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禄命 > 26、第 26 章
    26


    从邬家开出来的车,这会儿又开回了邬家。


    鱼素菡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邬引玉则领着鱼泽芝上楼了。


    女孩儿虽然怕人,但动画片一放,便坐得定定的,一双眼睁得精亮。


    楼上房间的门还锁着,门把上拴了红绳,系在绳末的镜子还老老实实地塞在门缝下。


    鱼泽芝一看见这阵仗便了然于胸,“有东西进你房间了么。”


    可不是么,否则哪用得着演这一出。


    邬引玉知道鱼泽芝怀疑她,所以也不打算隐瞒墨气出现的事,她往门上敲了三下,敲得门笃笃作响。


    大多数鬼怪还是讲礼数的,主人久不在家,亦或是事前便知道有鬼祟入室,进屋就得先敲门。


    一声示意,二声询问,三声以示进门。


    敲了三下,屋里无“人”回应。


    引玉扭头呵气,想到下午醒来时所见,仍是心有余悸。


    “是什么?”鱼泽芝直白问。


    引玉就着那根红线,把门缝下的镜子拉了出来,回答道:“墨。”


    巴掌大的镜子,薄薄一片,连镜框还是塑料的,看起来不值几个钱。


    她托起镜子,两掌一并把镜面夹在手心,想借以看清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房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可镜中空空,什么也没照到。


    邬家擅长的便是回溯,透过镜子或是水流,一切能映出影子之物,如重蹈昨昔,看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


    既然什么也没看见,邬引玉只好解开红绳,解释到:“出来时,我怀疑它还在我房间里,所以特地放了镜子。”


    “但还是没找着?”鱼泽芝又说中了。


    “没错。”邬引玉悄悄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拧开门把说:“等会儿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锁门了。”


    说着,她打开房门,进屋时一脸错愕。


    墙上地上一干二净,什么污迹也没有。


    什么满壁的魔佛,什么地上的大滩墨汁,全都了无踪影。


    “你要给我看什么。”鱼泽芝跟着踏入房中。


    邬引玉站在房内,后颈的寒意直往头皮上爬,她略显僵硬地扭头,挤出笑故作轻松地说:“如果我说,我醒来时满墙满地都是墨汁,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鱼泽芝只是沉默不言地看她,没给予任何评价。


    在邬引玉的记忆里,好像鱼泽芝常常这么打量她,就好像在估量着什么。


    邬引玉走到床头边,从抽屉里拿出火柴盒,捻了点烟丝,取了支火柴急急忙忙地擦燃,一边说:“这正是我想和您说的,我不解之事,没想到见不着了。”


    “我信你。”鱼泽芝淡声。


    点着了烟丝,邬引玉成瘾般匆忙地抿着烟嘴,往床上一坐,噙着笑望了过去,含混地说:“我以为您要说,我疯一点也没关系。”


    “是没关系。”鱼泽芝上回进这门时只是粗略一瞥,如今才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


    邬引玉放在外面的私人物品不多,大都整整齐齐叠放在柜子里,她也不尴尬,呼出一口烟说:“我知道鱼老板您怀疑我,不巧我也怀疑您,毕竟咱们都看得见那墨气不是么。我可不是在急着和那墨气撇清关系,只是想说,我也正困扰着呢。”


    “嗯。”鱼泽芝低头打量起邬引玉口中全是墨汁的地板。


    邬家每天都有保洁前来打扫,邬引玉这房间就算少打理一天也脏不到哪去,别说墨迹了,如今连灰尘都未必找得着。


    邬引玉灵光一闪,转身冲鱼泽芝勾起手指头:“没关系,我还能给您看点东西。”


    鱼泽芝跟了过去,只见邬引玉往沙发上一坐,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鼠标灵巧地移动,在文件夹里翻出了下午时被导出来的监控。


    “看着啊。”邬引玉眯起眼又吸了口烟,扭头朝另一侧呼出,飞快点开了那段视频。


    其实她很担心那段视频会无法播放,所幸没有,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段监控和她此前见到的并不一样。


    视频里,她的确在凌晨时爬起,也的确走出了房门,还把书房的毛笔拿了过来,但是,她握着毛笔在墙上挥舞了半天,竟是一点墨迹也没有甩出来。


    未蘸墨的毛笔又如何画得出东西,就算画上一整宿,墙壁也该是干净的。


    邬引玉心跳如雷地按了暂停键,好一会没能说出话,她不想鱼泽芝觉得她疯了。


    过了一阵,鱼泽芝问:“你有梦游的习惯?”


