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被灌了铅，压得她无法呼吸。
一个国家，一套法律体系之下，不同地域之下，差距竟如此大。
一些属于人类的最基本生存和安全的权利都无法得到保障和保护，还需要人们来适应和屈服于这种本应当做糟粕摒弃的封建父权。
多可悲。
顾许突然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都希望周露能留在市医院工作，而不是回这个封闭、危险、又可悲的地方。
这里怎么样，周露比她更清楚，为什么周露会选择留下呢？
顾许想不通。
周露已经将药酒均匀涂抹在她伤处，火辣辣的感觉渗入肌肤，药酒挥发也很快，使皮肤降温。
顾许一时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这次，她没喊痛也没有抱怨难受，皱着眉继续想自己刚才没想通的问题。
周露有些意外她上药后的过分安静，看她皱眉才确认自己没上错药。
“感觉皮肤辣，又冷又热都是正常的，过一个小时这种感觉就会减轻。”周露主动开口解释，她知顾许身娇体弱，还怕痛。
顾许还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专注想着自己的问题。
风停雨静，暑热消散，凉爽得像初秋已至，顾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是感冒的征兆，她吸吸鼻子，问周露：“你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有，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喝点板蓝根预防就好。”周露专业地建议道。
“不要，”顾许苦着脸拒绝，“我坚决不喝冲剂，有没有胶囊？”
“家里没有，卫生所有。”周露看着她，面露几分为难。
顾许不理解，她又不是问她要违禁药品，周露干嘛这么严肃？
“算了，我不吃药了。”顾许双腿着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你刚刚不是说做好饭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吃最后的晚餐，她明天就要离开，这一顿饭可不就是最后的晚餐。
她在客厅的桌前坐下，看见桌上盖了一个圆圆的有气孔的铁罩子，周露将铁罩子拿开，三个看起来就很合她口味的菜映入眼帘。
翠绿的素炒上海青，鲜香的虾仁滑蛋，开胃的酸汤肥牛。
顾许被勾起食欲，眼睛亮了，自觉地走到厨房里去盛饭，周露也进了厨房。
灶台上还燃着火，一个银黑色的高压锅“噗噗”地冒着气，周露将火关了，打开盖子，左手拿一个深且宽的大碗，右手拿一只银色汤瓢盛汤。
顾许讶然，拿着空碗凑过去看，“还有菜啊？是什么？好香。”
周露说：“人参乌鸡汤，你先尝尝味道。”
周露直接用银色汤瓢盛了一点点，轻吹后送到她嘴边，她犹豫了，周露反应更快，直接将汤倒入她手中空碗。
顾许浅浅喝一口，给出真实评价，“很香浓，够味了。”
所有菜上桌，顾许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跟周露相对无言，默默吃菜。
周露做的菜意外合她口味，她中午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最后的晚餐才意识到。
虽然没有主动开口，但顾许时不时会抬眸看周露一眼。
周露似有读心术，抬眼看着她道：“我帮你订了明天傍晚的票，还是你来时坐的那趟列车，第二天就能到。”
顾许顿时就吃不下去，放下碗筷，双手像捧花一样托着腮，幽怨地想：周露这是有多想把她送走？
“吃饱了吗？”周露停止进食，关切询问。
“饱了。”顾许言不由衷地答，她半碗饭还没吃完。
只是她不开心了就不想吃东西而已。
周露站起身，弯腰拿过她面前的碗，盛了一勺乌鸡汤进去，汤裹着饭，散发香气，里面还有一只炖烂，肉快要从骨头上脱落的乌鸡腿。
顾许瞪大眼睛，“我用过的碗，里面的饭也是我吃过的，周医生，你不会要吃我的剩饭吧？”
周露闻言顿了一下，又往碗里盛了点汤，正好浇在乌鸡腿上，弯腰将碗放回到顾许面前。
轻笑：“你刚刚说什么？”
顾许反应过来自己猜想错了，周露体贴地给她递台阶下。
“没什么。”她面红耳赤地摇头。
不消周露再说什么劝食，顾许自己捧起了碗，吃这碗美味又营养满满的汤泡饭。
