着面面相觑。
不是,沈老板陪老婆忙事业,住在这种小宿舍里也就算了,还因为老婆一句梦话,甘愿一大早去楼下排队?!
乘云斋确实在电视台附近,整个北城有名,但老板脾气古怪,每天供应限量餐食,先到先得,不接受预定,天王老子也一视同仁,排队至少一两个小时。
沈老板……就真去了?!
于是当天早上,整个北城电视台上下皆知,加班忙到昏天暗地的姜老师,影响夫妻感情什么的就是纯纯扯淡,沈老板为了老婆事业坦然蜗居小宿舍,清晨给老婆排队买早餐。
有人巧合偶遇,目睹着姜老师睡饱了跑出宿舍,一路冲出电视台大厅,在门口撞上提着食盒回来,披星戴月又英俊灼眼的沈老板。
沈老板把人拦腰一揽,侧过头笑问:“姜老师,看在早餐的份上,我这个家属,是不是可以公开亮相,自由出入,不用再藏到你小屋里了?”
姜时念本来是担心沈延非住在电视台小宿舍里对他影响不好,才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努力藏着掖着,一直没让他太公开地示人。
他现在这样,她哪还有什么顾虑,直接牵起他手,大大方方在人前踮起脚,亲了他脸颊。
“不藏了,”姜时念弯起眼,“今天姜老师陪你走遍电视台,让同事都知道,我再忙,我老公也是我的后盾,无处不在。”
难为沈老板为了自己该有的地位,还得主动出击秀恩爱。
她确定了,对待沈延非,就一点都不能含蓄迂回,越直越好,越热他越安心。
姜时念七月底完成了北城电视台的工作,八月初到总台正式报道,她去报道之前,心里就默默盘算着日子,暗自计划了一周后的七夕要怎么过。
跟沈延非的第一个七夕,她想盛大深刻,让他记住。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刚进总台,她就被上面安排了重点任务,要主持规模很大的一场七夕晚会,中间还要跟搭档承担几个串场节目,台里重视,又是她任职后初次挑大梁,无数眼睛都望着。
从入职到七夕,她整个时间段全排满。
姜时念还来不及考虑,就得知沈延非那边也有临时安排,铂君跟美国公司的一场重要合作刚刚落定,近几天就要正式签约,签约仪式受各方瞩目,需要沈老板本人亲抵洛杉矶,来回往返怎么也得四五天,估计七夕赶不回来。
连续几个月了,沈延非的公出能推的基本都推掉,但凡可以抽身,就专心陪穗穗,无论她身在北城还是出去录节目,他都在身边,两个人很久没长时间分开两地过。
何况还是七夕。
姜时念对分开这件事,像是有了创伤后遗症,彼此确定了工作安排之后,她情绪就低到谷底,尤其在沈延非上飞机的当天,她都没有空去机场送他。
她一个人站在总台,想着昨晚深夜在床上,汗水淋漓被他紧拥着,他沉默看她的目光,她心脏就紧缩得发酸。
其实她心里清楚,就算是这么重要的签约仪式,沈老板也并不是非去不可,他不过是不放心,看穿了她对于主持晚会的那点踟躇。
怕她为了考虑他的心情,想陪他好好过节,万一冲动之下推掉,影响事业,影响风评,所以他干脆主动出差让步,让她不用瞻前顾后。
姜时念在落地窗边,抬头盯着天上云层,明明看不到飞机的痕迹,也在尽力朝那个方向张望,她压住心绪,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抹了下眼尾,转头去给沈延非准备礼物。
就算这几天不在一起,她的礼物也必须到位。
七夕的前一个晚上,姜时念跟搭档彩排晚会到夜里十点,才紧赶慢赶回到望月湾,衣服都顾不上换,她背靠着家门,心跳声如鼓,把精心准备好的两张照片给沈延非发了过去。
她猜这个时间,沈延非可能在忙,就点开照片大图,又自己入迷地看了两遍。
是两张旧年的合影。
