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万物成了一片死寂。黑暗中央,墨璇茕茕孑立,风吹灭了她手中的灯。四肢是灌了铅般的沉重,她用尽全力挪动着步子,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前方的不远处,火光闪现。无穷尽的大火蔓延而来,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沦为废墟。废墟中,站着她的师父,那个抚养她长大的人,也是她的姨母——巫泠。
巫泠似乎没有看见她,淡漠地转过身,向废墟深处走去。她的眼神太冷了,像昆仑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人心发凉。
墨璇张了张口,想要叫住她,她的声音却化为了黑暗中的一阵风。在大火快要触及皮肤的那一刻,墨璇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火光消散,身边恢复了黑暗。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孩子的啼哭声显得那样清晰。接着,耳畔传来无数个人的呐喊声,墨璇抬起手捂住双耳,这些声音却并没有消失。
“墨姑娘,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妄图拯救渝州城千千万万的百姓?”
这是……云乾的声音?墨璇抬眸,恰好对上云乾带着嘲讽的眼神。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墨璇想不明白,兀自蹲下身。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她不住地摇着头,想告诉云乾“不是的”,可茫茫黑暗中哪还有云乾的身影。
过了不知道多久,刺骨的风刮在身上,让墨璇打了个寒颤。她站在阁楼上,望着眼前繁华的京都,心里是说不上的空落落。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她,墨璇机械地转过身,没想到看见了慕容初。她披着暗色的斗篷,平日里秾丽的面孔竟然透着陌生。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桃花眼冰冷,就连里面的神情都是冷的。
墨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慕容初,说:“我不准你离开。”
然后她听见了足以让她战胜黑暗与恐惧的回答,慕容初说:“不离开。一辈子都不离开。”
她跋涉过荒无人烟的黑暗,觅得了这一缕朝晖。
翌日天方破晓,墨璇从睡梦中醒来。她恍然记起,巫泠死在了听月谷的那场大火中,云乾也没有对自己说过那样的话。所以,都是梦吗?
「不离开。一辈子都不离开。」
慕容初的那句话响起在耳畔,是那么清晰,墨璇有点不敢确认了——如果前面两件事都是梦,那这句话会不会是真的?
等等,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那句话之后,她好像主动亲了慕容初,还大言不惭地要和人家礼尚往来。最后不仅没成功,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里,墨璇的腰和某个地方都有点疼。看来后来的一系列事情都是真的。怎么办怎么办,她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阿璇。”枕边,慕容初已经醒了。
墨璇脸颊有点红,“咳,因霜,我昨天晚上是不是酒后失仪了……”
“嗯?阿璇指的哪一件?”慕容初问。
哪一件?难道还有好几件吗?墨璇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选择性遗忘了什么事情,可确实没有啊。
“是攥着我的手不准我离开,”慕容初凑近了一点,说:“还是缠着我不做完不给休息?”
“咳咳咳。”墨璇咳得面红耳赤,心下疑惑,慕容初好歹也是京都第一美人,面不改色开黄腔的本事是谁教的?难道是自学成才?
她再次闭上眼睛,这一睡又睡到了辰时,醒来的时候慕容初照例起身了。屋外传来敲门声,慕容初开门问了什么事,对方说张太医等人请墨璇立刻到回春医馆一趟。
听到他们的对话,墨璇有预感此事事关重大,立即洗漱更衣,和慕容初一道乘上马车前往回春医馆。
自从第一次来拜访后,回春医馆就成了老人与张太医等人共同研究解药的基地,无论何时都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而医馆的正堂中,张太医神色凝重,似乎不大高兴。
“张太医。”墨璇、慕容初异口同声。
上次见到慕容初,张太医就觉得这人眼熟,现下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她是京都大名鼎鼎的凌霜侯。他问:“侯爷怎么来了渝州?”
慕容初:“自然是陛下的吩咐。陛下重病,如今卧床不起,命本侯传令,让张太医回京。”
“侯爷所言属实?”张太医的眉毛皱得更深了。眼下渝州城瘟疫尚未解决,陛下又重病缠身,真是祸不单行。
“属实。”慕容初回答。
实际上,在一刻钟之前,张太医就收到了从京都转来的天和帝一病不起的消息,他叫来墨璇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但这么一来,他又不禁疑惑,“既然如此,侯爷昨日为何不说?”
