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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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快就来学校了?不多休息休息?”霍明雩叼了根棒棒糖在嘴里, 调侃燕以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热爱学习啊?”
虞莎莎在那个清晨离开后,燕以曦就因为受寒病倒了,她连烧了几天, 现在还有些咳。
打开霍明雩带来的粥盒, 燕以曦声音微哑:“快开演了。”
毕业大戏的演出进入倒计时, 每天都要排练。
校园里初雪消融,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休息室的玻璃窗上覆着一层白色的水雾。
霍明雩看燕以曦连着吃了几口, 问她:“味道还行?”
燕以曦:“嗯。”
她今天是纯素颜,散着乌发,即使这么近距离观察,皮肤也无瑕疵,长相是真的优越。戏剧学院里美女如云,燕以曦依然是其中的佼佼者。病容没有令她失色, 反而展露出另一种难得的脆弱美感。
霍明雩摇头,啧啧感叹:“你让我给你送餐是何必呢,你让虞莎莎啊,或者廖薇。你不知道你平时总是又冷又傲的,一副谁都没放在眼里的样子, 现在千载难逢这种病弱之态, 信不信能把喜欢你的人迷得晕头转向?你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啊。”
燕以曦左耳听右耳出, 心无旁骛地喝粥。
“……”霍明雩看她这个反应, 忍不住身体往前探,“不是吧,这都多久了?和虞莎莎那事儿还没过呢?还是你已经甩了她了?”
燕以曦拨动粥里的姜丝, 没有预兆地想起虞莎莎曾经在她入水受寒后特地煮的那碗生姜红糖茶。
难喝,连带着眼前的粥也变得难以下咽。
霍明雩在燕以曦耳边打了个响指:“怎么回事儿?”
燕以曦眉目不动:“她还在闹别扭。”
“闹别扭?”霍明雩懒洋洋地低声笑, “她知道你脚踩另外一条叫廖薇的船了?”
燕以曦:“……”
霍明雩:“她是不是知道廖薇的存在?”
刹那间,霍明雩的话拨开风雪,让燕以曦心跳微微加速,——虞莎莎知道廖薇的存在吗?
虞莎莎和曲蔓去看电影那一次,亲眼见过她和廖薇;而她和廖薇有几次通话,虞莎莎也都在场,她并没有避讳过虞莎莎;甚至在H市,虞莎莎还很反常地来打断她和廖薇的通话……桩桩件件,燕以曦越回忆,心跳得越快,她抬头看向霍明雩:“她知道。”
“那不就得了。”霍明雩耸肩,“你一直和廖薇接触,她吃醋了呗,没安全感了呗,想要你只有她一个,闹闹别扭也正常。”
霍明雩从嘴里拿出棒棒糖,点了点燕以曦,幸灾乐祸般:“是继续和虞莎莎纠缠,还是和廖薇谈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既然不可兼有,那就到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哦。”
霍明雩关于虞莎莎的分析给燕以曦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没多久,燕以曦就遇到了可以验证的机会。
十二月进入尾声,新一年即将开启,燕霈忙里偷闲,想在家热热闹闹地跨个年。沈心芳当即就给虞莎莎打了电话,燕以曦也顺理成章地邀请了金小辉和廖薇一起来拾光馆。
燕霈想认识廖薇很久了,这个安排正合她心意。
“应该是阿绰很要好的朋友吧,除了小霍,这些年阿绰就没带过别的朋友回家。”跨年那天傍晚,拾光馆的厨房里,沈心芳料理着帝王蟹,她手上忙不停,嘴里也没闲着,“莎莎,你刚见着了吗?长得真漂亮啊,气质也好,秾秾说阿绰送她的那几幅画,都是出自这位廖小姐的手,这是才貌双全呀!”
“……是啊。”虞莎莎低着头,把洗好的车厘子装篮。
沈心芳看看墙上的时钟:“秾秾还没回来,离开餐得有会儿呢。莎莎,你先准备一盘水果,给阿绰她们送去,别怠慢了她的朋友。”
虞莎莎缓了几秒,才慢吞吞说:“好。”
冬季天黑得早,客厅里灯火如昼。燕以曦站在移门边,望着庭院听金小辉的电话。
廖薇饶有兴致地观赏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等燕以曦结束了这通电话,她才扬声问道:“小辉什么时候来?”
燕以曦:“不来了,说去约会。”
廖薇:“……他和Darren正在热恋,想要单独去跨年好像也能理解。”
这两个月,金小辉和在飞机上认识的那位混血建筑设计师打得火热,早把孟冬青是谁忘去了九霄云外。
“出尔反尔。”燕以曦淡声说。
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廖薇回头,看见一个夹着藕粉色发夹,穿着和发夹同色系毛衣的女孩子端着果盘走过来。她把袖子挽着,露出的肌肤白得耀眼。
“你是……我们上次在电影院见过对不对?”廖薇觉得眼熟,一想就想了起来。
“你好,……吃些水果吧。”虞莎莎把果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电影院那次,廖薇主要在和曲蔓交谈,虞莎莎在曲蔓身后,她没怎么留意,现在见她长得软软的,声音也是软软的,不由笑着迎过去:“你也一起来跨年啊。”
虞莎莎牵动唇角,回她一个浅浅的笑。
廖薇坐去沙发,看虞莎莎还站着:“坐呀,我们一起吃水果。”
燕以曦也在沙发上坐下。
“不用了,我,还要去厨房……我先去忙了。”虞莎莎说着就走了。
廖薇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厨房,问燕以曦,“阿绰,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燕以曦没有回答是不是朋友,只用足够让虞莎莎听见的音量,云淡风轻地告诉廖薇:“她是芳姨的亲戚。”
朋友是来做客的,而芳姨的亲戚则是来帮忙做工的。虞莎莎听见这句话,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脚步匆匆离开了。
燕以曦挑眉轻哼,表面装得风平浪静,其实还是慌慌张张,说不是在介意廖薇,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燕以曦的神色隐隐放晴,只是没能持续太久。——燕霈回来了,曲蔓也跟着燕霈一起回来了。
“来晚了,路上实在太堵。”燕霈笑吟吟对廖薇说,“早让阿绰介绍我们认识,她拖延到现在。廖薇,欢迎来我们家跨年,别拘束啊,以后常来玩儿。”
廖薇笑应:“好。”
曲蔓和燕以曦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撇开。S大迎新晚会那天之后两人就没见过,此时双方对彼此都有一种微妙的抵触情绪。
燕霈先回房换了身舒适的便服,曲蔓帮着把做好的菜从厨房端来餐厅。电视里的跨年晚会开始了,伴着热闹的歌舞背景声,大家先后落座。
除了曲蔓和廖薇,其他人在餐桌上都有固定位置。曲蔓拉开虞莎莎身侧的座椅,而廖薇也很自然地在燕以曦身边坐下。
“我刚拉椅子是不是撞到你膝盖了?”曲蔓低头看虞莎莎的膝盖,“撞疼没有?”
“没有,不疼的。”虞莎莎说。
“辞旧迎新,大家新年快乐啊~”燕霈在席上率先举了酒杯。
“新年快乐!”虞莎莎跟着其他人一起祝贺,也应景地喝了一小口红酒。
曲蔓不声不响地递给她牛奶。
“谢谢小蔓姐。”两人挨得近,虞莎莎小声同她道谢。
“不~用,”曲蔓望着她,“你一喝就上脸了。”
燕以曦落下酒杯,朝空气翻了个白眼。
喝过酒,大家纷纷动筷。
“廖薇,你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燕霈招呼廖薇,“这个香辣蟹是芳姨的拿手菜,你尝尝。”
廖薇眉目含笑,正要说话,燕以曦开口:“她对海鲜过敏。”
燕霈:“……啊?那太不好意思了,这桌上一多半都是海鲜。”
燕以曦问廖薇:“你应该不会勉强自己吃吧?”
廖薇笑言:“不会。”
燕霈嗔怪燕以曦道:“阿绰,你怎么不事先提醒我们的?”
“不重要的,”廖薇大大方方,“客随主便嘛,姐姐和阿绰都喜欢海鲜呀。”
燕霈又问廖薇还有没有其他忌口的,正聊着,手机上弹出金小辉的视频请求。他不知正在哪里约会,响彻天际的烟花一声接着一声在夜空绽开,他捂住耳朵,大着嗓门朝燕霈吼:“不好意思啊,今天放了你们鸽子,有没有想我啊?哈哈,邀请大家一起看烟花,新年快乐!”
燕霈侧过身,让燕以曦和廖薇一同入镜。
“小辉,你和Darren也新年快乐!”廖薇对着镜头挥手。
“会啦会啦,”金小辉说,“秾秾,薇薇第一次去你家做客,你要招待好她哦。”
燕霈笑:“要你操心,阿绰把她照顾得可好。”
廖薇脸颊泛热,悄悄看燕以曦,燕以曦不露声色地去观察虞莎莎的反应,虞莎莎歪着头,曲蔓在和她说悄悄话。
燕霈还不知道燕以曦和廖薇的真实情况,金小辉听她这么说,清了清嗓子:“……还有谁跟你们一块儿跨年呢?让我打个招呼。”
燕霈切换镜头,金小辉先是喊“芳姨”,又对曲蔓说:“好久没见了,小蔓还是这么迷人。”
曲蔓看过去:“你最迷人,赶紧恋爱去吧!”
金小辉笑出声:“催什么,你不也恋爱着呢么?旁边坐的是你小女友?”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冷。
曲蔓支着额角,虽然她的性向在座大部分人知晓,可她并没有亲口对虞莎莎坦白过,猝不及防被金小辉以这种方式点破,难免尴尬。
燕霈则是被金小辉这个离谱的冷笑话给震惊到了,“什么小女友,那是芳姨家的小辈,叫莎莎,你不是见过的吗,”燕霈把镜头切回来,“阿绰给你拍宣传照就是带着她去的。”
沈心芳笑着附和:“就是。”
金小辉:“……哈哈哈,抱歉!是我记性不好,眼神儿也差!”
燕霈:“你行了啊,该约会约会,别打扰我们吃饭了。”
“得,大家吃好喝好~”这个视频电话在金小辉一连串笑声中结束。
燕霈和沈心芳都没把金小辉那个意外的小插曲往心里去,晚餐后,牌局搭了起来。燕霈请廖薇上桌,廖薇对麻将不太精通,就拜托燕以曦帮她看牌。
虞莎莎给大家准备了解腻的茶和鲜切的水果,见她们已经开局,便要下楼去。
“莎莎,别睡着了。”从曲蔓身边经过时,曲蔓转头提醒她,“零点我们也放烟花。”
虞莎莎:“好。”
廖薇看看曲蔓,又看虞莎莎。她原先不知道曲蔓的取向,现在再回想曲蔓和虞莎莎两个人单独看电影这件事,怎么想都很暧昧。她向燕以曦传递眼神,想找她共鸣,燕以曦却忽然站起身。
牌桌上的四人都看过来。
燕以曦:“回趟房间。”
燕以曦离开棋牌室,几步追上前方的虞莎莎,面无表情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压在墙上。
虞莎莎吓了一跳,顿时紧张地盯着她。
麻将碰撞声不时响起,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两人的目光无声地胶着片刻,燕以曦拉着虞莎莎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燕以曦:好气!
廖薇:磕到了*w*
Chapter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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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光馆这一带不禁烟火, 跨年这一晚,烟花声此起彼伏。
虞莎莎扭动手腕,边下楼梯边做微弱的挣扎, 终于在走完最后一级楼梯后, 燕以曦甩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不否认?”燕以曦转过身就质问她。
虞莎莎差点撞进她怀里, 好在及时往后缩了半步:“……什、什么?”
燕以曦把她退后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不禁阴阳怪气道:“你对曲蔓的态度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对我就一副想要逃开的样子?”
“……我没有。”虞莎莎说。
“没有什么?”燕以曦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没有对她态度好,还是没有想要逃开我?”
虞莎莎吃痛:“阿绰,你怎么了?”
眼见虞莎莎的眼角又开始泛红,燕以曦冷笑道:“你是不是也对曲蔓这样哭?”
“没有,我没有的,”虞莎莎后知后觉, 燕以曦问的“为什么不否认”大约是指为什么不否认视频电话里的那句小女友,她着急辩解,“我和小蔓姐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燕以曦审视着,没有从她神情间找到说谎的证据,也愿意相信她没有在说谎。
虞莎莎轻声:“阿绰, 你捏疼我了……”
也行, 和曲蔓的事情可以暂且不论。燕以曦松开虞莎莎的脸颊, 只几句话的功夫, 虞莎莎的眼角眉梢与脸颊鼻尖都红了,含着的泪珠将落未落。
她真的娇气,也许是在害怕, 领口间深深的锁骨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你考虑清楚了是么?”燕以曦的视线回到虞莎莎脸上,重新开口, “不打算回心转意?”
虞莎莎没有立刻回答。
燕以曦:“如果我说我和廖薇之间也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啊呀……”二楼棋牌室里,廖薇懊恼地看着自己扔出去的牌,“我好像出错牌了。”
沈心芳笑着吃下:“也不知道阿绰忙什么,这会儿都不回来?”
