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是森严的宅邸,来往忙碌的家丁。宅邸的每一处建造仿佛都被精密计算过,排列整齐的琉璃瓦,分毫不差的院墙和正中央一丝不苟挂着的牌匾。这块牌匾昭示着这处宅邸的尊贵——它告诉着每一个来人,这里是右相府。
还未踏足就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右相府。
看守的家丁瞧见了府外驻足的墨璇,只当她是哪家来拜访的小姐,驱赶道:“今天相爷不见客,小姐请回吧。”
墨璇晃神,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知道上一刻自己还在云间别苑里安睡,下一刻就到了这里。这里是右相府,那么他们口中的相爷是谁?
“敢问……”墨璇正准备询问一下这位相爷的身份,就瞧见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向这边走来。他眉眼间与慕容初有三分相似,好巧不巧,就是年轻时候的慕容靖。
见到慕容靖,家丁俯身行礼,道:“相爷。”
“她今天怎么样?”慕容靖问。
明明没有提及姓名,家丁却心领神会似的,回答:“此时,小姐应是待在妙音阁中抚琴。”语气里七分恭敬,三分畏惧。
他的话语声刚落,慕容靖便听见府中传来的悠扬琴声。他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进府,余光看见站在一旁的墨璇,问:“这位小姐是何人?”
慕容靖想要认识墨璇,墨璇可不想认识他。在慕容靖问出那句话的瞬间,她就使出轻功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去到了家丁口中的妙音阁。
妙音阁是一座小阁楼,墨璇登上小阁楼,隔着薄薄的一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屏风后抚琴的身影。墨璇一步步靠近,走到屏风前时,忽而顿住了脚步。离得越近,她越发现,屏风后的身影和她印象中的慕容初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顿住脚步的同时,琴声戛然而止。慕容初缓缓从屏风中走出来,和她面对面站着。墨璇猜得没错,家丁口中的小姐的确是慕容初,只不过是小时候的慕容初。
“慕容初。”墨璇唤她的名字。
被唤了名字的慕容初眨了眨眼,似乎在分辨眼前的墨璇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当然分辨不出来,默了一会儿,只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小孩子的眼神是藏不住情绪的,比如现在,墨璇就能感受到慕容初直勾勾地盯着她漂亮的眼睛,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赞美。
“你也很好看。”墨璇说。她在心里感叹,果然好看的人从小到大都很好看,小时候的慕容初粉雕玉琢,像个捏出来的瓷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把她碰碎。
慕容初显然对旁人的夸赞习以为常,她没有对墨璇的夸赞给予过多的关注,而是自顾自说道:“我好想把你的眼睛收藏起来,只对着我一个人看。”
伴随着她这句话,墨璇很快想起来,眼前的这位不是什么温婉贤淑的世家小姐,而是一个骨子里满是疯狂念头的伪傻白甜。所以,她不会想挖自己的眼睛吧?
伪傻白甜慕容初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匕首。墨璇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要不保了。小慕容初这么可爱,即使她真的要挖自己的眼睛,墨璇也不舍得反抗。
匕首划下来的那一刻,墨璇下意识闭紧了眼。然后听见一声很轻的声响,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眼睛还在,而慕容初的手里多了一缕墨发。
嗯?不是要挖她的眼睛?墨璇疑惑地看着慕容初,只见她又飞快地从自己的长发上截下一缕,问:“你可以把那个给我吗?”
她说的是墨璇手腕上那串红绳编成的手绳。墨璇把手绳递给她,她迅速地将手绳拆成了红线,用这根红线将两缕墨发束在了一起,系上了一个很标准的蝴蝶结。
这是……结发?可是结发不是订亲的意思吗?墨璇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如今小小的慕容初,陷入了沉思。
墨璇艰难地发问:“你不是那个意思吧?”虽然她很希望是这个意思,但是慕容初现在这么小,和二皇子的婚约估计也还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就是那个意思啊。”慕容初无辜道。
“咳咳咳,”墨璇被她这句话呛到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她追问:“为什么?”
慕容初:“你和我订了亲,就能带我走了。”
带她走?是指离开右相府吗?墨璇想到在云水寺时听到的对话以及慕容初不太美好的童年,顿时明白了慕容初举动背后的意图。
“走吧,我带你走。”墨璇牵住慕容初小小的手,用轻功带着她飞下小阁楼,刚刚准备离开,背后传来脚步声。
原是慕容靖带着府中的家丁来找慕容初,不巧和墨璇碰上了。他想起在府外和墨璇那匆匆一面,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怎么哪里都有他。墨璇这样想着,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右相大人。”
“呵,”慕容靖冷笑一声,“你是谁?要带本相的女儿去哪?”
墨璇把自己的身份默默列了一遍:正一品将军,西北元帅,启朝仁熙帝……到底答哪一个身份才好呢,墨璇十分纠结。毋庸置疑的是,这些身份答出来肯定会吓到这位右相大人。
慕容初抢答:“她是我将来要娶的人。”
好了,这下除了墨璇,所有人都一副被呛到的模样。是他们耳朵出问题了吧?慕容初说要娶眼前这个擅闯右相府的女子?
