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魏家庄弥漫着股妖气,微生珏猜测,灯芯还在镇子上,有人藏起了它,他们几个接下来的目的,是寻个借口,挨家挨户,探查灯芯的下落。
桑遥看过原文,知道灯芯在哪里,她不能直白地告诉主角们,又不愿再耽搁时间,想把线索透露给钟情。
黑漆漆的天幕悬着明月,飘来的浮云,薄纱般挡住明月的半面影子。
桑遥一步步踩着月光走在前头:“我打听过了,竹楼里的十一个女人被烧死后,镇子上经常无故起火,百姓们认为是女人们的亡魂在捣乱,就在她们死去的地方建了一座塔,将女人们的骨灰镇压在塔下。”
钟情本是要离开的,桑遥丢下他,自顾自往镇魂塔的方向走去,钟情犹豫瞬息,脚步一转,跟上了桑遥。
桑遥眼角余光瞥到他的身影,不由翘起唇角,与他闲聊起来。只是少年始终与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她脚步加快,他便快步跟上,她放慢速度,他也慢下来。
桑遥不气馁。
要是男二这么容易搞定,原文里大家也不会团灭。
桑遥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钟情。”她很慎重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少女头顶高高悬着皎月,轻纱裁出的紫衣,被夜风牵起裙角,像只灵动的蝴蝶翩翩欲飞:“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修炼那门邪功。”
“与你无关。”
“怎能与我无关,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将你救回来。”桑遥双手叉腰,不依不饶,“你不听话,我就告诉哥哥和叶姐姐。”
钟情目光陡然变得凶狠。
桑遥后退一步:“你干嘛?”
“此事你还告诉了谁?”
“我当然谁也没有告诉。”
“三小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得好,无知,活得更久。”少年瞳孔黑得像是墨淋上去似的。
“你以为我想管。”桑遥翻了个白眼,“换作是别人,是死是活,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只因是你,我才在乎。”
只因是你,我才在乎。
钟情心头窜起一缕火花,只听得那小姑娘继续说道:“你我是同一阵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上不归路。”
是这个理由么?
钟情心口刚涌起的一丝温热,渐渐冷却。
他眼底不易察觉的变化,被桑遥尽数捕捉。
若即若离的暧昧,才最是牵绊人心,他的情绪跟着她在波动,这说明,她的攻略已小有成效,他开始在乎她了。
两人转眼间已到了镇魂塔下。
明月下走来一道瘦弱的人影,桑遥抓住钟情的胳膊,藏到树后。
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少年穿得斯斯文文,站在塔下,仰起脸来,看向塔尖。
“是丽娘的儿子,名叫魏天赐。”桑遥用口型,无声地告诉钟情。才来魏家庄两日的功夫,她就拿到了关键人物的全部资料,背得滚瓜烂熟。
魏天赐跪在塔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什么,接着,就见他伏下身子,挖着地面,刨了些土,装在随身带来的罐子里。
桑遥和钟情跟上魏天赐。
由于每次起火都是在深夜,有睡熟的,来不及逃出去,被大火活生生烧死,渐渐的,镇子上的百姓都养成了守夜的习惯。
上千户人家,有穷有富,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燃着灯烛,还没被烧的,守着家业,战战兢兢,连打盹都不敢。
魏天赐捧着小罐子,穿梭在光影间。
“魏天赐今年十二岁,已经在书院上学,因为丽娘的缘故,在书院里常常被其他孩子欺负,有一年冬天还被人推进水里,大病了一场。真是可笑,明明是那些女人救了他们,他们却嫌弃那些女人们成了魏家庄的污点。”
“都是些没有主见的愚民罢了。”钟情冷白的面颊上浮起一丝不屑。
魏天赐来到一口井畔。
这是魏家庄的公用水井。开凿一口井,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能在自家院子凿得起水井的人家屈指可数,族长就筹集资金,为众人凿出两口公用水井。还有一口井,在魏家庄的入口处。
魏天赐把罐子里装着的土,都倒入井里,口中念念有词:“去死,都给我去死。”
“魏天赐,好啊,给我抓到了,你居然在水井里下毒。”一名四五十岁的妇人冲了过来,抓住魏天赐的手,“先前我就觉得你鬼鬼祟祟的,果然是没安好心。你说,族长一家脸上的烂疮,是不是你下的毒?”