“不如等等她,”曲蔓若有所思地问燕霈,“想吃冰激凌了,家里有没有?”
燕霈在考虑扔哪张,随口答道:“没有?”
“楼上的冰箱是没有,”沈心芳接话,“厨房的大冰箱里应该还剩几盒,小蔓去挑挑。”
曲蔓:“你们要不要?”
燕霈摆手示意不吃,廖薇对曲蔓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没有第三者,我也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燕以曦的语气称得上心平气和,虞莎莎听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明明忘不掉我,究竟在执着什么?”燕以曦继续道,“我对你已经有足够的耐心了,但是我的耐心也有限度,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
“……阿绰,和廖小姐没有关系。”虞莎莎吸着气,努力牵出一抹微笑,“我只是,我想要你也喜欢我。”
“我难道没有吗?!”燕以曦迫不及待地反问她。
虞莎莎睁着湿漉漉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燕以曦,嘴唇微张了张,还是合上。
没有吗?
燕以曦同时在心里问自己。
有的,有一个声音回应她,你是喜欢虞莎莎,把她当做宠物来喜欢,从不考虑她的感受,只依着自己的性子,随心所欲。
虞莎莎要做的就是言听计从。
——可那不是虞莎莎想要的喜欢。最开始,燕以曦就没有把虞莎莎划入那种喜欢的范围,就像对霍明雩说的,只是玩玩。
这一刻,燕以曦想要虞莎莎把话说清楚,又不想虞莎莎再多说一个字,她知道虞莎莎说得越清楚,两个人越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虞莎莎什么都没有再说,她试探着投入燕以曦怀中。
她紧紧抱着她,哭得鼻子闷闷的:“阿绰,对不起。”
还在道歉,明明那么不舍得,却又那么狠心要离开。
燕以曦任她抱着,心里对她生气、怨怼、甚至感觉委屈……渐渐的,所有情绪交织成一股陌生的无措感,在身体中肆意穿行。
由她掌控的世界正在坍塌,虞莎莎真的要离开了。
……那么卑微、那么无足轻重的一个人而已,燕以曦告诉自己,无所谓,分开就分开,本来就没有对虞莎莎上心。反复拉扯这么久,她其实早就厌烦了。
可是鬼使神差的,却又说:“从七号开始,我们的毕业大戏在学校的剧院里演出,持续一周。你不是说想看?这一周里,如果你出现了,我会当做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
燕以曦低头,在虞莎莎耳边:“虞莎莎,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时限。”
楼梯缓步台上,准备去挑冰激凌的廖薇和曲蔓无言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震惊,以及一闪而过的,竭力想掩饰的尴尬与失意。
她们默契地返回棋牌室,而一直到牌局散场,燕以曦都没有再出现。
接近零点,四邻们都开始放烟花,燕霈点燃引线,捂着耳朵跑回廊下。
“砰——”
华彩铺满了夜空。
沈心芳捏了捏搓麻将搓到酸僵的肩膀:“莎莎睡着了,我就没喊她。”
燕霈:“阿绰也说不看了。”
曲蔓和廖薇隔着几步距离,同时仰望夜空,烟花明灭,转瞬即逝。
第二天,燕以曦要去学校定妆,拍毕业大戏的场刊,顺路送廖薇去画廊。
车子停在路边,廖薇没有立即下车:“阿绰,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燕以曦看向她,示意自己在听。
“……时间过得好快,我们认识都快半年了,”廖薇没有睡好,倦容遮不住,她笑了笑,“作为朋友,你和我相处的时候觉得轻松吗?”
燕以曦不想去猜她说这些话的意图,只淡淡点头:“嗯。”
廖薇:“那我们就做朋友吧,好吗?”
燕以曦看了她几秒,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廖薇解开安全带,她恍惚了一夜,燕以曦给出答复却是这么干脆,她既难过又释然。
“那我先下车了,byebye.”廖薇推开车门。
“廖薇。”燕以曦跟着从车上下来,她打开后备箱,取出那幅羔羊少女图。
“……”廖薇伸手接过。看来即便自己不说,燕以曦也准备好开口了。
燕以曦走后,廖薇提着画站在原地,其实仔细回想,她和燕以曦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暧昧故事,燕以曦对她也从没有过任何回应。
最最开始,燕以曦答应的也只是尝试和她做朋友而已。
她不过是结束了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在新年的第一天。
毕业大戏散场后,没过几天,学校开始放寒假。
今年春节日期比往年都要早,放假后虞莎莎没有在S城逗留,她独自回了云城。
时间就像书页,一天翻过一天,燕以曦不太想得起来虞莎莎,S城又在下雪,她早就和霍明雩飞去了热带国家度假。
生日那天,燕霈给她打来视频庆贺,燕以曦正在游轮上跟一帮朋友开生日派对。
“阿绰,生日快乐啊。”视频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蹦迪声,等看见燕以曦时,燕霈不由得皱了皱眉。
燕以曦含着烟,半翕着眼,似笑非笑看镜头。
夜色弥漫,她身后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风吹乱她丝缎般的乌黑长发,她应该喝了不少酒,脸有薄红。
燕以曦抬指夹走烟,对视频里的燕霈说:“谢了。”
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燕霈叮嘱:“别玩得太疯。”
燕以曦轻笑:“没有。”
“走啊~继续,你躲这儿玩什么手机呢?”
霍明雩的声音在镜头外响起,紧接着伸手过来揽住燕以曦的脖子,跟她脸贴着脸看手机镜头,“都等着你——姐姐好!”
对上燕霈,霍明雩收敛了些,嬉皮笑脸和她打招呼。
燕霈问她:“阿绰是不是喝多了?”
霍明雩向她保证:“没有啦~我们有数的。”
燕霈还想说几句,燕以曦打断她:“不用担心我。海上信号不好,挂了。”
燕以曦挂了视频才看见霍明雩发来的未读信息,都是她今晚抓拍的照片,燕以曦点开,霍明雩摇摇晃晃揽着她:“清楚是不太清楚啦,主要是氛围够嘛。”
灯光摇曳,燕以曦眉眼间依稀有笑意流淌,一舱男男女女都以她为焦点,那股慵懒迷醉的感觉呼之欲出。
燕以曦随意选了两张,更新了朋友圈。
她身边从来不缺陪玩的人,各式各样的活动聚会塞满了日程。
燕以曦笑着把长发往后撩,带虞莎莎去H市那次,一拿到她的证件就发现两个人是同一天生日。自己今天过得尤其愉快,虞莎莎呢?
有时候觉得虞莎莎是真的傻,分开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毫无损失,而虞莎莎却失去所有,一无所得。
遥远的云城,雪花簌簌落着,屋顶、街道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屋里屋外一样寒冷。
房子很老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此时已经夜深,房间里熄了灯,虞莎莎蜷缩在被子里,眉头紧锁。
“哗……哗……”
水浪声钻进虞莎莎耳中,天色变了,越来越晦暗,雾气弥漫,小小的她站在岸边,盯着河面某一处的漂浮物。
“谁啊?那是谁?”
“不知道,报警了吗?”
“……”
周围站满了围观的市民,脚步声与说话声纷纷乱乱。虞莎莎心里知道那是谁,又仿佛不是很确定。
努力远眺的双眼渐渐干涩,她终于下定决心,迈步往河水里去一探究竟。冰凉刺骨的河水漫过脚腕时,虞莎莎猛得睁开眼。
只是梦。
只是梦而已。
虞莎莎起身,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才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
手机屏幕上占满了室友们的群聊信息,虞莎莎点进微信,刷新朋友圈,看了看,又放下。
被窝里没什么热气,入睡前冲的热水袋也只剩余温。虞莎莎把它抱在怀里,固执地汲取最后一丝暖意。
Chapter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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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陪燕老太太过元宵节, 燕以曦结束度假,回了S城。
元宵节这一天,在闻珏巷用过晚餐后, 又陪老太太聊到她的入睡时间, 燕家姐妹才离开。
燕以曦掌控方向盘, 燕霈觑着她的侧脸:“这个点了, 今晚住拾光馆?”
后方的车打了左转向灯,想要超车, 燕以曦注视着后视镜,还没答复,燕霈兀自又说道:“莎莎今天回来,我事先提醒你,你对她友好一点。”
跨年夜后,虞莎莎就从燕以曦的世界里消失了, 燕以曦再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她的任何讯息。
而提到虞莎莎,燕霈情不自禁就打开了话匣:“她太知趣了,不管是芳姨还是我,想留她在S城过年, 她都没答应。你想想看, 阖家团圆的时候, 她一个人孤零零守在云城, 年纪这么小,身边还没亲人,每天冷冷清清的多可怜啊。”
“我没对她不友好。”燕以曦反驳了这一句,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虞莎莎自己的选择, 她乐意自讨苦吃,没什么值得可怜。
“你没有吗?光我亲眼见到的就有好几次。”燕霈不懂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否认。
燕以曦:“那是你的问题。”
“……”燕霈无语地转向燕以曦,要和她辩辩事理,“莎莎,多文静,又乖巧,那么讨人喜欢,你到底看她哪里不顺眼,总是欺负她?”
燕以曦心里蓦得腾起一股无名火,她自问对虞莎莎不差,几次三番让步给机会的也是自己,反而虞莎莎那么执拗,说离开就非要离开,到底是谁欺负谁?她都没喊委屈,燕霈倒先为虞莎莎抱起了不平。
心里一不爽,燕以曦的声音也跟着冷下去:“对,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我就是想欺负她,你满意了吗?”
“发什么脾气,幼不幼稚。”燕霈转身坐好,“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是你别去招惹她。除了拾光馆,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你对人有点同情心。”
燕以曦懒得再多说。
把燕霈送回拾光馆,燕以曦也没有离开,和她一起从地库搭电梯上楼。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虞莎莎恰好站在客厅入口处,燕霈一出电梯就看见她,笑着和她打招呼:“莎莎,来了?看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儿?”
“秾秾姐,新年好。”虞莎莎的声音传进轿厢,燕霈回头瞄一眼还在电梯里的燕以曦,燕以曦面无表情地摁了上行键,显然不想见到虞莎莎,燕霈也随她去。
燕以曦回了房间,随手脱去大衣。她烦燕霈颠倒黑白,也烦虞莎莎的突然出现,烦到后来,所有注意点都集中在了燕霈问虞莎莎那句“是不是胖了点儿”上。
虞莎莎长胖了?
看来她过得挺好啊,嘴上说着“对不起”,实际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什么都没耽误。
燕以曦嗤了声,认真端详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如画,气色鲜妍,除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黑眼圈,精致得随时可以去拍画报。
难道虞莎莎能过得比自己还要开心?她不信。
思及此,燕以曦稍微遮了遮黑眼圈,又从房间里出来,原路回到一楼。
燕霈和沈心芳在客厅说话,虞莎莎没在,厨房的灯亮着,燕以曦不假思索地走去。
虞莎莎站在岛台前,把煮好的汤圆从锅里捞出装碗,乍然见燕以曦走进厨房,她手一晃,勺子里的汤汁大半洒在台面上。
虞莎莎急忙搁下勺子,抽湿巾去擦。
她最终没有去看燕以曦的毕业大戏,她和燕以曦已经彻底结束了。
燕以曦带着挑刺的心态来的。
虞莎莎穿那件藕粉色的毛衣,袖子撸到手肘,暖色的灯光在她温软的肌肤上叠加了一层柔雾般的滤镜。她垂着眼,素圈发箍圈着额前的头发,小小的美人尖藏不住,花蕊般纤长的睫毛一闪又一闪。
随着擦拭的动作,发丝纷纷往胸前滑落,掩住她空荡荡的毛衣领口。
最多五秒钟,反正不超过十秒,虞莎莎擦完汤汁,人也恢复了镇定。
燕以曦走近了。
“……阿绰,你来厨房是想要什么吗?”虞莎莎对她笑了笑,有一点不自然。
燕以曦曾设想过,如果再和虞莎莎见面,将对她怎样漠视,谁知实际情况却是心跳莫名其妙乱了拍。
“牛奶。”燕以曦听见自己同样不太自然的声音。
这应该是正常的,燕以曦想,毕竟曾经那么亲密过,而现在虞莎莎就只是芳姨的亲戚,两个人相处难免会有一些尴尬。
虞莎莎打开冰箱,取出鲜牛奶。
“你想喝冰的还是热的?”她把鲜奶倒进燕以曦专门的那只牛奶杯。
“冰的。”燕以曦停在她一步远的距离。
虞莎莎很快倒了大半杯牛奶,低着头把杯子推过去:“……好了。”
“……嗯。”燕以曦应。
两人同时静默了片刻,虞莎莎转身把剩下的牛奶收回冰箱,燕以曦拿起牛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阿绰,要吃汤圆吗?”虞莎莎目光飘忽,她重新拿起勺子,之前已经盛好了三碗,托盘里还剩最后一个空碗。
燕以曦:“嗯。”
虞莎莎:“吃几个?”
燕以曦看其他碗里都有六个,她说:“减半。”
虞莎莎给她捞了三个:“……你想和我们一起在客厅吃吗?”
