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许要去的是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山村,爸爸大学时期作为医疗义工去过这,她不止一次从爸爸口中听到这个地方。
这个名字种在她心里多年,当爸爸说让她放下直播,出去散心时,她立刻想到这个地方。
“我想去桃源村。”顾许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桃源二字让她觉得安心美好,也让她想起以前学过的课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她问爸爸桃源村是不是跟桃花源记里描述的一样,爸爸默了几秒,给出的回答是:“有相似点,但以现代人的眼光看,那地方闭塞、贫穷。”
爸爸面带担忧看着她说:“许许,那里物资也缺,你有钱也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交通、物流也不方便,愿意降低物欲的话,基本生活倒是没问题。”
“我可以。”顾许扬起脸,跟爸爸对视。
但她心知肚明,自己在逃避。
那时的她觉得没什么比那些难听的骂声,跟讨厌的人生活在一个城市,难免碰面的精神折磨更让她难受。
直到她来到夜晚也十分拥堵的火车站,看着汹涌人潮,还未进站便有些打退堂鼓了。
“许许,不想去了的话,就跟爸爸一起回家。”
只要她愿意,就有退路等着她。
逃了一次,绝不能再逃第二次。
顾许下定决心,“我要去。”
火车轰鸣着穿过一条又长又黑的隧道。
她现在待在软卧车厢,听着对面床陌生大叔的鼾声,第二次打退堂鼓。
这次,她已经上车,火车不会为她后退。
硬撑几个小时后,顾许枕在自己膝盖上睡着。
车厢里空调温度低,她睡得并不安稳,半夜冷醒。几番权衡,她借手机的光将被子照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脏污,才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依旧不敢躺着睡,继续坐着。
屁.股都坐痛了,才倒下趴一会儿。
折腾一夜,顾许全身酸痛。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厢,落在顾许眼前。
她恍惚几秒,挪到车厢边去看。
她第一次看到日出,一次不完整的日出,有时是周围树木掩映遮挡,有时是火车驶进隧道。
早晨7点,火车准时停靠,顾许拿好自己的东西,跟着过道来往的人挤到车门处,生怕自己会来不及下车。
走出车厢,踏进阳光里,顾许隔着口罩用力吸一口气。
第一次坐火车,没有经验,昨晚也没休息好,她站在原地缓了半分钟,想起爸爸说的,下车后跟着人流最大的方向就能找到出站口。
顾许跟上去,抬眼就看见还算醒目的出站口指向牌。
过道充斥着行李箱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顾许看着阳光里浮动的尘埃,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有人推着银色铁皮车叫卖,“炒米粉,玉米,包子,油条都有,走过路过的朋友,为了健康,来一份早餐。”
肚子确实有些饿了,顾许不自觉朝餐车靠近。
“美女,你要点什么?”
“一根……”话没说完,顾许想起自己没刷牙,硬生生将“玉米”二字憋了回去,又说句“不用了”,拉着行李箱仓皇跑走。
跑了没几步,手机铃响,接通电话,果然是爸爸打来的,问她车有没有按时到站。
又叮嘱她:“不要乱跑,不要乱上陌生人的车,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顾许打断他。
“爸爸知道,但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不算远门吧……”
父女俩就这次出门算不算远门辩论了几个会合,最终女儿奴顾安认输。
继续叮嘱:“爸爸安排了人来接你,你出了站就能看到,不要自己乱……”打车。
顾许已经将电话挂断,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爸爸这么唠叨。
她拉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往出站口跑,以为出去后会看见像电视剧里的接待场景,有人高举写着她名字的立牌来接她。
但是没有。
顾许茫然地看着人流稀疏的出站口外广场,刚刚那么多人出去,人都哪去了。
还有接她的人呢?
很想问爸爸,但一想到自己刚刚挂了爸爸电话,便打消这个念头。
她站在原地等,心想对方既然没拿立牌,肯定有信心能认出她,爸爸应该也跟对方说过她的特征,穿什么颜色衣服,戴什么帽子这些。
等了五分钟,她有点累了,肚子也饿,于是便蹲下来,觉得这样能省力点。
这时,顾许身后大约200米的一个便利店里,一个身量颀长的女人走出来,提着一个红色朔料袋快步走向她。
顾许听见后方朝她靠近的脚步声,扭头去看,不在帽子和口罩遮盖范围的眼睛,瞳仁骤然紧缩。
她看到一张几分熟悉的脸,乍一下没蹲稳,跌坐在地。
也不一定是来找她的。
顾许自我安慰,扭回头,佯装镇定地继续坐在地上。
“顾许。”周露温柔的呼唤粉碎了她最后一丝挽尊念想。
脸,彻底不能要了。
顾许丧气垂头,仍在负隅顽抗,她不应声,想看周露会不会觉得自己认错人,自己走开。
周露非但没有走开,又叫了她一声。
“顾许。”语气很坚定。
顾许:……
她们很熟吗?
这么确定是她?
顾许装不下去,硬着头皮扶着行李箱从地上起来,手绕到后面拍拍屁.股上的灰。
“好巧啊,周露,又遇到你了。”
她无比庆幸自己带着帽子和口罩,又想着自己没刷牙洗脸,后退一步。
心里纳闷自己都武装成这样了,周露居然还能认出她。
她哀怨地瞪向周露,忽觉眼前一亮。
周露今日穿着跟相遇那天反差很大,不同那天的温柔知性。
军绿色短袖,迷彩长裤,黑靴。
给人的整体感觉还是温和恬淡的,但这身装束让她看起来多了三分野,仿佛在昭示着她这个人并非百分百温良。
顾许暗自思量,心里悄悄分析周露这个人,由外到内。
没注意到周露又朝她走近一步。
待她反应过来,周露刚好停下脚步。
微笑看着她,“不巧,顾老师让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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