魏天赐手里的陶罐没抓稳,砰地掉落在地,撒了一地的土。他张开嘴巴,竟吐出一团火光,烧得那妇人惨叫一声,松开了他。
魏天赐拔腿就跑。
钟情追了上去。
桑遥拦在他身前,说:“你现在不能运功,交给我,你去通知叶姐姐他们,把引魂灯拿来,收了这妖孽。”
引魂灯的灯芯,名叫霜烛,辗转落在丽娘的手里,当年族长命人锁起大门,封住所有人的生路,丽娘的魂魄寄居在灯芯上,与霜烛融为一体,回来找到自己的儿子魏天赐,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魏天赐表面看似被自己的奶奶洗脑,以丽娘为耻,不肯认她做娘,实则,这些年心底早已恨透那些害死丽娘的族人。
引魂灯本就是灵器,吸收了竹楼所有烧死女人怨气的灯芯,修为大涨,桑遥被回春咒消耗太多元气,根本不敌霜烛。
只见魏天赐的头顶罩着一道女人的身影,女人整张脸被大火烧毁,表情狰狞扭曲,浑身缠绕黑气。桑遥脚下火光蔓延,肆意席卷着荒草,火舌舔舐着她的裙角,她赶快打开储物囊,取出唤雨符。
唤雨符可以收集空气里的水汽,凝成雨滴。
桑遥掐诀念咒,水汽急速聚拢,大雨瓢泼而下,浇灭桑遥周身的火焰,可惜她带的唤雨符有限,而魏家庄许久没有下雨,河流呈干涸之势,根本没有多少水汽能让她利用。
问周遭的草木借水,只有钟情这样的草木妖才能做到。
桑遥丢出最后一张唤雨符,摊开掌心,召出射日箭。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液,脸色越来越苍白。
射日箭的威力与主人的力量息息相关,虚弱状态下的桑遥,发出的射日箭轻而易举被霜烛的火焰吞噬。桑遥胸口遭到重击,身体腾空而起,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砰。”
扬起一地尘土。
桑遥捂着肚子,重重摔回地面,鲜血不断从她指间溢出。尖锐的痛楚,如同毒蛇在她的身体里钻进钻出,痛得她冷汗淋漓,双眼模糊。
“坏我好事,诛!”丽娘魂魄附身的灯芯勃然大怒,以自身为引,燃出熊熊火光。那火光朝着桑遥围拢,眨眼间将桑遥包裹。
桑遥已无力起身逃开。
疼。
有生以来,感受到这般的疼痛。
桑遥眨了眨眼睛,睫羽上凝着的雾气化作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四面八方腾起的火焰逼近,高温炙烤着她的面颊,很快将那滴泪珠蒸发。
腹部的伤口淙淙流着血,桑遥用手按着伤口。血液蜿蜒流淌,滴落在她腕间的青藤上。
经过鲜血浇灌的淡青色小花,染上赤红的颜色,原本缠在她腕间青藤缓缓蠕动着,伸出无数根细长的枝条,包成一个巨大的“茧”,将她圈了起来。
桑遥眼前绿意流淌,如碧波翻涌,晴空倾覆,直到绿“茧”的缝隙被最后一根藤蔓牢牢堵住,黑暗侵蚀她的双眼,阻隔住全部的火光。
桑遥浑身鲜血,躺在藤蔓织出的“蚕蛹”里,不知所措。
这是藤蔓在保护她?
