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林
眼见这楚欲和元临二人凑得越来越近, 是不是还头抵着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你一言我一语, 颇得乐趣样的。
萧白舒上前直接把楚欲给元临的烤山鸡推开。
“你连他的东西都敢吃, 也不怕被毒死。”
楚欲对这情景见怪不怪,反正萧白舒每次见他都没有过一句好话。
倒是元临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急道, “庄主。”
“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萧白舒看向楚欲道。
“啊?”
元临一张擦了灰尘的脸抬起来, 诚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
萧白舒原想一口道出他的身份, 又突然意识到,这样一来很可能让面前的事情更乱。
他还要赶路南下, 这是他做白云庄主第一次自己巡视商铺, 已经路遇不测,让随从重伤,再让人心也惶惶不安,终究不是好事。
元临趁这空挡小心试问,“不是他救了我们吗?”
“我方才醒来,全靠他将我的穴位解开,不然现下还晕着。”
他以前在山庄里, 哪里遇到这种场面,自己也只会一点防身的拳脚功夫, 自以为山庄里收揽的高人众多,他只需负责好庄主的衣食住行即可。
眼下才分外忧心道,“他们是会杀人的, 我可能就见不到庄主了。”
萧白舒接连看着自己的家仆,因为楚欲不过是杀了那些人, 保住自己,就感恩戴德,纷纷倒戈为他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什么!”他忍不住道。
再看楚欲还和他贴身而坐,“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小心为上,”
元临立刻转过脸去看楚欲,这种话,哪里有当着人的面说出来的。
这人起码武功高强,现在野外,张洲又受了伤,庄主是真不怕再有什么不测,他们连个护身的人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元临小声道。
他偷偷看了眼楚欲的神情,被庄主这样中伤,好像也不生气,就更奇怪了。
“萧庄主,你山庄里的家规真严啊。”
楚欲把烤焦了一面的山鸡,拿削干净的树枝挑去皮,元临不要,他自己拿着尝了一口。
香味早就飘散开,就算是一地血腥味,靠近火堆旁边也有烧鸡的肉香。
元临从下午开始就没再进食,紧张过后现在更饿了,咽了口口水。
萧白舒听见吞咽的声音,元临垂下头,偷看楚欲的眼神都马上收回来了。
“你还想拿他们做什么?”萧白舒问。
楚欲晃晃手里咬了一口的烧鸡,“请他们吃点东西,不明显吗?萧庄主自己也饿了吧。”
张洲在离了一段的地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楚欲手里的烧鸡他都看见了。
还喊了一句,“那是我的鸡!你小子给我放下。”
他还不能完全把江湖上的盗中仙楚欲,和自己当作弟弟一样的林桢身上分开,出口的话也还没改,等回过神已经后悔了。
楚欲听了侧过身,朝他举起来道,“张兄想吃就自己来拿。”
张洲腿上的血脉已经封住,那药粉化开之后渐渐的也不再疼痛,心里有了打底的打算,也不觉得这话刺耳。
但楚欲这张嘴是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一手扶在自己断了的大腿上,顿了会儿低叱了一句,“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楚欲站起来,把咬了一口的烧鸡塞给萧白舒,“我能拿他们做什么?可能偷光这几只烧鸡,萧庄主可要看好了。”
说完他就朝张洲走过去,伸手握住他一条胳膊提起来,单用一只手架着张洲失去左腿的半身,稳稳当当地撑住往篝火旁边走。
元临看他走了小声说,“庄主,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他?”
萧白舒把手里的烧鸡递给他,“这还用说吗?”
“可是为什么啊?”
元临不明白,“他救了我们。”
他一口咬下去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咽下去道,“而且还留下来保护我们。”
萧白舒看着篝火旁的狼藉,包裹都被打翻,有一个正在元临的怀里整理。
“你怎么知道他留下来是好不是坏。”
“因为”
元临突然说不出话,只看着楚欲支撑着张洲走过来,伸手指了指道,“他不是正在帮张大哥吗?”
萧白舒低道,“什么帮不帮的,有他这样的吗?”
“庄主。”
元临把烧鸡往里侧藏了一点,小心地换了个说辞,“我发现了,他真的很不讨你喜欢。”
萧白舒没应声,元临自觉地离了一步坐着,手里的烧鸡吃起来都没那么大胆了。
庄主和这个半路出手的侠士,好像真有什么矛盾,不似头一回见面。
可白云山庄里,他随行左右,也没见过这人作为访客入门。
“庄主,我们还是要加快脚程。”
张洲被扶过来,第一句话就关心到萧白舒的行程,“往南至少还有五天,我们现在没有马车,还要走到下一个镇子上才能备马。离了这些林子,官道上应当安全很多,加上,他在”
他停顿了会儿,大概是觉得事发突然,不该再耽误,也不避讳了。
直言道,“那些人都是功夫和体质上等的死士,全死在他手里,也为庄主放了话,会随行,只要他在,也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
“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适合赶路了。”萧白舒先道。
张洲一时竟然有些惭愧,“是我没能护好庄主。但绝不会影响行程,只要庄主进了宁州,自会有人接应。”
萧白舒再看了眼他身侧的楚欲,有他在能派上用场的话很不中听,但说的也没错。
他们一行人,现在伤的伤残的残,他是没办法靠着自己把两个人带出去的,就地扔下,现在山林里,连个人家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他放了什么话?”萧白舒问。
张洲是知道萧庄主跟楚欲之间不对盘的,争吵起来说的话都能让他诧异到恨不得没听见。
现在站在两个人面前,要转达那话,就更加尴尬。
“他跟那些黑衣人说”
张洲自以为一张老脸,没想到也有不好开口的时候。
楚欲看他几次张口都吞吞吐吐,将他强扶过去坐下来,“萧庄主不会想知道的,与你无害。”
萧白舒:“你是什么人,跟我白云山庄扯上关系,怎么可能还不受影响。”
“他们也不是什么正当门派,就算是,也是门派里养出来见不得人的死士,不会闹上白云山庄。”
楚欲不紧不慢地把之前被张洲烤好的烧鸡一分,一副做派像是这两人是他的手下一样。
萧白舒知道他这是做样子来的,但是他身为主子不予理会,张洲和元临也提心吊胆,不敢放开了饱腹。
他转身找了个离楚欲远一点的地方,元临立刻上前,将包裹里面还没弄脏的薄毯展开,折了两折铺在萧白舒的身后,这才站在萧白舒的身后。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闹上山庄,明的不行,暗里还不会传些闲言碎语吗。”萧白舒坐下道。
朝身后的元临摆摆手,“你去吧。”
元临:“是。”
楚欲不知道从哪弄了几片树叶,撕碎了往剩下的两只烧鸡上撒,浓郁带着草药的香味立刻冲上来,连之前身边那些血腥气也闻不见了。
“我原先以为,白云山庄是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的。”他道。
元临好奇心重,这会儿睁大眼睛去看楚欲手里的东西,楚欲也分出来几丝放在他手里。
萧白舒看着自己的人跟自己仇人和和睦睦的样子,眼神冷下来。
“那要看是跟谁的了。”
他道,“跟你这样的无耻之徒,迟早会害了白云山庄。”
楚欲琢磨了一下,“我会不会害了白云山庄,还不知道,只要你交出来我要的东西,我们应该是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他口吻轻松道,“我在清风间向你许诺过的事情,还可以帮你做到,换成别的也可以,只要萧庄主想得出来,我就能办到。”
“口气真不小。”
萧白舒不是第一次听他异想天开地蛊惑,全然没放在心上过。
楚欲摇摇头,“别急,你现在不想要武林盟主的名利,总有一天能用上,说不定你结了仇,身边没顺手的人,我也可以替你出手。”
他自己对洗髓易骨散这神药,费尽心思地去找,只想早一点拿到,现在却让萧白舒且走且看,未雨绸缪。
萧白舒一口回绝,“我不是江湖人,用不着你开的条件。你要是为的是这个,大可不必。”
楚欲却换言,“萧庄主,你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被人接二连三的下手吗?”