吃完饭，周露收拾餐具，顾许不敢乱动，只跟在周露身后，看她动作娴熟地做这些生活中的琐碎之事。
周露知道顾许在她身后，按压洗洁精在水中起了泡沫，她一边擦碗一边道：“不用在这里陪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这听起来像主人觉得客人的存在让她感到困扰，烦了，下的逐客令。
顾许心态已经平和下来，她此刻想的不是周露竟然又赶她，而是她这样站着什么也不做，看人家干活，确实不好，像压迫人的奴隶主。
顾许麻溜离开了厨房，外面雨停了，天色也变得灰暗，天快黑了，顾许蹲在屋檐下，檐上蓄积的雨水一珠珠滴落，在她面前迸溅开花，融入泥土。
空气中满是一种清新的泥土混杂着植物淡淡香气的味道。
顾许不知道在这里能做什么，就这样看屋檐上雨滴坠落看了许久，觉得没意思了，她就往旁边挪两步，看另一处的雨滴会有什么不同。
很快，她发现新景象。
一群蚂蚁浩浩荡荡在搬家，显然，它们并没有在下雨前完成搬家，大概是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就连蚂蚁也没有提前精准预测，天气预报也没有。
顾许被辛勤的小蚂蚁们触动，拿出手机拍摄，却习惯性点开了直播软件，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点开后台。
比想象中的好一点，私信并不全是抹黑她和骂她的，还是有很多粉丝说愿意相信她，等她回来，直播澄清流言。
顾许点开眼熟大粉给她发的私信。
[顾许宝贝，恋爱保守不是你的错，是馋你身子的渣女下贱！]
[亲吻这种事当然不能随便呀，要心甘情愿才美好！]
[遇见渣女不是你的错，闺蜜白眼狼也不是你的错，爱你的人永远都在，我们等你回来。]
以前，顾许是不在意网络对她的评价的，因为好评居多，她也从未抱有让所有人都喜欢她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上次的刷屏黑让她心里蒙上一层阴影，现在再看到支持她的评论，便觉得十分暖心。
尤其是粉丝肯定了她对恋爱亲密的保守态度，她庆幸自己守住了底线，同时也在心里思考自己的底线是不是定得太高。
她被这个问题困住，最后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哲学态度说服自己暂时放下。
退出直播软件，顾许用手机的相机功能拍摄一断蚂蚁搬家的视频，简单剪辑后，配了励志风格的bgm上传。
配文：很快就会回归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信任。
视频刚发出去，立刻有人点赞，也有人点踩，吐槽，但这种不友善的的声音很快就被一些客观中立的发言以及一些支持她的言论掩盖过去。
h市。
失去了对顾许账号掌控权的周思佳和贾清这几天一直盯着顾许的直播账号，就是想瞅准时机继续打压顾许，不让顾许翻身，但情况有些出乎她们意料。
尽管她们雇了专业水军黑顾许，战线一拉长，水军也不敌顾许粉丝。
周思佳心情异常烦躁，偏头看见贾清居然正看顾许新发的视频看得津津有味，还点了赞，不满地自己动手改成踩，并且随意找了条理由举报。
不巧审核正好看完顾许这段视频，没什么问题，看见有人举报，想也不想直接驳回。
周思佳气得傻眼了。
她抓紧贾清的胳膊，目眦欲裂，“快，再多请一倍水军。”
贾清拂开她的手，表情漠然，“思佳，我们快没钱了。”
曾经有顾许，顾许给她们的收益分成不少，她们靠着顾许过奢侈生活，也没攒多少钱，潜意识里认为顾许会一直那样供养她们。
可是，一切都被她们自己毁了。
“难道你后悔了吗？”周思佳不甘心地问贾清。
怎么不后悔呢，贾清只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要了周思佳。
*
“在看什么？这么开心。”周露洗好碗从厨房出来，看见顾许蹲在滴水的屋檐下，肩头晃动，单薄背影在快乐地摇摆。
顾许有种被窥探的感觉，警惕转过身，却看见周露离她还有一米远，似有意避免窥探她隐私。
“就是开心呀，哪里需要什么理由。”顾许悬着的心安然落地，语气也不由俏皮起来。
她握着手机想要站起来，却因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起身失败，漂亮的脸上笑意顿消。