监视。
禁锢。
绞杀。
保护。
桑遥死活都想不到,缠在她腕间的青藤,居然还有保护的意义。
成千上百根柔软的藤蔓,构筑出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桑遥在剧痛的折磨下,已有些神志不清,却也清晰地感知到,浓厚的绿意逼退炙热,探出的枝叶如同稚嫩的小手,温柔地抚着她汗湿的脸颊。
一滴含着草木香的清新汁液,滴
落在桑遥的唇畔,桑遥下意识舌尖一卷,吞入腹中。那汁液香香甜甜的,入了喉中,化作涓涓细流,沿着四肢百骸流淌,抚平她所有的痛楚。
桑遥的心忽然无比宁静。
霜烛又惊又怒,任凭她如何催动烈焰,那藤蔓都不为所动,即便它们的叶子已经被烧得焦黑,始终没有丝毫的退让。
霜烛喉中发出尖锐的咆哮声,张开五指,指甲疯长,将藤蔓包裹住的桑遥丢下了悬崖。
桑遥在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中被迫清醒过来,伤口血流不止,桑遥却半点不觉得害怕。
轰的一声,剧烈的震动从身下传来,似乎是卡在了什么地方,也许是巨石的缝隙,也许是树冠。
桑遥躺了会儿,待力气恢复,摸出储物囊里的止血药,颤抖着手腕,将药粉随意撒在腹部的伤处。她看不见,又动作不便,药粉撒的到处都是。
通讯玉符被羽乘风动了手脚,无法联系任何人。
她喘了口气,拖着身体,挪动了一步,身下的“大茧”摇摇晃晃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应是卡在树上的可能性更大些。
桑遥不敢再乱动。
她躺在黑暗里,闭上双目,不多时,陷入深深的梦境。梦里,碧水潺潺流动,她摊开四肢,漂浮在水面,被四月的暖阳包裹着,浑身暖洋洋的。
突如其来的一道天光从头顶射下,刺破所有梦影。桑遥张开眼睛,藤蔓织出的绿色大茧被撕开一个窟窿,青衫少年坐在枝叶摇曳的树梢,背对着天光,辨不清五官,唯独那模糊的轮廓,透出难以言说的温柔。
“钟情。”出口的嗓音低哑得几不可闻。
“是我。”那少年回应了她。
桑遥长长地舒了口气。
钟情手指勾了下,藤蔓织出柔软的床,托起桑遥的身体,送到他的面前。
他抱起桑遥,跳到了崖底。
崖底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此时正倒映着初升的朝阳。
波光粼粼,满目跃金。
钟情涉水而过,一路行到河岸对面,将桑遥放在平整的青石上。天气渐冷,寒气浸骨,他取出火符,并指一划,符纸燃出火焰,如璀璨星辉,环绕在两人周围。
桑遥的伤在腹部,血已染湿重衣,他“刺啦”一声,撕开桑遥的裙子。陡然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腹,被寒意侵袭,冻得桑遥打了个哆嗦。
桑遥捂住肚子,不小心压到了伤口,血液汹涌,刺目的鲜红,是这满目灰败里最鲜亮的颜色。
钟情瞳孔缩了缩,抓住她的手腕。
桑遥睁眼看他。
“命都快没了,三小姐还要在乎自己的名节吗?”这个时候,总是与她争锋相对的少年依旧不忘嘲讽她,“可三小姐的身子,早就被我看光了。”
桑遥失血过多,即使四周火光缠绕,上下两排牙齿控制不住地磕碰着。她急急地喘了口粗气,虚弱道:“冷。”
钟情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她。他把储物囊里的火符全部取出来。
这回桑遥不觉得冷了。
钟情身为草木妖,天生惧火,只觉那火焰炙烫得惊人,浑身的每个毛孔都透出不适。
他垂下眼眸,开始为桑遥止血。
桑遥腹部小幅度起伏着,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横亘着道鲜红的口子,像是精致的瓷器添上一道突兀的裂缝。往上,往下,都是男人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地。
钟情很规矩地没有乱看。
微生世家的三小姐,娇生惯养这么多年,细皮嫩肉的,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桑遥眼睫轻颤,眼角残留着珠泪的痕迹。
钟情的目光停留在那伤口半晌,撕下半截袖子,浸入河水,为桑遥清洗着伤口边缘的污迹。
桑遥的腰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肌肤上一粒粒冒着鸡皮疙瘩。钟情防止她乱动再次撕裂伤口,左手掐住了她的腰肢。
桑遥惊呼一声,顿时从昏昏欲睡中醒了过来。
“别乱动。”钟
情哑着嗓子警告。他的手法温柔小心,避开伤口,并未带来疼痛。
桑遥呼吸急促,强忍着没有动弹。
伤口清理好,就是上药包扎,钟情托起桑遥的腰肢,将裁成长条的布一圈圈绕过她的腰肢。
桑遥眼皮愈重,将要入睡时,钟情突然轻声道:“上次在镜月潭,我并未看清你的身体。”
桑遥掀起眼皮,勉力支撑着,气不打一处来:“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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