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女儿蒙在被子里自闭,有些手足无措,正准备问问周露怎么回事,顾许突然从被子里出来,敏锐道:“我没事,不许问周露。”
顾安微愣,收起手机,“好,爸爸不问。醒来就先去洗漱换衣服,等会儿爸爸带你去吃早餐。”
顾许点头,走到顾安身边,探身看堆在柜子上的牛皮纸袋,“爸爸你给我买了新衣服吗?”
“你妈妈上周买的。”
一共两条新裙子,顾许从中挑了一套牛仔的,长度在膝盖上,裙摆是折叠小翘边,十分青春元气。
换好出来,看见爸爸低头看着手机,立马警惕上前查看。
顾安看着突然挤到身边看他手机的女儿,笑了。
“爸爸在看医院的工作群。”
顾许别开脸,“我也就随便看看。”
顾安笑着摇摇头,提好顾许的东西,说:“走吧,爸爸的车就停在下面。”
两人走到门边,顾许想起什么,掉头跑回去。
“落了什么东西?”顾安站在原地问。
顾许找到冰箱,从里面取出昨天剩下的蛋糕,两只手端出去,面对爸爸疑惑的目光,她只好坦白:“是周露给我带的蛋糕,味道还不错。”
顾安诧异睁大双眼,他极少从女儿口中听到夸赞,尤其是关于吃的。
毕竟自家女儿的挑食程度可以称得上是挑食公主。
“还行,没有妈妈做的好吃。”顾许补了一句。
“那也是很高的评价了。”顾安感慨。
离开酒店,上了车,顾安带女儿去常去的一家茶楼,吃早茶。
路上,顾许就一直想开口问爸爸一些关于周露的事,怕爸爸开车分心,忍着没问。
到了茶楼,父女俩进入一间小包厢。
顾许捧着一杯雪芽,一口未饮,只作欲言又止的掩护。
顾安看出女儿有话要问,主动开口道:“小周昨天原本是来见爸爸的,但爸爸昨天工作忙,实在走不开,就让她先去你的生日会,打发时间。”
顾许低头抿一口茶,心里已经把所有逻辑都捋顺了。
她是粉丝破千万的大网红,周露认得她很正常,更何况周露还是爸爸的学生,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周露几次对她伸出援手,还有求必应,估计都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
“爸爸给病人做完紧急手术,才知道你出了事,急着找你,小周说她在你旁边,爸爸就拜托她帮忙照顾你。”
果然是这样。
顾许埋头,恨不能将自己就地埋葬。
“许许……”
顾许:“爸爸,你先别说话,让我静静。”
顾许怎么也没想到,她就自信这么一回,把脸都丢光了,现在周露一定认为她是个超级无敌自恋的人。
顾许一直烦恼到点的早餐上来。
她喜欢的早餐上来那一刻,她终于彻底说服自己。
随周露怎么认为,反正她们以后应该是不会见面了,不会再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
顾安见女儿情绪好了许多,将女儿最爱的凤爪和翡翠干蒸移到女儿面前,“我们许许昨天一定没好好吃饭吧,多吃点。”
凤爪炖得十分松软,筷子一挑骨头就脱落,正合顾许的意。
她夹起脱骨的凤爪咬一小口,唇齿间满是凤爪的软糯馨香,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昨晚跟周露一起吃蛋糕吃得小撑的情景。
她放下筷子,抬眼喊了声“爸爸”。
顾安立刻看过来,嘴里正嚼着一个烧麦,便没开口,只用眼神询问女儿有什么事。
“爸爸,下次周露再来,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顾安点头,把口中食物咽下去才道:“不过小周现在很少进城。”
顾许眨了眨眼,问:“为什么?”
“说起这个,”顾安放下筷子,叹一声气,“她回老家当村医了,我和你妈妈都希望她能来市医院工作,但是她……”
“她不愿意吗?”