燕以曦:“可以。”
虞莎莎端起托盘往厨房外走,燕以曦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人一起去了客厅。
燕霈有些意外她们的同行,但也没有多言,待虞莎莎放下了托盘,她拿出一封红包:“莎莎,给你补个新年红包,祝你新一年学业顺利、身体健康。”
虞莎莎看沈心芳,沈心芳笑着冲她点头。
“谢谢秾秾姐。”虞莎莎收下红包。
四人都坐下吃汤圆,燕以曦咬了一口,是豆沙馅。
没记错的话,虞莎莎说过最喜欢的就是豆沙馅的汤圆。她无声地看虞莎莎,虞莎莎两颊鼓鼓的,吃得很香。
燕以曦的目光又瞥向一旁的燕霈。
虞莎莎分明没有长胖,不知道她什么眼神。
隔日,家政阿姨们上门打扫,虞莎莎帮着一起收拾客厅时,有客人来访。
“阿绰呢?”霍明雩靠着墙,抱住胳膊,饶有兴味地打量虞莎莎。
虞莎莎认得她,擦了擦手,走过去回话:“她没下楼,应该在房间的。”
“哦~”霍明雩笑了一声。
客厅里阳光飞舞,有一些穿堂风,虞莎莎头发编成股,发尾绑着纯白色的纱缎发圈,绒绒碎发贴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在微风里招摇。
不得不说,虞莎莎一眼看过去很纯,细瞧着却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欲感,纯真却不寡淡,也难怪燕以曦会耿耿于怀。
“我有些渴,可不可以麻烦你给我倒杯水?温水就可以。”霍明雩低头对她说。
虞莎莎:“好。”
霍明雩眨眨眼:“我现在上楼找阿绰,还得麻烦你把水送去她房间。”
虞莎莎:“……好的。”
霍明雩笑着上三楼,推开燕以曦的房门,燕以曦坐在露台上看剧本。
霍明雩也坐过去,故意长吁短叹:“我早跟你说过吧,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刚在楼下碰见虞莎莎,你们俩现在这样的关系,还时不时得碰面,你尴不尴尬啊?”
度假的时候霍明雩就知道两个人的最新进展就是不会有进展了,今天来这趟,大约也是看热闹,燕以曦当没听见。
霍明雩拿起桌上的笔,怡然地在指尖转圈:“我好心来找你玩儿,你别不理我嘛。”
燕以曦从剧本上抬眸,笔在霍明雩手里转了两圈,失去平衡,“吧嗒”落地。
霍明雩弯腰捡起来,还想转,燕以曦出声:“放回去。”
霍明雩动作一顿:“……很贵?”
燕以曦的目光从霍明雩脸上转到笔上,最后转到桌子上,霍明雩翘起手指,把笔小心翼翼放下。放虽放下了,但又好奇地盯着:“哪个牌子这么贵?”
“……”看清品牌的logo后,霍明雩一阵无语,“这支笔最多不超过十块,你至于吗?”
霍明雩:“不就笔杆上印了几片羽毛,你要是喜欢,要多少我给你送多少。”
燕以曦不置可否,翻过一页剧本继续看。
“阿绰。”房门上响起轻叩声,虞莎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燕以曦看霍明雩,霍明雩无辜地耸耸肩,燕以曦放下剧本,走过去开门,经过柜子时,顺手从上面拿了一封红包。
房门打开,两人门里门外对视,虞莎莎慢半拍把水杯递给燕以曦:“阿绰,你的朋友说想喝温水。”
燕以曦又一次看霍明雩,霍明雩东张西望,咬着下唇拼命憋笑。
燕以曦接过水杯,虞莎莎要走,燕以曦说:“等等。”
霍明雩瞬间伸长了脖子观望,燕以曦拿出那封红包:“新年红包。”
“……”红包扁扁的,印出内容物四四方方的轮廓,像是卡片之类。虞莎莎联想到她留下的那张银行卡,燕以曦也清楚虞莎莎会猜到,不容分说地把红包塞给她,紧接着在她眼前关上房门。
霍明雩憋笑憋得快把嘴唇都给咬烂了,等燕以曦拿着水杯回来,她装模作样地摊开双手:“都分开了,还给虞莎莎发红包,这么大方,那我呢,我们感情好得一如既往,有我的红包吗?”
燕以曦把水杯撞她手里:“我姐给你了吗?她给我也给。”
“哦~~”霍明雩抑扬顿挫,“你的意思是你姐给了虞莎莎红包,所以你也跟着给了,对吧?”
燕以曦:“随你怎么想。”
霍明雩捧着水杯,挨近燕以曦:“虞莎莎既然不是因为吃薇薇的醋,那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也不图你的钱,……她不喜欢你了啊?”?
燕以曦不能接受这种曲解,她丝毫不怀疑虞莎莎对自己的心意,当即嫌弃地白了霍明雩一眼。
霍明雩心领神会:“喜欢啊?那怎么舍得离开你?”
燕以曦被她烦得没有看剧本的心情:“霍明雩,你搞搞清楚,是我不要她,不是她离开我。”
“……”霍明雩心想我的朋友好像出了点什么问题。
“你不要她?”霍明雩指指燕以曦,“你确定事实是这样的吗?”
“当然!”燕以曦语速不自觉加快,“她想要我的感情,要我也像她喜欢我那么喜欢她,我给不了,所以我们才分开的,明白了么?”
“……”霍明雩沉默了不短的时间,百思不得其解:“我看你挺喜欢她的啊,怎么就给不了了?”
燕以曦:“……”
有微风拂面,燕以曦往后靠着椅背,否认道:“我没有。”
“哦……~”霍明雩放下水杯,目光落在燕以曦脸上,之后又缩小范围,固定在燕以曦嫣红的嘴唇。
燕以曦的红唇略薄,很性感,正一张一合:“就像你和Tessa,或者你和谁,我对虞莎莎从开始就——”
霍明雩猝不及防地攥住燕以曦的衣领贴上来,两人鼻尖对鼻尖,燕以曦疑惑地收声。
霍明雩眼睛含笑,稍稍挑眉:“阿绰,我突然很想亲你,可以吗?”
燕以曦毫无犹豫地推开她:“发什么神经。”
她一推霍明雩就松手了,话里话外都是遗憾:“啧,我不能亲你吗?”
燕以曦无法想象自己和霍明雩接吻的场面,一想就犯恶心:“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霍明雩不以为然:“是啊,我不能。”
她说着唇角再度上扬,又一次凑近燕以曦:“那如果我不是我,而是虞莎莎呢?她能亲你吗?”
燕以曦:“……”
如果是虞莎莎的话,那当然可以,燕以曦在心里说。
“她当然可以,对吧?”霍明雩洞穿了燕以曦的心思,“那再如果,是虞莎莎和别人接吻呢,你能不能接受?”
燕以曦皱眉:“你在说什么?”
霍明雩若无其事道:“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那虞莎莎和其他人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嘛。还不止接吻呢,更深入一些的事,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会做。哦,或许还会把恋爱对象带来这里,介绍给芳姨认识,介绍给你姐认识,顺便也介绍给你认识。”
燕以曦:“……”
霍明雩声音降低几度:“到时你是嫉妒还是鼓掌祝福?”
燕以曦想起一些虞莎莎和曲蔓的相处画面,那种堵心的感觉不请自来。
霍明雩察言观色,她清了清嗓子,终于正色道:“阿绰,我说句实话吧,你别不爱听啊。”
“我们出去度假这些天,虽然每天都热热闹闹,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压根儿不开心。”
“承认吧,你就是不想和虞莎莎分开,你就是喜欢她。”
“别开玩笑,我根本不喜欢她,”燕以曦不承认,并且恼羞成怒,“我……我只是把她当成一只猫,一只狗,对,只是对宠物的喜欢而已。”
燕以曦又用这套说辞说服了自己:“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她不是适合恋爱的对象,我只是随便玩玩的,我对她从来都没有当过真!”
“你别自欺欺人了,从家世到性格长相,薇薇够适合恋爱吧,结果呢?”霍明雩摇头,“你根本就不是那种随便的、爱玩的人,否则为什么要拒绝我亲你?同样的,为什么虞莎莎就可以?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被她吸引!你就是在意她,就是在为她心动啊!”
Chapter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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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 等到了学校给我来个电话。”沈心芳推开了院门,把叮咛过八百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在学校也要多吃点, 穿暖和, 生活费不够就跟姨婆开口, 记得啊。”
虞莎莎一只手拉行李箱, 另一只手拎着手提袋,乖乖在院门外回话:“姨婆, 我都知道的。外面冷,你快回屋吧,不用送了。”
沈心芳:“诶~就回,你路上当心。”
“好~”虞莎莎向她挥挥手,“我先走啦。”
燕以曦站在露台上,居高临下看着楼底这一幕, 霍明雩上午说的话又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承认吧,你就是不想和虞莎莎分开,你就是喜欢她。”-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被她吸引!你就是在意她,就是在为她心动啊!”
……是吗?
燕以曦的目光跟随着虞莎莎的背影移动,眼看她越走越远, 燕以曦收住思绪, 不管喜不喜欢, 虞莎莎要回学校了, 失去联络,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转身搭电梯去负一层地库,开车在拾光馆外追上了虞莎莎。
虞莎莎认得她的车, 燕以曦落了车窗,淡淡看她一眼:“上车。”
虞莎莎没有犹豫太久, 她把行李塞去了后备箱,然后打开副驾车门坐进来,向燕以曦道谢:“阿绰,谢谢你送我。”
人是同一个,嗓音也同样是软乎乎的,只是没有了亲昵撒娇的音调,显得生疏又客套。
燕以曦听得出区别,她的态度也不冷不热:“顺路。”
“……哦。”虞莎莎默默把之前拎在手上的透明手提袋放在了腿上,双手虚拢着。
燕以曦发现塑料袋里装的是那个胡萝卜盆栽。
一看到这个盆栽,燕以曦就想起那个大雪天,虞莎莎假意和好,然后趁她睡着把东西悄悄带走的事。
骗子。
虞莎莎忽然也想起了那个雪天,燕以曦曾有过处理掉小金鱼和胡萝卜的打算。
她把胡萝卜改放去脚边,让它脱离燕以曦的视线范围:“……放寒假,所以我带来、带来这里,拜托姨婆照顾的……”
“鱼呢?”燕以曦问。
“还……在姨婆房间,我一次拿不了,下次再把鱼带走。”虞莎莎答。
燕以曦:“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的语气听上去只要晚了一分钟,就会把鱼给处理掉,虞莎莎忙道:“周末,下个周末可以吗?”
燕以曦转动方向盘,勉勉强强“嗯”了声。
车子行驶在去S大的路上,两个人保持着沉默。
以前来S大,不管是接送虞莎莎,抑或是单纯见一面,燕以曦都是在校门外停车,这还是她第一次开车入校园,直接把虞莎莎送到了寝室楼下。
已经入夜,整片宿舍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窗口亮着灯。
“没到开学时间?”燕以曦问出心里的疑惑。
“……还有几天。”虞莎莎没瞒她。
燕以曦:“那为什么今天回学校?”
虞莎莎这次没回答了,燕以曦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答案无非是为了避开自己。
虞莎莎可真是努力啊,就那么想要划清界限。
“我,那我上去了。”虞莎莎解开安全扣,又道了一次谢,“阿绰,谢谢你送我。”
燕以曦的不高兴表现在了脸上,她撇开脸,没再给虞莎莎眼神,她要下车也随她下车。
虞莎莎拉着行李匆匆走进寝室门洞,宿管阿姨埋着头在吃晚饭,虞莎莎问候她新年好,提起行李爬楼。
平时热闹的寝室楼里如今十分安静,虞莎莎中途休息了一次,终于到了四楼。
方绘她们说好后天回校,今天的寝室只有虞莎莎一个人。她从包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又摸到门边的开关,亮了灯。
“啪嗒”,一块潮湿的墙皮当着虞莎莎的面从天花板落下来。
“……”虞莎莎当场呆住。
寝室里一塌糊涂,书桌、地面、床铺,随处可见泡湿的墙皮,还有水正源源不断顺着墙壁往下渗。
楼上的寝室漏水了?