萧白舒理所应当道,“那些人跟你的目的一样,你说我为什么会被人下手。”
“洗髓易骨散?”
张洲出言低问,这也是之前那些黑衣人要的东西。
萧白舒淡淡“嗯”了一声。
楚欲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张洲。
至今他都不知道张洲是不是还有别的主子,是为了保萧白舒还是为了别的,不然夜袭山庄那夜口供对不上,委实有些蹊跷。
“他们”
张洲道,“我是说之前在清风间里,大公子寻人那一次,也是为了这个吗?”
“不是。”楚欲一口应答。
张洲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那会儿我整跟萧庄主共”
“楚欲。”萧白舒厉目一横。
楚欲朝他眨眨眼,“共饮。”
萧白舒要是能动手,现在就想把他的嘴缝上。
“不过我确实是为了这个接近你,说出来也无妨。”
楚欲对张洲坦言道,“江湖上谁不想要这样的宝物。”
张洲这才知道为什么萧白舒横竖都看楚欲不顺眼了,多少都有点这药方的原因。
也知道了为什么楚欲会就他们一行人的目的。
洗髓易骨散是传闻里的神仙宝物,是武林盟主很费了一番劲才拿到手。别说轻易给出去了,就算是上贡朝廷,也不会把这东西送出去。
萧白舒兀然出声,“你也配。”
楚欲扫了眼身边的横尸遍野,“我怎么样,其实不重要。萧庄主多把心思放在身边的人身上,想想为什么会有人找着借口来要你的命。”
话音一落,张洲和元临都惊得说不出话。
元临也是这时才知道这人居然跟庄主认识,但是他作为一个照顾衣食起居的小厮,只能将口舌禁闭。
“什么?”
萧白舒看他少见的认真,却没明白过来。
“刚才那人,他是想要你的命。”
楚欲迟疑了会儿,终究还是折中道,“清风间里那些人,比要命可能还难看点,要是传出去你落在他们手中,萧庄主你最爱惜的颜面可就都没了。”
被强盗劫持,是有损山庄威严,但怎么也比不过那晚楚欲所做的事情。
传出去才真叫是身败名裂。
江湖上第一的名门正派,跟一个江洋大盗有染,还被下了药,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心中绝是过不去,可楚欲眼下之意,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你离我远一点,我自然就能保全山庄的颜面。”萧白舒道。
楚欲笑笑,只道,“反正我是提醒过萧庄主了,人心隔肚皮。”
萧白舒:“那我还要多谢你从中调拨了。”
他咬了口撒过草药的烧鸡,满口香嫩,“客气了庄主。”
萧白舒也发现,只要开口跟这人对上,总是没完没了的争执,浪费口舌。
元临看着还剩下的一只烧鸡,还是劝了一句。
“庄主,你真的不再吃点吗?马车翻了,里面的糕点都用不了了,明天进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明天走去前面的镇上,再弄一辆马车回来。”萧白舒道。
“他走不了,他带张洲留下来治伤。”
楚欲一点儿也不生分地吩咐,“张洲的腿还能有救,得抓紧时间,吃完了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就去。”
“走着去?”萧白舒发疑。
楚欲:“张兄都这样了,也不能跑着去啊。”
“为什么不先备马?”
萧白舒自己现在安顿不了这两个人,一走了之也不是白云山庄的处事手法,楚欲来安排自己的人,他又有些不舒服。
楚欲:“因为我要让他们去求一个好郎中,这人就像庄主一样,引人眼红,不能让他人发现了行踪。”
楚欲难得正色耐心地做了正经事,萧白舒却不放心。
“我也可以给他找到最好的郎中,行踪既然不安全,怎么能贸然行动。”
“没有了。”
楚欲伸手按了一下张洲砍断的缺口,已经上了药只有些空荡麻木的感觉,张洲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骨伤,他的腿没了。”他道,“洗髓易骨散给他都治不了,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萧白舒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治不了?”
楚欲抬起头来,“先不说能不能治,白云山庄会为了一个家仆把宝物拿出来现世吗?况且,那药是去腐生肌,起死回生,你本身就没了一条腿,拿什么长出来恢复?”
萧白舒沉吟,想了会儿开口,“你找到神医了。”
“嗯。”
萧白舒面对楚欲这种登徒浪子,顺其自然想到,“那是个女子。”
楚欲:“对,还是个清丽可人的如花女子。”
萧白舒眉目一敛,“你连长辈也不知尊重吗?”
“我凭什么信你?”他问。
楚欲道,“我既然都救了他,难道会让他重新去送死?”
