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何枝可依 > 57、往人间
    去往云乾住处的路上,那个云水寺弟子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二位施主,恕小僧直言,云乾师兄向来清心寡欲,怀瑜握瑾,二位施主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言下之意,云乾大师是不会看上你们的,做你们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他自认为话说得十分委婉,可以起到劝诫的作用,谁想墨璇和慕容初听到这话后齐齐笑了。墨璇说:“原本以为云水寺的和尚多是古板又不苟言笑之人,今日见来,方知是我以偏概全了。”


    引路的弟子一脸懵逼,就差没当场把“你在说什么鬼话”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云乾住的地方离寺门不远,说话间地方已经到了。他是净尘大师的亲传弟子,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间小院建于竹林茂密处,还有溅溅的流水为伴,的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不知是引路的弟子故意为之,还是什么缘故,二人等了半炷香时间,云乾才现身。他向二人致歉,话语间提到自己刚刚是与一位名唤戒痴的僧人弈棋去了。


    本就没有事先约定,墨璇当然不会怪他。两人志同道合,谈起事来旁人根本插不进去话,不想慕容初非但“没有介意”,还说想自己去寺里走走。


    “瘟疫的事情,还要多谢墨姑娘。”云乾说着,极其郑重地替她沏了杯茶。


    墨璇接过茶喝了,说:“大师何出此言。解决瘟疫的,是救济司众人和城中大夫共同的努力,墨某不过尽力而为。”


    “是啊,若没有人人尽力而为,此遭瘟疫过后,何止渝州城,整个蜀中怕是都要沦为炼狱。”云乾说。这次瘟疫的解决云水寺也出了一份力,云乾却绝口不提他与众弟子协助救济司工作的事情,想是不愿居功。


    他们这一谈话,虽没有从风花雪月谈到诗词歌赋,但也不知不觉忘了时辰。等到墨璇向云乾告辞,已经是接近午时。


    而“去寺里走走”的慕容初走来走去,最终到了那位名唤戒痴的僧人院中。午时大多数人都去吃斋饭了,院中没有守卫,慕容初一切行动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她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很快开了门。见到她,戒痴神色一变,“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爹爹不希望我来看望你?”慕容初露出讥讽的笑,在云水寺待了这么久,慕容靖还是毫无长进。


    戒痴,或者说慕容靖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关上堂屋的门,点起了檀香。檀香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戒痴叹息一声,说:“你……所为何事?”


    “爹爹记得吗,那天我冒险从天牢里救出你,你却悄悄给我下了毒。难道我不提,爹爹真当此事从未发生?抑或,爹爹今日想要故技重施?”慕容初字字直切要害,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她走到窗边,伸手关上木窗,室内顿时变得晦暗起来。


    晦暗的室内让戒痴想到了曾经在天牢里的日子,心情很不好。他说:“你想多了,这只是普通的檀香。至于那毒,滋味还好受吗?”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戒痴才会撕下精致的伪装,让人看清他内里真正的面目。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让自己变成一只没有底线的野兽。所以,他会放弃骆清,也会给慕容初下毒。


    慕容初:“让爹爹失望了,毒已经解了。”


    “怎么可能?你说谎!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戒痴抓过慕容初的腕子,发现毒确实已经解了。他的表情从自得变成了懊丧,又变得疯魔。这毒是他从南疆高人手中高价买得的,对方将这种毒唯一的解药给了他,解药被他贴身保管,从来没有差错。


    慌乱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想到,墨璇是医圣的亲传弟子,而慕容初与墨璇相交甚笃,难道是墨璇替慕容初解了毒?如此想着,他不禁再次生出了将慕容初的秘密告知墨璇的想法。


    他忽然很期待墨璇知道这一切之后的反应。


    而此时,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戒痴知道今天云水寺来了两位女施主,那么……也许墨璇就在门外?他心下一动,说出口的话宛如一条毒蛇:


    “慕容初,她还不知道吧。你表面上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实际上呢?你三岁就学会了借刀杀人,我不得不折了你的左手。没想到你的左手一直没有废,这些年来你用它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不仅害我入狱,还将我送到这里为僧!”


    说到重要事件时,戒痴的声音故意放大,让屋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话真真假假,可谁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仿佛将所有的愤懑都发泄了出来,揭露慕容初的罪状似乎让他感到格外畅快。


    他察觉到门外动静的同时,慕容初自然也察觉到了。可她只是冷冷地问:“说完了吗?”