周露走近，无言朝她递出手，顾许知道这是一只可靠的有力量的手，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交付给她。
还未准备好，她就被周露带起，只是双脚站立还需借周露的力。
她左手攀着周露的肩，右手被周露牵着。
这动作竟像要跟周露跳舞，她因这个荒诞的想法笑出声。
周露掌着顾许柔软小手，看她脸上明丽笑容，也不自觉让笑意爬上嘴角。
“周医生。”顾许忽然叫了一声。
“嗯。”周露淡淡应。
顾许又想起先前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看到周露，灵机一动。
“周医生，你能不能从医学角度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顾许很认真地清了清嗓子，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羞涩，怕被第三个人偷听似的，她踮脚，嘴唇贴近周露耳朵。
“周医生，在医学上，恋爱的话，情侣在一起多久牵手，多久接吻比较科学啊？”她问完就撤离，腿麻也缓解了，整个人都利落抽离，跟周露拉开距离。
她清楚地看见周露神情恍惚了一瞬，怀疑她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
紧接着，她看见周露被她靠近的那侧耳朵红了，打消疑虑。
周露肯定听清了，而且还害羞了。
周露在脑子里整理好思路，很认真地回答她：“曾经涉猎过一点爱情心理学，你所说的那些亲密行为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定，建议听从自己内心，专注自身的感受，渴望还是抗拒，你的身体会诚实地告诉你。”
顾许听完，瞬间醍醐灌顶，她之前对贾清就没有那种渴望，连牵手的渴望都没有，更不用说接吻，只是因为贾清正好符合了她预先给自己设定的爱情脚本，才误认为那就是喜欢，答应了跟贾清在一起。
“周医生，你好懂，你恋爱经验一定很丰富吧？”顾许激动地问，
“……没有。”周露偏过头。
顾许眼尖地发现她脖子也红了，以为她是热的，又往后退了点，让出更多的空气给她。
“周医生，跟喜欢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啊？”顾许好奇地问，从脑子里接受了周露不仅做医生专业，恋爱也颇有心得的猜想后，她一肚子关于关于恋爱的问题都想要请教。
毕竟明天就要离开了，得抓紧时间请教才行。
她缠着周露问东问西，周露拿水果和饮料都不能堵住她的嘴。
“有果酒吗？”顾许捧着脸，得寸进尺地问。
周露真有，她从冰箱里取了一玻璃罐梅子酒出来，用玻璃杯给顾许倒了小半杯。
顾许半眯着眼睛喝下去，砸吧砸吧嘴，有点酸，但比想象中好喝，有点上头。
“还要还要……”顾许轻轻拍桌。
周露无奈满足小酒鬼的要求。
顾许是喜欢喝酒但酒量很差的小酒鬼，喝到半醉，脑袋晕乎乎，只能由周露搀着她回房休息。
顾许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也不重。
“周医生，周医生……”
“嗯。我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题太多了。”
“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
喝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还能问出这种问题，周露微红着脸，叹口气。
终于将人带回房间，周露帮顾许脱了鞋，让她躺上床。
现在不热，周露便没有给她开风扇，怕她热，也没给她盖被子，只稍微遮了下腹部，免得她着凉。
“周医生……”
周露准备离开了，又被顾许猫一样的娇声轻唤叫住。
“你还想问什么？”她俯身贴近，想听小醉鬼还能问出些什么。
小醉鬼小声嘟囔了一句，她靠得近也没听清，清晰捕捉到的是顾许带着梅子酒香气的呼吸。
“你说什么？”
周露问完便屏住呼吸，她必须得离开了，她渴得要命。
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这种自觉，继续无意识引诱：“我说，周医生，你难道不想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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