“昨日张太医忙于解药一事,本侯不忍打搅。”慕容初撒起谎来脸不变色心不跳。
张太医显然成功被忽悠到了,他匆匆将研制解药的重任交给墨璇,骑上一匹快马就往京都赶去。他走后,墨璇想着慕容初的话,觉得哪哪都不对,刚要问慕容初,慕容初自己先招了。
“陛下病重,几位大臣共同监国,我自己请了假,自己批了。”
墨璇听了这话,觉得慕容初不光是朝廷第一权臣,还是实打实的懒政怠政典型。墨璇正要义正词严地“批评”她几句,就见回春医馆的那位老人带着朝她走了过来。
老人的表情和张太医一样愁眉不展,不过愁的却不是同一件事。他面露担忧之色,告诉墨璇伴虹草含有剧毒,不能入药。
昨夜他和几位太医忙活了一整晚,将伴虹草制成的解药给用以实验的小鼠服下。不料就在刚刚,小鼠身亡,他用银针检查了用伴虹草制成的解药,发现此药解毒的同时,会引进一种新的毒素。
“会不会是那老妇人说谎?”医馆的伙计问。
不光他这么想,老人也有此想法。为了获得详实的情况,墨璇准备带人再去一趟李家村,刚刚走到回春医馆门口,迎面撞见了老妇人。
从李家村到回春医馆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老妇人腿脚不便,还是坚持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到了这里。她见到墨璇,连忙询问伴虹草的叶子有没有用于制作解药。
医馆的伙计抢答道:“要是用了还得了?老人家,你知不知道这伴虹草含有剧毒,会害死人的!”
“先前是我忘了说,这伴虹草常年生长在山上,叶子吸收瘴气,因此只有它的根茎无毒,可以药用。”老妇人解释道。
她这么说了,老人立即摘去伴虹草的叶子,重新开始研制解药。这一研制,就研制到了日落时分。而此期间,墨璇和慕容初把老妇人送到李家村,老妇人拿出亲手编织的手绳送给她们。
手绳是用红线编织的,用泡过伴虹草根茎的水浸泡过,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据老妇人说,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感染瘟疫,还有很好的寓意。墨璇和慕容初谢过老妇人,老妇人替她们将手链戴上。
戴着一模一样的手绳,墨璇莫名有种和全九州公开了的错觉。回去之后,她时不时就要瞄一眼戴着手腕上的手绳,被旁边的士兵们嘲笑:“将军就这么稀罕这条手绳啊?改天告诉贺将军,让他也弄一条往手腕上戴着。”
“你们到底是谁的兵?”墨璇哭笑不得,谁要和贺然戴一样的手绳了?
几个士兵收起嬉皮笑脸,以极正经的语气说:“我等对将军的忠心日月可鉴。”
这时他们瞥见凌霜侯手上的手绳,顿时不淡定了,心想凌霜侯怎么总抢贺将军的风头?当然这话不敢在明面上说,毕竟凌霜侯权势滔天,想伺机报复他们太简单了。
待到士兵们作鸟兽散,慕容初问:“和我戴一样的手绳就这么开心?”
“嗯。”墨璇实话实说。她心不在焉地看着一本本原本该由萧塬来批阅的折子,暗自佩服每天都要处理成千上万折子的天和帝。
想到天和帝,她问:“陛下的病真那般严重?”
说到正事,慕容初半点不含糊:“严不严重说不清,只知道太医院余下的太医都诊断不出。”
话说到这份上,墨璇和慕容初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哪里有什么诊断不出的病,究其原因,要么是太医院余下的几位太医医术不精,要么就是他们被其他人收买故意为之。
前者情有可原,后者就可怕多了。帝王身边从来不缺居心叵测的人,可连太医都能收买,足见这人在京中的权势地位。
日落时分,老人研制的解药终于有了结果。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墨璇和慕容初就知道了这次是找到了真正的解药。
老人写了药方,交给墨璇的救济司,救济司立刻将药方和部分伴虹草送到了城内的各医馆。各医馆的大夫拿到药方,听说是回春医馆研制出来的,纷纷感恩戴德,更不用说染上瘟疫的百姓。
其中典型的,就是回春医馆那个瘟疫扩散的孩子。他原本周身皮肤溃烂,墨璇还担心他是否能等到三岁,如今解药一朝研制出来,他病情大好。
没过一旬时间,小孩子就又开始活蹦乱跳,回春医馆里的患者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少。半个月之后,由于瘟疫的形势得以控制,墨璇解散了救济司,百姓们也逐渐摘下了面纱。
瘟疫事了,墨璇一行人即将离开渝州城。不过在此之前,墨璇和慕容初去云水寺拜访了云乾。本来墨璇打算一个人去,但慕容初不答应,以她独自去云水寺不安全为由,强制要求带上她。
说起来,这是墨璇第一次去云水寺拜访。这一拜访,发现云水寺和她想象中很不一样。
作为佛家清静地,云水寺坐落于渝州城外的山林之中,四周环绕着青竹。她们去的时间很巧,恰好可以听见云水寺传来的阵阵钟磬音。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山路向上走,便看见一座古朴的寺庙,寺庙的匾额告诉来者,此处是云水寺。
门口驻守的云水寺弟子问:“两位施主是来烧香礼佛?”
墨璇很自然地接过话头,“不是,我们是来拜访云乾大师的。”
那个云水寺弟子看她们的眼神有点古怪,由于云乾长得不错,很多女施主都慕名而来,这两个不会也是吧?不过这两位女施主似乎比之前来的都要好看,成功的可能性是不是大一点?即使内心这样嘀咕着,他还是露出一个云水寺招牌笑容,说:“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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