“眼下就只有我能护你去宁州,萧庄主要是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这一路上苦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这恰好是萧白舒此时最不愿面临的事,又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楚欲说的没错,就连自己方才,也是不自主的把这个人算了进去,他既然在左右,这等身手,就一定能有用处。
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他为了一时痛快放下负担,面临危险去独身南下。
直到元临和张洲都吃饱了在一旁休息,养着精神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找神医穆子杏。
篝火上那一只烧鸡也都烤的皮都脆了,楚欲才拿下来,递给萧白舒。
“反正你迟早会有求于我,多吃一口也无妨。”
“你做梦。”
刚说完萧白舒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楚欲发笑,“你不珍惜着自己,它都替你委屈。”
“你护我是怕我死了。”萧白舒定目不去看他。
楚欲应下:“当然。”
萧白舒:“跟在我身边是为了拿到洗髓易骨散。”
楚欲坦然点点头,“没错。”
萧白舒轻扯嘴角,“你就没想过,你会一场空。”
“我不会。”
楚欲脸上的轻巧笑意收起来,眉眼却留着些温柔样的。
心中似有所思,微微上翘的眼尾,只要一染上点点专注的笑意,总是天生含情一样。
“只要这东西在你的身上,我总会拿到手的。”
萧白舒凝视片刻,移开眼,“你很自信。”
“总要不负盛名不是。”
楚欲在萧白舒面前转动烤出来均匀脆皮的烧鸡,“萧庄主再不吃,就可惜了,现在正是最香的时候。”
萧白舒咽了口唾沫,不想承他有意图的好心,肚子又实在发饿。
在心底劝说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小人委屈了自己的身体。
纠结之下,接过来小口尝了一下。
不知道是放了什么草药,味道居然比他府里那些上好的厨子还做的好吃,而且外焦里嫩,他第一次这只些山野之物,平时也没什么口腹之欲,现在居然胃口大开。
“这里面放了什么?”萧白舒问。
楚欲拿手指比了一下,“一点点可以去除腥味,还能让人开胃的东西。”
萧白舒总觉得不太对劲,但看见楚欲自己也吃过,就勉强放心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洲和元临收拾出来两个包裹,萧白舒想给他们一些银钱,奈何那些弄脏的包裹里面,银票也被血水打湿。
只能翻出来一个准备送礼的玉扳指给他们,让他们遇到当铺自己典当。
临走时张洲突然将楚欲叫过去,已经走出去一段路,萧白舒正站在原地查看账本有没有缺失。
楚欲察觉张洲的视线,离开了一会儿走过去。
“有件事,我现在想来,还是应该告诉兄弟你。”
张洲伸手撑在楚欲的肩膀上,凑近耳边道,“一定要小心庄主的身边。”
这话几个时辰之前楚欲还对萧白舒提醒过,没什么不对,但是张洲似乎是别有他意。
他看了眼一旁的元临,将张洲带离了两步。
“你是说小心谁?”楚欲直问道。
“我”
张洲似乎不知道找什么更合适的说辞。
“我也不知道,但你昨晚一说,我就感觉事情不对。”
楚欲瞬间想到夜袭那晚,这是张洲和他唯一有出入的地方。
他应该对萧白舒不是怀了什么害人的心思,也是为了这个主子尽忠尽责,遇到危险可以抛开性命的,但口中也确实有隐瞒。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样以身护主的护卫隐瞒下来。
“不着急。”
楚欲看了一眼视线之内的萧白舒,也确认周围方圆的确再没有他人。
元临的耳力不好,功夫浅,也可以避开。
他才问道,“是不是白云山庄被人夜袭那晚上,你看见什么了?”
这话刚一出来,张洲的脸色就变了。
只怔了一瞬,就瞳孔放大,面色紧绷,呼吸也跟着变重,十分急促。
楚欲立刻点了他两处穴位,让他沉住气稍微平复下来。
“我好像,看见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像是人。”
张洲将话说的十分委婉,磕磕绊绊开口。
他自己都形容不出那天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走廊的房梁上一晃而过,四肢并用在爬行,速度极快,等他定睛去看的时候,那东西还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后来那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却谁也不敢说出来。
那张脸,与其说是在笑,后来多次出现在梦中,他才发现
其实是整个嘴都被拉开,应该是到了极限,占据了整整的大半张脸,嘴里连牙齿都没有,黑洞洞的一个深坑,双目血丝拉满,眼珠子像是快要掉出来。
说是人,却全然不像个正常的人。虽然在动,浑身却都是死气。
身上只绑着几块破布,四肢和脖子脸上,露出来的部分有深浅不一的斑块。
没认错的话,那些都是尸斑。
想到这他已经后背冒出来冷汗。
山庄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举止跟爬行的昆虫一模一样,一下子就从房梁上跳到了屋檐上消失。
“是面目可憎?”楚欲问他。
张洲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险些又陷入对这个东西的可怖回忆里。
“是。”
他艰难又克制道,“他,看上去像个活物,也可能是我武功太浅,感觉不到他身上活人的气息。”
楚欲心中生疑,张洲不像是个骗人的,也没有必要现在对他说这种谎话。
如果真的是极为可怕的东西,像刚才那样,他已经能看出来影响到张洲的心神,那陈毅在议事堂那天,张洲的说辞与真相完全对不上也情有可原了。
可是那晚在场的人是自己,有这样的高人或者是活物,就算张洲没发现,他也应该有所察觉。
这不止关于他对自己的武功深浅有分寸,也不是不信人外有人的说法,而是楚欲本身所练的武功和内力,加上体质,成倍的耳力,不应该不发现。
不过他那武功,本身现世也无人能修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醒过来的时候。”
张洲道,“我是在庄主的浴房外,那条向东的走廊上醒过来的,睁开眼它就在头顶的房梁上。乍一看没动静,不知是何物。天又黑,就不由自主地盯着看,等看清楚时,突然就动起来了”
他说着长舒了口气,让自己平息,借着楚欲在身后给他舒缓的内力,甚为痛苦地把那东西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楚欲听完却不说话,这种练功的手法,并不是没有。
但是练得是不武功,炼的是人。
自己没有发现,也是因为张洲的说法没有错。
那是人的身体所炼制,但是已经不是活人了,没有活人的气息,更算不上死人。
在走廊上醒过来,睁开眼才看见,很可能也是那晚自己离开之后才出现,所以才没有见到。
它有个十分正义的名字,叫山魁。
最开始,本身也是形容拿它们来守山镇邪,是祈福保佑之意。
好的山魁,可以替饲主做很多事情,大多也是以力量和技巧取优。
可是后来这种炼制的方式被灌输进了私利,为了追求更加不同的作用,开始不用动物,用人来练。
从尸体试炼到尸人,再到活人。
从病入膏肓的老人,到呱呱坠地的幼子。
男女老幼,不断的提炼、筛选,得出来最完美好用的山魁。
后来人心不足,发展到仅仅是不一样的用途,已经不能满足,就开始企图炼制可以影响人心神的山魁。
可以压抑人的精神,使人至疯至魔,能影响到内力疏通。
最邪的山魁,传说跟江湖上三大至宝中的离魂令有异曲同工之效,能让人失去自我,失去意识,为己所用。
只是离魂令是随意控人心神,而这等山魁,能将人的意识彻底消亡,化人为物,等同于傀儡。因为代价高昂,百年才炼成一只,又彻底失传,比那些三大宝物的踪迹还难寻。
张洲遇到的那一只,应当就是用来压制人精神的。
这一类的山魁,往往从外表上,就会不断的开发出来身体的极限去和人类的身体区分开,做到人类做不到的姿态和神态,这样从出现的那一刻,才会吸引人的目光,毕竟身为人,看到不一样的同类,更为惊讶,才从而留下印象。
精神力越是凶猛的山魁,外表也会越不可思议。
这种邪门的手段,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当初的正道人士彻底剿灭过。
几个邪魔歪道在深山里的小门派全部灭门,无一生还,现在怎么会冒出来。
还是在白云山庄这样的地方。
来报仇吗?
“你可以将此事告诉穆姑娘,如果你还能想起来,也实在为其所困的话。”
楚欲道,“她兴许能尝试一二。”
张洲摆摆手,“不了。我现在只要想起来一次,就痛苦一次,只要别再让我想起来,我就当没发生过。”
“好。”楚欲收回内力。
又嘱咐了一遍路线,让他跟元临如何找到穆子杏之后一定要往西边丛林,临水而居,这才辞别。
回去渐渐走进萧白舒,楚欲原本只是觉得白云山庄里水不浅,白云庄主身边的人也难以捉摸。
现在看,说是处心积虑的害他都好听了。
这种邪物,当初就是萧鹤老前辈同任武林盟主和白云庄主的时候,带着几个有名头的名门正派,一同将炼制的小门小派门尽数屠杀。
灭门惨状,他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过,极幼小儿都未逃过一劫。
怎么也不该有活人还会炼制这种东西。
而且按道理讲,就算有活人,也该跟白云山庄势不两立,世仇难解。
这东西出现在白云山庄,要么就真的是为了报仇?