当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时,虞莎莎立即上楼拍门,没有人应门,隔了几间寝室的同学正好出来打水,好心告诉她:“你找谁啊?她们寝室只有杜思雨来了,她出去玩儿了,这会儿寝室里没人。”
虞莎莎只好重新回到一楼找宿管阿姨,焦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宿管阿姨带着钥匙跟虞莎莎一起上到五楼,一开门,果然,盥洗间的水龙头哗哗流着水,房间里也是遍地狼藉。
宿管阿姨进去关了水,又陪虞莎莎回到四楼她的寝室,“……这样,我先给你们报修,你检查看看有没有私人的财物损失。”
“你都拍下来啊,要是得赔偿,也有个依据。”她又提醒了一句。
送走宿管阿姨,虞莎莎把这件事告诉了室友们,群里立刻炸开锅。她拍照给她们确认,拍到自己的床铺时,她踮起脚,伸手抓了一把被子。
她的床位靠盥洗间最近,受潮也最严重,一抓之下,立刻有冰凉的水顺着她的指缝往胳膊上淌。
“……”被子湿成这样,要怎么盖呀,天气还这么冷。
虞莎莎拧着眉头,一筹莫展。
门上传来一声轻叩。
虞莎莎回头,门开着,燕以曦就站在门旁,略侧着头,灯光映照在她眼眸中,眸光如山雪如清泉,美不胜收。
虞莎莎以为她早就走了,原来没有。
“是送你回拾光馆,还是跟我回澜声林邸,你自己选。”燕以曦当然还在不高兴,她面无表情,徐徐开口。
回澜声林邸之前,虞莎莎先和燕以曦去了附近的生活超市购买两个人的晚餐食材。
燕以曦推来购物车,虞莎莎把挑选的蔬菜放进去。经过生鲜区时听见有顾客在说鱼不错,很新鲜,虞莎莎下意识要往那边去。
燕以曦单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来。
“可以煮鱼汤,阿绰,你想喝吗?”虞莎莎仰脸问她。
燕以曦并不领情:“在我面前你装什么?”
在其他人面前装作能吃水产也就算了,可她是知道内情的,虞莎莎是什么意思?装不熟?
虞莎莎茫然地看着她。
燕以曦:“想吃鱼我自己会去挑。”
虞莎莎愣了愣:“……好,我知道了。”
买完菜,两人回到澜声林邸,燕以曦按指纹开门,虞莎莎提着菜跟在她身后,进门时接到沈心芳的电话。
到了学校发现寝室被淹,后来又跟燕以曦一起买菜,虞莎莎忘记向她报平安了:“姨婆,对不起,忘记跟你说了,我已经在学校了。”
燕以曦低着头继续换鞋。
沈心芳问虞莎莎:“到了就好,莎莎,你吃晚饭了吗?”
虞莎莎:“准备吃了呢。”
“行,那你吃。今天秾秾和阿绰都不在,我跟牌友约好了,正要出门。”沈心芳简单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虞莎莎收了手机,鞋柜里的鞋子摆放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她的那双也还在。虞莎莎取了拖鞋换上,一旁的燕以曦忽然问道:“为什么还要撒谎?”
虞莎莎看向她。
燕以曦:“明明不在学校,明明是跟我回家了,也有正当理由,在芳姨面前还是不能提?以前就算了,现在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告人吧?”
虞莎莎:“我……”
燕以曦:“你心虚什么?”
虞莎莎仔细想了想,确实不需要心虚,她认同了燕以曦:“嗯,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撒谎的。”
燕以曦:“……”
虞莎莎又轻轻补充:“没必要了。”
燕以曦不知道带虞莎莎回澜声林邸究竟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更不愉快了。而这种不愉快的心情,在吃过晚餐,询问虞莎莎打算在哪儿睡觉时,又一次得到了加强。
“次卧没有收拾出来,你要么睡我房间,要么睡客厅沙发。”燕以曦平铺直叙,没夹杂任何情绪导向。
虞莎莎:“我睡客厅吧。”
她做出这个选择燕以曦毫不意外,曾经乖巧粘人、时时刻刻哄着她的虞莎莎已经彻底不见了。
她不会再围着她转,凡事不会再把满足她的情绪需求摆在第一位。
燕以曦头也不回地进了主卧,别扭到半夜都没睡着。
房间里里外外都寂静无声,燕以曦却觉得连空气都在吵。她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很久都无法平静后,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介意虞莎莎的态度。
既然达成了结束亲密关系的共识,那自然需要调整到另一种“保持距离”的相处方式上,虞莎莎不过是更早适应了,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虞莎莎也不可以这样对她。
燕以曦盯着天花板,从虞莎莎第一次提要分开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她终于触碰到自己隐藏在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她因为虞莎莎的决定而难过,她无法接受虞莎莎真的会离开的事实。
她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做出挽留虞莎莎的举动,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高高在上的“施舍”给虞莎莎机会,寄希望于对方能够迷途知返。
最终发现没有转圜的余地后,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痛苦,只能口是心非地麻痹自己——对于分开这件事,她并不在意。
可实际上她一点都不想和虞莎莎分开!
夜深人静的这一刻,燕以曦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如果这就是喜欢,那她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在喜欢虞莎莎。
一旦承认,与虞莎莎相处的点滴都不甘示弱地在回忆中闪现,争先恐后地提醒她每一个心动的瞬间。
被雨淋湿后伏在座椅下那副柔美乖巧的样子;明明紧张却还是借来的打火机;突然变好闻的玫瑰香;说出“我满脑袋都是你”时坦诚炽热的眼波……
太多太多,数不胜数。连绵的雨水、微醺的夏夜、乍起的秋风……甚至于那一袋椰子糖、那一包白桃味的果冻,都可以为她作证。
这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悸动使得燕以曦整夜未睡,天光亮起时,她才疲倦地合上眼。
外面传来关门响动,朦胧间燕以曦想,虞莎莎又不告而别了。
不过没关系,以前没有理清内心,所以总适得其反,现在不会了。
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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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以曦睡到午后才起床。
餐桌上有虞莎莎给她留的早餐, 燕以曦随意吃了点,去梳洗。
一夜没睡,哪怕白天补了眠也还是黑眼圈明显。她敷了个急救面膜, 泡完澡后认认真真化了妆。
燕霈给她的剧本里, 她确实遇见了一个感兴趣的古装角色, 亦正亦邪, 有血有肉。燕霈约了谢一迪,今天她们要一起下午茶。
燕霈对于燕以曦出演主角还是配角没有任何意见, 重点是她喜欢就可以。
燕以曦准点到了咖啡馆,燕霈和谢一迪相谈甚欢,他们是老朋友了,项目没聊几句,话题很快就岔去了哪里的海鲜好吃。
周围弥漫着咖啡醇厚的香气,阳光洒在做旧的木质桌面上, 对面的情侣正咬着耳朵亲昵说话。
燕以曦转头看窗外,不远处的喷泉池边落下一对毛色鲜亮的灰鸽。
踱步、觅食,又双双飞向高空。
燕以曦安安稳稳坐到下午茶散场,谢一迪邀请她们姐妹共进晚餐,他已经在那家好味的海鲜酒楼定了桌。燕霈欣然同意, 燕以曦却婉拒道:“我还有其他安排。”
她从咖啡馆出来, 车轮迎着西斜的日光驶向S大, 视野里的建筑与行人都涂着一层稀薄的余晖, 她的心情比飞翔的灰鸽还要轻盈。
一路行来,天色渐暗,路灯接连亮起, 虞莎莎的那间寝室也从窗口漏出温暖的灯光。
燕以曦补过妆,下车快步穿过门洞, 又慢下来,理顺呼吸,踩着步伐不疾不徐地上楼,停在虞莎莎寝室门外。
同一时刻,如有感应,这扇阻隔着她们的门板从里面被打开,虞莎莎进入她眼帘。
虞莎莎早上醒来时就有些鼻塞,回学校后清理寝室,为了方便活动只穿了毛衣。等到中午头痛起来,午餐也是吃多少吐多少,她才察觉到不妙。低温的光照晒不透潮湿的被褥,用吹风机也只马马虎虎吹到七八成干,可她实在坚持不住,就这么盖着,以为睡一觉就好了。
谁知越睡症状越重,到傍晚时,呼出的鼻息已经烫手。
虞莎莎挣扎着起床,想去给自己买盒退烧药,却在门开的瞬间头晕目眩,笔直摔进了燕以曦怀里。
燕以曦连忙伸手接住她,掌心里的肌肤滚烫灼人,燕以曦去试虞莎莎额温:“你发烧了?”
燕以曦的声音听起来隔着一层雾,虞莎莎意识模糊,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回答,只感觉被燕以曦抱了起来。
大脑的运转时断时续,昏沉间人已经坐在了车上,燕以曦在身旁打电话:“二十分钟之内,对,高烧。”
虞莎莎想她们可能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她摇摇头,唤:“阿绰。”
声音很轻,嗓子也烧哑了。
燕以曦边开车边看过来。
“吃药就会好了。”虞莎莎烧得泪眼婆娑,她张着干涩的嘴唇,不想太麻烦燕以曦。
“乖一点。”燕以曦说。
虞莎莎挨着座椅,她浑身无力,也打不起精神去说服燕以曦,体温还在往上升,她觉得冷,身体不时发颤。
燕以曦调高了暖气,等红灯时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虞莎莎身上,虞莎莎揪着她的衣角,不知不觉又闭上眼睛。
霍明雩比她们先到医院,这间私立医院是霍家的产业,由她出面,已经找好了病房和医生。
抽血做完检查,出结果后医生开了药,护士熟练地给虞莎莎扎针输液。
霍明雩看虞莎莎始终病恹恹的,建议燕以曦:“先留观一夜吧,不着急走。”
“嗯。”燕以曦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
霍明雩揶揄道:“怎么她发烧也能被你赶上?你们缘分匪浅啊。”
燕以曦抬指点了点墙上贴的标语,霍明雩顺着看过去,“保持安静”。
“……行!”霍明雩没再管燕以曦,开门出去了。
虞莎莎像在火炉里,始终昏昏欲睡。燕以曦抬腕看时间,输完液可能得要两三个小时。
她去病房外给沈心芳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霍明雩又拐进病房,见燕以曦坐在会客的沙发上,她便提着餐盒过去,把餐盒在燕以曦眼前来回晃悠:“这个点应该还没吃晚饭吧?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的饭菜很可口。”
燕以曦对形体有要求,霍明雩点的菜都很清淡,燕以曦却只看了看,没动。
“干嘛呀?担心到吃不下东西?”霍明雩放下餐盒,燕以曦从开始到现在分明都很淡定,可霍明雩满身恶趣味,非要这么挤兑她,“不至于,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只是着凉发烧,你前两个月不也这么病过一回?扎了针明天就好了。”
燕以曦:“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的。”
霍明雩笑:“随你咯,反正能帮的我都帮了。我走了啊,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燕以曦:“……”
霍明雩离开后,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退烧针起了效果,虞莎莎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被胃里一阵烧灼的饥饿感闹醒。
点滴已经输完了,手背上拔了针,燕以曦支着额角,在沙发上休息。
虞莎莎还在犯晕,她想找出手机看看几点,谁知一翻动,床板就发出声响,燕以曦睡得浅,或者根本没睡,她睁眼看过来。
虞莎莎不动了,两人对视片刻,燕以曦起身走近,问她:“想要什么?”
燕以曦挨得有些太近了,虞莎莎双手捂住口鼻,只余一双含水的眼眸望着她,暗哑的嗓子含含糊糊道:“我会传染你。”
燕以曦眼底有笑:“饿么?想不想喝点粥?”
虞莎莎完全被她的话语吸引:“想……”
虞莎莎下床去,被高烧光临过的身体依旧头重脚轻,燕以曦借她胳膊,她扶着她去沙发坐下。
小桌上摆着两个保温餐盒,燕以曦逐个打开,一人一盒。
虞莎莎拿起勺子,温热的粥刚好入喉,她慢吞吞喝过一口后问燕以曦:“是姨婆煮的吗?”
燕以曦:“喝得出来?”
虞莎莎几乎没有味觉了,她是认出了这个保温餐盒,之前曲蔓给她送饺子,就是盛在这样的餐盒里:“我见过这个餐盒。”
燕以曦点头默认。
虞莎莎向她确认:“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去拾光馆取的?”
燕以曦轻“嗯”了声。
虞莎莎:“那姨婆知道我病了?”
燕以曦拨着粥说:“不知道。”
按燕以曦之前的说法,生病属于正当理由,没什么好心虚,更没必要隐瞒,她怎么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不过虞莎莎只在心里想一想,没和燕以曦一样提出来。
瞒着也好,免得姨婆担心。
虽然觉得饿,可虞莎莎也只喝得下几口,人又出了一身虚汗。燕以曦给她带来了洗漱用品和干净的家居服,她去淋浴间,怕撑不住出意外,所以冲了个很短时间的温水澡。
虽然浑身酸痛,但淋过澡后,身体比之前轻松许多。
虞莎莎重新回到床上,燕以曦从护士站借来耳温枪,又给她测了一次体温。
“不烧了。”虞莎莎说归说,还是乖乖躺着,微侧过耳朵,一动不动被燕以曦测温。
被子盖到她肩膀处,她伸出手指抓着被面,指甲上泛出一点粉。
生病了就变听话了,燕以曦牵唇:“嗯,不烧了。”
她随手把耳温枪搁在一边。
虞莎莎盯着她,灯光下的燕以曦轻轻一笑,美得过分。
“看什么?”燕以曦问。
虞莎莎视线往下,落在燕以曦腕间的表盘上,十一点多,接近十二点了。
这间病房很豪华,可是没有陪护床,燕以曦应该也不愿意在沙发上将就,她可能就要走了吧。走了也好,她陪护到现在,肯定也很累了。
“我想再睡会。”虞莎莎把手缩回被子里,紧接着脑袋也钻了进去,不想再耽误燕以曦的时间,也不想看着燕以曦走。
燕以曦调暗灯光。
虞莎莎在被子里听见燕以曦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她想自己猜得没有错,燕以曦走了。
下一瞬,淋浴间里传出水声。
虞莎莎从被子里冒出头,……燕以曦不走吗?