    戒痴发现,他无法在慕容初脸上捕捉到丝毫恼羞成怒的神色,仿佛因为他而生气是在浪费慕容初的情绪。他一不做二不休,想要走过去推开堂屋的门,被慕容初的软剑拦住了去路。


    与此同时,门外的人主动推开了门。刚刚站在门外的墨璇径直走了进来,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旁边的戒痴,而是唤了声:“因霜。”


    慕容初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像是一个无声的挽留。墨璇抽出自己的手,在慕容初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是安抚的动作。


    “‘因霜’?叫得可真亲密。我刚刚还没有说完,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因霜,她正策划着一场谋反呢。”戒痴话语里带着七分得意,三分不屑。


    话才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抽在他脸上。戒痴以为自己终于激怒了慕容初,正沾沾自喜时,发现抽他巴掌的人不是慕容初,而是墨璇。他怎么都没想到,墨璇会直接动手,还动得如此干脆利落。


    墨璇:“你没资格评价她。”


    没给戒痴反应的机会,墨璇拉着慕容初转身就走。大门被重重甩上,戒痴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依稀可闻。两人本来是朝着寺门的方向走,可惜墨璇此刻方向感不太好,竟然七拐八弯到了云水寺的一片竹林中。


    许是走累了,墨璇率先停下脚步。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慕容初的眼睛,说:“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想听你说。”


    慕容初:“要是他说的并不全都是错的呢?”


    “那我也要你亲口告诉我。”墨璇坚定道。


    “三岁的时候,我借当地官府的手,除掉了侮辱我娘亲的山匪。他感到害怕,他怕我会报复他,所以折断了我的左手,不许我习武。后来我自己偷偷习武,我的确见过那封检举他的信,也亲手将他从天牢带到了这里。至于谋反,他说的没错。”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带着不宜察觉的心碎。她难道没有真正将慕容靖当作父亲来对待吗?当然不是。可是作为父亲,慕容靖是怎么对待她的?


    说完这一切,慕容初等待着墨璇对自己的判决。墨璇无法接受也好,从此疏远她也好,将她的罪状公之于众也好,她都没有怨言。


    可墨璇只是默了一会儿,问:“很疼吧?”


    “不疼。”慕容初怔了下。她设想过千千万万种墨璇知道后的后果,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下一秒,墨璇的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慕容初不容抵抗地吻了下来。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不似从前柔情似水,由于太急促,甚至不小心咬破了墨璇的嘴唇。


    “因霜,你好凶。”虽然这样说着,墨璇的话语里却听不出责怪的意思。事实上,她更喜欢这样真实的慕容初。


    “你害怕了吗?”慕容初问。


    眼前人猝不及防地勾住她的脖子,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回答:“不怕。本将军征战沙场那么多年,哪有那么胆小。”


    慕容初:“真的?”


    “嗯。”墨璇重重点头。


    从云水寺出来,两人首先到最近的酒楼用了午饭。品尝着渝州风味的菜肴,墨璇有点感伤,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要离开了。


    确实要离开了。


    旦日,墨璇一行人刚刚出了城门,听见身后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她下令停下,众人向后望去,望见了身后成千上万的渝州城百姓。他们头戴彩色的花环,捧着新折的柳枝,来给他们送行。


    墨璇骤然感到鼻子一酸。


    她救他们出地狱,他们送她往人间。


    不光是她,许多士兵都红了眼眶,而几位泪腺发达的太医已然相拥而泣。


    “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墨璇反复吟诵着欧阳修《别滁》中的句子,万般心绪尽在不言中。


    回到京都,是几日后的事情了。天和帝还在病中,无暇召见墨璇等人,朝会也改成了大臣们共同主持。也是回京之后才知道,北疆战事告急,长公主殿下柒若连夜带兵北上,早已不在京中。


    这日下朝之后,刑部尚书陈殚被天和帝单独召进宫中。主事的公公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陈殚一路上诚惶诚恐,想着天和帝是不是要问新进刑部的萧塬,到了天和帝的寝殿,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陈尚书,过来。”隔着帘子,陈殚听见天和帝唤自己,忙不迭地上前。


    近距离瞧过去,陈殚发现天和帝苍老了许多。他的额头上多了皱纹,皮肤也变得苍白无比,按道理来说一个人即使生病,也不会苍老地这样快。


    天和帝指着旁边的一个小盒子,命令道:“帮朕拿过来。”


    陈殚胆战心惊地将东西递上,天和帝用颤抖的手接过它,打开盒子,取出其中的金色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吞下药丸的那一刻,天和帝的确面色红润了不少,可是……太诡异了。


    直到出宫,陈殚都保持着这个想法。而天和帝召陈殚入宫只为让他帮忙取一颗丹药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百官对此议论纷纷,可谁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发表意见。


    神奇的是,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天和帝恢复了早朝。原本对天和帝的病情有诸多猜测的百官疑惑的同时,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天和帝汇报近来朝廷发生的事情。


    正在此时,一名传令官急急忙忙冲进来:“报!陛下,突厥夜袭西北军营,我军死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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