那也不该去找萧白舒这个不会武功的庄主,不过这种事情,不应当是武林盟主首当其冲吗?
可惜以陈毅的身份和性格,刚一统了江湖正道,也不是言明的好时机。
楚欲在萧白舒面前站定。
“他们上路了?”萧白舒看了看他,问。
“嗯。”
楚欲拿起来两个包裹,掂了掂,将重的一个给萧白舒,“有劳庄主。”
萧白舒以前出行,都是小厮伺候,护卫在后,现在就剩下自己,拿过来包袱往肩上一背,怎么都不舒服。
又放下来,提在手里。
“萧庄主,过会儿就要下雨了,我看我们今日先走林子里,再往前还能有山洞可以住。”
楚欲在前边走边把路旁的花花草草,好看的都随手撩拨两下。
在指尖打转,玩腻了又换一个。
不是出来赶路的,完全像是出来郊游观赏的。
看着这情景,即便听了楚欲的话,萧白舒也不与理睬。
自己快走了两步,跨在楚欲前头去,免了看他这副做派,影响心情。
果真,萧白舒还没走上一个时辰,突然就下起雨来。
这时候再转过身看,楚欲连影子都没了。
他方才只顾自己一个劲地往前走,连楚欲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知道。
大呼小叫地把人找出来,断不可能,只能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一处凹陷进去的山洞。
顶上是断裂的山崖,下面还连接着林子长出来树木,地方也十分宽敞。
萧白舒走近时,身上的外衣全部湿透了,看到干燥的地面上已经架起来一簇柴火,他想点燃,又发现这可能是别人用来歇脚的火堆。
“萧庄主再往前一步,就该受伤了。”
熟悉的语调响起来,他停下的脚步刚好迈出去一半,什么东西弹开的动静,面前立刻飞过来一块比脸还大的石块。
下意识往后倒躲开,腰间顿时被力道一拽。
楚欲扶住他的腰站稳,刚刚胸口相撞了一下,萧白舒也急急抓住他的后背。
石块在前方落地打在草丛里,立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草丛里一些影子在晃动游离。
“萧庄主什么时候能不耍脾气。”
楚欲松开手,把手里的干柴都放进火堆里。
萧白舒心神回笼,这才发现离得足够近,楚欲开口的气息就拂在他耳边过去。
后知后觉听反应过来楚欲的话,收回视线看他,“刚才那东西明明是你做的,这也能怪我吗?”
楚欲点头,蹲身去点起火堆,“怪你不肯听我的话,一个人走那么快。”
萧白舒刚才差点就被石块直接打在脸上,负气道,“你比我先到。怎么是我走的快?”
楚欲指了指头顶,“我是追不上萧庄主的脚程,从这上面走的。”
萧白舒像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一时气结。
草丛里的动静好像更大了,他不安心地盯着看了看,眼底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在山林外,没有马车小厮,也没有客栈可以落脚。
事关自己的安危,终究还是开口道,“那些是什么?”
楚欲抬眼一扫,就接着把包裹打开,拿出来能垫坐的薄毯,直接铺开。
“萧庄主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站起来指指地面,“你先坐,我出去看看。”
“等等。”
萧白舒放下包裹,“我和你一起去。”
楚欲脚下一顿,回过头道,“萧庄主莫不是害怕了吧?”
草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有点吵吵嚷嚷的错觉,十分热闹的样子。
“不怕。”
萧白舒强行忍住目光,让自己不去看。
“你做那东西,也是为了打它们?”
楚欲没有说,但他自己也知道草丛里肯定是些山野里的爬虫之类的,只是动静太大了,大的足以让他怀疑这四周全都铺满了。
只是想一想就遍体生寒。
一只两只的也并不在意,四周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的话他攥起衣袖。
楚欲发现萧庄主嘴里说不怕,手里还在藏起来的小动作,把自己手中的一根木柴给他,“你在这等我。”
然后也看了看热闹的草丛,“不是为了打它们,是为了给我自己听个响。我要出去走一趟,走远了没动静,我怕你有危险。”
萧白舒接过来木柴,也是一路都独自走过来,冷静了不少。
楚欲这样,他也说不出什么恶毒难听的话了。
萧白舒拿着木柴走回去,坐在薄毯上,旁边就有颗大树,想到草丛那些东西,他往山洞里挪了挪,离远了。
等待时间无所谓,但是草丛里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
他脱了湿透的外衣,放在楚欲在火上架好的枝丫,半干的头发也坐进火堆烤干。
还把没打湿的账本和书拿出来,让自己看进去。
楚欲说走,连立刻个人影也没有了。
书渐渐看进去之后,草丛里的声音似乎也小了不少,直到夜幕升起,楚欲才回来。
萧白舒打眼一看,他浑身上下连个泥点子都没有,更别提像自己一样打湿了衣裳。
倒是自己的外衣,现在也还没干。
“萧庄主真让我感动,让你等,你就真的这么老实地等,连个地方都不挪。”
只不过这人一开口,就不讨喜。
楚欲说话间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他,萧白舒迟疑把接过来。
不算上乘,但也绝不是过于普通的木材所制,他打开来,饭菜的香味立刻飘出来。
里面的四菜一汤摆的满满当当,连汤汁都没有洒出来,甚至还有余温未消。
这荒山野岭的,楚欲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些?
萧白舒环顾四周,这时发现,草丛里的动静也好像真的没有了,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平常的山鸣鸟叫。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问。
“回昨天的镇子上买的。”
楚欲自己已经吃饱喝足了,直接靠着那颗大树坐下来,手腕上居然还挂着萧白舒送给他的那个昆山凉玉的酒壶。
那原本是送给林桢的提神的药酒,现在被楚欲拿回来自己用,关键还带了饭菜回来,这些都是他没想到的。
萧白舒的脾气大,但是经不住人屡屡这样雪中送炭。
楚欲这几番下来,愧疚他是不可能有的,但另眼相待,还是有一些。
“你走回去的?”半晌,他问。
楚欲睁开眼看他,“我飞回去的。”
“”
没个正经的。
萧白舒索性不理会了。
楚欲低笑了一下,“你看,我说了萧庄主又不信。”
萧白舒拿筷子指指面前的草丛,“这些东西。”
“走了。”
萧白舒:“现在能说是什么了?”