跟沈家相框里的完全不同,这两张,一张是高中的沈延非和姜穗穗,都穿北城一中校服,一个懒散浅笑着,长身玉立,眉眼漆黑,矮了一个头的小女生在他身旁,扎马尾抿着唇,表情青涩腼腆。
两个人并排,紧挨着,同时看屏幕,是一对最好的青梅竹马。
另一张,是大学的沈延非和姜穗穗,他穿黑色长裤白衬衫,袖口挽起,衣摆随意散落,冷寂落拓的少年气势凛然,而她穿着大学时参加主持人大赛的长裙,温婉立在他左侧,亲密贴近,浅浅含笑,是校园里最该受人关注和艳羡的般配情侣。
这样的情侣,大学里会热烈相爱,毕业就结婚,有最好最顺遂的爱情。
两张照片,都是专业合成的,几乎辨不出真伪,像真的现实存在过。
姜时念找遍了沈延非学生时代的照片,才勉强找出这两张单人,再配上同一时期的自己,合到一起,她用最笨拙的方式,想稍微抚平他不能再圆的梦。
姜时念靠着门等,以为很久才会收到回复,没想到三分钟还没过,就接到沈延非的电话。
她吸了口气才接通,放在耳边,听筒里,前几秒是死寂的,渐渐才能听见他不够冷静的呼吸节奏。
沈延非的嗓音融着细微电流的质感,简直像在逼问:“姜穗穗,你就仗着我现在不在你旁边,碰不到你,才敢给我发这种照片,是吗?”
姜时念耳根一红。
不是的……
就算他在家,她也会发,只不过比起此刻,肯定……要更多,她恐怕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
姜时念张着口,一句话还没回答出来,他就紧跟着压迫上来,声音沉着,缓缓问:“所以穗穗,对于我,你到底更爱高中的,还是大学的。”
她不用想,脱口而出:“都爱,还爱现在和未来的。”
听筒里短暂安静,沈延非克制过的吐息仍然算不上稳定,他慢悠悠笑开,并不打算放过她:“不接受这种哄人的答案,必须选一个,高中和大学的我,你更爱哪个。”
即使相隔这么远,被他这样咄咄逼人,她也不禁膝盖发软,干脆沿着门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左右权衡了半天,哪边也割舍不下。
最后没办法了,她才狠狠心选择:“非要选的话……大学的,因为高中的学长,我毕竟见过碰过,但是……”
“但是大学的学长,比较新鲜?”沈延非震荡着她耳膜,“是不是?”
姜时念怎么听这话都有点渣。
她想辩驳,又觉得其实老公说得也没错。
可不就是因为没亲眼见过嘛,一想起来就心酸又心痒。
姜时念以为沈延非会不太满意她这个回答,然而他说:“我也选大学的。”
“为什么?也是因为——”
沈延非的语气沉静带笑,掩着里面夹杂的偏狂晦暗:“高中你太小了,未成年,不能太欺负,等到大学,宝宝是个成年人,想做的事都可以做了,比如……”
姜时念的手压着脸颊,感觉到自己温度在飞速上升。
他一字一句缓慢耐心,像存心折磨人,揉搓着她耳廓上太多敏感的神经。
“比如,在教室门口接你下课,当着那些惦念你的追求者,捧你脸吻下去,不能简单的唇贴唇,想更深,让你脸红,眼睛只看我。”
“牵你手出去吃饭,看电影,在电影院最后一排还会亲你,用后背挡着监控的方向,按住你,电影最吵的时候,就算亲出声音,也不会有人听见。”
“晚上去图书馆,陪你自习,角落里把你抱到腿上,你看书,我看你,你手在桌上,我手在桌下,做出什么恶行,你也会对我纵容。”
“夜深了送你回宿舍,经过小树林把你拉进去,每棵树都有你靠过的痕迹,记得我怎么在没人的地方过份对你。”
“等你点头,我就在学校外面准备房子,我们搬出去一起住,不上课的时间,家里唯一一张床上,可能要连换几次床单,房间里落地的穿衣镜前面,你红着脸面对,我在你身后,会忍不住为所欲为……”
姜时念捂着额头,不能控制地跟着他的描述去看到那些画面,脸热得滴血,口干舌燥,她仰头靠住门,沈延非的音量忽然低下去,不疾不徐问:“对吗?女朋友。”