她听着淅沥水声,疲惫感袭来,又晕晕乎乎睡过去,半睡半醒间身侧的床铺往下一沉。
燕以曦从身后把虞莎莎圈进怀里。
“嗯……?”虞莎莎睡得手脚发软,她轻声哼唧,“会传染……”
“嘘。”燕以曦抱紧她。
虞莎莎陷在熟悉的怀抱里,无力抗议,只能放任自己被浓浓的困倦拉入深眠。
虞莎莎整夜都没有再烧,第二天,医生来查过房,给她另开了口服的药物,燕以曦就带她离开了医院,回到澜声林邸。
虞莎莎蔫蔫的,不时咳嗽,燕以曦接了温水给她吃药。
怕传染燕以曦,虞莎莎从起床就戴着口罩,这时她摘下口罩,吃过药,看见手机屏幕上有方绘的视频请求。
“莎莎,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怎么做到一个人把寝室收拾得这么干净的?”方绘简直惊呆了,薛艺也回了学校,在镜头外不知道什么地方高声附和:“我本来以为我回来后得打扫卫生打扫得灰头土脸呢!”
虞莎莎笑了笑。
方绘:“……不过好奇怪哦,是光线的原因吗?你的气色好像不太好?”
虞莎莎告诉她自己发高烧,才从医院出来。
“天啊!”薛艺一听就凑过来,“正想问你怎么没在寝室里,那你现在到哪了?我们去接你吧!”
方绘边听边点头:“对,我们来照顾你。”
虞莎莎:“……”
薛艺催她:“你在哪里呀?快告诉我们。”
虞莎莎不想对她们撒谎,可说自己在燕以曦这里,势必又要编造燕以曦的身份,犹豫间,燕以曦拨过镜头,对视频那端的方绘和薛艺说:“在家,我会照顾她。”
方绘和薛艺是跟燕以曦接触过的,知道她是虞莎莎的漂亮姐姐,有姐姐照顾她们自然放心,怕打扰虞莎莎养病,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后就结束了这通视频。
她们是放心了,虞莎莎却被燕以曦的举动搅得心神不宁。
其实在医院就不对劲了,这不是两个分开的人应该有的合适距离。
虞莎莎往旁边坐了坐,重新戴好口罩,拖着鼻音嗡嗡声道:“……谢谢你送我去医院,也谢谢你照顾我。”
燕以曦:“不用。”
虞莎莎:“要、要谢的。”
“忘了?”燕以曦慢条斯理说:“告诉过你,说谢之前,要先考虑好自己能给的回报。”
“……”怎么会忘,燕以曦当初说起这句话时的情境还历历在目。
虞莎莎连声咳嗽,她掩饰般去拆药来吃,却被燕以曦握住手腕阻止。
手掌感受到底下脉搏的跃动,频率很快,虞莎莎在紧张。
“吃过药了。”燕以曦松手,似笑非笑地提醒她。
Chapter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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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莎莎恍惚回到去年夏天, 一切都刚刚开始,她总是被燕以曦的一言一行牵动神经的时候。
她不知道燕以曦改变态度的原因是什么,为了避免自己陷入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也拒绝投入太多心思去揣测。
……想法是好的, 然而遇到实际情况, 总会沦为空谈。
虞莎莎坐在梳妆镜前, 燕以曦解开了她缠裹的干发帽,拿起风筒给她吹干。
这样的照顾, 未免太无微不至了些。
虞莎莎看着镜子里的燕以曦,偶尔被燕以曦捕捉到目光,她就不自在地移开。
为了吹干发根,燕以曦的手指没入虞莎莎发间,指腹一寸寸从头皮上抚过,和着温热的风, 空气中有浓浓的玫瑰香散开。
虞莎莎悄悄握紧了手心:“……要不还是、还是我自己来吧?”
燕以曦:“扯痛了?”
虞莎莎:“……没有。”
燕以曦:“不舒服?”
虞莎莎:“……也不是。”
燕以曦状似不解:“那为什么?”
“……”虞莎莎捡起口罩戴上,遮住大半张脸,然后从凳子上起身,“让它自然干也、也可以,反正、时间、还早……”
燕以曦关了风筒, 探究地望着虞莎莎。
虞莎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往后退一步, 燕以曦就往前进一步, 保持和她鞋尖抵着鞋尖的距离, 问:“怎么了?”
虞莎莎又退:“没、没什么……”
燕以曦继续往前,唇边噙了笑,故意逗她:“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虞莎莎还想再退, 燕以曦捞住她的腰:“撞灯了。”
身后就是落地灯,虞莎莎的后背已经碰到了灯罩, 灯影一阵颤动。
虞莎莎的心神也颤动不止。
她被捞得趴进燕以曦怀里,即使口罩遮面,眉宇间也全是惊慌失措的神情。
燕以曦好心松开她,虞莎莎立即转换方向,她想离燕以曦远一些,只是一转身,主卧的大床就这么撞入视线。
“……”是的,次卧没有整理出来,要么睡主卧,要么睡客厅沙发。感冒的起因就是睡沙发受凉,燕以曦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去睡沙发,所以,她们,今晚又要同床共枕。
虞莎莎深呼吸,告诉自己不用紧张,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平常心对待。可是心跳不会说谎,她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
燕以曦拉她回来,把她重新按坐在凳子上,打开风筒,调到最低风速为她吹半湿的头发。
虞莎莎又从镜子里看燕以曦,燕以曦的目光和她在镜子里相遇。
“虞莎莎。”燕以曦轻唤。
风筒几乎静音,即使心跳声吵得不行,也足以让虞莎莎把燕以曦接下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虞莎莎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如被戳破的皮球,张口结舌、语无伦次:“我、我……”
“不否认就是还喜欢。”燕以曦垂下眸,光影勾勒着她的轮廓,她温声软语:“我们试试吧。”
虞莎莎的大脑即将罢工:“试什……什么?”
燕以曦轻弹她额头:“装傻。”
夜深人静时,燕以曦把玩着虞莎莎的发尾。
感冒药有嗜睡的副作用,虞莎莎已经在她身边睡熟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试试就让她红了眼睛,不用任何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她就毫不犹豫地回心转意。
她期待这一刻期待了多久?又在期待的这段时间里,经历过多少次失望?
她不是“装傻”,她是真的傻,就这么好哄。
不,甚至都还没有哄。
燕以曦埋入虞莎莎发间,任自己被浓烈的玫瑰香包围。
虞莎莎有所感觉,迷迷糊糊抬起手,盖在鼻子上,喃喃:“口罩……”
她真的很怕把病症传染给燕以曦,她满心满眼、从始至终都在牵挂着她,哪怕被辜负了这么久。
心底萦绕一股温柔的暖流,燕以曦更深地拥抱她,犹如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不舍得放开。
黑夜流逝,白昼重来。
室外温度还低,树梢间却已透出几分绿意。燕以曦去了趟生活超市,一回家就看见虞莎莎跪在零食柜前,她简单束了个马尾,低头时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正在零食柜里挑选。
“想吃什么?”燕以曦从后方走来。
“吃糖。”虞莎莎选出一根棒棒糖。
燕以曦:“恢复味觉了?”
虞莎莎顺势在地毯上坐下,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舌头卷着尝了几秒钟后,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失望,她冲燕以曦摇头:“还没有恢复呢。”
燕以曦被她遗憾的样子可爱到,弯眸笑起来。
虞莎莎直勾勾盯着燕以曦,燕以曦从外面回来,好像也带回了外面的春天,这一笑如春光乍泄,虞莎莎轻而易举就被她俘虏。
拔出棒棒糖,虞莎莎边戴口罩边懊恼地念念有词:“我为什么要生病……”
燕以曦也坐下:“嗯?”
虞莎莎撇开脸,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很含糊,声音也很小,燕以曦都没来得及听清。
“在说什么?”燕以曦问。
虞莎莎:“没有。”
燕以曦翘起漂亮的唇弯:“不告诉我?”
她又在笑,虞莎莎情不自禁地呜了声。
燕以曦:“你确定不说?”
“现在不确定了……”虞莎莎把脸埋在膝盖上,十分艰难地向她坦白,“我好想亲你。”
“哦~”燕以曦了然,她倾身捧起虞莎莎的脸,“既然这样,那轻轻地贴一下。”
可以这样吗?
虞莎莎还是担忧,燕以曦安慰道:“没关系的,只是轻轻一下,不会传染我。”
虞莎莎的理智和情感在拉扯,燕以曦却没给她时间考虑,直接拉下她的口罩:“准备好了吗?”
虞莎莎急忙合好嘴唇,屏住呼吸,燕以曦笑着凑上去,轻触她的唇瓣。
真的只是轻轻地贴一下,贴完之后燕以曦的鼻尖蹭过她脸颊,双唇落在她耳畔:“呼吸。”
虞莎莎想呼吸,可是燕以曦还靠她这么近,她一只手捏着棒棒糖,就用另一只手去捂住口鼻。
燕以曦的声音里流淌着笑意:“苹果味。”
确实是苹果味的棒棒糖,虞莎莎回味着刚才双唇间柔软的触感:“唔……”
燕以曦吻她耳垂:“我可以亲亲其他地方吗?”
虞莎莎:“……”
燕以曦从她手里收走棒棒糖:“等会儿再吃。”
虞莎莎还在生病,不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有限,燕以曦不忍心太欺负她。
可她们太久没有过亲密,哪怕只是吻一吻,轻柔地触摸,虞莎莎仍目眩神迷地仿佛又发起了一次高烧。
只要是燕以曦,燕以曦对她而言从来都有太强太强的吸引力。
心动难以自抑,虞莎莎咬着唇,发圈早不知被她蹭去了哪里,黑发落在肩梢、胳膊,缠住如雪肌肤。
“想要……”撑不下去了,虞莎莎眼角缀着泪光,她仍捂着口鼻,本来就呼吸不畅,现在更是快要窒息。
燕以曦看她潮红的脸,犹豫着:“那……”
“我要……”虞莎莎忍不住呜咽,“阿绰……”
“知道了,”燕以曦轻轻哄她,“知道了。”
虞莎莎在澜声林邸养了三天病,第四天不得不回学校。
报道、上课,眼一眨就来到了周末。为了那尾小金鱼,她回了拾光馆。
下午时分,负一层房间,银色小金鱼在局促的鱼缸里甩动尾巴。虞莎莎坐在桌子上,双腿微分,伸臂抱着燕以曦的脖子。
“亲好久了。”燕以曦低语。
越不可以的越被惦记,现在感冒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虞莎莎贴着燕以曦的唇,还不愿意分开:“再一会会……”
燕以曦:“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下个月我要进组?”
“啊……?”虞莎莎委屈地皱起脸,更不愿意分开了,现在能和燕以曦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好珍贵。
“一会会”又持续了很久,快到沈心芳下牌桌回来的时候了,她们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燕以曦先上楼,她打开虞莎莎的房门,从里面出来,一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等电梯的曲蔓。
今晚有同学聚会,曲蔓是来和燕霈汇合的,燕霈约了妆造师和美甲师上门,这会儿还没忙完。
她和燕以曦四目相对。
她没料到会遇见燕以曦,更没料到燕以曦会从虞莎莎房间出来。
正打算上楼的燕以曦临时改变了主意,她转向房间,朝虞莎莎伸出手,虞莎莎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雀跃着来牵,人还没出房间,清甜的声音已经传出来:“怎么没走呀?”
燕以曦柔声道:“等你一起。”
曲蔓先是疑惑,紧接着恍然大悟。
跨年夜那晚,她以为虞莎莎和燕以曦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她对虞莎莎有好感,也考虑过要不要趁虚而入,最后还是想着给虞莎莎留出整理的时间,谁知……
等虞莎莎从房间出来,看见曲蔓,吓了一跳。
“走吧。”燕以曦用眼神安抚她,暗示她不用在意,然后牵着她很自然地走到电梯前,甚至和曲蔓打招呼:“找我姐?”
曲蔓淡淡道:“嗯。”
虞莎莎还有些紧张:“下午好,小蔓姐。”
“莎莎,”曲蔓看着她欲言又止,“……好久不见了。”
虞莎莎:“是呀。”
电梯降到负一层,曲蔓侧过身,让燕以曦先上。
燕以曦便毫不推辞地牵着虞莎莎走进轿厢。
曲蔓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又移开,她跟着跨入电梯。
电梯门在三人眼前缓缓关闭。
电梯上行,燕以曦抬手,用指腹抹了抹虞莎莎唇角。
虞莎莎顾忌曲蔓在场,比着唇形问她:“怎么了?”
燕以曦也比着唇形回:“唇印。”
虞莎莎立即捂住嘴,纳闷地咕哝:“我擦过了呀?”