“蛇。”
楚欲指节一挑,就将酒壶打开,里面装的是他跟张洲一同喝过的辣酒。
镇子小,与他而言好东西好酒几乎没有,他找了一家最好的酒楼打包提回来饭菜,想的也是自己吃饱喝足了,不能差了萧白舒这一份。
萧白舒心惊之余也庆幸,幸好楚欲没有告诉他。
不然,这几个时辰,任他怎样也坐不住的。
但楚欲用了什么方法,能把那么多的蛇引走,他十分怀疑。
又看他用自己给的酒壶,想起来自身从小接受的好意,大都是冲着他的身份来的,也一样是有利可图的才收到的。
但是楚欲的好意,他现在吃在嘴里,饭粒还是温热的,总觉得这都是额外的。
他是为了洗髓移骨散才留下来,不至于到事无巨细的照看他,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行,留个命在。
萧白舒知礼仪,知道这不是理所应当属于他的。
也知商利往来,利益互换。
这样下来,楚欲这种额外的好意,就更让他感觉不自在了,拿不出厌恶的心理来面对这个同样有利可图,却细心为自己打点的仇人。
用过饭,楚欲不说话,空气就安静下来,雨也停了。
萧白舒斟酌再三,开口道,“江湖上相传盗中仙是个女子。”
楚欲没想到萧白舒把这事一直记着。
“萧庄主知道的还不少,有这些时间和闲情,怎么不多挣点银子。”
萧白舒难得跟他有如此平和相处的时候,应道,“白云山庄地位特殊,我虽不是江湖人,也该了解一些。”
楚欲转过脸来,暖色火光照向侧脸,朝萧白舒扬唇,“那以你鉴赏过名家宝器的品味来看,我是不如女子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咸蛋预收文:《A装O是要做校花的》
十二中是公认升学率最烂的高中,也同样是作息管理最严的学校,好听点叫做送进去改造,重新做人,难听点就是里面的alpha出来一大半儿得上私立体校,一小半儿得回家继承亿万财产,非钢即富。
郁月城转过来第一天,刚拉开教室门,脚上那双崭新的球鞋就被踩成了跟垃圾桶融为一体。alpha的张狂释放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家教严谨的他差点被熏一跟头。
被当作大熊猫围了一圈,才有人拿扫把插进来剥开人群,一脚踩着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他:“全省排名前十的学霸也不怎么样嘛,叫我声哥,我就允许你用帮我写作业来换取哥的保护,怎么样?”
“不然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出三天,就得下不来床。”
郁月城心头大震!!
纯情漂亮的脸蛋底下装满了带颜色的奇怪想法:
这,这,他们全都成年了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十二中吗??
他们居然连alpha都不放过······
方渡燃皱皱眉,扫把往他面前敲敲:“想什么呢?怎么吓得跟个小姑娘样的。”
郁月城抬起头看他,声音清脆:“哥。”
方渡燃愣在原地,十七年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一男的。
·
体能课。
全员alpha的更衣室里,居然出现一管omega用过的信息素阻隔剂。
“到底是谁?!”
体能老师举着阻隔剂大声喧哗喊得人尽皆知,气得满脸通红。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精致到涂护手霜的郁月城。
方渡燃站在人群后咧着嘴露出一侧尖利的犬齿,笑得肆意,然后对着他举起食指放在自己唇上。
嘘······
货真价实的alpha郁月城当即一脸沉痛,万分屈辱地点点头:“是我的,对不起。”
被逼装O·貌美·服从性·郁月城·少男攻X占有欲超强·撩人·校霸·方渡燃·狼狗受
【美强】
第29章 星火
萧白舒徒然发怔。
江湖上人人都说盗中仙是个貌美女子。
她容颜惊世, 身姿曼妙,可她手段狠辣。
用的暗器至今无人能解。所有见过她的人, 都只有死路一条。
更暧昧引人遐想的是, 她劫财劫色,还男女不忌。
专挑顶好的宝物和美人、公子下手,身怀绝技,出入皇宫大殿也如渡无人之境。
更有狂徒浪子大胆放话, 宁可被她打劫, 只为了一睹芳容。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却从没有人想过是个男人。
再抬言, 楚欲看向他的视线并未收回,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看向自己的眼睛, 萧白舒突然间有种能被人看透的错觉。
好像刚才心里浮现出的那些带着绮思的传言, 都被楚欲尽收眼底了。
这让他十分窘迫。
分明做错了事的是楚欲这个江洋大盗,欺骗、隐瞒、轻佻、撩拨、不知羞耻。
借口救他,为的全是心里的一己私欲,根本谈不上什么出手相助。
但楚欲于他也算有些稍微多余又单纯的好意,现在脸上如和风明水的神色衬得他才是该羞愧的人一样。
羞愧自己居然会想到他在外男女不忌,劫财还劫色的传言,还
不可避免的联系到了自己也被他轻浮过。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而且失去意识的那一夜, 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他心里大大结。
他甚至花了高价请听风追雨来查,当晚清风间里有什么动静。
调查自己的这种事, 虽然无人知晓,也足够丢人。
楚欲这档子人,对谁都可以撩拨, 放浪不自持,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严于律己, 礼义廉耻。
他应该当作被狗咬了一口,可至今他还时常想起来自己被楚欲打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尤其是楚欲现下跟他同行,实在不能当作看不见。
“萧庄主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可就要亲你了。”
楚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还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拿开。”
萧白舒心上本就不自在,这时转过脸去拿自己的烤上的外衣。
楚欲习以为常他这脾气,眼下也没什么要争个口舌的意思,只是先他一步伸手摸了摸衣襟处。
“还得一会儿,冷的话萧庄主就委屈一下,先穿穿我的衣裳,烤干了我再叫你。”
萧白舒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慢慢攥起拳头,又松开来。
“你堂堂一个男儿身,跟女子比什么。”
静坐了会儿,他突然出言。
楚欲知道他这才指的是方才未完的话,往后一倒靠在粗大树干上,手里的木棍很长,垂在火堆旁边。
萧白舒看他这姿态,还当有什么要紧话要讲了,视线也忍不住盯着他。
楚欲侧首突然朝他扬扬下颚,“可不是我要比的,萧庄主不是也因为我走神了吗?”
“这是不是说明,以你白云庄主饱览各类名家宝器的品味来看,我确实值得你春风一度。”
他这话说的跟萧白舒做生意样的,一点儿没有自觉。
还有些诚恳意味,要不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萧白舒都以为接下来该是立字据给银两的时候了。
果然跟楚欲根本就不存在平和相处,没两句就能让人不悦。
“你倒是会给自己抬价。”萧白舒道。
楚欲发笑,语调随意,“我是不是抬价,萧庄主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白舒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又来了。
大抵是心里真觉得这人不开口说话,不讨人嫌的时候,光凭外表,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出类拔萃。
要像传闻那样,做个绝世之姿
他怀疑是自己看过的女人太少了,好看的人也太少了,居然会认为,楚欲的这张皮相,举止间骨子里的潇洒意,虽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也不是担不起。
可又不愿认下来,让他占了口头便宜,索性不予理会,自己守在火堆旁边取暖。
——————
夜风袭来,头顶繁星密布。
一半的山崖和茂盛树枝将夜幕遮挡的只剩下不规则的一方能见,丛林里的昆虫叫声显得更静谧。
楚欲脑袋靠在树干上,目光望那湛蓝夜幕,直到山洞里的休息的人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才站起身。
把萧白舒放在火堆上,烤的快干的外衣翻个面,拿在手里一点点的照着潮气地方烘干。
也借了火光把这件外衣上所绣的精致暗纹里外都看了一遍。
像白云山庄这样的商道地位,所有的被褥衣料,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
有自己的纺织铺子,自己养出来的绣纺,至少也会给自己山庄里公子庄主量身制作,选上偏好的图案之类的,类似于达官贵人们喜好的图腾。
楚欲将萧白舒的外衣上下都分辨了一遍,除了普通的竹枝竹叶,和换了针法点缀的走线之外,就连白云山庄里象征性的云纹也没有。
这太不合常理,还是说因为出门在外,才刻意穿这样普通的纹样。
身后有窸窣声传来,萧白舒因为夜间的寒意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
南方的晚上,凉意沁骨,让人困意更甚,又睡不安慰。
他掀开眼睑,正看见楚欲背对着他坐在火堆前,手里在捣鼓着什么。
萧白舒眉目皱起,经过白天那些蛇的动静,以为楚欲又是发现了什么才没睡,开口音色有困倦地沙哑。
“怎么了?”