“嗯,我和你妈妈都劝过了,这孩子就是不松口,当初在市医院也工作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辞职,说回去当村医就当村医,唉……”
顾许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爸爸,你叹什么气,在市医院工作和回老家当村医不都是治病救人吗?周露是医生这件事没变,难道在市医院当医生比当村医更有价值吗?”
顾安被女儿说得一愣,他对上女儿不染任何杂质的纯净眼眸,轻轻摇头,价值固然不能以地域来粗暴衡量,只是事关周露未来前途。
*
吃完早茶,回到家,顾许立刻要求换床,换地毯,换梳妆台,房间里一切周思佳和贾清可能碰过的地方她都要换。
家里不缺钱,顾安又是个女儿奴,自然依着女儿,立刻帮忙联系家具城,挑好后,让人直接送上门。
将房间利落换装一遍,已是黄昏,顾许满意地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粉嫩得要冒泡泡的房间。
顾安疑惑问道:“许许,你之前不是不喜欢粉色的吗?”
“……我突然觉得粉色也很好看。”顾许支吾答道。
顾安还要问,顾许赶紧道:“我还有事,爸爸你去休息吧,你的假期马上就要没有了。”
假期没了确实让人难过,但顾安不放心女儿自己处理糟心事,坚持陪在身边。
顾许:“……也行。”只要爸爸不继续追问就行。
顾许打开手机后,先是刷了一遍微博,看言论发酵得怎么样了。
贾清不承认出轨事实,周思佳替她作证,说她们当时一起在为顾许的生日会做准备,没有时间出轨,还说打了马赛克的图片不能说明什么,就算没有马赛克,也能人工合成。
更过分的是,贾清和周思佳还一起锤她,称她才是意欲出轨那个人,但怕影响不好,就先把脏水往她们身上泼,证据是几张糊得不能再糊的图片,顾许记得那几张图,是她偶遇女粉丝,跟女粉丝大方拥抱的照片,显然是被那两人做了处理。
顾许气得呼吸不上来,加之爸爸在她身边,她不敢继续往下看。
顾安比顾许还生气,手握成拳,气得发抖。
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思佳和贾清恶人先告状,竟然那样诋毁他女儿!
“许许,不怕,我们可以打官司,让法官去判断图片真伪。”顾安义愤填膺,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
顾许却不想因为这种事上法庭,觉得丢人。
顾安尊重女儿的意愿,但表明:“许许,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也是有一些人脉的,我们不怕事,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
顾许点头。
“爸爸,我累了,想睡觉。”
顾安往外退,关门前说:“累就先睡会儿,爸爸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门轻轻合上了,顾许躺到全新的粉色大床上,泪往下流。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但还是会难受。
小部分难过,更多的是恶心。
恶心她引以为傲、千挑万选得来的爱情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恶心她自信爆棚、以为一辈子的友情凶狠朝她露出丑陋獠牙。
擦干眼泪,顾许从床上坐起身。
她决定现在开一场直播,在没有周思佳和贾清帮助的情况下,来一场属于她自己的直播。
说干就干,顾许快速给自己上了妆,衣服没换,还是牛仔裙,发型放弃了,就随意披着黑长卷发。
整理桌面时瞄见梳妆台上有一个蓝色发箍,顾许直接戴上,跟牛仔裙意外很搭。
手忙脚乱做好准备,顾许开播。
粉丝基础在那,一开播就有5000多人进入直播间,观看人数陆陆续续涨到300多万。
顾许之前直播时间比较固定,是在晚上8点,现在开始直播有那么多人她很意外。
顾许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看了几秒,又去看同样快速滚动的评论,平时她很少关注这些,都是播自己的,那些有周思佳和贾清帮她看,偶尔瞄几眼,从未出过什么大问题。
但这次,顾许眼睛虽然跟不上评论滚动速度,但也看清了少数,几乎都是在骂她的。
#4年老粉了,没想到你干出压榨闺蜜和女友,用完人就丢的事,脱粉了。#
#有的人表面光鲜亮丽,原来是因为背地里地主老财做派,我现在都怀疑你家里是不是还沿用旧社会尊卑礼仪。#
#脸有多漂亮,心有多黑。#
#失望透顶,代入被压迫视角了。#
#最恶心的是p图诋毁人清白,yue~#
#直播打赏,倾家荡产,gx去死#
#等等,上面的倒也不必这么恶毒吧,顾许从没引导过观众打赏。#
#顾许的水军来了。#
#跟gx一起去死吧。#
……
快速滚动的评论看得顾许两眼发黑。
屏幕那端,周思佳和贾清两人皆关注着顾许,只是表情略有不同。
“看吧,我就说顾许应付不来这场面,还好我早有防备,先找好专业水军去骂顾许。”周思佳一脸邀功地看着贾清。
贾清却开心不起来,对周思佳的示好视而不见。
周思佳的脸一点一点黑下来,“贾清,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会还心疼顾许吧?”