燕以曦发出一声轻笑。
曲蔓背对着站在她们身前,这些轻微的声息飘入耳中,无不向她传递出这两个人之间关系非常亲密的讯号。
电梯到了一层,燕以曦牵着虞莎莎出去,电梯门再度关阖前,她回头瞥了曲蔓一眼。
曲蔓维持着平静,直到电梯门完全闭合,她才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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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间进入三月, S城的温度逐步上升,燕以曦进了剧组,拍摄行程密集, 少有假期, 虞莎莎对她的想念只能借由手机传递。
迟暖和汤笛都开始了毕业实习, 书咖人手紧缺, 虞莎莎学习闲暇又想过去帮帮忙。
“……阿绰,你会不会生我的气?”鉴于燕以曦曾经的强烈反对, 虞莎莎提起时难免心虚。
现在是周末晚上十点多,燕以曦收工回到酒店,听着虞莎莎电话中软嗒嗒的声线,她的语气没什么波澜:“换视频。”
“喔……”虞莎莎忐忑地挂了电话,很快,微信弹出燕以曦的视频请求。
燕以曦看着视频里的虞莎莎。
她穿着白底粉草莓的圆领睡衣, 刚洗完澡不久,头发上还带着没吹干的湿气。
“在家?”燕以曦留心到她身后的布景,是澜声林邸的主卧房间。
“嗯!”虞莎莎乖乖点头。
燕以曦不在S城,虞莎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偶尔去拾光馆, 回澜声林邸就一个原因——她实在太想她了。
看虞莎莎犹带不安的眼神, 燕以曦凑近镜头:“可以去, 但是等我回来, 你的所有时间都必须属于我。”
面对眼前放大的燕以曦仍带着妆的五官,虞莎莎的心跳顿时漏了拍。她看得目不转睛,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 便害羞地低下头。
燕以曦笑了声:“怎么不说话?”
虞莎莎:“嗯……好~”
燕以曦:“看着我,不是想我了吗?”
虞莎莎重新看向手机屏:“好想好想。”
镜头晃动几秒, 是燕以曦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等会儿,我先卸妆洗澡,回来再陪你。”
虞莎莎追着她说:“不挂哦。”
“知道。”燕以曦起身往淋浴间。
虞莎莎就趴在床上等燕以曦洗完澡回来,她托着下巴看空无一人的画面。
画面忽然一黑,虞莎莎“嗯?”了声,下一秒,镜头不远处亮起光,是淋浴间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应该是燕以曦误触了开关。
虞莎莎便看着那处光亮,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水声。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静止的画面上,这个画面又好像并不是全然静止的。
虞莎莎仿佛可以看见水流沿着燕以曦的脊背往下坠落在地面,她修长骨感的手指捋过潮湿的黑发,空气里混着馥郁的香息……
有一股流动的、诱人的热潮顺着画面漫向虞莎莎的心房。
燕以曦洗完澡出来,开了床头灯,光线低暗,她走过来取手机。
虞莎莎已经躺着了,脸颊半埋在枕头上。
燕以曦低笑一声。
虞莎莎脸上红晕更甚。
“宝贝,”燕以曦轻唤,“床头柜里有玩具。”
虞莎莎的脸彻底埋进了枕头里。
时间在虞莎莎期盼燕以曦早日结束拍摄可以回来的心愿下匆匆走到四月初,学校里开始放清明假,虞莎莎下午在书咖上班时,抽空给燕以曦信息。
【虞莎莎:学校放假了,我明天回云城,去看外婆和妈妈】
燕以曦给她回讯。
【燕以曦:好】
【虞莎莎:你会有假吗?】
燕以曦回了条语音,虞莎莎放在耳边听。
【燕以曦:没有,我家老太太今天过寿,我也赶不回去,托我姐送了贺寿礼】
【虞莎莎:[猫猫头哭泣.jpg]】
“姐姐,好久没见啊,我还以为你离开这儿了。”
虞莎莎收起手机,目光投向吧台外的声源。
“是你,你好呀,欢迎光临。”虞莎莎露出微笑,是上次点了冰美式,冲她哭诉“朋友把笔记借给蔡美美”的那个女孩儿。
“姐姐,我点两杯生椰拿铁,热的哦,一杯标准糖一杯无糖。”女孩儿也对她笑,掏出贴着美少女贴纸的钱包付款。
“好哦,你和朋友来学习吗?”虞莎莎边操作边和她聊天。
女孩儿就势坐下,兴高采烈道:“不是~我住这附近的,我姑姑来这里接我,她要带我出去玩儿~噢,无糖那杯就是给我姑姑的,她年纪大了,喝不来太甜的。”
虞莎莎用羡慕的口吻:“真好。”
两杯生椰拿铁做好了,女孩儿的姑姑还没有来,于是她拆开自己这杯,对着吸了几口。
“姐姐,你假期不出去玩儿吗?要一直工作?”女孩儿在凳子上悠闲地晃着腿。
虞莎莎回答她:“也不工作,要回一趟老家来着。”
“噢~”女孩儿探着上半身,往虞莎莎凑近了一丢丢,“姐姐,你懂不懂谈恋爱的事情?”
虞莎莎:“……啊?”
女孩儿扭捏着:“就是、就是我——”
“小夏。”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女孩儿的自述。
女孩儿立即对虞莎莎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笑盈盈转过身:“姑姑~你来啦!我给你点了生椰拿铁,无糖的哦~”
虞莎莎意外地睁圆眼睛:“小蔓姐?”
女孩儿一愣,扭头问虞莎莎:“啊?姐姐,你和我姑姑认识的吗?”
曲蔓听见她的疑问,走过来揉揉她的脑袋:“我和她认识的时间肯定比你认识她更久喔。”
曲夏叹口气:“好吧。”
曲蔓停在吧台前,注视着虞莎莎,笑了笑:“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她很啰嗦的,没烦到你吧?”
曲夏不满地抗议:“我哪有!”
虞莎莎腼腆道:“没有,她很可爱啊。”
曲夏冲曲蔓扬起下巴:“就是!”
曲蔓揽住曲夏的肩:“走吧,不要影响姐姐工作了。”
“喔!”曲夏提起曲蔓那杯拿铁,“姐姐再见啊~”
曲蔓也说:“走了啊,莎莎,回头见。”
虞莎莎目送她们离开书咖,趁着店里不忙,又看了一眼手机,燕以曦没回复了。
她今天的班次是下午连晚上,到了六点多,和她同班的学姐点了外卖去更衣间吃,吃完出来问虞莎莎:“你待会儿吃什么?”
虞莎莎:“还不饿,我带了饼干。”
“怎么又是饼干哦……来顾客了,我晕,好漂亮!”学姐怕被对方听见,后半句咬着牙齿发音。
虞莎莎抬头看过去。!
怎么会是燕以曦?!
“你怎么骗人的啊……”书咖外的树影处,虞莎莎钻进燕以曦怀里,她兴奋到有些发晕,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熟悉的香气,“呜……阿绰。”
燕以曦回抱着她,和她额头抵着额头:“有惊喜到吗?”
虞莎莎不停点头:“有!有!呜呜……”
燕以曦:“明天还可以陪你去云城。”
虞莎莎快哭了,抱燕以曦抱得紧紧的:“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你,我都快忘记抱着你的感受了!”
燕以曦:“昨天才在视频见过,虞莎莎,你有点健忘啊。”
虞莎莎:“那怎么会一样嘛……”
虞莎莎想起来燕以曦在语音里说的燕老太太今天过寿的事:“对了,外婆今天过寿,你是不是还要去给她一个惊喜?”
燕以曦莞尔:“是哦。”
虞莎莎依依不舍从燕以曦怀抱里出来:“那、那我下班后回澜声林邸等你……”
燕以曦捏了捏她的脸:“我给你带的晚餐,记得要吃。”
虞莎莎:“我会都吃光。”
“再抱会儿。”燕以曦吻了吻她,“好乖。”
去闻珏巷的路上,燕以曦全程都是好心情,然而当她开进宅子,看见童延山的车后,这份心情戛然而止。
小楼里灯火华丽,燕以曦独自往里,越走近,推杯换盏的说笑声越清晰。
“老太太,祝您福如东海。”江慧的声音。
“爸爸,你少喝一点,再喝要醉啦。”这是燕霈。
“这么贪杯,延山都快被你灌醉了。”老太太在唠叨老爷子。
“今天大家都高兴,只要老爷子开口,我就是喝醉又怎么了?”童延山向着燕霈,“你是爸爸的乖女儿,你别拦着爸爸啊,听话。”
……
燕以曦抱着胳膊站在餐厅外,一句一句入耳,她笑了一声。
“阿绰?”燕雯端着甜汤,吃惊地看着她,“不是说剧组忙,今天回不来?”
燕雯说的话同步传进餐厅,原本谈笑风生的人们登时鸦雀无声。
不用亲眼目睹都知道这个场面该是如何的可笑与滑稽。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感受到惊喜,除了虞莎莎心心念念想她回来,其他人好像并不如何期待见到她。
也是,只要有她在,她们就要迁就她,委屈童延山和他的现任妻子。
哦,去年中秋童延山也来了。
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和燕家的往来一直很密切?
……可是为什么啊?
他们都不介意的吗?这样一个家庭背叛者,怎么还会把他奉为座上宾?
燕以曦想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否则燕雯不至于放下托盘,神色着急:“阿绰?”
燕以曦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小楼。
远远的,她就解了车锁,她只想尽快远离这里。
“阿绰,阿绰!”燕霈追上来,半抱住燕以曦:“你别胡思乱想,今天是老太太生日,爸爸他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来庆贺?”燕以曦挣开她,“因为我不在,所以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出入这里了,是吗?”
燕霈急声:“你不要误会!”
燕以曦反问她:“是我误会吗?”
燕霈一时词穷,今晚确实因为燕以曦赶不回来,童延山才会留下。
老太太和老爷子也都走出小楼,老太太颤巍巍喊道:“阿绰!”
燕以曦忽然想起自己这个乳名还是老太太取的,“绰绰有余”,老太太希望她这一生能够衣食无忧、事事富足的意思。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生日过一次是一次,阿绰,我们只是想她开心,为她热闹热闹。”燕霈仍尝试说服燕以曦,“就算妈妈不在了,这些年,爸爸对老太太也一直很孝顺。”
燕以曦摇摇头,心凉道:“别说了。”
燕霈:“阿绰……”
燕以曦:“不打扰你们了,就当我没来过吧,你们继续。”
燕霈还想说什么,燕以曦打断她:“话没说开,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如果你想我今晚就撕破脸……”
她留白了半句,燕霈明白她的意思,本来问题积攒到现在,也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她不再拦她:“……那你不要激动,开车注意安全,到家了告诉姐姐,好不好?”
燕以曦看了众人一眼,老太太在抹泪,更远处,江慧扶着童延山站在门廊。
她头也不回地上车。
车子刚开出巷口,有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顽皮地从后座探过来,亲亲热热喊燕以曦:“小姐姐~”
燕以曦的情绪猝不及防被童雪斩断,她心脏狂跳了十几下,紧急靠边停车。
“小姐姐,你怎么啦?”童雪扒拉着驾驶座的椅背,“你不开心吗?”
上次见面还是童雪生日,被她搅合了,童雪当时吓得躲在保姆身后,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燕以曦开门下车,又打开后座车门,冷着脸把童雪从车上给拽了出来。
童雪连呼:“小姐姐小姐姐……不要拽小雪嘛。”
燕以曦拽着童雪的衣领把她拎到街边人行道,指着几十米外的燕宅:“滚回去!”
童雪噤声,瘪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燕以曦直接回澜声林邸,开到半途,燕霈打来电话。
燕以曦没接,燕霈锲而不舍地又打了第二次,第三次。
这不像燕霈往常的风格,燕以曦在她第四次打来时按了接听。
“小雪是不是在你车上!?”燕霈焦灼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进入燕以曦耳中。
燕以曦冷声:“不在。”
燕霈:“我们查了院子里的监控,她偷偷爬上你的车,你没看见她吗?”
“她没回去?” 燕以曦扫了眼仪表盘时间,从她离开闻珏巷到现在,已经快半个小时,童雪就是再磨叽,两三分钟也该走到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爆发的哭声,江慧喊着:“小雪!我的小雪!让她把小雪还给我!”
燕以曦当即调转车头,风驰电掣地赶回闻珏巷——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Chapter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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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雪不见了, 童延山酒醒了大半,江慧则急得双腿打颤,他们两个人相互搀扶着, 跟燕霈一起沿着街道挨户寻找。
燕以曦远远看见他们, 跑过去问:“报警了吗?”
燕霈:“报了。”
燕以曦是她妹妹, 童雪也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两边为难。
她为难, 江慧却不,她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咬牙切齿地冲上前,挥着拳泄恨般捶打燕以曦:“小雪才五岁!你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路上!燕以曦,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孩子脾气,从没想过你的心肠原来这么恶毒!”
找不到童雪, 从来都是温婉优雅的江慧几乎崩溃了,她扯着嗓子放声大骂,街边的店铺里不时探出看热闹的人。
燕以曦没躲,挨了好几下,童雪不久前那一声声亲热的“小姐姐”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她眉心拧了起来。
燕霈急忙架开江慧:“江阿姨, 江阿姨你冷静一点,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雪。”
“如果小雪找不回来, 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江慧不停挣扎。
燕霈安慰她:“不会的,小雪会找到的,这里治安很好, 江阿姨,你不要太着急, 我们再好好找找。”
江慧充耳不闻,她狰狞地瞪着燕以曦:“你故意丢下她!你看不惯我们母女,你巴不得我们统统都消失!——凭什么啊?燕以曦,这么多年我们都忍着你,让着你,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最应该消失的人明明是你!你跟我们——”
“江慧!”童延山摇摇晃晃过来吼她,“你住口!”