“你醒了?”楚欲转头看他。
“嗯。”
萧白舒这时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外衣,这会儿刚好受了凉,直接撑身坐起来,打算拿回来。
楚欲站起来,将手中翻遍了的外衣抖了抖,走近递给他。
“已经干透了,先穿上吧。”
萧白舒抬头看着那衣裳,愣了会儿,既犹豫又诧异。
“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烤衣裳去了?”
楚欲眉梢微挑,正想说当然不是,结果少见地看到萧白舒还算是温驯的一面。
也有可能是完全还没睡醒,但到嘴边的一句话生生拐了个弯。
“当然不止是为了这个。”
萧白舒没有内力暖身,又奔波了一天,着实有些累,现在也还未完全的清醒过来,锐利眼神此刻也变得迟钝起来。
本就是皎皎明月的端正样貌,现在看上去虽然少了些凌厉和庄严,但实在是单纯无害极了。
楚欲心头念起,对着那张有些迷糊的脸,站在萧白舒的面前慢条斯理解开腰封。
浑然不觉的人视线刚好看向他的手指,指节修长,干干净净,连一处伤痕和厚茧都没有,皮肤光滑。
这哪里像是习武高强之人的手。
腰带坠下来落在萧白舒的面前,他自然伸手才拿过来看了一眼,等到楚欲的衣裳都脱下来他才猛然惊醒。
“你干什么?”
惊讶间连同手中的腰封也烫手一样地扔出去。
楚欲看看自己差点落入火堆里的腰封,回过头道,“萧庄主冻得让人心疼,我甘愿自荐枕席,让你暖暖身子。”
“谁要你暖身子!”
若是以前,萧白舒定然不会多想什么。
但是楚欲跟他有过不清不楚那事,又是个格外轻浮,谁都能撩拨的,这会儿不过是稍加提醒,他就足够警醒。
立刻坐直身体,刚穿上的外衣,下摆还托在地上跟着往后退了一截,“这幕天席地,你别不知羞耻。”
萧白舒要是再破口大骂,楚欲都认为再正常不过,突然这么畏惧起来,反而有些意外。
也跟着上前两步,手中脱下来的外衣向前一盖。
萧白舒只见一个黑影罩下来,偏过头紧闭上眼。
那外套只是轻飘飘的罩下来,将他的上身盖住裹了一层。
上面还有楚欲身上的体温,和烤了火堆的热度,浑身的凉意顿时都被驱赶了。
暖意笼罩下,他睁开眼,楚欲正好整以暇立在原处地看着他。
身后是冷夜里燃起的橙黄光亮,把身体轮廓都镶了一层浅色的光晕。
楚欲面上挂着作弄得手地笑意,“啧”了一声。
开口道,“萧庄主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荒郊野外,要务缠身,还有这等兴致,真是难得。”
萧白舒被倒打一耙,相比之下,真显得自己胡思乱想了。
果然这种人,就不能让他开口说话。
再看楚欲连脚步都没挪过,大可以直言把话挑明,全因他言辞轻浮才让人多疑。
一面是浑身的疲惫未消,另一面身上的外衣确实暖和,自己要在夜里安安稳稳地度过去,似乎是该用上不可。
僵持之下,楚欲也立在原处不急。
被这样盯着,萧白舒不自在的挪动身体坐着。
起争执不合时宜,暖意也让他左右都梗着心。
反正楚欲说话一向没几句真话,他撇开眼,让自己权当作是刚才是误会一场就好。
一阵风吹来,楚欲的衣摆随风轻轻扬起,萧白舒浑然不觉一点寒意。
才发现楚欲的外衣料子看上去并不花哨常见,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好,以楚欲的名头用好东西也是自然的。
现在盖在身上,能很快暖暖和和的,还一点不厚重,看来织线材质都是顶好的,不比白云山庄产下最好的布匹差。
只是面前的身影还衣着单薄。
风过而止,萧白舒低问,“你把衣服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楚欲意外道,“你同我一起入睡不就好了。”
“嗯?”
萧白舒暂时对他放下了一丝厌恶,脑子里就跟疲倦迟钝了一样,居然还随着这想法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比起自己对破口大骂,萧白舒现在这样为难又失去攻击力的样子更容易让楚欲收起那些作弄心思。
好像真的欺负了什么良善温和的好人家。
想着他就蹲下身,将地上揉皱的薄毯重新铺好,“快休息吧,庄主,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萧白舒微微垂首,坐在原处未动。
楚欲抬眼看他,“我内力护体,不觉得冷。”
“你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
楚欲不以为意,“一件衣裳而已,我救你命的时候,也没见你一个好脸色。怎么今晚突然开窍了?”
他探身向前,“难道是萧庄主突然良心发现?”
萧白舒垂目看他凑近的发顶,淡道,“那不一样。”
楚欲也觉确实不一样,白云庄主的心思太难以捉摸。
几次救他虽然全是为了洗髓移骨散,但从未伤他分毫,他的反应却跟下手害他的人是自己一样。
这么硬气的人,现在大晚上的,却为了一件衣裳能收起来对他的暴脾气。
好好的觉也不睡了,还清醒过来干坐着,问这些不着边的东西。
真讲究啊,这人一个世家公子,又没武功,在外一天也不嫌累的慌。
山林的什么野物叫了一声,楚欲看了看天色,坐回火堆旁,将火势架得更大了些。
“萧庄主不睡,我得睡了。”
他坐下来,后背靠着树干,阖上眼,“明日再陪你说道。”
楚欲手里的架火的木棍还拿着,和衣靠坐,整个人状态似乎随时都可以睁开眼站起来。
萧白舒目光落在楚欲给他的外衣上,跟自己需要躺下来,衣物暖身才能睡着完全不一样。
他没能有机会把武功修炼下去,现在还需别人来照料。
元临和柳枝贴身伺候的时候,他不觉得有异。
可楚欲不是白云山庄的人,更不是他的下属。
以前林桢他们做暗卫,理所应当在屋檐瓦片上,在房梁上休息,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是白云庄主,那些都是应当的,理应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护他周全。
现在楚欲守夜和衣而眠,他却无意间多看了两眼。
重新躺回去,身上的衣料抵风保暖,萧白舒现在在山林野地里,身边的人虽然不是他山庄里的,但利益牵扯下,对自己安危的照料竟然也能让他暂时安心。
半睡半醒时,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如果仅仅是真的同元临起先以为的那样。
发生在昨夜的那场厮杀,楚欲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哪怕头上顶着一个盗中仙的名头,他也不会多加不悦。
白云山庄是由自己的父亲萧鹤,做武林盟主时壮大的,江湖上的那些传闻他也知道都是半真半假。
如果楚欲是那样出现,也没有先前那些糊涂事,他不是举止轻浮的登徒浪子,就不会坐实他盗中仙的那些绮丽传闻。
自己多少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交个朋友。
就跟第一次随兄长拜访青云观,路遇□□封城,带着自己逃离混战从山崖跳下去的那个人一样。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
沉入梦境时才发现是不是自己今天吃的东西有问题?