“没有。”贾清否认,“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对,顾许没做错什么。”
“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我们自身难保,不把脏水往顾许身上推,我们今后还怎么在短视频界混。”
……
顾许第一次面对着屏幕,一句话也说不出,那些骂人的评论仿佛都突然有了声音,在她耳朵里自动播报。
“许许。”
“许许。”
“许许?”
是熟悉的声音将她从那些拉着她往下坠的恶声中拉出来。
她关掉直播,起身,开门走出房间。
“许许,你没事吧?”顾安见女儿一脸菜色,关切询问。
“没事。”
“许许,爸爸做了你喜欢的菜,先吃饭。”
顾安本不会做饭,是女儿出生后才试着学习的,做得也还像那么回事。
顾许低头,安静扒饭,她感受不到食物的味道,只一味往肚子里吞。
顾安被吓到,连忙阻止,拉着女儿胳膊,温声问:“许许,怎么了?”
顾许不出声,顾安蹲下身,从下往上看,才看见女儿泪流满面,心像发皱的抹布揪起来。
顾许再也绷不住,哭喊道:“爸爸,我刚刚直播,好多人骂我,还有人叫我去死呜呜……”
顾安站起身,轻拍女儿的背,“我们不直播了,找个开开心心的工作,不工作也行,爸爸妈妈养得起你。”
顾许第一次哭得这么凶,哭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
顾安眼睛也红了。早知道直播这么遭罪,他当初怎么也不会答应女儿做直播。
“爸爸……”顾许眼泪终于止住,但还带着哭腔,薄薄的肩膀一耸一耸,“我不想待在这个城市了。”
顾安心都要碎了,他跟老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
他连忙安慰道:“那就出去散散心,去个清静的地方。”
*
当晚,顾许被爸爸送进火车站。这是顾许第一次坐火车,她迷茫地在人群中穿梭,好在时间充沛,她顺利找到了相应的候车室,惴惴不安地在握着行李箱把手,站在检票口排队。
距离光屏上显示的检票时间还有15分钟,顾许戴了顶粉色渔夫帽,压低帽檐,还不放心,又把粉色口罩往上拉了拉,生怕火车站也有人认出她,像她直播时那样逮着她骂。
万幸,一直到拉下口罩,顺利通过检票,也没有人认出她,她快速戴好口罩,去找自己的站台和车厢,在好心的乘务员小姐姐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位置。
爸爸给她订的是高级软卧,里面一共两张床,都窄窄小小,顾许推着行李箱进去,在床边坐下。
白色的床还算干净,但她不敢睡,就这么坐着,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大叔。
顾许又惊又怕,连忙拿手机拨打爸爸的电话。
电话接通,两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对面的大叔躺着睡下,传来鼾声。
挂断电话,顾许的手机也电量告急,好在爸爸给她准备了充电器和充电宝,放在她的黑色小挎包里。
顾许用充电宝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依旧不敢睡,只脱了鞋,脸埋在膝盖上,脸侧向车窗,对她将会到达的陌生地方感到不安,又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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