“让我住口?小雪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你还要替燕令仪瞒多久?!”江慧被他一吼,委屈得眼泪直掉,“老童,小雪才是你女儿,这个姓燕的她跟你——”
“江慧!”童延山又一次喝止,他酒真的多了,拽住江慧,大声喘着气,“你清醒点,不要再说了!”
“她要说什么,替我妈瞒什么。”燕以曦听出不对,面容严肃地走向江慧。
“没什么,江阿姨是急坏了,口不择言,可以理解的。我们不要耽误时间,找小雪要紧。”燕霈慌忙拦下燕以曦,“走吧,我们往前面去找找。”
“你是燕令仪怀的野种,除了她,没人知道你生父是谁!”江慧推开童延山,干脆破罐子破摔,“为什么你家老爷子老太太对老童好啊?因为他们愧疚啊!是他们的女儿做出见不得人的勾当!”
童延山被推得一个趔趄,燕霈闭了闭眼睛。
燕以曦停在原地。
江慧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短时间内却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
江慧又哭又笑,“老童,你才要清醒点!这个所谓的‘女儿’这么忤逆你,甚至把你亲女儿都弄丢了!你难道就不恨她吗!?……行,你对燕家有感情,你忘不掉燕令仪嘛!可是我没有!我只知道今天弄丢的是我唯一的孩子!如果小雪回不来,”她伸出手,把在场的三个人逐一点过去,“你,你和燕家所有人,你们全部都是刽子手!”
童延山:“江慧……唉!”
江慧爱女心切,童延山和她感同身受,所以在怒急攻心之下,口无遮拦地揭露出这段隐瞒了燕以曦多年的辛密,他对她也说不出责备的话语。
他和燕以曦的关系就像越系越紧的死结,或许也是时候坦白一切了。
燕霈紧紧握着燕以曦冰凉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燕以曦却如脚底生根,动弹不得。
这时燕雯打来电话,也许是她那边找人有了进展,燕霈立刻接通。
“找到了,我现在就带小雪回来。”燕雯长话短说。
童雪回燕宅的路上,发现地上铺着漂亮的落叶,她一边走一边捡,走过了燕宅都没发现。等抬起头来时,四周高楼林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她站在路边哇哇大哭,吓得话也说不清楚,被巡逻的女警捡回了所里,燕雯去接人的时候,她正馋人女警的泡面吃。
燕霈当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慧和童延山,江慧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的剑拔弩张的劲儿转瞬就消失了,她哭倒在童延山怀里。
燕以曦也松了口气。街边的车流声、人语声渗进她耳中,她慢慢转动眼珠,江慧正和童延山抱头痛哭,燕霈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是燕令仪怀的野种,除了她,没人知道你生父是谁!”-
“为什么你家老爷子老太太对老童好啊?因为他们愧疚啊!是他们的女儿做出见不得人的勾当!”
燕以曦把江慧的话一点点拆分,又一点点重组,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她腰背笔直地站立着,看向童延山:“你就任由她这么抹黑我妈妈?”
童延山眼角还有残余的酒气,他张口道:“阿绰,你妈妈她……”
“算了!我不想听一个醉鬼的解释。”燕以曦背过身去。
“阿绰……”燕霈拉住燕以曦。
燕以曦面对着燕霈,情绪激动起来:“那也是你的妈妈!她被人这么污蔑,你不生气吗?”
燕霈难过地看着她:“……阿绰。”
燕以曦神色一晃:“所以是真的,你也早就知道了。”
燕霈:“我……”
燕以曦摇头:“不,是你们所有人,老太太,老爷子,你们全部都知道,除了我?就单单瞒着我是吗?”
燕霈急声:“不是故意要瞒你……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对爸爸发脾气,从二楼摔下去……那之后才做的亲子鉴定,之前爸爸也都只是在怀疑,因为妈妈从来不让他参与你的任何事。……老太太看你情绪过于激烈,觉得这件事暂时不适宜告诉你,她把你送来我身边,时间一久,大家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原来……原来都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啊。
童延山不是她的父亲,难怪、难怪了……
燕以曦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样也好,既然不是父亲,那对他当然也就没有期待了。他和别人重新组建家庭、养育孩子,都可以,都无所谓。
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他的父爱,哈,他本来就不是嘛。
燕以曦一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执着于这份得不到的父爱;一时又觉得真正可笑滑稽的人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对着一个不是父亲的人要求父爱,好丢人啊。
燕以曦的指腹从眼下轻轻点过,担心弄脏了眼妆,去见虞莎莎时不漂亮。
“阿绰,你今晚和姐姐回去吧,姐姐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燕霈眼圈也红了,她拉着燕以曦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你别这样,姐姐舍不得。”
“我怎么样了?”燕以曦挑眉,“你们当初决定瞒着我的时候,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我知道吗?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燕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爸爸是喜欢你的啊,这些年你们关系交恶,他哪怕再生气,也不忍心告诉你。”
“不要自我感动了,难不成你们原本打算瞒我一辈子?”燕以曦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到此为止吧。”
她抽出手,没有再看谁:“我还有事,先走了。”
燕以曦把车停在书咖外,书咖要打烊了,虞莎莎在和另外那个店员一起做打扫。燕以曦趴在方向盘上,看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一直到店里熄了灯。
手机上有无数个燕霈的未接来电和童延山的语音信息,燕以曦没接也没听,她给虞莎莎拨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街边的车里,结束后就关了机。
虞莎莎横过马路,蹦蹦跳跳地上车,带给燕以曦能装满整个车厢的快乐:“阿绰!”
周围的空气仿佛这时候才开始正常流动,燕以曦的呼吸这时候才恢复顺畅。她解开安全带,侧身蹭过虞莎莎的脖子,把额头磕在虞莎莎的肩头。
虞莎莎眨了眨眼:“阿绰?”
燕以曦感受着虞莎莎温软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出声:“我们去云城好不好?”
虞莎莎疑惑地问:“现在吗?你会不会累呀?”
燕以曦:“不累。”
城市大巴开得慢,从S城到云城,得晃悠四个小时左右。私家车的车速快,这个时间的高速也不堵,她们凌晨前就抵达了虞莎莎的那个小镇。
上次回来还是过年期间,快两个月没打扫过的屋子估计遍地灰尘,不能立刻住人的。虞莎莎先找了间宾馆休息,准备明天白天再带燕以曦回家。
燕以曦的衣食住行向来都挑剔,这次对这家小镇上的普通宾馆却没提什么意见,进了房间后就和衣侧卧在了床上。
“阿绰……”虞莎莎从上车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是不是在燕老太太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嗯。”燕以曦轻轻应了声。
虞莎莎在床沿坐下,抬手搭着她的肩,凑过去低头问:“累了吗?”
燕以曦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有一点。”
虞莎莎也有些累,她乖乖躺着,两个人静静依靠在一起。
外面好像下雨了,虞莎莎听见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
清明时节总是多雨水。
雨声反而显得夜色更寂静,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温热的液体落进虞莎莎发间。
虞莎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燕以曦的眼泪。
“阿绰?”虞莎莎担忧地抬头。
燕以曦适时捂住她的双眼:“别看。”
“好,我不看。”虞莎莎在她手心里闭上眼睛。
外面雨势变大了,小小的宾馆房间里,燕以曦缓缓道:“我妈妈,她在我十岁的时候过世。”
“嗯。”燕以曦的母亲过世后,燕以曦去了国外,沈心芳因此回云城休了个长假,向虞莎莎提起过很多有关于燕家的故事,虞莎莎是从沈心芳的那些故事里认识燕以曦的。
燕以曦:“我今天得知,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爸爸,并不是我的爸爸。”
燕以曦:“我没有了妈妈,现在也没有爸爸了。”
“……”虞莎莎反手抱住燕以曦。
“……我不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是谁都不重要,我不需要他了。”燕以曦压抑地抽泣了一声,躲避般埋进虞莎莎发间,“我刚才,一路都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我十岁那一年,我妈妈还没有去世那一年,就好了;如果我可以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虞莎莎听着燕以曦压抑的哽咽的声音,燕以曦那么骄傲,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也从来没在她面前展露出这样脆弱的状态。
这是燕以曦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心扉。
虞莎莎张开手掌,贴在燕以曦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如果可以遇见十岁的阿绰,我会告诉她……不要害怕长大,还会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静了静,燕以曦闷声向她确认:“你是吗?”
“嗯。”虞莎莎温柔而坚定地回答她,“我是啊,我会爱你很久很久的。”
虞莎莎:“像我的生命那样久。”
Chapter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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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连绵, 虞莎莎带着燕以曦上山时雨丝仍在飘,两人共撑一把黑伞,停在并排的三座墓碑前。
虞莎莎把鲜花逐一放下。
经过一夜的平复, 燕以曦的心情已经沉淀了下来。这时端详墓碑上的称谓, 不难猜出长眠在这里的分别是虞莎莎的外公、外婆和妈妈。
她的爸爸呢?还在世?为什么不照顾她?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燕以曦侧眸看虞莎莎, 认识这么久, 虞莎莎从没有向她倾吐过艰辛。燕以曦依稀记得沈心芳和燕霈曾经的对话,中学时代的虞莎莎在外婆过世后就一直独自生活, 不可能不辛苦。
燕以曦想到这里有些后悔,沈心芳偶尔会向燕霈提起自己姐姐的家事,她当初应该多留意一些的。
两人在墓碑前默立了片刻,虞莎莎牵住燕以曦的手:“走吧。”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天空却没有放晴,仍是阴沉沉的。
虞莎莎指着路:“就是前面那幢楼, 里面没有停车位的,我们找街边停吧。”
燕以曦把车泊进街边的白线框里。
这里是早期的开放式社区,沿街的楼栋看起来都很老旧,胜在生活便利,小吃店炒货店之类的店铺, 隔几步就有一间。
有个长得白白胖胖的老板娘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嗑瓜子, 看见虞莎莎经过, 满面笑容的和她打招呼:“错错, 回来了?”
虞莎莎稍稍点了点头:“姚阿姨。”
“cuocuo?哪个cuo?”燕以曦好奇地问虞莎莎,“这是你另一个乳名?”
“错误的‘错’,”虞莎莎领燕以曦走进门洞, “我妈妈给我取的。”
燕以曦原本上扬的唇角收了回去,虞莎莎的妈妈怎么会给她取这样的乳名?
房子就在二楼, 虞莎莎掏出钥匙开门。久不住人的屋子里果然积满了灰尘,好在她离开的时候,在家具上覆了膜布,现在只要通风换气,把地面多拖几遍就可以了。
虞莎莎立刻就忙碌起来,她拿来拖布,泡进阳台的池子里,又开池子底下的柜子,去找消毒液,这才想起来已经用完了。
她走回客厅,探头对在房间开窗的燕以曦说:“阿绰,我下楼一趟,去买消毒液。你别忙啦,坐吧,凳子我都擦过了。”
燕以曦闻言走出来:“去哪买?远不远?”
虞莎莎摘着手套:“不远的,就在楼下,刚才和我打招呼那位姚阿姨的商店里就有。”
燕以曦:“我去吧。”
虞莎莎双眼亮晶晶的,燕以曦轻挠她下巴:“还要什么?我一起带回来。”
虞莎莎被她挠得从喉咙里发出撒娇声,仰起脸告诉她:“消毒液只需要买小瓶,嗯……我想吃草莓,可以吗?”
燕以曦低头亲亲她:“知道了。”
燕以曦拿了钱包下楼,她先去了虞莎莎说的那间商店,从货架上挑了瓶消毒液去结账。
“五十。”姓姚的老板娘扫了价,“诶?你是刚和错错走一起的那个,你是她大学里的同学?朋友?放假了来云城玩啊?”
燕以曦打开钱包,没有数,直接拿出来一沓大面额的现金,放在收银台上。
老板娘瓜子也不嗑了:“……这是?错了吧,只要五十。”
燕以曦:“没错,我想打听些事。”
“虞莎莎?不是啦,这是她后来改的名,就她那个在S城的姨婆嘛,回来给她改的,她本名是叫虞沙,沙子的沙,小时候那些孩子都喊她小沙子小石头,全都欺负她。”
“想想也可怜,名字不是‘错’就是‘沙’,一看就是不被爹妈珍视的孩子嘛,……你说孩子有什么错?还不是虞丹自己要生的?哦,就是错错她妈,叫虞丹。”
“说起来这个虞丹,书没读几年,小小年纪就跑去混社会,混账事干得可不少,把老虞老沈气的啊,都跟她断绝关系了!后来老虞在工地上出了事,人没了,哦对了,她们这套房子还是拿老虞的赔偿金买来的。老沈本来吧,买了房子还有点积蓄,谁知道这个断绝往来的女儿一声不吭地又给她甩来个讨债鬼!”
