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微生瑶对微生珏的痴吸引情妖,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原书里,微生瑶见叶菱歌与微生珏闹别扭,再也控制不住对微生珏汹涌的情意,找到微生珏,将这些年的倾慕尽数宣泄于口,想要趁虚而入。
微生珏呵斥了微生瑶,表明自己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微生瑶哭着跑出去,喝得酩酊大醉,正是这些求而不得、伤心欲绝的眼泪,引来了情妖。
桑遥本不想用这个法子,现在看来,为着剧情的顺利推进,不得不用这个法子了。
她不爱微生珏,恋慕微生珏的那个人,是微生家的养女微生瑶。成为微生世家的三小姐后,她常常在梦里窥见原身的过往,那些都是微生瑶残留的意识在作祟。
要想唤醒微生瑶恋慕微生珏的本能,首先要忘记自我,把自己当成书里的那位三小姐。
桑遥问羽乘风要了两壶百花酿。这种甜酒初初入喉毫无感觉,慢慢才会有些酒劲,适合她这种一杯倒的体质。
她倚着船舷而坐,红泥火炉上热着甜酒,长风伴雪,铺出一江银白。目之所及,茫茫一片,不见天地,唯见大江东流。
桑遥就着风雪,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执着翡翠杯,浅斟浅酌。
酒入喉中,绵柔的香气在舌尖化开,清冽中带着一股劲儿。桑遥喝下大半壶,酒劲上来后,浑身暖洋洋的,尤其是胃里,好似有一团火熊熊烧着。
她打了个嗝,呼出的白雾里,尽是冲人的酒气。
不愧是羽乘风取百花精华酿出来的好酒。
桑遥合掌握住及笄那年微生珏送给她的葡萄紫宝石耳坠,半眯起双眼。宝石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硌着掌心的皮肉,嵌入过往的回忆。
桑遥努力回想着微生珏送她紫宝石时耳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那是刻入微生瑶灵魂里的记忆,不知在她的梦里上演了多少遍。青年着白衫,挽玉冠,眉目如描,矜贵清雅,贯穿了少女的青春期。
桑遥放纵着原身对微生珏的相思。
沉睡在脑海深处,属于微生瑶的残念,在酒意的催发下,破土而出,茁壮生长,如江流入海,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种酸中带甜,苦涩里又夹杂着几分期待的滋味。
那是名为暗恋的情愫。
米粒大的雪,眨眼间变作鹅毛飘雪,江面笼着层寒雾,天地万物都变得朦胧起来。青色的身影,撑着把伞,破雾而来。
桑遥用手托着脸颊,顺着他的衣摆向上望去。
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俊秀的面孔,少年肤色雪白,眉眼艳丽,淡青衣袂飘扬,凝出盛春的颜色。
桑遥呆滞:“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钟情,说好的,你不能捣乱。”
青衫少年目中微露错愕,继而笑了起来:“你看到的是钟情,有意思。”
“什么意思?”
“你既看到的是我,那么,随我走吧。”
“不行,我在等人。”
“等谁。”
“微生珏。”
“你等的不是他。”青衫少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
“跟我走,我就告诉你。”少年的笑容里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朝着桑遥伸出手,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暗藏乾坤。
桑遥只觉自己的灵魂被他的目光裹挟,无法自控地沉入万丈深渊。
“好,我跟你走。”桑遥机械地点了点脑袋。
桑遥与那青衫少年消失在江面的小舟上。
钟情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全程他都站在窗边围观,他的眼中,桑遥所见的少年,是桑遥的模样。
情妖生于众生的七情六欲,本就没有实体,相貌千变万化,众生所见的他,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他看见的是桑遥,而桑遥看见的,是微生珏吗?
“那、那是?”同样在偷看的羽乘风,震惊开
口。他看到的情妖是没有脸孔的。
钟情朝他丢了个禁言咒。
羽乘风:“……”
情妖牵着桑遥慢吞吞地走着,目光停留在桑遥腕间的青藤上。
别以为锁住桑遥的灵魂,他就看不出来桑遥的真正身份了。他看到桑遥的第一眼,就嗅出了桑遥身上的灵女香。
他享受地扬起下巴,肆无忌惮地吸食着桑遥身上的情念。众生的七情六欲,最滋养他的,还是神女的情窦初开,这种感情干净纯稚,是世间最好的补品。
相传灵女是神的化身,吃了灵女的魂魄,能与天地同寿。情妖从不吃人魂魄,为了桑遥,他可以破例一次。
“他们进去了,这里是墓室的入口?”禁言咒的时效已过,羽乘风压低声音,震惊开口。
钟情斜睨他一眼。
羽乘风立时捂住自己的嘴巴。
钟情扫视着眼前绵延起伏的苍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里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寿王墓入口。
宁远县四面环山,大山重叠,植被繁茂,遍布毒虫与野兽,这些年来有不少盗墓贼打过寿王墓的主意,不是死在深山里,就是被路上的尸骨吓退,从未有人能顺利翻越过高山。
情妖走的是山中天然形成的洞窟,这些洞窟曲折环绕,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而在这些石窟中,藏着寿王墓的入口。
两人弯身进入墓道。
石壁两侧挂着油灯,照出昏暗潮湿的地面,这些明显不属于陪葬品的灯盏,是被人带进来安置在此的。显然,情妖发现了寿王墓后,栖居于此。
“你我分开走。”钟情说。
“为什么?”羽乘风不理解。
钟情不耐烦地一掌将他推入了墓道尽头的深坑里。
羽乘风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钟情站在深坑的上方,抽出一根匕首,刺入心脏的位置。
少年拧了拧眉,青色的薄衫透出淋漓血色,薄衫下方的胸膛上很快爬满蜿蜒的血线。
被封印的力量,贯通他的四肢。
情妖将桑遥领进狭窄的石室,对着她吹出一口白烟。桑遥吸了烟雾,双颊酡红,眼神迷蒙,软了身子,倒入情妖的怀中。
“我已经跟了你们一路,那青衫少年的情思的确很美味,可惜不及神女的魂魄天生纯净,他和你之间,我当然会选择你。”
更重要的原因,出于妖的直觉,那青衫少年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情妖温柔地搂着桑遥,低声哄道:“死在心爱之人的怀里,味道一定很甜美。遥遥,你放心,我会让你快活的。”
下一秒,一只手贯穿他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内丹。
情妖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轰然倒地,身体被碾成了齑粉。钟情抬步踏过地上那团粉末,好似脏了他的鞋底,眼底厌恶更浓。
“遥遥二字,也是你能喊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幽暗的墓室内,如同梦呓般缥缈。
桑遥跌坐在地上,羞涩地垂着眼眸,一动不动。钟情半蹲下,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少女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底总是盛着盈盈清光,叫人轻易想起秋日里恬静温柔的湖泊。此刻,湖中心倒映着钟情的身影。
“知道我是谁吗?”