他居然没有怀疑楚欲会下毒,就那么吃了。
这信任来的不合身份,不合常理。
做为白云庄主,刚刚那些假想的念头也荒唐可笑。
# 第二卷 :对酒当歌
第30章 打马
“萧庄主, 你再不起床,今晚我们还得睡在外面。”
前一夜没有睡好, 后面又是露宿山野, 萧白舒这回少见地睡到日上三竿,还是在这么硬的山洞里。
等他睁开眼,外面的树林里早落下来斑驳日光,耳边是熟悉声音, 分外悠闲的样子。
楚欲就在他身边坐着, 一手支着脑袋, 垂眼往手心里看。
萧白舒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这种风餐露宿的野外,自己居然可以睡得这么沉。
“你在看什么?”
他注意到楚欲身侧的那棵大树上, 栓了一匹马, 马具都是崭新的。
突然有点不自在,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失礼惭愧,楚欲最起码比他早两个时辰就醒了,还准备好了上路的马匹。
“刚才发现一个好东西,萧庄主要不要看看?”
楚欲看向他,示意自己手心。
萧白舒也因他独自一人为自己安排的事,暂且放下疑心, 靠过去问道,“什么?”
楚欲合掌一握, 递过去,“送你了。”
萧白舒蹙眉,伸手接过来, 滑腻冰凉的东西掉进掌中,带着疑问低头一看。
刚睡醒的倦意神色瞬间一扫而空, 呼吸一滞甩在楚欲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
纯白色的小蛇砸楚欲身上,滚落两圈又顺着往萧白舒的方向爬过去,他立马站起身,什么没褪去的困倦都没了。
“哈哈哈哈”
楚欲笑出声来,捉住那条小蛇扔的远远的,白色的鳞片在太阳下反射出来点点光影,扭动着身体往远处爬走了。
“萧庄主不是不怕吗?”
楚欲从包裹里拿出来一张方帕擦干净手心。
萧白舒狠狠瞪他,“你是三岁幼童吗?”
楚欲忍住笑,“我可是好心叫你起床。”
他指指头顶暖阳,“这都快午时了,我倒是无所谓,但是还到不了镇子落脚,今晚可就没这样的山洞让萧庄主就寝了。”
这回萧白舒知道自己被作弄也责怪不出口了。
楚欲将自己的衣裳捡起来,抖落掉灰尘才穿上,又将马匹牵过来。
萧白舒自己整理好行装,废了点功夫才将两个包裹终于打理成结实能用的样子,“只有一匹马?”
楚欲:“镇上只找到一匹能走远路的马。”
萧白舒诧异,他原本以为楚欲是在这附近的村落里买的马,起码也比会镇上要近一些,没想到他又回了一趟镇子。
楚欲把马背上挂的木盒拍了拍,“里面是些糕点,萧庄主路上就自食其力吧。”
萧白舒先前认为他考虑周全,现在就是分外仔细了。
沉默片刻,将要上马时他突然问,“你要不要随我去宁州。”
“嗯?”
楚欲疑道,“我现下不就是送你去宁州。”
萧白舒握紧手中的缰绳,跨骑上马。
“吁——”
这马匹不听话,未等楚欲出手,萧白舒就出声止住。
马匹前蹄朝天挣扎,他攥紧缰绳,一手拍了拍马匹的脑袋,抬腿确实用力一蹬。
马鼻子里粗粗喘了口气,甩甩脑袋安静下来。
萧白舒一直是个翻账本算银钱的样子,这手让楚欲十分意外,拍手称赞,“萧庄主好厉害。”
萧白舒垂眼看他,兴许是方才被捉弄了,总觉得这人说话,哪怕是好话,也有些不中听的感觉。
“骑马有什么厉害的。”他顶回去。
“旁人骑马不奇怪。”
楚欲抬腿往前走,上了路,“萧庄主会骑马才奇怪。”
萧白舒在后过了会儿,才骑着马慢慢跟上去,神色平淡。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不会武功,就什么也干不了。”他说。
楚欲这才回头,发现萧白舒虽然跟平时看上去无二,但眼底却多少有些怅然。
这种感觉他在对影阁假扮林桢时,在萧白舒的书房里也曾看到过。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寡淡不露声色,完全不像萧白舒每次对着他的火爆脾气那么重。
萧白舒在人前,多是这副沉着持重的样子。
是不是那些时候,他也一样有失落之意。
“怎么会。”楚欲走了两步停下来。
萧白舒的马已经从他身边而过,行到他前面去。
他突然抬脚蹬地而起,腾空侧身直直落在萧白舒的马背上。
“你?”