“你别胡闹。”慕容靖压根没把她的话当真。
“不是胡闹,我喜欢她。”小小一团的慕容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所有人包括墨璇又被呛到了一次。他们耳朵又失灵了?慕容初说她喜欢眼前这人?是在开玩笑吧?
为了避免慕容初再语出惊人,墨璇看准时机,提溜着小小的慕容初,跃过右相府的院墙,又用轻功一路飞驰,到了一处不知名建筑的屋檐上。
由于墨璇速度有点快,小慕容初“晕飞”,直到落在屋檐上,她头晕心悸的感觉才好了不少。之前她从来没被人带着这样飞过,即使是偷偷练习轻功,也没有飞过这么快,难免不适应。
墨璇:“你刚刚说的……”
“你可以当真。”小慕容初飞快地跳起来,在墨璇脸上亲了一口。
有点晕乎的人换成了墨璇。她故作恼怒地唤慕容初的名字,没想到怒气太大,一下子把她从梦境拉回了现实。是的,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一醒,乍一看见长大版的慕容初,墨璇还有点不适应。她一觉睡得有点久,似乎已经过了辰时,慕容初坐在床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
“因霜?”墨璇对她这个眼神十分疑惑。
慕容初用极其委屈的语气解释道:“刚刚我听见你梦里叫我的名字,还很生气的样子。”
正在墨璇想着要怎么解释的时候,慕容初又补充道:“和昨天晚上的时候一样。”
嗯?她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没叫慕容初名字吧?等等,反应过来慕容初说的是什么时候,墨璇觉得自己的腰有点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墨璇气得不轻,把梦里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和慕容初说了个清楚,最后总结道:“总之,就是我梦见我把小时候的你从慕容靖手里抢走了。”
“哦。”慕容初忍笑。
墨璇不满她的态度,强调道:“就是这样。”
“嗯嗯嗯。”慕容初说着,把人按在床上亲吻。墨璇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两下,等整个人被彻底压住,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受控制,可惜已经晚了。
折腾到午时,慕容初抱着她去沐浴更衣,花了不少时间,下山去吃来不及准备的午膳。吃午膳的地方是山下一处颇有名气的食肆,食肆为了招揽人气,还请了说书人来说书。
说书人一拍醒木,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咱们书接上回。上回说到,女帝与臣子一见倾心,于月圆之夜私定终身。这日,女帝遥遥望见天上一轮圆月,再也抑制不住相思之情,决定私自出宫,只为了见上心上人一面……”
后面的内容墨璇没听清,只听见周围人群不断传来的叫好声。她不明所以,旁边的伙计倒是热情地解释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楼里吧,这位说书人是掌柜特地聘请来的,讲的就是最近时令的话本。”
“话本讲的是什么?”墨璇随口问道。
伙计露出神秘的表情,说:“出门右转三里处有个书局,客官不妨买上一本自己瞧瞧。”
闲着也是闲着,墨璇索性依了他的话,和慕容初一起到了那家书局。书局的主人见她们进来,拿出了那本时令的话本,大力推荐。
墨璇不经意扫了一眼,这话本的名字是《我追求女帝的那些年》。她疑惑地向书局主人投去一眼,书局主人推销道:“不瞒小姐说,这话本讲的其实是大启的开国女帝与凌国公的爱恨情仇。”
什么?墨璇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话本,随便翻了几页,发现话本里写的除了爱恨情仇,大部分是被翻红浪的情节。这都是什么啊,她嫌弃地丢开话本,拉着慕容初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阿璇,怎么了?”没有看过话本内容的慕容初不明所以,她只发现在翻过话本以后,墨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这种话本在市坊间流通,带坏百姓风气、腐蚀百姓思想,墨司璟就不管管?”墨璇恨铁不成钢。
慕容初瞬间同情起了被墨璇强制禅位的墨司璟,她适时劝说道:“话本只是在市坊间流通,没那个能耐传到皇宫里去,墨司璟怎么管?”
“也是。”墨璇接受了她的说辞。
很不巧的是,这本带坏百姓风气、腐蚀百姓思想的话本在不久后的一天传到了皇宫。起因是一名宫女悄悄在看这本话本,在给墨司璟端茶时,话本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她吓得不轻,立即跪下请罪。墨司璟秉承行仁政的思想,没怪罪她,只是问她为何要将话本带入宫闱之内。宫女为了保命,将话本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内容精彩绝伦、文风端庄优雅、可以教化百姓,能吹的都吹出来了。
墨司璟闻言,说:“母皇在位时,就教导朕要多读此类书籍,将东西留下,你走吧。”
看过话本的宫女心想这话本写的就是你母皇的故事,但是不敢违逆圣旨,就把话本留给墨司璟,自己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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