她闭起眼,眼帘滚烫:“……对。”
紧接着,姜时念听到他笑了,从容不迫似的轻笑声,她本以为他要放过她,让她从这场相隔太远的引诱里挣脱出来。
然而下一秒,他竟然微微喟叹着,温文尔雅地问:“女朋友,我现在就很硬,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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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时念当然不知道怎么办好,她只觉得那个时刻火海燎原,后来怎么给他安抚,又怎么被他引导着安抚自己的,都在纷乱跌宕里记不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最后她酸软窝在沙发上,两腿无力,听他沉沉喘息,蛊惑似的哄:“穗穗好乖,学得这么快,等回去,再玩一次给老公看。”
姜时念扯过抱枕盖在烧红的脸上,等缓过一口气再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到七夕当天了,也算成功给他送出了礼物。
她这一晚睡得很熟,早上醒来习惯性往旁边去抱,结果扑了空,只能抓过沈延非的枕头搂了搂,懒洋洋起床,按时到总台报道,准备晚上的七夕晚会。
去总台的路上,经过几条人流量大的主街时,街边都有很多工作人员在布置节日灯盏。
姜时念看了工作群里才知道,今年北城七夕意外的非常受重视,全城主要街道都有筹备万全的灯展仪式,晚上九点,北城的护城河上还有规模空前的放河灯祈福,太多人都要准时前往。
听说护城河边还新搭建起一面巨型屏幕,今晚要全城直播总台的七夕晚会。
群里消息还在滚动。
“到底什么情况,今年怎么这么有仪式感,我也想做少女,穿裙子去放河灯啊啊啊啊——”
“全城灯展,加上传说中护城河的万盏河灯,这是要祈多大的福,才能舍得这么大手笔,总觉得背后有金主爸爸,不然哪花得起这份钱啊,也没这心。”
“现在各平台都在议论这个,不知道谁这么舍得,今年仪式搞得好大,群情激动了。”
“草……”
“草草草快看这是啥!!”
正好车到了总台门口,姜时念只看到最后有人发了一张图,她匆忙一瞥,似乎是一张微博的截图。
姜时念没太在意,也来不及点开细看,先开门下车。
她刚走进总台大楼,童蓝就大步迎出来,满脸亢奋的潮红,举着手机,离老远就摇晃着,生怕她注意不到,大厅里很多刚熟悉的新同事,也在一脸莫名激切地看她。
姜时念心脏突然一跳。
她本能地从包里拿出自己手机,震动始终不断,新的微信不断往外跳着,她咽了咽,不自觉加快脚步,童蓝已经急着把屏幕放到她的眼前。
同样的,跟那会儿随意一瞥间别无二致的画面。
的确是微博。
但发微博的人,是铂君集团官方账号,向来行事风格冷淡严谨的铂君官方,从不会涉及工作和专业之外的任何其他事,然而在两分钟前,发布了一条七夕独有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份在集团严肃文件纸上的手写字。
很简单,就两行。
温雅而独断,昭告式的,看似老派传统,又浪漫到不可言说。
——“七夕全城灯展,邀诸位共赏。”
——“以万盏河灯,祈姜时念小姐,与我百年琴瑟,永在爱河。”
落款的名字,唯有一个笔锋锐利的“沈”。
这是属于她的,超出她之前每一种想象,盛大且深刻的第一个七夕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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