    “之前没有,您信么?”烟窝里的烟丝烧完了,邬引玉也没再抽上一口,她查看了文件的修改时间,尽管不抱希望,可在看见时间未变时,还是不免失落。


    她甩开鼠标,眸色沉沉地盯着屏幕说:“这事儿先算了,让您白走了一趟。”


    “我信。”鱼泽芝往键盘上一敲,竟把进度条退了回去,又说:“不白走。”


    邬引玉笑了,如今两人靠得近,其实只要她微微侧头,鼻尖就能碰着鱼泽芝的侧脸。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带着笑说:“我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再这么下去,我一颗心迟早要挂到您身上。”


    她倒是没扭头,但鱼泽芝却侧目看向她,数秒后淡淡一笑,抬着眉梢说:“对我感兴趣?”


    “打从我在萃珲八宝楼看到您的第一眼起,这兴趣就没少过。”邬引玉连目光都直白得透着炙意。


    可鱼泽芝只是“嗯”了一声。


    邬引玉登时没招了,“嗯”什么?是能追的意思么。


    可就算能追,她现在也不敢,这姓鱼的秘密还多着呢,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披着皮的老妖怪。


    屏幕上,那段监控又从头放了一次。


    邬引玉不知道吕冬青是不是真要用古法引鬼上身,但她此时有了新的想法。


    她的确没有过梦游的经历,视频里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被鬼怪附身,尽管她没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任何被附身的痕迹。


    不乏不痛,也没有失魂落魄之感,更没有被占据的不畅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东西太高明,也太过厉害。


    那易命扶乩之术,召来的向来是最近的鬼祟,她想,如果她的确被邪物附身,那扶乩时她若是在场,是不是能把那东西引出来。


    这想法其实也很冒险,能无声无息吞噬两人一魂的,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看完视频,鱼泽芝直起身问:“你刚在想什么。”


    邬引玉仰头,有点无辜地伸出手说,开口便说起了搭讪一样的话:“劳烦鱼老板帮我看看,我身上是不是不太对劲。”


    鱼泽芝看向她白净掌心,没往上捏,只问:“难道你觉得那团墨气上了你的身?”


    邬引玉五指一拢,把掌心掩起,懒懒散散往后靠去,说:“开个玩笑,它要是上了我的身,我能不知道么。”


    鱼泽芝神情不变,似乎不疑有它。


    “鱼老板,您知道五门是如何处置被邪祟上身者的吗。”邬引玉忽然问。


    “如何?”鱼泽芝问。


    邬引玉眸光扩散,走神般慢声说:“邪祟上身,就算能驱干净,也会留下后遗症,被上过身的躯壳,因为被邪气熏染,会变成一个对任何鬼怪都不会排异的容器,对此,必须用古法镇之,省得祸患无穷,所以用了易命扶乩术的人,不死也得死。”


    “听起来不是好事。”鱼泽芝轻呵了一声,抬手掸去桌上的烟灰,“除了监控里的,你还碰上了什么怪事?”


    “没了。”邬引玉回神。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鱼泽芝一顿,许是觉得走得太仓促了,解释了一句:“素菡一会儿要上课。”


    邬引玉只好站起身,打趣说:“我还以为,是我那浓浓的兴趣吓到您了。”


    “那还差了点。”鱼泽芝竟道。


    邬引玉把对方送到楼梯口,笑盈盈说:“鱼老板居然喜欢热情挂的。”


    “也不算。”鱼泽芝往楼下走,顺着话匣子问:“那邬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邬引玉一顿,直到走到楼下也没描述出来,没来由地应了一句:“假正经吧,疯一点的。”


    鱼泽芝没应声了,走去拍了鱼素菡的肩。


    女孩儿仓皇仰头,余光还在朝着电视机斜。


    “别急,我让司机过来,省得您还得回来还车,那真是没完没了了。”邬引玉说。


    “行。”鱼泽芝一口答应,不着痕迹往楼上扫去一眼,忽然问:“那两块玉还在你这?”