萧白舒回过头正撞上楚欲凑近的脸,话止在嘴边。
楚欲一手向前拉过萧白舒的缰绳,一手在他腰上虚扶一把,脑袋从肩头搭过来,就快贴上萧白舒的脸。
“萧庄主,你驭马也是个好手,何必为了旁的事想太多。骑马又不用武功。”
他手臂将萧白舒腰侧拦住,确保不会掉下去,抬眸眼里溢出抹笑意,“我教你一手赶路的。”
话音未落,他听见身后有扬鞭的抽打声,□□马匹飞奔向前,平平无奇的普通马匹,硬是在楚欲的手里跑出来千里良驹的速度。
方才他心有所思,竟没注意到马背上还挂了长鞭。
劲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萧白舒顺风往前压低身体。
身侧树林景色匆匆后退,马蹄踏过南方冬日里还能茂盛生长的青草,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块。
在楚欲手里随心所欲地在丛林中穿行。
避开树木和雨天未干的泥沼,行进间连衣摆也没有被泥点弄脏。
再往前就是下官道的方向,楚欲没有走被人踩出来的小路,直直地向坡下冲过去。
中间是横断的两三丈土坡,他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匹四肢跃起,在半空中跨过这片泥土往官道上栽。
萧白舒立刻随他一同稳住身形,沉住气,心跳徒然加快。
这感觉似曾相识。
他微微眯起眼,这一次没有再像两年前那样,吃了迷烟。
身后的温度和身形他能感受的明显。
阴差阳错间,好像时空倒转,楚欲如同当初他被人救下悬崖时,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一样。
只是一个人是救了他,不留名讳,还留了信物。
一个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江洋大盗,也救了他,为了是他身上的东西。
除了武功都不凡以外,实在没什么共同点。
“萧庄主。”
稳稳落在官道上,楚欲在耳边叫他,“交给你了。”
说完就真的松开双手,上身卸力,顺势在萧白舒的肩上靠了一会儿。
两人的前胸后背一直紧贴,他还未觉出有什么不妥,现在微热的呼吸打在侧颈上,手中缰绳差点滑下去。
一直疾驰的马匹刚刚稍作休息,慢下来几步。
萧白舒想着方才楚欲驭马的那几招,都是普通的路子,只不过常人没有武功在,不敢那么不顾后果的骑。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骑马一样,他那会儿还是会武功的。
勤学苦练,比谁都要爱惜白云山庄这块名门正派的牌子,憧憬父亲武林盟主的身份。
他第一次骑马,没摔几次,就学会了技巧,后来就连马上功夫也没少练。
只是后来不能练武了,渐渐的,连骑马也开始克制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
萧白舒要鼓起气扬鞭的时候,总被侧颈上的呼吸所打断。
“我起得早,刚才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快马加鞭,萧庄主怜惜怜惜我吧。”
楚欲说得好不要脸。
萧白舒深吸口气,垂眼看见楚欲的一只手臂还一直放在自己身侧。
刚才在马背上,虽然靠的近,楚欲也没什么逾矩的举止。
现在可能是真累了。
他自己没有武功加持,跟着沉住气,用力稳住身体颠簸了这么久,都很费精力。
“随你吧。”
嘴上这么说,但行动上半点都没考虑。
楚欲武功高强,他总顺其自然不作担忧,于是身后没有防备,当真想借着暖阳小睡一觉的楚欲,被他一鞭子抽在马肚子上的时候惊醒了。
“萧庄主,你这是在报仇吗。”
楚欲下意识收手握紧萧白舒腰侧。
在前的人顿了一下,腹部紧绷,默不作声。
楚欲总让他颜面尽失,还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现在无意间让他也慌了一次,萧白舒却一点也没出气地感觉,心上更像落了什么东西堵着。
他照着方才楚欲的样子,也学的七-八分像。
让脚程飞快,官道上的黄土,所经之处全被马蹄扬尘,似乎儿时练的技巧都回来了。
“再往前五里地就要入宁州边际了。”
楚欲也睡不了了,翻了个身将后背靠着萧白舒的后背。
脚程很快,他坐在上面却也稳稳当当。
“我的意思是”
萧白舒往后看了一眼他的发尾,转过头看着官道,“你要不要入我白云山庄。”
“什么?”
楚欲拿开刚送到嘴边的酒壶,壶塞一松敲在昆山凉玉的壶身上。
“白云山庄招揽了很多武林人士,作为门客和护院。”
楚欲立刻心领神会,“你想让我做你的暗卫,顶替林桢的位子?”
提起林桢,萧白舒眉心微蹙。
“我可是让你的小暗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萧庄主怎么不让我赔命了?”
提起来萧白舒就想到先前他以为的兄弟情谊,其实都是楚欲作假。
可一路上的相处,那些保护他的敷衍话,楚欲却没有作假过。
几乎是事无巨细,过了他心里防备的那条线。
“我觉得你没有杀他。”萧白舒道。
楚欲咽下几大口酒水,“就凭我救过你?”
萧白舒不应。
他做事都带着坦坦荡荡的目的,救他,全是私利。
楚欲恰好又道,“我是为什么救你,萧庄主不是很清楚吗?”
果然
“你想要洗髓移骨散。”
萧白舒反问,“这不是你的好机会吗?”
“正大光明地在你身边,当然是好机会。”
楚欲是求之不得,总归明里暗里他都是要在萧白舒身上找到办法。
只是像萧白舒这样,直接戳破了,放一个有利可图的人在身边,相互利用。
还是跟他这个恶名远扬的盗贼做交易。
他没想到一直被他作弄的萧庄主,原来胆子也不小,能有这种魄力。
“不过做暗卫,还是免了,你是图我的武功,我能护你周全即可。像林桢那样夜夜睡在房梁上,我可受不了。”他道。
萧白舒:“也好。”
楚欲说的没错,他图的就是楚欲这一身的好本事,张洲走了,林桢失踪,他在宁州少说还有两个月,这些天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信得过的高手。
至于让他难堪过的事情,再想起来,多了点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钱要照付。”楚欲在他身后道。
“我的价钱,至少在他们的身上加这个数。”
他手向后比了个三。
萧白舒:“三百两,可以。”
楚欲摇摇头,“是三十倍。这还是看在萧庄主的姿色上,只问你要个零头。”
萧白舒看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好。”
楚欲:“各凭本事,要是我拿到了,萧庄主可不要哭鼻子。”
萧白舒:“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不中听。”
楚欲马上就说了更不中听的话。
“我看你的山庄里面,什么门客护院,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萧白舒捏了捏缰绳,沉道,“白云山庄是经商,不入武林。”
不过江湖上都称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只是在楚欲面前确实可以随意进出。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功夫那么好。”他又说。
楚欲点点头,“可你已经入了江湖,我们现在说好听点,是赶路,说难听点,遭人迫害,这是在逃命。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不也是为了这条命?”
萧白舒:“我不怕死。”
“是,是。”
楚欲道,“白云庄主烈性,死算什么,但也不能白死了。”
刚哄上一句,说了一句中用的,马上他就一点不知避讳地戳在萧白舒的软处上。
“要是像以前见我那样,为了保住贞洁,宁可让我杀了你,也不愿交出来药方,也还说得过去。”
萧白舒脸色黑了一半。
“不过你好歹也是白云山庄的庄主,为什么混到这么惨的地步,就非得让你亲自下宁州?洗髓移骨散天底下可不是我一个人想要,就不怕别人也出手?就像那晚来的死士一样。”
萧白舒慢下来脚程。
普普通通的一匹马强行被他们连着跑出来这种速度,也终于能歇口气,不住地摆头喘气。
白云山庄基业深厚,开设的厂房和商铺也众多,但只有他一人经营。
南下巡视,是不得不去的。是身为庄主的责任,接任第一年,不亲自去,交给谁也不会放心。
在其位,谋其事。
江湖上的恩怨争夺他只是个旁观者,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
少年意气、梦里行侠仗义、刀法出神入化、名扬天下
这些拿不到,得不了的东西,就该放下。
他手里捏的是白云山庄几十年的基业,商道上的往来盈利足够让他费尽心思。
仅仅因为这次替兄长保守了一个秘密,就要畏首畏尾,也不是白云山庄的骨气,他们能拿得起这宝物,就保的住。
敢放话出去,也不怕被人惦记。
江湖上,当然没有几个人能像楚欲这么大的胆量。
就算是真的被人坑害,因此死在野外,自会有身后的人来料理后事,报仇雪恨,害他的人从此斩草除根,也是为山庄基业做了件好事。
抓在明处的总比潜在暗处要容易得多。
这么多的条件和责任都在前,张了张口,他却突然不想就这样说出去。
“那你会让他们得手吗?”萧白舒问。
“当然不会。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楚欲手腕上挂着凉玉酒壶,随着马背垂在身侧摇晃,之后放低的声音也飘摇。
“你身上的这件东西,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该死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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