“钟情。”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满含着欢喜和甜蜜,出其不意地撞了一下钟情的胸膛。
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酥酥麻麻,像是蚂蚁爬上了心尖,很轻,很轻地咬了一口。
“既然意识清醒,起来吧。”钟情松开她的下巴,拂去袖口微尘,直起身子。
少年刚背过身,桑遥一跃而起,跳上他的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钟情停下脚步。
桑遥轻得仿佛一朵柔软的云,掌心温软细腻的肌肤透出灼意,炙烫着他的侧颈
。少女向着他的耳后呵了口热气,暧昧地说:“你背我走。”
“自己走。”
“我不要。”桑遥摇头,无赖地不肯下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我累了。”
“下来。”
“我拿东西跟你交换。”
“什么?”话一出口,钟情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同意她的请求。
“这个。”桑遥神秘兮兮地摊开掌心,一枚小巧玲珑的红豆躺在她的掌心,被昏暗的灯烛一照,像是心尖血凝出来的。
不知她何时何地顺来的陪葬品,这样小小一颗红豆,经历数百年的光阴,没有生根发芽,早已成了老古董。
“不要。”钟情断然拒绝。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
“三小姐,钟少侠,你们在这里!”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桑遥的话。
羽乘风气喘吁吁奔过来,他浑身脏污,一身白衣到处都是乌黑的印子,肩头还挂着根人骨。
羽乘风用折扇扫掉人骨,拦住钟情的去路:“钟少侠,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即便你不愿与我同路,将我推进殉葬坑的行为,实在太不理智。”
钟情的目光里透出遗憾,竟是在遗憾没有摔死他。羽乘风气得想与他理论,忽而注意到他背上的桑遥:“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桑遥眯着眼睛,将自己的脸颊贴紧钟情的后颈,不悦地瞪了羽乘风一眼。她的肌肤滚烫得不同寻常,钟情意识到不对劲,将她放了下来。
“双目含情,面若桃花。”羽乘风折扇敲了敲掌心,“情毒。”
桑遥一被放下来,就依偎进钟情的怀里。
羽乘风继续说道:“情妖给三小姐下情毒,目的是为激发三小姐的情念,供情妖更好的猎食。”
“如何解?”钟情将桑遥从怀中推出。
“取三小姐心上人的一滴血,喂给她就行了。”羽乘风强调,“记住,一定要三小姐恋慕之人的血,旁人的都不行。”
“我知道了。”钟情唇线不易察觉地绷了下,粗鲁地掐住桑遥的脖子,并指抵住她的眉心,注入一道灵力。
“钟少侠,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闭嘴。”
灵力将情毒压制到心脉处,不消片刻,桑遥清醒过来,她的眼眶微微撑大,看看钟情,又看看羽乘风,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是你们?”
“说来话长,三小姐,你的计策成功了。”羽乘风道。
桑遥环顾四周,这才惊觉已不在画舫上。从画舫到这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只有零碎的画面。她问:“这是哪里?情妖呢?”
“这里是寿王墓,情妖下场如何,这个你要问钟少侠了。”
桑遥探出指尖,摸了下钟情胸前衣襟上沾染的血珠:“钟情,你流血了。”
匕首刺出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鲜血不断涌出,将青衫染成暗红的颜色,桑遥握住钟情的手,默念回春咒:“不能再流血了。”
再流血下去,封印破碎,所有人都得完蛋。
这回钟情没有拒绝她的回春咒。
寿王墓,这是原书里微生瑶被钟情杀死的地方。桑遥心惊肉跳,能不能保住小命,阻止男二踏上黑化之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伤口不大,回春咒只念了几句,伤口便愈合起来。钟情抽回手,说:“我们去找微生珏。”
方才意识被一种旖旎的情愫主导,虽迷迷糊糊,不甚清醒,但他们的谈话,桑遥听到了关键之处。
桑遥所中情毒,需得心上人的血才能解毒,问题是桑遥不知道这个心上人指的到底是谁。
要是她自己,她满怀少女春心,全副心思都放在钟情身上,那个人可以是钟情;要是微生瑶,就必须用微生珏的血了。
管他,两个都试一试。
桑遥的手上还残留着钟情的血珠,她趁钟情没注意,悄然探出粉舌,卷走指尖的血珠,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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