    “当然。”邬引玉答。


    有了红玉,梦里的一切都有了佐证,但观那千层白玉塔,以及那魔幻至极的风火雷电,怎么也不像是这世间会发生的事。


    难不成天上真有白玉京?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邬引玉问。


    “好奇罢了。”鱼泽芝摸了鱼素菡的头,淡声说:“毕竟两块一模一样的玉可谓是世间罕见,而邬小姐的‘眼缘’,也足够与众不同。”


    所谓的与众不同,也许正是因为当时无人竞价。


    区区一块红玉,那起拍价高得像是在找冤大头,也许就连萃珲八宝楼也没想到会有人摇铃。


    邬引玉下楼时两手空空,此时竟支起手臂,做出了个托着烟杆的姿势,“我用烟杆的时候,他们也说我与众不同。”


    “那天在盛鲜宝珍坊见面时,我还以为你是从从前穿越来的。”鱼泽芝的眼神和语气不含褒贬,只是平平常常的阐述。


    邬引玉目光一定,连气息也微微停滞,很快提起旗袍的裙摆问:“因为旗袍和烟杆?”


    “嗯?”鱼泽芝先是不明所以地哼出了点鼻音,然后才不太走心地重新“嗯”了一声。


    邬引玉心里涌上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这人说的是真话。


    她开玩笑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说不准我还能穿回去,看看那两块玉到底是谁刻的,也正好见见二十三年前的那位住客。”


    司机很快到来,在门外按响了喇叭。


    鱼泽芝让鱼素菡上了车,自个却在车门外多站了一会,说:“邬小姐,你说会不会真有人是从过去来的,她不喝忘醧,所以就算过了两际海,也能清楚记得前世的事情。”


    忘醧,就是常人口中的孟婆汤。


    邬引玉微微瞪眼,“您是在暗示,如果我不是,那便去找一个是的么?”


    鱼泽芝用她惯有的一本正经的态度说:“开个玩笑。”


    这何止是开玩笑,要是给地下的判官听到,那还得被判什么传谣之罪,毕竟要是真有这么个人,那便是判官和无常们玩忽职守了。


    “这也能开玩笑?”邬引玉一哧,“您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您自己吧。”


    鱼泽芝扶着车门说:“我开玩笑当然不会开到自己身上,记得从前的事可没什么好的。”


    邬引玉目送鱼泽芝上车,看着那车开远,才转身走了回去。


    她上楼把那装了老相片的牛皮信封拿了出来,突然很想去一趟翡园。不管宋有稚愿不愿意见她,她都得去问问以前的事情。


    鱼泽芝绝对和二十三年前造访邬家的女人关系匪浅,解开这个谜团,也许就能得知墨气的来历。


    这个答案也事关邬引玉本身,她那和邬家人半点不像的长相,总该能找到一个解释了。


    她有种预感,保不齐她真是从过去来的,只是不清楚,得“过去”到什么程度,才能见得到天上白玉京。


    带上那只信封,邬引玉开车到了翡园,那里的保安认得她,直接便开了门让她进去。


    屋里传出钢琴声,弹琴的只能是宋有稚。


    放好车,邬引玉捏着信封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钢琴声停,她才走去按响门铃。


    这里平常不会来客人,宋有稚以为到访的是邬挽迎,所以问也不问就开了门。


    在看见门外人的一瞬,她眼里突然露出轻微惧色,忙不迭把门重新关上。


    门里传出咚一声响,似是宋有稚摔倒在地。


    宋有稚腿脚不好,想必是被吓着了,这才跌了一跤。


    只是宋有稚忘了,邬引玉是有钥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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