“虞丹自己都搞不清楚错错是哪个男人的种,胡闹有了娃,本来想去医院流了的,谁知走到半道儿上看见一只母狗,叼着刚死的奶狗在马路上掉眼泪,她就想一出是一出,决定无论如何要把娃儿生下来了,说什么,什么狗都知道心痛狗崽,她是人,不能连狗都不如吧。可是生下了错错,她那么爱玩儿的人,哪有那耐心带娃的,又嫌错错烦了,不想管了,把错错丢了给老沈。你说老沈也心硬,虞丹丢来一次,她还回去一次,就是不肯养。后来吧,虞丹也不把错错给老沈了,这么消停了两年,嘿,你猜怎么着?”老板娘把那沓现金收进钱柜里,下意识压低声音,“虞丹死了,摔河里淹死的,都说她是吸了东西,你懂的,神志不清了。”
“派出所通知到老沈,老沈赶过去虞丹家里,好嘛,错错被虞丹关在衣橱,那会儿错错也就三四岁吧,实心眼儿,让在衣橱就在衣橱,也不乱跑,饿的呀,人差点都没了。”
“老沈这个人,没了老伴儿,又没了女儿,上了年纪还要养个讨债鬼,平白又要多做几十年工,我们街坊都猜是因为这,她也心气不顺,对错错不太好。”老板娘神秘兮兮的,“常打骂错错,喏,那棵树,错错小时候被老沈赶出去了就总在那棵树下发呆。”
燕以曦顺着老板娘的指向往店外看,看见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枝丫上新长的叶子在风里抖动。
“话又说到这里了,错错这孩子究竟有什么错呢?也不是她自己想来这个世上的,是不是?没爹没妈的,外婆又常拿她撒气,我们都看不下去。好在她自己给自己争光,从小成绩就好,这不考去了名牌大学,还认识了你这样阔绰的朋友嘛~”
从商店出来,燕以曦有些恍惚。提着消毒液上楼,还剩几层楼梯了才又想起来草莓没买-
“不要害怕长大,还会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虞莎莎昨晚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对她自己说过千遍万遍?在每一次受到伤害的时候,她或许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燕以曦脚步沉重地走进水果店,新鲜甜美的草莓一颗一颗整整齐齐铺在盒子里。
这时候,犹如蚂蚁噬心的痛感才一点一点将她包围。
虞莎莎的妈妈是淹死的,所以虞莎莎不能吃水产,吃了就会吐?
她不愿意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因为说一次,就要提一次妈妈的死因?……可自己却因为这一点觉得虞莎莎无法理解,甚至还借廖薇挖苦过她。
幼时的虞莎莎被妈妈关在衣橱里,孤独、黑暗、饥饿……她那时候该有多害怕?
燕以曦撑住水果架,脸上的血色唰得褪尽。
自己曾经把虞莎莎晾在衣帽间,那次虞莎莎躲在角落里,吓得发抖,……她到底伤害过虞莎莎多少次?
可虞莎莎却那么包容,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
……她怎么能够,能够在伤害虞莎莎之后,还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虞莎莎的情感付出、拼命从虞莎莎身上汲取自己想要的温暖?
燕以曦带着草莓和消毒液回家,虞莎莎在拖客厅的地,燕以曦走过去,沉默地从身后拥住她。
虞莎莎皱着鼻:“你好慢喔!”
燕以曦埋在她脖颈间:“对不起。”
这是虞莎莎第一次听见燕以曦说这三个字,她并没有抱怨的意思,燕以曦的道歉令她措手不及:“不用,不用的,我没有生气。”
燕以曦:“你可以对我生气,任何时候,我说了任何让你不舒服的话,做了任何让你不舒服的事,你都可以对我生气。”
“把你的心情告诉我,不仅是开心、快乐的时候,你的害怕、难过、痛苦、焦虑……所有的心情,都要告诉我。”燕以曦被内疚与疼惜淹没了,她收紧怀抱,“虞莎莎,我想和你在一起,是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所以你一定要都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承受。”
在燕以曦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虞莎莎就控制不住眼睛泛热,等到燕以曦全部说完,虞莎莎眼前已经朦胧一片,她拼命点头保证:“我会的,我以后会的。”
云城的雨没停多久,又开始下,雨意一直蔓延到S城。
燕霈都要崩溃了,燕以曦手机关机,她联络不上她。没有回澜声林邸,也没有回剧组,身边那些玩得来的朋友没有一个知道燕以曦的去向。
午后,曲蔓来拾光馆串门,得知这件事后,神色为难地开口:“也许……”
“也许什么?”燕霈紧张地盯着曲蔓,她的声音已经急哑了,坐立难安,“你有眉目?”
燕以曦和虞莎莎应该还没有在家人面前公开,曲蔓自然不能挑破,考虑再三,她委婉道:“阿绰也许在云城,可以问问莎莎。”
一旁的沈心芳吃惊道:“云城?她和莎莎去云城?这……这怎么可能呢?”
燕霈也被曲蔓说得摸不着头脑。
曲蔓当即给虞莎莎拨了电话,虞莎莎接通的那个瞬间,她打开免提,问虞莎莎:“莎莎,你在云城吗?”
虞莎莎的声音扩散在空中:“我在。”
在书咖时,虞莎莎告诉曲夏自己要回老家,所以曲蔓知道她在云城,虞莎莎并不奇怪:“小蔓姐,有事吗?”
曲蔓看一眼燕霈,又看一眼沈心芳,忽然就问不出口。
燕霈现在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既然这个电话已经拨了,她从曲蔓手上拿过手机,问虞莎莎:“莎莎,是我,阿绰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虞莎莎的声音再度响起:“秾秾姐,她和我在一起。”
“我姐电话?”燕以曦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刚好听见虞莎莎的这句话。
“嗯,”虞莎莎坐在床沿,掩住收音口,“你要和她说几句吗?”
燕以曦之所以关机就是不想和燕霈沟通,跟童延山没有血缘关系是一回事,被全家人联合起来隐瞒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燕霈怎么会找虞莎莎打听行踪?
燕以曦示意虞莎莎把手机给自己,屏幕亮着,她看见这通电话的联络人是曲蔓。
听筒里传出燕霈的声音,在唤“阿绰”。
燕以曦把手机贴在耳边:“是我。”
燕霈和沈心芳四目相对,她暂时按捺下内心的疑惑,也不敢对燕以曦说任何重话,只道:“阿绰,知道你在哪里姐姐就放心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燕家的孩子,是我的妹妹,姐姐永远都爱你。”
燕以曦:“……”
燕霈哄着她:“等你散完心从云城回来,进组前跟姐姐见一面好不好?我们都好久好久没在一起了。”
燕以曦:“再说。”
燕霈:“那……”
燕以曦:“小蔓姐。”
燕霈扭头看曲蔓,曲蔓应了声,侧耳听,燕以曦慢悠悠道:“莎莎是我女朋友,你知道的吧?”
“……”电话那端的人在倒抽一口冷气后,集体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
Chapter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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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以燕以曦的性格, 原本也不可能隐瞒太久。
通话挂断后,燕以曦把虞莎莎的手机搁在床头柜,转过身, 虞莎莎正睁着清澈明亮的双眸看着她。
“害怕吗?”燕以曦移步过去。
她穿着低V领的家居服, 头发没有干透, 低头时, 有一缕微微卷曲的乌发落在她鼻尖。
“不害怕。”虞莎莎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有些出神。
燕以曦柔声:“以前不是害怕?”
因为害怕, 还在燕霈来澜声林邸的时候,躲在保姆的入户门外哭。
虞莎莎:“现在不怕了。”
“嗯。”燕以曦抬手,指腹在虞莎莎脸颊上轻抚:“不需要害怕。”
两人对视着,虞莎莎忽然去碰燕以曦鼻尖那缕卷发。
“怎么了?”燕以曦笑一声。
这缕漫不经心落下的头发让燕以曦看起来更诱人沉迷,只是虞莎莎不好意思直说,就往床中央挪了挪, 给燕以曦让出位置,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午、午睡吗?……晚上可能会睡不好……”
“你在暗示什么?”燕以曦俯身,凑近虞莎莎。
“……”虞莎莎知道燕以曦是误会了,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没有, 我没有在暗——”
“可以有, ”燕以曦贴着虞莎莎的嘴唇, 轻轻吻她, 喃声道:“晚上可以,现在也可以。”
外面雨声细密,天光晦暗, 房间里也没开灯,燕以曦在虞莎莎耳边:“宝贝。”
燕以曦的香息, 燕以曦的声音,燕以曦任何一点触碰,都如火星,轻而易举就能将虞莎莎点燃。
“呜……”虞莎莎来回摇头,她好热好热,快要融化在燕以曦怀里。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没能睡觉,燕以曦知道虞莎莎无暇多顾,偏要一个接着一个问她问题。
“快一点?”
“还是想要慢一点?”
“是不是偷偷碰过玩具?”
“怎么不出声?”
“……”
后来虞莎莎哭着央求她:“太多了……”
直到窗外黑透了,她们才出去找地方吃东西。
楼下商店的姚姓老板娘拉下卷帘门正准备收店回家,看见她们并肩走过来,又热络地招呼道:“错错,和朋友出去啊?”
燕以曦和她眼神交汇,虞莎莎低着头,无声地扬了扬唇角。
两人到了云城的美食街,虞莎莎打开车门下车,含着雨气的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燕以曦正打着伞站在车门边等她。
虞莎莎笑着扑进她怀里:“好冷。”
燕以曦单手替她拢起衣领,问:“想吃什么?”
“这家可以吗?这里的菜都比较清淡,应该也合你胃口。”虞莎莎指着离她们最近的那家店。
燕以曦没意见,两人走到店门外,虞莎莎却又止步:“阿绰……”
燕以曦:“嗯?”
虞莎莎:“我好想喝甜的、热的……”
“奶茶么?”燕以曦很自然接话。
“嗯!”虞莎莎笑起来,“那边就有奶茶店,我们去吧。”
“不是说冷?你先进去等我。”燕以曦去买奶茶了,虞莎莎却没有进去这间饭馆,她走去旁边的棋牌室,穿过大厅,上了二楼,推开右侧包间的门。
包间里面有个染着红色大波浪的女人在窗户边抽烟,夹着烟的那只手,从手指开始满是纹身,只是被衣袖遮了大部分,看不出全貌。
听见推门声,她也没回头:“看见你了。”
“原姐。”虞莎莎走进去。
原姐示意她窗台上有烟,自取,虞莎莎却没动,原姐噗嗤一笑:“知道,老规矩嘛。”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漱口水给她。
虞莎莎接了漱口水,这才拿起烟盒。打火机就在烟盒里,她抽了支烟出来,姿势熟练地咬在唇间,点燃时顺手推开窗。
原姐冲燕以曦离开的方向努嘴:“就是她?”
虞莎莎:“嗯。”
原姐:“心愿达成了?”
“还没有。”虞莎莎冲窗外徐徐吐出烟雾。
原姐:“没有?不是都把人带回来了吗?”
虞莎莎:“我要和她一辈子的,一辈子这么长,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达成。”
“……”原姐笑着摇头:“别太浪漫了,我年纪大,听了不好消化。”
虞莎莎也弯起笑眼,把才抽了一口的烟捻熄:“我明天就回S城了,下次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原姐:“过得好就行,哪里都是家。”
吃过晚饭,两人回去后燕以曦才知道,虞莎莎下午说的晚上可能睡不好就是字面意思的睡不好,并没有在暗示什么。
楼下的烧烤店出摊了,哪怕天上还飘着雨丝,也浇不灭小镇居民对酒吹牛的热情。
枕着最普通、最平凡的人间烟火声,她们脸对着脸,看着彼此,都笑起来。
这一晚,久不做梦的虞莎莎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回到八岁那一年,沈心芳打开从S城带回来的相册,指着里面那个皮肤白净、容貌出众的小姑娘告诉她:“这是阿绰。”
“阿错?”那时候的虞莎莎还叫虞沙,她激动地睁圆眼睛,“芳姨婆,她和我一样,也叫错错吗?”
沈心芳:“……”
“不管了,姨婆今天就带你去派出所改名!你妈不着调,你外婆也没心眼儿,女孩子的名字能这么糊弄吗?”沈心芳合上相册,“……叫‘莎’怎么样?就是一个草字头,下面是你现在这个‘沙’。”
她用手指在相册上比划,写给虞沙看。
虞沙眨巴着乌幽幽的大眼睛:“芳姨婆,是不是改了名字以后,他们就不会再喊我小石头,小沙子?”
“那当然!”沈心芳怜爱地揉揉她的后脑勺:“我们以后也不喊你‘错错’了,你的小名就叫‘莎莎’!莎莎,你外婆把户口本收哪儿呢?你知不知道?”
虞沙牵着沈心芳来到沈明芳的卧室,拉开窗边的木桌抽屉。沈心芳往里面翻,果然找出了户口本。
“诶?你和阿绰的生日还是同一天啊。”沈心芳翻到登记着虞沙身份信息的那一页,随口道,“你们还挺有缘。”
那时候的虞沙还似懂非懂,只是在心里跟着默念:嗯,我和她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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